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參與型父職興起與分化是農村家庭教育變遷的重要內容。在教育責任倫理和家庭資源分配下,父職實踐的資源投入、學業管理、情感陪伴面向被強化。在從傳統型父職向參與型父職轉型的過程中,農村群體內部出現分化,表現為上層“強貓爸”、中層“虎爸”、下層“弱貓爸”三種父職實踐類型。農村父職形象分化是教育家庭化與教育中產化的共同產物,其中農村家庭被卷入教育競爭秩序是分化起點,積極實踐城市中產教育方式是分化過程。農村父職形象分化的背后,是城鄉、階層教育分化之困。
關鍵詞:農村父職形象 階層分化 教育家庭化 教育中產化
作者簡介:何 盼/武漢大學社會學院博士研究生(武漢 430072)
一、問題提出
伴隨著現代養育話語的不斷建構與傳播,不僅母職實踐呈現出密集化和經紀人化特征[1],父職參與的頻率和內容也發生了新的變化,引起了學界的關注和討論。然而,相比于成果豐富的母職研究,國內學界對父職的研究仍處于起步階段,且對參與程度更高、參與方式更多樣的“參與型父職”的關注度不足。
目前關于“參與型父職”的研究主要有以下兩種路徑。其一,遵循國外新父職研究脈絡,對參與型父職的理論內涵與實踐內容展開梳理分析。研究指出,在20世紀70年代以來的女性主義運動和父親權益運動等社會運動的交織推動下,父職得到了西方學者的關注和思考,其內涵也逐漸從養家糊口的傳統父親轉向了強調照料與情感的新型父親。[2]新父職的核心特征是參與兒童照料,強調傳統經濟供給和道德約束外的情感關懷與日常照料等責任。[3]在我國城市地區,父職實踐也經歷了一系列轉變,大體可分為“傳統父職主導”“父職缺失為主”與“新父職興起”三個階段[4],當前提倡共同育兒的“參與型父職”理念開始興起。研究者指出,參與型父職具有時代性和階級性,一方面,新父職概念的提出與運用是對父職形象變化新趨勢的及時回應[5],另一方面城市中產家庭中的父親才是真正參與撫育的群體[6]。
其二,立足父職實踐的變遷經驗,對參與型父職的生成機制與實踐狀況展開實證研究。研究者指出,文化轉型、經濟分工與制度變遷共同構成參與型父職興起的結構性環境,推動了以“參與”為核心的新父職的生成。在傳統“男主外、女主內”的性別分工下,教養子女的各種活動被賦予了女性色彩,不僅將女性束縛在子代的教養責任上,也將男性排斥于教養秩序之外,這一秩序為勞動法規等形塑[7],并為傳統文化和主體實踐所強化[8]。但在性別文化變遷[9]、計劃生育政策變化[10]、家庭撫育模式變化[11]、家庭再生產壓力提升[12]等因素影響下,父親角色也得以拓展,教育投入、行為管教、日常陪伴成為協作式育兒的重要內容。如高修娟等人發現,城市中出現了“周末爸爸”的流動型父職形態。在身體缺席和身體在場的不斷轉化下,“周末爸爸”會通過遠程通信和面對面陪伴互動的雙重方式培養父子間的情感聯系,實踐具有關懷慈愛、高度參與特征的“參與型父職”。[13]孫曉冬等人基于對15個城市中產家庭的訪談分析,進一步呈現了在交往、撫育、消費等不同情境中,參與型父職社會建構的實踐過程與動力機制。[14]吳同的研究在呈現參與型父職的實踐方式、實踐情境的基礎上,以上海中產家庭父母為對象,分析了城市中產階級男性“參與型父職”興起的反身性動機,展現了城市中產家庭養育模式的變遷。[15]
