螞蟻島
一只螞蟻爬行在東海上。這只螞蟻就是一座島嶼,2.64平方公里面積,在舟山群島2085個島嶼中,算是比較小的。
這小小的螞蟻,是世上最勤勞的動物,建巢穴,覓食物,搬運超過自身體重很多倍的東西,能把最硬的骨頭一塊一塊地啃下來。
我知道,螞蟻島人有著螞蟻般的品性。
曾經一窮二白,曾經被民謠稱為“癩頭山”。螞蟻島人以激情與熱血為基石,硬是敢啃骨頭。
出海捕魚,漁船不夠。當時螞蟻島沒錢造漁船,島上婦女整日整夜地搓草繩,搓好的草繩有12萬斤重,猶如一座座小山包。用賣草繩的錢打造起了島上第一艘大捕船,命名為“草繩船”。
火熄是舟山漁民冬天用于取暖的一種銅質器具,當時,螞蟻島人賣掉家中的火熄和金銀首飾,以此換來了一艘漁船,命名為“火熄船”。
有了大捕船,島上漁民就能叱咤更遠的漁場,捕獲更多的魚。
憑著一雙手、一雙腳,開山、挖土、運石,島上300余名婦女僅用16個月,就筑起一條長達1300米的三八海塘,增加了島嶼面積,能種植糧食及農作物。
每當海蜇汛,海面上全是漂浮的海蜇,漁民用草繩制作漁網,男人們將海蜇一網網地撈上來,婦女們則在岸上進行粗加工,一直干到天蒙蒙亮。
一個個堡壘被攻破,一個個奇跡被創造。
以“自力更生.艱苦奮斗”的精神,螞蟻島人用雙手和汗水,建設家園,1958年7月,螞蟻島上創立了全國第一個漁區人民公社,驚動國家主席劉少奇前來視察。
這是一段濃縮的歷史,一段充滿艱辛的歷史。草繩船、火熄船,已經成為螞蟻島的時代風骨。
螞蟻島精神,如日出東海,成為浙江精神的組成部分,光芒四射,像一只高高揚首的螞蟻,讓更多的人前來瞻仰。魚山島
一條大魚躍出東海,停在灰鱉洋北翼,以其脊背上一座座高塔矗立,直穿云霄而震驚于世。
塔林、罐區、裝置群高低錯落,從海平面上升起。鋼架結構,大大小小的煉化管件、設備,縱橫的管線網,巨大的原料罐、成品儲罐,不銹鋼的球型罐體,煉油和化工的塔釜——那規模,那氣勢,仿佛是電影《星球大戰》中的某個場景。
魚山島的幽靜與孤僻,早已被時間之手抹去。石油煉化,這里承擔著國家戰略使命。通過整體移民,移山填海,橋連舟岱,這里已建成世界第二、亞洲第一的綠石化工之城。
在大海奔騰之上,魚山島是生動的。那流動的黑色血液,有著蓬勃的生命力,這是人類夢想的高度。
在曦光中,我要像海鳥那樣掠過被金輝喚醒的島嶼,把這里的一切盡收眼底,送出世上最美好的祝愿。岙山島
遠遠望去,藍色蒼穹下,一只只白色的巨型儲油罐,是島嶼新的景觀,因林立而生動。
從一桶油開始,建一座石油島,是借了改革開放的東風,讓小島釋放出巨大的能量和活力。
一座偏僻、落后的島嶼,因地理位置和港口條件優越,而從一個海島漁村一躍成為全球最大單體石油島,這恐怕連預言家也是難以預料的。
自投運以來,島上年油輪進出數、年油品吞吐量不斷刷新。來自國外的石油,從這里通過原油管道輸向鎮海,接軌長三角地區。
石油很金貴,關系國民經濟命脈。岙山島有著世界經濟“晴雨表”的名頭,一直在為國家戰略石油儲備打基礎。
島嶼的出路,從岙山島得出結論,深耕海洋,向海圖強,藍色嬗變,一切皆有可能。
小洋山島
誰能想到,小洋山島,這“鯤鵬化處”之地竟成世界強港。
摩崖題詞之人,據說,當年猛然間看到成群的海豚出沒于島嶼周邊的洶涌波濤之間,想起了莊子的逍遙游。
如今,讓我們熱血沸騰的,是滿眼外籍大型集裝箱船,每天在港域里進進出出。
