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頭名叫“哀慟”的藍色大象

由塞西爾·魯米吉埃創作的《我的憂傷像一頭大象》說的是這樣一個故事：一個小男孩的外婆去世了，他身旁忽然多了一頭藍色的憂傷大象，大象像氣球一樣越吹越大，它一直陪伴著小男孩游泳、上學、睡覺……日子一天天過去，小男孩在外婆的墓前種上外婆喜歡的植物，他的心情逐漸平復，這頭大象也慢慢縮小，最后變成了毛絨玩具大小，已經無法影響小男孩了，但他倆還會在一起分享關于外婆的回憶。

這是一個關于直面哀慟的故事，它讓我們懂得：哀慟是告別悲傷的一條必經之路。

復雜且痛苦的哀慟

美國悲痛康復機構指出，哀慟是一種正常、自然、高度個人化的情感反應，它特別針對生活中的失去，并非病態或人格障礙。

失去是高度個人化的，所以只有經歷過的本人才知道事件對自己有多大的影響。德克薩斯大學奧斯汀分校精神疾病與診療中心指出，通常情況下的失去包括：朋友、愛人、同事、同學的離去，所愛的人患重疾或關系破裂，家庭成員死亡，其中親人的離去可能是重大的哀慟之一。

但不要認為我們只在這些事情發生時才會感到哀慟，事實上一些極其微小、不能引起注意的失去也可能導致哀慟，因為這純粹是一種私人感受，如：面臨某種疾病、離開家、寵物死亡、換工作、搬家、從學校畢業、財產損失等。

失去自帶復雜的屬性，失去并不意味著只失去一件東西，它往往伴隨著與之相關的社會角色的失去。比如搬家出售了原住所，同時我們也失去了此房產主人的角色；又如離婚后失去了愛人，同時我們也失去了作為配偶的角色。這種角色的失去同樣會給我們帶來沖擊。

哀慟所帶來的痛苦往往是崩潰的，種種難以忍受的沮喪情緒洶涌而來，甚至會對生理健康造成破壞性影響，如導致難以入睡、食欲降低、肢體疼痛、記憶力混亂等等。

哀慟的五個階段

哀慟的過程沒有可預計的時間規律，它因人而異、因事而異，但我們可以參考瑞士精神病醫生伊麗莎白·庫伯勒·羅斯在《死亡與垂死》中提出的哀慟五個階段理論模型：

第一階段，否認：“這不是真的！”“怎么可能！”

在這一階段，我們會拒絕承認失去，把失去藏在心里并繼續生活，堅信自己的臆想。

第二階段，憤怒：“憑什么是我？”“生活怎么這么不公平！”

當我們意識到沒辦法再否認后，便進入怒火中燒的階段，這是釋放哀傷的第一步。

第三階段，協商：“如果重來，我愿意……”“早知道我就……或許會……”

這個階段也被稱為討價還價階段，我們希望恢復失去前的生活，重新掌控一切，在反思和辯論中，會產生不同程度的內疚和悔恨。

第四階段，消沉：“我好難過，活著還有什么意義。”“這么痛苦，不如我隨你而去。”

接著，我們的情緒逐漸平緩，開始面對現實，但時常感到無助，控制不住哭泣，沉默寡言，這一階段有一定的自殺風險，所以親朋好友的支持很重要。

第五階段，接受：“只能這樣了，我還要活下去。”“都過去了，生活總得繼續。”

即使仍會哀傷，但情緒穩定了下來，最后一個階段我們意識到失去是不可避免的，接受了這一事實，并且把注意力轉到自我成長上。

要注意的是，由于每個人面臨逆境的調節能力和自控能力差異很大，這五個階段并非按時間順序逐步發展的。例如文章開頭的小男孩，即使已處于消沉階段，但很可能因為碰上外婆的生日，又突然回到最初的否定階段；例如小A心愛的寵物死了，處于憤怒階段的她因為得到親友的安慰，可能一下子就沒有了哀慟，并不需要走完剩下的階段。