既有研究從理論和實踐層面對父職進行分析,對理解父職的理論內涵、具體實踐及其時代變遷具有重要意義,給本研究帶來了頗多啟發,但也存在以下局限。首先,研究主要關注城市中產家庭父職參與,忽略了廣大農村家庭的父職實踐,而大部分農村父職研究,也多以問題化視角和結果取向出發,忽略了其實踐過程的豐富性、能動性以及新變化。[16]其次,無論是文化、經濟還是制度視角,都是從個體所處的外在環境對父職參與進行解釋,而主體視角則是從個體的情感體驗展開分析,上述視角都未能從家庭視角理解父職的實踐邏輯。事實上,在“家庭本位”的文化傳統下,父職與母職絕非性別二元視角下的簡單分工,而是一種家庭內部秩序的整體協商與關系平衡。[17]不從家庭角度看待父親角色與家庭教養實踐之間的關系,便容易使父職流于社會性別、經濟理性、制度環境、情感需求等分散的面向,難以整體把握父職實踐邏輯。最后,已有研究多將不同群體的父職實踐作為一個整體看待,粗線條地關注新時代下父職參與的整體特征,而忽視了其內部存在的巨大差異,因而也難以發現父職參與的分化狀況及其內在本質。
因此,本文從教育家庭化背景出發,關注農村參與型父職興起的特征,并深入農村群體內部,關注農村父職形象的階層分化及其內在邏輯,進而理解農村家庭教育所面臨的困境。本文的問題意識源于筆者對農民家庭教育模式的多地點、長時段的關注中,發現原本處于邊緣地位的父親日益被帶至家庭教育的焦點位置,并在不同家庭中表現出差異化的父職實踐形態。上述現象表明,農民家庭的教育實踐模式正在發生巨大轉變,而父職實踐及其分化既是這一轉變的突出表現,也構成理解該變化的問題切口。在此問題意識的導引下,筆者于2022年10月至2023年2月在中西部T縣開展了為期4個月的田野調研,圍繞農民家庭的教育參與及其父職實踐等方方面面展開。研究采用田野調查法收集基本案例和訪談資料,所調研的青年農民家庭案例共有30個,以義務階段學生家庭為主。在訪談之外,筆者還進行了家訪等參與式觀察。家庭既是物理意義上的生活空間,也是心理意義上的情感空間,還是社會意義上的互動空間,容納著豐富的、無法單純依靠言語傳遞的生活實踐。筆者在調研期間選擇了10個農民家庭開展多次家訪和家庭活動參與,對家庭內部的空間設置與物質水平、親子互動、家庭關系進行觀察,獲得了言語之外的充分信息。
二、教育家庭化與農村參與型父職興起
農村參與型父職的興起離不開教育家庭化這一現代化轉型背景,即家庭主體在教育責任秩序中發揮著越來越重要的作用[18],呈現出學校家庭化和家庭學?;厔荨>唧w而言,在價值層面,家庭教育化表現為以教育為中心的家庭責任倫理;在實踐層面,家庭教育化表現為以教育為中心的家庭資源分配。
(一)教育中心的家庭責任倫理
責任倫理是德國社會學家馬克斯·韋伯所提出的概念,用以區分兩種不同的政治理念:一種是基于終極信仰而開展政治行動的信仰倫理,一種是強調出于內在責任自覺而投入政治行動的責任倫理。[19]在農村社會學研究中,部分學者將責任倫理的討論引入家庭養老秩序、家庭教育參與等研究[20][21],并將其界定為不同主體在行動過程中的責任歸屬秩序,即某行為背后具體的責任與義務是什么,以及應當和實際由誰承擔。本文延續這一學術意涵,從兩個方面理解教育中心的家庭責任倫理:
其一,從家庭與社會系統的關系來看,教育中心的家庭責任倫理是指在國家、學校、社會、家庭四個教育主體中,家庭參與教育的意義和價值被高度凸顯,教育成功與否往往被視為家庭與學校的共同責任,家庭甚至發揮著更為基礎且具有決定意義的作用。在此意義上,“不能輸在起跑線上”的家庭教育競爭取代“讀書的料”的個體教育競爭,成為新的教育競爭邏輯。[22]其二,從家庭內部關系來看,教育中心的家庭責任倫理是指子代教育成為家庭重要甚至核心的發展目標,圍繞子代教育組織家庭資源、勞動力、代際關系秩序成為父代與祖代新的行動指南,對子代教育進行高度投入、展開高度競爭被視為是自然的,成為家庭參與新邏輯。[23]其中農村父母基于個人社會流動反思與洞察之上的抱負,與基于個體被教養經歷的反思,是教育中心的家庭責任倫理興起的雙重動力。