這座小小的島嶼,地處長江的龍眼,憑借港口資源和地理位置優勢,自2005年12月10日開港以來,至今已建成四期工程。碼頭岸線、橋吊、集裝箱泊位在不斷增加,靠泊的集裝箱船噸位在不斷升級,作業區夜間燈火通明,島上堆滿了集裝箱。
一座東海大橋,讓這里與中國最大城市上海相連;
一條條航線,讓這里與世界各大港口相連。
2020年,洋山港,集裝箱吞吐量首次突破2000萬標準箱,2023年,超過2500萬標準箱,又一次刷新歷史紀錄。
洋山港已成為中國經濟甚至是世界經濟運行的“晴雨表”,讓全世界矚目。
舊時,小洋山以島上多羊而得名,現在,當年的小漁村已成長為世紀大港。作為東方大港的重要組成部分,在推進高質量共建“一帶一路”的過程中,小洋山島將擔負起更大的目標與責任。
鼠浪湖島
長長的碼頭上,多臺抓斗式卸船機正在卸載巨輪上的礦石,鼠浪湖島就這樣闖入了我的眼簾。
紅、黑、黃各色礦石小山一樣堆積著,幾臺斗輪堆取料機連軸運轉,礦石堆存場一派繁忙景象。
10年間,從懸水孤島到世界級中轉大港,這嬗變,估計連最有想象力的鼠浪湖漁民畫家,也是畫不出來的。
港口大開發迎來歷史性的轉折,島民整體搬遷、填海、造碼頭,鼠浪湖島開始讓人變得陌生起來。
島上的村岙、樓房、山路不見了;漁碼頭、沙灘、漁船、漁景不見了;山巒與島礁環抱著的寧靜港灣不見了。
全球最大40萬噸級礦船實現常態化靠泊,一艘艘巨輪在碼頭上靠泊卸載,一艘艘散貨船滿載之后朝著長江口駛去。
鼠浪湖島的原貌保存在沙盤模型里,近兩百年的變遷史留在村志中,那里有鼠浪湖人的記憶和鄉愁。
青浜島
在青浜島看海,看到的一定是舟山群島中最美的海,湛藍湛藍,有著絲綢般的柔軟。
海在海的遠方,風吹在風中,只有在這無限的虛空中,才能感知海的博大和寧靜。
海灣依偎著島嶼,像孩子依偎著母親。喧囂.是船上機器劃過海灣上空的回響,那是近海作業的漁民攏洋了。
小小的島嶼,在大海無限的遼闊里,每天接受著海浪的拍打、海風的吹拂,只有礁石保持緘默。
80多年前,漁民冒著生命危險,營救被美國潛艇的魚雷炸沉的日本運輸船“里斯本丸”號上384名落海英軍戰俘的英雄壯舉,已成為人民心中永存的紀念碑。
島上風光迷人,民宿業的蓬勃興起,讓層層疊嶂的石屋插上飛翔的翅膀,如蝴蝶般色彩斑斕。
明天起個早,爬上高高的山頂,去看日出,看火紅的太陽,如何躍出遼闊的東海。
嵊山島
向東,就是茫茫的嵊山島大海了。
萬頃碧波之上,這是魚的集聚地,風雨間隆起的一塊巨石。
在海上,循著魚跡而來的人們,像棲息的鳥,在嵊山島搭起石房,構筑波浪家園,香火在祭壇上延續,一代又一代。
在箱子岙碼頭,在大玉灣港灣,旗幟飄揚,到處是船的世界;腥味濃重,到處是魚的世界。這對立面上的兩個極端,如此親近,像極目處海天相連的海平線。
陽光照耀下的海面,依舊蔚藍。一群群魚在島的周圍四處游動,在溫柔的綢緞里,在網與網的間隙,喘息,呢喃,尋找宿命的愛情。
一條雪亮的刀魚躍出海面,在天空中飛翔,美妙的姿態直人人心。
漁汛期,像南方水稻收割的季節,千船云集,萬船競逐,以漁獲物為目標。
嵊山島像一座大鐵錨,以屹立的姿態,深深地扎根在舟山漁場的核心,漁歌繚繞,億萬年如斯。
懸山島
一座狹長的島嶼,千百年來,在海上修行著。像人在世間修行,修的是自己的內心,是開悟。
島上的草木、泥土、石頭、井水,以及倚島而生的人們,擁有著和島嶼相同的靈魂。
南明將領、民族英雄張蒼水被捕前曾在島上結茅隱居,360年前的那一段悲壯傳奇,已成為懸山島歷史的一部分。
我曾到過最東面的銅鑼甩,也沿著海岸步行至最西面的馬跳頭,為的是找尋島民生生不息的信念。
