赴巴黎首秀的中國男籃

1957年9月1日據合眾社巴黎電：“第一支在西方國家進行比賽的中國籃球隊在巴黎出現。”這支首秀西方的球隊來自上海。據《上海體育志》記載：“由徐志興任領隊，田福海為教練，隊員有邵冠群、朱承塘、周明鎬、張甡源、王文鑾、謝錦生、賈欽升、烏維培、楊伯炎、張宏達、陳茂林。這是新中國成立后第一次組織去西歐參加比賽。”

為何由上海男籃代表中國參賽

為慶祝法國學聯成立50周年，1957年8月巴黎舉辦了籃球賽和聯歡節。中國應邀派出中國學聯駐國際學聯代表、國際學聯書記處書記程極明為團長，男籃和藝術團組成的代表團，其中的男籃賽國家體委和團中央決定由上海代表中國參賽。此前的1956年，上海男籃一隊曾代表中國大學生參加第3屆青年學生代表大會籃球賽獲得季軍。

上海是中國籃球運動開展較早的城市。早在1908年（清光緒三十四年），我國第一間市內籃球場就在滬上建造。1924年，上海籃球聯合會成立，由此開始舉辦全市性籃球賽。到1936年，中國參加柏林奧運會的男籃中，有王南珍、蔡演雄、尹貴仁、馮念華4名上海人；1948年參加倫敦奧運會的中國男籃10名隊員，上海的李震中、吳成章、包松園、蔡文華、蔡忠強占這支隊伍的半壁江山。“在整個20世紀50年代，上海籃球水平處于全國前列，先后向國家隊輸送的隊員達27人，占新中國成立后40年中向國家隊輸送人員總數的50％。”（《上海體育志》）

1957年7月，上海組成14人的男子籃球隊，包括：領隊、教練各1人，上海男籃一隊10位專業隊員，2名上海學聯隊的業余球員（大學生）；隊長邵冠群、副隊長朱承塘。需要說明的是：他們去參加的并非網傳的世界大學生運動會。世界大學生運動會是在這次巴黎活動后，由30個國家商議而生，第1屆于1959年在都靈舉行。

組隊后的第二天，全隊到滬上南京西路284號培羅蒙西服店定制西裝。上海人都曉得，女士做西裝到朋街，男士做西裝要到創建于1928年的培羅蒙。培羅蒙西裝做工考究，講究“一挺、二平、三服、四圓、五窩”。球隊成員每人定制兩套西裝，深色淺色各一套，面料用最好的英國毛料。隊長邵冠群回憶道：“我們穿著這套西裝在歐洲大出風頭。我們的西裝是各支球隊里樣子最好的。”

西裝挺括神氣，腳下的運動鞋也毫不遜色。參賽者每人3雙正泰橡膠廠出品的白色鑲紅線條回力高幫球鞋。直到1984年筆者去上海文教體育用品進出口公司采訪，才得知這款回力050籃球鞋1打（12雙）當時在國外賣到30美元出頭。此外，每人還發運動外套，其中一套是圓領藍色鑲白邊純羊毛套衫褲。每人除常規的3套球衣和背心，考慮天冷還有一套薄長袖。上海男籃的這套行頭，在時尚之都巴黎大博眼球。不僅為球隊增色，還引來不少粉絲關注。有好幾個外國球員追著我們的隊員要換球鞋，還有的想換運動外套；有一點倒是蠻拎得清的，沒人吵著要換西裝。

從北京到布拉格一路轉輾

1957年7月23日，上海男籃乘火車赴京。7月25日到京，開始在酷暑中封閉訓練，起初住團中央招待所，后搬入國家體委訓練局。巴黎的比賽于當年9月1日開始，備戰只有一個多月。時間緊迫，既要訓練又要學習，日程排得滿滿的。

團中央、國家體委對新中國成立后中國運動隊首秀西方非常重視。時任團中央書記劉西元、國家體委司長張子懷、球類司副司長牟作云先后來到球隊，其中張子懷是老籃球隊員，原是赫赫有名的賀龍120師戰斗籃球隊一員戰將。