(二)教育中心的家庭資源分配
在教育中心的家庭責任倫理引導下,形成了以教育為中心的家庭資源分配實踐。其儼然已不只是學業監督與購買教育服務,而是經濟、文化、時間、情感等全方位的調動和參與,即家庭圍繞著子代教育展開的經濟投入、時間投入和勞動分工。[24]
在以積累為目標的傳統家庭資源分配秩序中,家庭秩序圍繞著釋放勞動力、減少貨幣化支出展開。如“半工半耕”背景下的農村家庭通過祖代在村務農與兼顧孩子撫育、年輕父代外出務工的方式,釋放出家庭中年輕夫妻、甚至年輕祖代的勞動力,并以務農方式補充家庭資源、減少貨幣化支出,從而減輕年輕父代在城市務工的生活壓力,提升家庭整體資源積累能力。[25]在以教育為中心的新家庭資源傳統分配秩序下,家庭秩序圍繞著子代在縣城的學習與生活展開,如在“半工半耕伴讀”一家三制背景下,農村家庭通過分散在城市-縣城-農村,為子代在縣城學習生活提供最優化條件。[26]在一家三制背景下,城市務工收入與農村務農補充兩部分家庭資源都流向孩子所在縣城,而年輕婦女則退出城市勞動力市場,返回本地照顧孩子生活、監督孩子學業,以兼業或全職的方式照看孩子(如表1所示)。

(三)農村參與型父職的興起及其特征
在教育中心的家庭責任倫理與家庭資源分配秩序下,包含父職在內的親職被要求以更加精細、科學與高度投入的姿態,參與到孩子的撫育和教育過程中,使得家庭教育理念不斷被渲染與傳播,農村家庭對父職參與也有了更多的期待和要求。首先,精細管理帶來家庭教育參與事務的激增,從孩子的營養到學業,再到情緒健康,都成了家庭需要密切關注和及時引導的重要方面。在母親精力不足時,父親被期待更多地分擔教養責任,承擔起照料孩子安全、飲食、接送等生活事務。其次,父職參與的科學性被強化和感知,尤其是對孩子人格的塑造、行為的影響和學習能力的提升等,父親的參與被認為具有非常重要的作用。最后,父職參與為期待緩解教養焦慮和壓力的母親提供了精神上的重要支持。[27]因此,農村父親在自身學習和接納家庭教育思想、母親的要求和家庭客觀養育需求等影響下,不斷地進行自我調適,為由母親主導的家庭教養秩序帶去了新的變化。在教育中心資源分配下,因經濟投入增加與家庭分工秩序調整,父職資源供給面向被進一步強化,尤其是當母親返回縣城照料孩子生活時,整個家庭生活支出與發展支出的負擔都集中在了父親身上。
因此,伴隨著教育家庭化,農村參與型父職興起。不僅家庭與社會對父職參與有了更多期待和要求,父職參與本身的資源面向、情感面向都得到了強化,并具有以下兩個特征:其一,被動響應性;其二,模仿性和競爭性。被動響應性是指農村參與型父職興起與其說是父親在自身性別文化自覺下發生的主動轉變,更多的是由母親帶來的親職焦慮、教育競爭壓力的傳遞,父親被動感知到子代教養責任的強化,并卷入由母親主導的家庭教養秩序??梢哉f,農村參與型父職的興起是農村家庭積極開展兒童教養、農村婦女積極進行母職實踐的伴隨產物。[28]模仿性與競爭性則是指,參與型父職儼然不同于傳統的父職形象,且興起于城市中產家庭,農村父親必須經過文化學習與文化斷裂,才能習得參與型父職的行動方式,當農村教育競爭興起時,參與型父職也成了重要的模仿物和競爭物。
因此,在教育家庭化與農村參與型父職興起的背景下,需進一步探討不同資源稟賦的農村家庭父職形象與父職實踐是否具有差異?具有哪些表現?且其分化背后體現了農村教育怎樣的變化與困境?
