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產懸疑劇的影像表達與空間表征（2019-2023）

摘要：懸疑劇作為電視劇的主要類型，自 《隱秘的角落》后出現了許多口碑良好的作品和熱門話題，并且形成了較為明顯的類型特征。多元的敘事結構和立體化的人物塑造給懸疑劇的內容帶來了一定的創新。同時，空間設置是懸疑劇的重點要素，基于列斐伏爾的三元辯證法來研究懸疑劇的 “三重空間”，得出了自然空間、社會空間和精神空間的不同維度。這不僅能夠增強懸疑劇的 “懸念”設置，還能提升觀眾觀影時的沉浸感和互動性。本文既是對懸疑劇敘事規律的總結，又擁有對該類型空間的縱向觀察，以期對懸疑劇創作發展起到一定的啟示作用。

關鍵詞：懸疑劇；敘事結構；形象塑造；空間表征

近年來，國產電視劇在影視行業呈現出繁榮的發展態勢。過去十年間，電視劇累計出口5 013部 （次），超過22萬集。[1]國產電視劇類型也趨于多樣化，其中，懸疑劇因其豐富的敘事結構和錯綜復雜的情節而頻頻 “出圈”。懸疑劇通過緊張的懸念設置和嚴密的敘事邏輯，吸引了大量的觀眾，成為影視劇中爆火的類型劇。

如今，隨著國內懸疑劇的制作呈現出精品化和精致化的創作趨勢，其在各個領域均呈現多元化趨勢。這些劇集不再僅僅局限于傳統的犯罪偵探類故事，還融入了愛情、親情等多種人文元素，讓 “懸疑”成為劇中的線索，幫助呈現其中的價值取向和情感表達。在敘事結構上，打破了常規的線性敘事技巧，將非線性、環形和單元式的敘事結構融入其中，滿足了觀眾的獵奇心理和觀看體驗，為觀眾帶來了審美的反差與獨特的視角。如 《想見你》 （2019）、《隱秘的角落》 （2020）、《華燈初上》 （2021）、《開端》 （2022）、《漫長的季節》 （2023）等作品在敘事結構上均進行了創新設計，不斷滿足大眾的文化需求和審美期待。同時，國產懸疑劇注重空間的多元敘事表達，通過象征性符號進行隱喻，反常規的創作方式得到了大眾的贊揚與好評。

一、影像表達：敘事結構與形象塑造

（一）非線性的敘事結構

對于電視劇而言，敘事是其核心藝術形態，[2]而結構是故事的整體框架。電視劇一方面總是遵循著 “開端、發展、高潮和結局”這樣的敘事流程；另一方面，又會在劇中設置懸念，當結局被層層剝開，就形成了 “核心—衛星式”的模式。[3]常見的敘事結構大致分為線性和非線性兩種類型，然而，近年來的國產懸疑劇為滿足觀眾對劇中 “結局”的期待，通過畫面的巧妙運用和劇情的多線敘事，利用不同的時間線索為觀眾拼貼出故事的原貌，精彩的邏輯推理和刺激驚險的情節帶來了觀看的獵奇和快感。如 《隱秘的角落》 《開端》 《獵罪圖鑒》和 《沉默的真相》等作品在敘事結構上打破了常規的線性敘事，通過倒敘、交叉敘述的方式制造敘事張力，敘事結構呈現出多樣化趨勢。近年來的國產懸疑劇多以非線性敘事結構為主，進行敘事表達，電視劇的情節內容更富有沖擊感、節奏性和看點。