劉西元和張子懷向隊員們介紹了法國情況，提出比賽要打出風格和水平，打出新中國青年積極向上、不怕困難的精神風貌……牟作云要大家注意各國籃球特點，介紹了國外球隊情況，還著重提到當時排名世界第三的巴西隊。同年7月，他在莫斯科青年學生聯歡節上看了巴西隊的比賽，細述了其打法和技術特點，重點介紹了2米多高的中鋒安東尼的打法，要大家注意他底線突破及正反向扣籃。

在京期間，球隊與八一隊打了4場公開熱身賽。當時，八一隊正準備出訪羅馬尼亞、保加利亞等東歐國家，以賽代練是對集訓一個很好的檢驗。這下北京市民有福利了，比賽場場爆滿；甚至賽中遇雨，熱情的觀眾仍要求繼續打下去……

沒想到，7月29日與八一隊第一場賽后，因特殊原因球隊發生減員。赴巴黎的中國籃球隊隊員從12人變11人，來自上海男籃一隊的10人不變，來自上海學聯隊的2名大學生球員減去1人。這樣，整支球隊教練、領隊和隊員共13人。

因當時簽證要法國駐捷使館簽發，一行人在北京等到8月，簽證遲遲未出，前后買了3次飛機票，退了再買，買了再退，一延再延。經驗豐富的團長程極明說，再等下去怕是不能參加開幕式了。要等也要到捷克去等，那里到巴黎近，北京趕巴黎來不及。于是，球隊13人分兩批由北京飛布拉格。第一批11人乘的航班等同專機，沒其他乘客。

到布拉格后，籃球隊與參加莫斯科聯歡節后趕來的藝術團會合。當晚，我駐捷使館設宴歡迎，藝術團表演了精彩節目。籃球隊見縫插針，與捷國家隊共同練習，還同甲級隊打了幾場比賽。籃球隊從布拉格去巴黎，買的是8月29日下午比利時航空公司的機票。可到那天吃午飯，簽證還沒出來。經國際學聯和法國學聯交涉，他們下午拿到簽證，終于飛向了巴黎。

中國健兒亮相巴黎

中國隊到達已是巴黎午夜。籃球隊前往駐地的途中，街上燈火通明，電影海報、霓虹燈不時閃過，沿街酒吧咖啡館的小桌旁人還不少。大家長途跋涉已疲憊瞌睡，無意觀賞，心想總算趕上開幕式。

8月31日晚，開幕式在巴黎大學運動場舉行，現場戒備森嚴。中國隊入場，高舉第一次飄揚在巴黎的五星紅旗是球隊主力中鋒周明鎬；球隊所到之處，掌聲隨即響起。

中國隊要在8天打7場球。首場面對第一次交手的聯邦德國隊，對手情況不清楚。34歲的田福海教練指揮若定，他是1952年新中國首次參加奧運會（第15屆赫爾辛基奧運會）的籃球選手。他在賽前布置時說：“我們不了解他們，他們也同樣不了解我們；大家看場上變化隨機應變。這是場關鍵球，是中國隊的第一場比賽。”

比賽開打，對方派出身高2米的雙中鋒，我隊最高的隊員是身高1.93米的周明鎬。我隊采用以多防少、以小打大對策，外圍協同內線，破壞對手傳接，力拼后場籃板。（得球后迅速快攻反擊，以速度對付力量。在進攻中，利用對方高個防守出不來的弱點，從底線發起攻擊，多以中、近距離跳投得分。同時，防守靈活到位。）終以66：42首戰告捷。合眾社巴黎9月1日電，以《展開閃電攻勢 中國籃球隊在巴黎廿四分之差勝西德》為題，在報道中寫道：“面對著西德球員，中國五員選手攻得極好，顯得素有訓練，身體雖矮，卻轉動靈活。”

中國健兒首戰獲勝信心大增，不料第二、三場對匈牙利和波蘭隊連輸兩場。我方第四場對陣法國隊。經總結調整，放下包袱，我方打出了自己的特長和水平，以60：50取勝。

隨后，兩勝兩負的中國隊迎來了第五場對陣強隊巴西隊，該隊有4名國手，來巴黎前在莫斯科青年學生友誼聯歡節上贏過中國青年隊，奪標呼聲頗高。田福海賽前去觀摩巴西與法國比賽，回來后在準備會上說：“該隊優點、打法、主力隊員技術特點和弱點我們了解，牟司長在京也介紹過。我們要把握控球權爭取時間，在外圍多作調動性傳球，出空當的間隙發揮中投準確特長。防守要控制重點區、卡住重點人來限制對手進攻……”