三、農村青年父職的差異化實踐
父職即一整套關于如何做父親的理念和實踐,既牽涉到家庭內部夫妻間的性別分工,也涉及父親與孩子間的代際關系,還與父親在家庭中的權威地位與權威來源息息相關。已有母職研究發現,農村與城市的母職形象出現“虎媽”與“貓媽”之分,其中城市“虎媽”是指擁有高教育目標,并付諸嚴格管教的母親群體,農村“貓媽”則表現出小心謹慎、虧欠補償的特征。[29]總而言之,“虎媽”更為強勢嚴格,“貓媽”則相對弱勢溫和,二者在親子關系、日常管教方面表現出較大差異。
為研究農村不同家庭的父職特點,本文按照家庭經濟收入對農村家庭階層進行了劃分。楊華對中國農村“中等收入線”的研究發現,中西部農村“中等收入線”大致為10萬元左右,家庭收入必須達到這一水平,才能較為寬松、體面地完成家庭生活中各項事務與發展目標。[30]本文以此為依據,將家庭年收入8萬元以下的歸為下層家庭,8萬~12 萬元歸為中層家庭,12萬元以上歸為上層家庭。
本文繼續沿用已有研究中“貓”“虎”形象描述父職中情感面向、管教面向的差異。通過夫妻分工、日常參與、父親權威三重面向的描述與分析,發現上層農村父親表現出以協作育兒和多元支持為內涵的“強貓爸”形象,中層農村父親表現出以分工式參與、嚴格的學業管理為實踐方式的“虎爸”形象,下層農村父親則表現出以碎片式參與、單系撫育與情感補償為特征的“弱貓爸”形象(如表2所示)。

(一)上層“貓爸”:協作育兒與多元支持
1.合作式參與
在農村家庭中,雖然由母親主導子代教育仍為主流的家庭教養分工模式,但隨著家庭教育責任的擴大、家庭參與力度的加強以及家庭科學教育話語的擴散,父親越來越被期待參與子代教育之中,其本身也逐漸意識到自己的主體責任,并積極在母親主導的教育秩序下展開行動。這種合作式參與表現在上層家庭父親對母親的行動認同、情感支持和及時的行動支持。如一位上層家庭中的父親龔自強,他本人在電廠上班,妻子是鄉鎮公務員,雖然日常主要由妻子操心孩子的學習和生活,但每天5點下班后,便由他接管孩子的作業輔導和體育鍛煉,在孩子的教育規劃和成長目標下,夫妻二人也保持了步調一致。其妻子描述家庭這種協作式分工狀態時說道:“他爸爸在家庭管理孩子方面很主動,管得也比較多,晚上還能陪他散步、看書、打球。生了小孩以后,我和他爸爸就很少出去玩了,爸爸在家里陪著孩子學習,我就帶二毛出去散步,盡量避免影響孩子。他爸爸只要是能做的都會去做,生活和學習上都會管,所以我們是合作?!保ㄔL談編號:20230223-GYZ-M)
在合作式參與下,參與型父職極大地緩解了母職焦慮與壓力,在情感、資源、行動上提供較大支持,夫妻間往往能形成較好的家庭合力狀態。
2.多元的生活支持
上層“貓爸”全方位地參與到了孩子的陪伴、輔導和管教過程中,參與方式包括但不限于:學業上的指導和幫助,以及家校溝通與家校合作。此外還有行為上的引導和管理,除聽課習慣、閱讀習慣、完成作業習慣等學習習慣之外,陪伴孩子鍛煉身體的生活習慣,培養孩子“陽光、健康”的心態和氣質也是上層家庭父親非常注重的方面。同時,他們還是子女閑暇時間的組織者和承擔者,尤其是在孩子寒暑假等較長時段的閑暇里,除了母親組織安排的各種興趣班和培訓班之外,與孩子一起出游也是上層家庭父親重要的參與方式。如在深圳私企工作的李啟,為了讓孩子接受較好的教育,他和妻子商量后在縣城最好的學區旁購買了一套房產,并由妻子在縣城陪讀。雖然平時不能陪伴在孩子身邊,但李啟每年寒暑假都帶三個孩子外出旅游,并定期拜訪老師,為孩子選擇好的學校、班級以及課外培訓名師。這種來自父親的多元生活支持表現在資源、時間、情感、關系等多方面的投入,以及日?;印⒔涣骱团惆榈榷喾N方式。
3.情感型權威
在協作式育兒和多元生活支持的實踐下,上層“強貓爸”表現出一種情感型父親權威。在面對孩子需要管教和約束的時候,他們更多以平等溝通、耐心交流的方式與孩子講道理,且這種“溫和對話”之所以能發揮有效的管教作用,根本原因在于通過日常陪伴互動與孩子建立起的良好情感基礎。在上層家庭中,父親逐漸習得并形成一套與孩子交流互動的溝通藝術:關心和鼓勵孩子分享學校里的事情,尤其是傾聽孩子在學校里遇到的困難和不開心等消極情緒,并盡可能地在確立原則的同時與孩子共情,接納孩子的觀點和思考,積極地尋找自己與孩子之間同頻共振的可能。