應對哀慟沒有固定模式

每個人應對哀慟的方法截然不同，我們需要摸索對于自己行之有效的方法，下面提供一些建議。

真實面對失去，讓情感自然流動。

積極接納并體會失去所帶來的沉重和巨變，選擇適合自己的宣泄方式，不要硬撐，看清自己的脆弱。當我們不再否認，不再和事實較勁時，心理能量才能得到釋放。

武志紅分享過一個咨詢案例，一位女士因失戀差點患上抑郁癥，她最后走出來是因為一場暢快地痛哭。她為男朋友付出很多，但后來男朋友不辭而別，她受到很大的打擊，這種被拋棄感讓她想起甚少被關愛的童年經歷，這次分手剛好在她的傷口上撒了把鹽，她意志消沉，吃不下睡不著，不習慣表達悲傷的她就像“被卡住”了一樣。后來，在咨詢師的引導下，她開始撕心裂肺地痛哭，哀傷的情緒終于流動了起來，最后她承認并接受了這份失去，完成了哀慟的過程。

學會轉化，讓喪失變成滋養自己的力量。

更深入地說，失去是另一個層面的重生，我們在領悟后嘗試尋找新的方向，讓失去變成穿越和突破的動力。

心理學家周梵在文章中敘述過這樣一段親身經歷：當父親去世后，她覺得整個世界是陌生的，是一個再沒有父親的世界。她的哀慟貫穿于從得知父親患病到他離開的整個過程。從不相信、無助、憤怒到接受，是一個非常艱難的過程。她回顧父親生前的點滴：他做了幾十年醫生，但并不喜歡醫學；他在青蔥歲月中去援藏；他說過很羨慕女兒能夠做她真正喜歡的事。

在回望中，周梵最終領悟到：她從當初的那個有父親寵愛的小女孩，變成了一個成熟獨立的女性。正是這種從喪失中的轉化，使她擁有了一股新的力量。對于父親來講，他希望女兒能活得更好，而周梵也清楚知道，自己要做的就是憑著這股新力量更好地活下去。

打開與世隔絕的外殼，接受各方的慰藉。

例如，加入悲傷支持小組，跟有相似經歷的人分享哀慟。一些哀慟團體會讓組員們制作拼接布作品，每個成員把自己的事件、想法都分別寫在一塊塊小布上，以文字、圖畫來表示，最后主持人把所有小布塊拼接到一起，組成一塊漂亮的大布，這樣的成品充滿了哀傷、感動、堅強與希望。這并不是鼓勵哀慟者繼續沉溺過去，而是讓他們緬懷過去，帶著祝愿開始新的人生。

我們也可以積極尋求他人的幫助。哀慟帶來的痛苦會讓人縮進自己的殼里，回避談論自己，但敞開心扉告知他人確實對我們有幫助。

警惕哀慟發展為抑郁

依戀專家約翰·鮑比認為，哀慟者若再也沒有慟哭、憤怒、身體不適，甚至能把情感投放在生活里，那么哀慟的處理就進入完成階段了。

但如果一段時間后我們并沒有好轉，表現出抑郁絕望，痛苦強烈地持續，無法正常社交，控制不住自己想到死亡，感到無希望，言語或行動遲緩，出現幻覺幻聽，價值觀扭曲，難以再相信別人，那么就需要盡快尋求專業治療，哀慟咨詢師或心理治療師會幫到我們。

早在1917年，弗洛伊德對此就有闡述：如果人不能好好哀慟，就可能轉入一種病態：抑郁。他指出了哀慟和抑郁的本質區別：哀慟的人會確認失去的事實，而且確認自己內心的一部分也隨著失去的人或事而去，這是正常的哀慟；而抑郁的人是幻想自己沒有失去，想方設法證明自己是對的，也不可能讓自己內心的一部分隨失去的人或事而去，這就是抑郁。

哀慟是一個過程，我們要相信治愈會慢慢發生，留給自己在情緒中反復的空間和時間。如果我們心中有一頭藍色大象，那么祝愿它如同小男孩的大象那樣，變得越來越小。

（本文作者系中國心理學會少兒心理咨詢師、兒童心理作家，全國婦聯《婚姻與家庭》特聘專家）

編輯：沈析宇 175556274@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