從舟楫重重、人聲鼎沸到人去樓空,島嶼的骨架,就像懸崖峭壁,哪怕頹敗、荒涼,也都從容屹立著。
當“小島你好”的浪潮涌來,依托絕壁、怪礁、巖洞、海灘、綠樹,打造探險樂園,成為新發展的方向。
我愿意做個漁者,歸隱島上,捕魚、喝酒、棲息,一輩子守著沉默的島嶼和無數的藍精靈。
馬峙島
依靠近海張網作業,兩百年前,一群來自寧波鎮海的貧苦漁民在島上建起了漁村。至今仍孤立在島嶼的海邊,守望著對岸沈家門的繁華。
當漁業資源衰退,當能修理十萬二十萬噸巨輪的大型船廠和冰廠造起來,島嶼敗給了時間,敗給了現代化的工業。這是島嶼的宿命,不可逆轉。
填海造陸,馬峙島已和小干島連在一起,也有大橋與舟山本島相連。事實上,馬峙島還是獨立的,每一座島嶼,天生都是特立獨行的。
在大海的身體里,島嶼被包圍著,島嶼的骨骼依舊,島嶼的面孔像遠處隱隱的大海。
作為島上唯一的漁村,如今仍在,漁民還擁有波浪和魚,還擁有動蕩和風險,還能在大海上揮灑勇氣和激情。
東岠島
站在東岠島小坑崗頂,離天空又近了一些。在這島上海拔最高處,向著四方作一次遠眺。
定海南部諸島,滿眼翠綠,在海中或寧靜,或欲動。而定海港城在西北方,白云萬里悠悠飄著。我,默念著東岠島的名字,像默念著舊友的名字;咀嚼著東岠島的傳說故事,像咀嚼著一顆話梅。
這里以前叫小岠。從小岠到東岠,只是朱顏改,青山依舊在。
時光里,過去的都已過去。就像腳下的小草,枯了又長綠;就像曾經有過的熱鬧與喧囂,復歸寂寥,敗落和荒蕪是島嶼最終的宿命。
這里是屬于大海的,但我看不到大海的澎湃,奔騰也一樣,海面上藍黃色交匯著,潮流在緩緩地流動。
島嶼間的幾條水道上,有船只來來回回穿梭著,偶爾還能看到海豚的影子,這是可愛的海上精靈。一朵白云正在頭頂,遠眺落日下的海平線,余暉像大魚展開的金色背鰭,點亮整個視野。
南部諸島,請接受我的祝愿和祈禱。
大五奎山島
0.4平方公里,如此陸域面積,在舟山群島上百座住人島中,真的很是袖珍。但不能忽視的是,這里曾作為定海港的軍事要沖。
乾隆皇帝曾下諭,在大五奎山修建炮臺。鴉片戰爭定海保衛戰,英軍首先占領大小五奎山。在島上架起重炮,轟擊定海土城。這里也成為鴉片戰爭定海保衛戰的見證者。
誰也不曾想到,早已被時代遺忘的小島,其復興之路會與船相連。
一家現代化的船舶修造企業落戶,讓這里成為熱土。那些靠泊的上萬噸巨輪,成為小島最美的風景。
走進船廠,船體分段如一座座小山遍地林立。在車間和分段制作工場,在鋼材切割間,到處都是砂輪打磨聲和飛濺的電焊焊花、割花。那是世上最美麗的花朵,猶如勞動最光榮。
“千島之光”燈光秀,讓島與我們離得更近。每當夜晚,從山腰到坡頂,夜景燈閃耀在定海港夜空。
璀璨、絢麗的燈光,勝過定海城的十萬燈火。
盤峙島
黎明時分,盤峙島在平鋪直敘中醒來。
來自東海的濤聲四起,風帶著海的激情,從遙遠的地方吹來,從我的身上滑過,不留痕跡。
在海水的包圍中,島上的人們已經習慣靜處一隅,迎接每一天光亮的到來,開始勞作。讓藍高高地掛在天上,把浪緊緊地踩在腳下。
島上隨處可見船廠,那些高聳的起吊機,那些叮叮咚咚敲擊鐵板的聲響,給人們以力量。就像潮流,日夜擂響戰鼓,有千軍萬馬奔騰著。
島嶼腹地開闊,稻田一望無際,金色連著遠處的海面,豐收在望。村落星羅棋布,每個岙口里,水井依然守望著。這甘甜的水,多少年來,曾是當地人的生命之源。
石屋、瓦房、稻浪、船塢和廢棄的漁船。我在思考:當我們把目光越過大海,島嶼如何以自身的資源,呼應著舟山現代海洋城市建設?