國產懸疑劇的敘事結構多樣、敘事角度復雜。如白敬亭和趙今麥主演的無限流懸疑劇 《開端》以環形敘事為主，劇中的男女主角不斷經歷循環的時間，通過 “無限流”的循環方式建構了故事的敘事結構，通過限制主人公行動的時空范圍，來保證敘事節奏的合理性。以 “公交車爆炸”為重要的時間節點，多次循環從開始到爆炸發生，每次的循環均為情節設置留下了靈活的發揮空間，進而在情節拼貼下找出故事元兇。同年，另一部爆火的網絡懸疑劇 《獵罪圖鑒》則采用單元式的敘事結構，故事在開始就為主線案件埋下伏筆，從畫像師的視角出發，經歷了毫不相關的多重案件，但這些案件中埋入了主線線索，在情節的最后進行并聯，一同解決主要案件。電視劇 《沉默的真相》則選擇了三線交叉的敘事結構。故事以張超運送愛徒江陽的尸體為開端，嚴良警察徹查江陽案這一主線推進敘事，同時，同步推進 “侯貴平調查女大學生死因”和 “江陽調查侯貴平死因”這兩條線。三條主線發生在三個不同的時空維度，交叉在整個案件的敘事中，推動故事情節的緊張發展。可見，打破常規的線性敘事，加入不同類型的非線性敘事，可以使故事情節更加豐富飽滿，提高懸疑劇的邏輯性和推理性，增強觀眾的審美期待和興趣品位。

（二）立體化的形象建構

對于電視劇的敘事功能而言，人物形象建構和角色配置決定著敘事節奏的推進。[4]正如 《電視劇創作概論》中談道，“創造出心靈真實、性格立體飽滿、富于藝術內涵和文化價值并帶給觀眾以無盡聯想的人物形象就是創作者的核心任務”。英國小說家福斯特在 《小說面面觀》中，將文學作品中的人物大致分為兩種類型，一種是圓形人物，另一種是扁平人物。扁形人物的本質特征是性格的單一化呈現，不會隨著情節或環境的影響而變化，環境的變動只會更襯托出其性格的一成不變。而圓形人物是指文學作品中具有復雜性格特征的人物形象。這類人物在小說中往往都是多義與多變的主體，其基本特征往往不能通過簡單的二元分類方式來總結，必須根據生活或情景的變化去刻畫人物的本來面目，更真實、更深入地揭示人性的復雜，具有更高的審美價值。此外，人物形象類型中的邊緣人物在近年來的影視中得到了重視。一方面，在社會精英文化主導下的邊緣人物是被忽視的特殊群體，但隨著近年來 “人文主義”的價值表達更加濃厚，“邊緣”成為電視劇人物形象塑造的重要一環；另一方面，邊緣人物的建構拉近了社會邊緣群體和大眾的心理距離，使得審美主體擁有了共情的表達能力。

在國產懸疑劇中，人物形象的塑造多以圓形人物出現為主，扁平人物為輔進行建構，夾雜著邊緣人物。《隱秘的角落》出圈后，張東升的圓形人物形象受到了重視，通過 “上課教授課程”與 “殺害岳父岳母”兩個事件形成反差，其認真負責和邪惡人性共同經歷道德的審視和批判。這種復雜的人物性格塑造更容易引起觀眾的反思。在辛爽指導的 《漫長的季節》中，沈墨的性格一方面是善良純真的，能夠積極面對生活、解決日常困難；另一方面，她也是隱忍的，經歷了朋友背叛、富商強暴等重大事件的創傷后黑化，采取了一系列惡性報復手段去宣泄自身受到的不公對待。這樣的圓形人物同樣得到了觀眾的感同身受和認可諒解。《沉默的真相》從嚴良警官身上反映出了正面的價值觀念和性格特征。聰明勇敢、敢于擔當等代名詞刻畫了人物的內心，這樣絕對正面形象的設計能夠幫助觀眾明晰劇中的價值判斷和情感態度。此外，近些年國產懸疑劇中邊緣人物的刻畫同樣占據重要的價值地位。《漫長的季節》中的李巧云書寫了勞動婦女的悲歌。作為一名磅房的過磅員，也是一名普通的職工，工廠欠錢和孩子用錢成為其迫在眉睫的要事，為此，被迫去歌舞廳以陪酒的方式賺錢。她不漂亮，更不年輕，這份工作使她倍感屈辱，但她別無選擇，依舊堅持和生活做抗爭，在兒子面前始終展現溫和動人的一面。這樣的小人物同樣閃爍著人性的光輝。她在主線劇情中并非主角，甚至都不算是配角，但這樣一個邊緣人物的刻畫對整部影片的敘事起到了畫龍點睛的作用。這種對普通小人物的刻畫，充分反映了時代的倫理悖論，這些邊緣人物遭受了現實的打擊和精神的創傷，是對社會群體和現實的描摹與寫照。可見，懸疑劇在人物形象塑造方面，應重視多方面的立體人物形象刻畫，這樣才能講好故事，展示富有時代魅力的現實主義風格。