(二)中層“虎爸”:分工參與與學業管理
1.分工式參與
分工式參與有兩種形態:一種是母親主導,當遭遇難以解決的親子問題時,才尋求父親的參與和管教;另一種是母親自認為沒有能力管教孩子的學業和行為,于是完全由父親主導、母親讓權,父親補足母親退出后的家庭教養秩序空白。因此,不同于上層家庭“母親主導-父親合作”,中層家庭更多呈現出一種“兩性-單系”的養育秩序,即要么是父親管、要么是母親管。這顯然并不是單純的兩性分工帶來的結果,而是在 “密集親職”話語背景下,中層家庭基于家庭情況的自我調適。在中層家庭中,子代教育責任被分化為教和養,父職參與以“分工”而非“合力”的方式形塑著家庭養育秩序,且家庭內部的夫妻分工在一定程度上表現出與父母受教育水平相關的趨勢,即在父親學歷更高的家庭里,父親的主導期待更強。
2.嚴格的學業管理
學業管理包括學習習慣管理和學習成績管理,學習習慣管理主要是指作業完成、上課狀態、課外閱讀、在校表現等方面的行為和習慣管理,學習成績管理則包括日常詢問考試成績、尋求課外輔導資源等。中層家庭父親往往以較為威嚴的方式參與到孩子的學業管理中,尤其是通過管教和約束孩子的行為習慣,從而讓孩子能夠“憑靠自己”走上學習的道。當孩子出現學業上的波動時,其行為上的不良習慣通常會成為父親關注和糾偏的重點。
3.倫理型權威
與上層家庭表現出的“慈父嚴母”所不同,中層家庭里的父親仍維持著“嚴父慈母”的樣態,父親是家中主要的權威性來源。相比于上層家庭父親希望建立情感型父親權威,中層家庭父親保持著倫理型父親權威的面向,他們更強調作為家中長輩的威嚴,期待孩子服從父母。但這種倫理型權威正處于兩難的境地:一方面,伴隨著家庭教育理念的不斷興起,傳統的倫理型父親權威有被污名為“不懂教育孩子的方法”的趨勢[31];另一方面,隨著青少年網絡亞文化對傳統權威的消解,中層家庭父親難以尋找到適合自己能力的參與理念和參與方式。在這一過程中,他們很容易自我邊緣化,并形成對自己的教養方式的貶低和自損的情緒。例如,一位在本地工廠打工的父親如此表示在教養孩子過程中感受到的迷茫:“我反思自己的時候,覺得自己做得不對,但是又不知道怎么去處理”,(訪談編號:20221118-ZH-F)而這帶來了對子代教養的困難。
(三)下層“貓爸”:單系撫育與情感補償
1.碎片式參與
在缺乏就業機會的中西部縣城里,許多農村家庭為了實現家庭積累和家庭發展的雙重目標,往往必須通過在農村-縣城-城市三重不同空間跨度生產與生活,從而支撐在城鄉之間的家。[32]對下層農村家庭而言,外出務工是其主要的經濟來源方式。因此,受生產時間限制、緊張的家庭經濟狀況等不利條件的影響,下層父親的參與呈現出碎片化的樣態:他們更多出現在繳納學費、春節等特殊的時間節點,主要以資源投入的方式為母親提供支持,而很難以合作或分工的方式參與孩子的教養過程。
2.寬松的情感補償
對常年在外務工的父親們而言,與孩子的長期分離使他們既難以確立自身管教孩子的權威來源,也害怕嚴厲管教會削弱親子間的情感關系,這使得他們在碎片式參與過程中,往往以破壞者而非協作者的角色影響家庭內部教育秩序。如金蓮的丈夫長期在深圳打工,談到丈夫對孩子的管教和陪伴,她有些無奈地說道:“孩子爸爸一直在深圳,幾乎是我一個人管孩子。他就像做客一樣,過春節回來待半個月,然后就是當個好好先生,想玩手機就給孩子玩手機,想干嘛就干嘛?!保ㄔL談編號:20230115-DJL-M)越強調親子間的情感關系,越使得下層“貓爸”們希望以各種方式彌合自己與孩子之間稍顯薄弱的情感關聯,如通過放任孩子玩手機、進行物質補償等。這樣一種出自情感虧欠的資源補償和放松管教,往往會帶來諸多負面影響,包括破壞母親的日常權威、造成母親情感與管教上的雙重壓力,以及引發孩子的策略行為等,從而導致家庭內部教育秩序的失調。
3.資源型權威
對下層家庭的父親而言,他們的教育參與面臨著一系列資源短缺和不利條件限制。下層農村家庭尚處于半城鎮化狀態,面臨結構性的經濟壓力,年輕丈夫外出務工是很多家庭的經濟安排方式,尤其當母親選擇回縣城陪讀時,家庭資源積累能力被極大地削弱,由父親一人承擔著家庭經濟資本積累、生活資源供給的責任。因此,遠離家庭以及繁重的生產,使得下層父親既很難通過日常陪伴的方式建立情感型權威,也很難通過嚴格管教來實踐倫理型權威,而是作為一種辛苦供給生活資源的形象符號,對子代發揮著作用:作為下層父親的激勵意義和作為辛勞父親的道德意義。