大貓島
一只貓爬不上岸了,蜷著身子,慵懶地臥在大海里,時間長了,也就不想上岸。
大貓,簡單、直白,讓人叫起來朗朗上口。
這里擁有獨特的沙地,人世間最美的花朵,開在大貓島的山坡上,開在花生、土豆、玉米的枝頭上。從番薯、花生、蕎頭,到市樹新木姜子,奏響了一曲海上田園牧歌。
隨著“大島建、小島遷”政策的實施,為了生計,為了孩子上學,年輕人都進城了,這里成了空心村。
先人們安睡在大貓島的山頭,略顯孤單。只有等清明時節,親人們坐著輪船前來祭拜,島上才會重現昔日的熱鬧。
在島上,電力鐵塔聳入云端,需要仰望。高達370米,屹立在最高的山頭,曾是國內最高的電力鐵塔。這個鋼鐵巨人,為舟山群島與大陸架起一條光明的通道。
這里水深、岸線長,是建大港的好地方,據說在規劃,要建大宗物資物流島。
海面上巨輪來來往往,碼頭上滿堆了貨物,高聳的吊機,燈火通明的作業區——這,將會是大貓島的明天嗎?
摘箬山島
我第一次上摘箬山,是在上世紀90年代初。
當時,謝晉導演準備拍攝電影《鴉片戰爭》,到舟山來尋找外景地。我作為記者跟隨采訪。聽說摘箬山島嶼很有特色,謝晉就坐船前往。影片中英軍登上香港小漁村的鏡頭,就是在島上拍的。
后來上過幾次島,知道島嶼是由火山噴發而成的。長期的風化剝蝕,成了火山靈島。在時間的截圖上留下深痕,斷巖絕壁,奇峰怪石,在島上隨處可見。
億萬多年前的舊火山噴發口,如今,仍舊寂靜地留在七彩石灘上。美麗的仙女峰,仍孤獨地矗立在百丈峭壁上。
島上的村落恬靜、古樸,留守的都是老年人。村口那棵百年沙樸蒼勁有力,透著生機。小路、水井、無人的院落,落寞得讓人略有傷感。
向海而興,向海圖強。浙江推進海洋強省建設,海洋開發浪潮襲來,浙江大學創新科技島的打造,讓摘箬山走在了時代前沿。
廢棄與興建,就這么交替著,這是摘箬山島的幸運。
大小長涂島
一條呈S形走勢的江,叫長涂港。它把長涂分成兩個島,一個叫大長涂,一個叫小長涂。
這是一對孿生兄弟,為了一條江而選擇終生相望。
這條江,在島嶼與島嶼之間一直流淌著,構成可避風浪和臺風的天然深水良港,承載著大小長涂島無數舟楫的進出。
大長涂背倚岱衢洋,能捕大黃魚;小長涂南瀕黃大洋,能捕帶魚鯧魚。便有了下海捕魚的船隊,有了金銀島的傳說,金代表大黃魚,銀代表鯧魚。大黃魚和鯧魚,以前被列入舟山四大經濟魚類,和帶魚、墨魚等,支撐起一個個漁業隊、一戶戶漁家。
大長涂靜謐,滿山翠綠,島嶼呈原生態,甚至有些敗落;小長涂人多,繁華,有人文底蘊和更濃的煙火氣,還有大型的船舶修造企業。一方水土養一方人,這句俗諺也適合這里。
我從大小長涂島走過,不帶走一縷海風。但記住了港南、楊梅坑、倭井潭和王家大院,記住了長涂山青港美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