二、空間表征：三元辯證法的創新探索

列斐伏爾在 《空間的生產》中提出了空間 “三元辯證法”的概念，他的思想打破了傳統空間觀的二元對立的局限，將空間與人的存在、感知、社會實踐活動等各方面聯系起來，將空間看作是一種人的存在方式。[5]三元組合具體包含：空間實踐 （Spatial practice）、空間表征 （Representations of spaces）與表征空間 （Representational space），空間實踐指的是空間性的生產，它更多作為具體化的感知空間，這也是傳統空間重要的關注焦點，是第一空間的物質基礎；空間表征指的是概念化的空間含義，這種空間也是被科學家、建筑師、規劃家等定義的空間，都把實際可感的空間當作構想的空間；表征空間又叫再現空間，更加強調其中的精神活動，是精神和身體的物理存在之中的空間環境。簡單來說，懸疑劇作為一種獨特的文化和影視的跨媒介敘事方式，其敘事結構和情節設置受到環境因素的影響。將三元辯證理論應用于電視劇的空間敘事，可將電視劇的空間環境大致分為三類，即地理空間、社會空間和精神空間。地理空間是指劇中地點的自然氣候所呈現的環境；社會空間指的是生產力與生產關系之間的人造社會環境，它與自然空間相互滲透，沒有明顯的邊界；精神空間是指通過具體物品所呈現的一種符號化表達。影視劇通過對電影空間的三元塑造，呈現出強烈的空間敘事意識。

（一）空間實踐：地理空間

我國廣袤的地理空間擁有著不同的地緣環境，這種地緣特征導致懸疑劇中故事背景的差異化結果，“這種地緣精神氣場中可以開放出前述宏闊歷史觀下生成的相互聯系維度和重構的意義維度”。[6]自然環境是故事發生的物理背景，包括山川、森林等具體的地理和氣候特征，這些環境元素能夠為故事的視覺和氛圍提供支持，常常為情節發展提供重要的敘事線索。無論是故事背景發生在東北秋天的 《漫長的季節》還是取景點在臺灣的 《想見你》，這些懸疑劇中的地理空間都為劇中敘事和人物關系的發展提供了一定的現實觀照及豐富的情緒隱喻。[7]《漫長的季節》中東北的秋天奠定了整部影片的暖色色彩基調，但劇情結尾卻采用了下雪的場景。場景的精心建構既傳遞了美學價值，又呼應了 “漫長”的含義。同時，東北的秋天呈現出 “時長短暫且節后漫長”的氣候特點，為故事的展開奠定了悲傷和無望的整體基調。這種地理環境的描繪試圖重構東北地域文化，書寫了東北的歷史化與現代化事件，打破了外界對東北固有的認知想象。而電視劇 《想見你》的取景地在臺灣，臺灣作為海中島嶼，具有得天獨厚的海景以及茂密的植被，增添了劇中的浪漫氛圍，讓觀眾在感官上舒適自在。同時，其拍攝地點也契合該劇在愛情的基礎上設置懸疑的主題。因此，在懸疑劇中，故事背景的地緣性主要由自然空間來烘托。

（二）空間表征：社會空間

懸疑劇中的社會環境是指故事角色所處的社會結構、制度和文化背景。空間表征同時由社會環境所決定。它和自然環境相似，不過環境是人為塑造而成的社會環境。例如，在 《漫長的季節》中，整部劇描繪出一座北方重工業城市，不管是鋼鐵廠、鐵軌、歌舞廳和錄像廳等人造建筑物，還是頗具地方特色的東北俚語和東北口音，極有特性的東北 “土味”貫穿全劇，劇中展現的社會環境形成了獨特的東北地域風格。而在 “無限流”電視劇 《開端》中，整個故事的發生地點是基于交通工具進行。公交車能夠容納更多的社會現象和民生百態，是一種社會性的游戲活動，這種行為活動正是從 “寓教于樂”的視角展開對劇中人的凝視。劇中的嫌疑人公交車司機王興德及其妻子，在女兒遭遇猥褻下車發生意外后，多方求證無果，進而走向極端。因此，該懸疑劇中的社會環境是依托公交車上各路人的生活不斷循環，是重要的社會環境的組成部分。