(四)農村青年父職實踐的分化格局
綜上所述,當前農村青年父職實踐出現分化。伴隨著農村參與型父職興起,父職的情感面向逐漸被突出,經濟投入外的時間投入、情感投入、關系投入、精力投入也被更加重視,農村父親正經歷著從倫理型權威向情感型權威、從成人教育目標向成才教育目標的轉型。父職形象的分化正源于所處的轉型階段及其實踐方式(如表3所示)。

在上層家庭中,“強貓爸”角色得益于家庭相對充裕的資源條件。當母親作為孩子家庭教育參與秩序的主導者發揮了子代教育的決策作用時,同時也必然承擔了更多來自孩子學業的焦慮。在此情況下,參與型父親更像是母親焦慮的“解毒劑”,以行動配合、精神支持、心理寬慰的方式參與孩子的家庭教育過程。這種孩子的玩伴、學業的輔助者、母親的合作者、精神的支持者和物質的供給者等更具有情感意義的角色呈現,讓父親形象更具有柔和色彩。在父親協作式參與的合力秩序下,父親不僅給予了孩子莫大的學業支持,在日常陪伴中扮演著情感型權威,也釋放了母親的行動空間,緩解了母親所承擔的子女教養壓力。
在中層家庭中,“虎爸”形象來源于父親對自身受教育經歷的反思。中層家庭中的父親行動更多直接面向孩子學業成績的獲得,因為他們自身的社會流動經歷、有限的資源條件、受限的社會機遇,都讓他們在面臨社會競爭時承擔了跟母親同樣多、甚至更多的競爭壓力和焦慮情緒。受其有限的時間資本和文化資本,中層父親更多依靠倫理型權威對孩子的行為進行約束和管教,從而培養和塑造孩子良好的學習行為習慣。而在以有限的學業輔導和嚴格的行為約束參與孩子教育的過程中,中層父親們往往面臨著過往教養經驗和當下流行經驗的沖突。因此,在中層家庭中,沖突更多不產生于兩性觀念,而是產生于父親傳統倫理型權威和新興情感型權威間的張力。當二者發生沖突時,父親或負面地影響了親子關系,或以退出方式將教養責任更多地交付于母親,不管是哪種處理方式,都削弱了家庭合力。因此,不同于上層家庭的合力狀態,在中層家庭中,父親表現出的是一種分工狀態,其資源調動與成員激勵能力都相對弱于上層家庭。
在下層家庭中,“弱貓爸”是一種分離型家庭與教育競爭秩序的共同產物,體現在其有限的參與時間、參與機會、參與效果上。在三種類型的家庭中,下層家庭的父親參與程度最低,他們既很難通過日常陪伴與孩子建立深厚情感,也很難通過行為約束來展現倫理權威,而更多承擔了作為家庭資源供給者的經濟職能。當教育競爭愈發激烈時,他們不得不以加大資源投入的方式避免被甩出競爭秩序,而當孩子遭遇學業挫折與教育排斥時,下層家庭父親既難以提供及時的幫助,也很難以權威身份去管教約束孩子,在情感上感到虧欠、在資源上進行補償成為很多父親的教育實踐方式。
四、農村青年父職分化的內在邏輯
(一)分化起點:教育競爭的家庭卷入
教育競爭的家庭卷入是農村父職分化的起點。伴隨著教育目標改變、教育競爭興起和教育家庭化趨勢,家庭資源被子代教育極大地激活和調動起來,農村家庭教育參與機制發生變化,以孩子為中心、由學校統攝家庭和市場的城鎮私人養育模式取代了村莊公共養育模式。[33]因此,作為家庭養育模式的一部分,農村家庭內部的父職實踐與其說是一種性別分工秩序,不如說是一種以家庭為單位,通過自我動員的方式增強家庭實現子代培養目標的能力。[34]無論是日常陪伴,還是學業管理、資源投入,其實質都是以不同方式盡力為孩子教育提供最佳環境與基礎。父親的日常陪伴被認為是培養孩子認知能力、塑造孩子良好習慣的重要影響因素,來自父親的學業管理被認為是有效且必要的學習支持,而資源投入面向更是在一系列擇校、報班、家校關系的實踐里被強化與突出。
因此,一方面,父親承擔的養家人角色本身發生了新的變化,父親不僅需要承擔生活上的資源供給的責任,更需要承擔以發展為目標的教育資源上的供給責任。另一方面,父職的管理面向、情感面向也日益突出,父親被期待或要求能夠在孩子的成長成才過程中擔負起經濟供養之外的更多角色,包括學業上的輔導者、行為上的引導者、日常生活的陪伴者和母職焦慮的舒緩者等。父職分化正源于父職形態本身的轉型和變化,即從傳統父職形象向參與型父職形象過渡,其過渡和轉型速度受制于家庭所擁有的資源稟賦和動員能力,使得不同階層農村家庭父親因處于不同轉型階段而呈現出不同的父職形象,農村家庭內部階層分化與父職轉型的不同速率之間發生了階層匹配。