9月3日，中巴之戰一開場，中國隊就連得10分，5個隊員均有斬獲。對方換上主力中鋒，擴大防衛圈來封阻我中投，我隊隨即增強底線活動，用空切、突破來制造空當。整場比賽，中國隊始終保持領先3分以上，最后以73：68 獲勝。

終場哨音一落，巴西隊中鋒桑托斯因失去奪冠機會坐地痛哭。中國華僑、留學生和法國球迷紛紛跳入球場，獻花、擁抱隊員，有的華僑是熱淚盈眶。新華社記者在《我學生籃球隊巴黎傳捷報 擊敗南美勁旅巴西隊》報道中如此描述：“這場比賽精彩緊張，成為當天晚上巴黎球賽中最引人注目的中心之戰。在這次緊張的球賽中，中國隊一直領先，它的進攻穩重而靈活，防守嚴密，投籃準確，命中率達90%以上。”

最終，籃球賽塵埃落定，保加利亞奪冠。上海男籃以中國隊之名的巴黎行載入《上海體育志》：“在比賽中較好地發揮了快、靈、準的特點，先后戰勝了聯邦德國隊、巴西隊、法國隊和意大利隊，結果獲第五名。”滬上《新民晚報》在報道中指出，“我國大學生隊在巴黎獲得很高評價。尤其是打敗勁旅巴西隊以后，受到世界籃球隊的注意”。

敲門暗號“篤篤篤”

當時，中國隊住6層的巴黎大學生宿舍，大樓底層是餐廳、會客室。每人一房，內有床、書桌和柜子。四房一組，每組合用一盥洗室，每人一個儲物壁櫥。因中國隊是最后到的，沒法安排同層，分住3樓與5樓。出國前的訓誡令大家高度警惕，晚上睡覺用桌抵門凳擋窗。有好幾次，半夜有人來敲門，也不清楚是走錯房間還是另有原因。球隊為自己人敲門定了暗號，“篤篤篤”三記，聽到暗號才開門。

與巴西隊賽后，有位隊員走進場外的小賣部。里面有3個中國人，他們請隊員喝可樂，開口是上海話：“儂從上海來？”正巧被團長程極明看見，他立刻帶隊員離開。他們沒等球隊乘的大巴，而是叫了出租趕回駐地。到宿舍后，團長告知他們說：“這3人身份可疑，知道你們是上海人就用上海話搭訕，你們警惕性不行。”

提高警惕不影響交友。在開幕式結束回宿舍后，隊員們就與外國朋友在宿舍樓下合影。除了合影，還在飯廳和其他隊交換和贈送禮品。中國隊的和平鴿徽章深受歡迎。

中國隊的比賽牽動了華僑和留學生的心。球隊失利，他們來信安慰打氣鼓勁；球隊贏了，他們興高采烈、揚眉吐氣。在戰勝意大利隊和巴西隊后，華僑和留學生都在賽后邀請球隊到中國餐館慶祝聯歡，到場的還有駐巴黎的新華社記者。

9月9日，閉幕式在凡爾賽宮舉行。先長廊冷餐會，后廣場晚會。皓月當空，涼風習習；大家坐草坪上，追隨著移動的光束，聽主辦方代表與大家攀談。在巴黎只不過短短的一周多時間，體力和腦力的消耗讓不少隊員瘦了近10斤，不少人兜里發的50法郎零用錢到臨走時才舍得花。

勝巴西隊后，球隊受到法國、瑞士、比利時、意大利等國邀請。這些邀請是對球隊的鼓勵，也是肯定。因圓滿完成任務，上級又安排上海男籃一個開闊眼界的學習機會；同年9月10日大家到布拉格休整一周，然后赴匈牙利、波蘭等國訪問交流……

編輯：黃靈 yeshzhwu@foxmai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