（三）表征空間：精神空間

精神空間作為生活空間，指的是懸疑劇中角色的內心世界、心理狀態和情感體驗。這些環境通過內心獨白、隱喻符號等方式呈現，反映了個體在面臨危機和困境時的精神狀態。在電視劇的心理空間中，物品作為符號表達，是一種想象的 “空間風景”。一個普通的物品可能成為整部劇的情節推動關鍵或是某種隱喻或象征。如在 《想見你》中，磁帶作為一種穿越時空的媒介，同時蘊含著自我的隱藏這一意義，探討了鏡像式人物關于自我認同的社會命題，將磁帶作為打開自我與他者的重要渠道，詮釋青春與成長的身份認同的主題。同時，這盤磁帶也代表了20世紀90年代的集體記憶，以歌曲 《Last Dance》為主題穿梭到2014年。這種懷舊記憶的喚醒作為開啟時光的鑰匙，成為繼續 “想見你”的共同愿望。在 《開端》中，情節的 “反復”與數字的 “循環”同樣緊密相連。“45”在劇中有特殊的意義，被炸公交車是45路，公交車爆炸的時間是13點45分，王萌萌的遇害時間是13點45分，而老焦和王興德都在45歲時遭遇了人生中的重大事件。大量的循環寓意了整部劇的因果，強化了 “45”在主角和觀眾心中的重要性，推動懸疑情節的敘事發展，讓劇中的邏輯更加閉合緊密。在 《華燈初上》中，日式酒店 “光”不僅是故事的主要地點，更是女主們的救贖之地。曾入獄、賣身的她們，在 “光”中找到了希望和尊嚴，“光”成為她們生活下去的精神支柱。然而，“光”也象征了社會的精神牢籠，困住了她們的身心。導演通過 “光”對社會進行辯證審視，塑造了一群勇敢追求愛情的堅強女性，但她們始終無法擺脫社會對女性的凝視，許多核心推動力仍圍繞男性。這樣的精神環境不僅增加了劇情的深度和層次感，也讓觀眾更深刻地共情角色的內心世界。

三、結束語

國產懸疑劇近年來數量增長較快，其質量有了明顯的提升，整體呈現繁榮的發展態勢。同時，2019年后的懸疑劇呈現出多重時空敘事、虛幻敘事效果和立體化形象塑造的特點。傳統的懸疑劇往往遵循由因及果或從果到因的線性敘事結構。許多優秀的懸疑作品運用多樣化的敘事結構，在人物形象的建構上展示了不同人物的性格特質。同時，“懸疑空間”的三元分類極大地滿足了觀眾的審美需求和情感體驗。這些方式熱愛于 “燒腦”的故事情節，追求新奇的審美趣味，激發了觀眾在影片過程中的參與度和互動感，也為后續國產懸疑劇的發展提供了有效的思路和方向。

參考文獻：

[1] 黃雅彬.從 “走出去” 到 “走進去”：國產劇海外傳播新格局[J].傳媒，2024（01）：50-52.

[2] 黃潔茹.淺論電視劇結構的美學特征[J].產業與科技論壇， 2018，17（15）：186-187.

[3] 趙紅香.敘事學視角下的電視劇研究綜述[J].新聞世界，2012 （11）：129-130.

[4] 李裴蓓.國產涉案類網絡劇的人物形象建構研究（2015-2020）[D].蘭州：蘭州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21.

[5] 肖玉欣.列斐伏爾空間批評在中國[D].貴陽：貴州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21.

[6] 王一川.《南來北往》：鐵路年代劇與東北地緣文化精神[J].電視研究，2024（03）：38-41.

[7] 樊露雪，王宜文.國產懸疑劇集中的東北之 “聲”：論聲音人類學視野下的地域文化表達[J].中國電視，2024（03）：15-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