(二)分化過程:中產教育的差異實踐
中產教育的差異實踐是農村青年父職分化的形塑過程。城市中產教養文化契合農村參與型父職興起時實踐標準的空白,成了被模仿的對象。在傳統的父職實踐中,“嚴父”和“慈母”兩種親職形象往往相伴而生,家庭由一個溫和細膩的母親和一個嚴格沉穩的父親組成,費孝通便曾在《江村經濟》中描述道:“孩子與父親的關系稍有不同。在妻子懷孕和生孩子時,丈夫并沒有什么特殊的責任。在一年之中,男人有半年以上的時間在戶外勞動。他們早出晚歸,夫妻之間、父子之間的接觸相對比較少。在孩子的幼年,就孩子來說,父親只是母親的一個助手,偶然還是他的玩伴。在妻子養育孩子時,丈夫會接過她的一部分工作,甚至是廚房里的工作。我曾經看到,一些年輕的丈夫,經過一天忙碌的勞4cuEl4c+BFxnhozMAYBccA==動,在傍晚余暇的時候,笨拙地把孩子抱在手里”[35],將父親與子女間生疏的情感表達與稀缺的日?;映尸F出來。而在當前社會條件下,農村父母們在縣域空間、網絡空間里不斷遭遇著中產化和城市化的家庭教養方式沖擊,以及科學化、精細化的家庭養育話語的影響,因此,管教孩子、當好父母對農村父母而言是一個文化斷裂的過程,是一個從鄉土社會“男主外、女主內”的傳統性別分工向城市中產社會“新父職”轉變的過程,也是家長圍繞“培養優等生”的教育成才目標而展開各種實踐的競爭新標的。一方面“陪伴”正成為青年父母建構和實踐親密關系的新倫理[36],另一方面“情感型父親權威”正取代“倫理型父親權威”,被認為是科學的、有益的親子關系與教養方式。
在習得與積極實踐來自城市中產文化語境的參與型父職時,不同階層農村家庭所擁有的經濟、時間、文化等資源稟賦具有差異,進而影響其實踐方式與結果。其中,上層農村家庭父親對標城市中產父職實踐時,依靠其相對占據優勢的經濟資本與文化資本,能夠通過文化斷裂與自我改造的方式,較好地實現日常陪伴與情感建設的子代撫育目標。而中層家庭父親在模仿實踐的過程中,有限的家庭資源只能支撐其將時間、精力、經濟集中于孩子的學業管理,其更可能遭遇傳統父職與中產父職之間的文化沖突。而當下層家庭父親被裹挾入中產化父職實踐中時,一方面情感面向同樣成為其重要需求與相應要求,另一方面在遭遇教育排斥或養育挫折時,其往往會感受到巨大的情感虧欠,因此資源投入成為其情感補償的重要方式。
綜上所述,農村父職形象分化背后是教育城鄉與階層的雙重分化。一方面,農村參與型父職的興起與城市中產教養文化理念相匹配,農村父親在對標城市父親的過程中建構與實踐其參與型父職形象。另一方面,伴隨著人口流動與城鎮化水平的提高,農村內部已然不再是鐵板一塊,在階層分化下,不同家庭之間的資源稟賦和資源動員能力存在不可忽視的差異,不同階層農村父親的父職形象與其所處階層之間形成了匹配。
五、結論與討論
參與型父職實踐作為一種農村家庭中新的家庭教育趨勢,所反映的是在以子代教育為核心的家庭再生產目標下,家庭教育參與父母的時間、精力、情感的進一步吸納,父親已不再單純作為家庭經濟支柱,而逐漸成了子代教育投入與家庭教養的重要參與者和合作者。而父職參與的行動、方式與水平所影響的,是整個家庭所能激活和動員的家庭合力。雷望紅指出,家庭經濟實力、文化程度、資源動員能力的差異帶來了城鄉間母職實踐的分化,即表現為城市“虎媽”與農村“貓媽”的二元分立。[37]在農村家庭中,父職實踐同樣出現了分化,并表現出更為豐富的內涵。具體而言,在上層家庭和下層家庭中出現了兩種截然不同的“貓爸”形象,而在中層家庭中,“虎爸”更占據主導地位。不同階層的家庭呈現出不同的父職實踐形態,也帶來不一樣的教養效果。
本文通過對農村青年父職的具體實踐研究發現,教育家庭化與農村參與型父職興起密切相關。伴隨著以教育為中心的家庭責任倫理和家庭資源分配秩序的運轉,“密集親職”在農村家庭中同樣被激活。在踐行參與型父職時,城市中產教養文化的渲染與滲透,使情感型權威和全方位陪伴成為新的參與型父職倫理,在模仿與對標這一標準過程中,受制于家庭本身所處階層及擁有的資源能力,出現了資源投入、日常管理、情感陪伴三種父職實踐內容分化,呈現出資源型權威、倫理型權威、情感型權威三種父職權威形象分化。因此,農村父職形象分化是教育家庭化與教育中產化的共同產物,其背后反映了教育的城鄉分化和階層分化。
相比于強調母親作為主體貫穿現代化家庭教養方式的“密集母職”,參與型父職在家庭親職實踐中仍主要發揮著補充功能、占據次要位置。上述父職變化雖未改變父職的從屬地位,但它提示了父職作為家庭教育實踐內容的增量價值與實踐目標:在教育競爭激烈、教育成本升高的社會條件下,家庭期望通過改變父職參與方式來影響親子關系、夫妻關系,增強家庭教育能力。父親的角色也在科學育兒的期待下變得越發重要,“拼爹”不再只是拼家庭的經濟實力,更拼家庭的情感氛圍、文化環境與陪伴能力。農村家庭中參與型父職興起與內部分化,一方面表明農村家庭正積極主動地開展自我調適,以適應競爭激烈的教育環境,為子代教育撐開向上流動的空間;另一方面,以家庭為行動單位的教育競爭趨勢也帶來了教育家庭化的困境,其背后蘊含著教育“內卷”與階層再生產的風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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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fferentiation of Paternal Practices Among Rural Young Men: A Comparison of Tiger Dads and Cat Dads and Their Underlying Logics
HE Pan
Abstract: The emergence and diversification of participatory fatherhood is a significant aspect of the changes in rural family education. The ethics of educational responsibility and family resource allocation prioritize investments in fatherhood practices, academic management, and emotional companionship. As traditional fatherhood transitions to participatory fatherhood, differentiation occurs within rural communities, resulting in upper-class Strong Cat Dads, middle-class Tiger Dads, and lower-class Weak Cat Dads. The differentiation of rural paternal roles arises from educational familialization and commodification, drawing rural families into the educational competition order as the starting point of differentiation and actively adopting urban middle-class educational methods during the differentiation process. The differentiation of rural fatherhood images reflects the dilemma of urban-rural and class-based educational differentiation.
Keywords: Rural Paternal Roles; Social Stratification;Educational Familialization; Educational Commodification
(責任編輯:李 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