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文課如何追求課堂高效

摘 要 高效課堂是近年來中小學各科努力追求的課堂教學模式。合作與展示被認為是高效課堂的標準配置。但在真正高效的課堂教學中，合作與展示的學習方式只是達至高效課堂的一個選項而非全部。語文教育家錢夢龍老師的教學實踐告訴我們，以學定教、教學相長，學習模式、開發變式，強化專業、提升能力才是我們始終要堅持的語文高效課堂之路。

關鍵詞 高效課堂 以學定教 教學模式 專業素養

20世紀80年代，錢夢龍老師在上海打浦中學執教過一堂公開課，課文即彭荊風小說《驛路梨花》[1]。這篇課文現在仍然在統編七年級下冊的教材中。今天我們重新品讀這堂30多年前的公開課的教學實錄，仍然可以獲得深刻的啟發。可以這樣講，這堂課即便放在今天，同樣是一堂高效優質的堪稱經典的語文閱讀教學課。有如下兩點依據。

其一，這堂課學生學有所獲。掌握了重要字詞：課堂一開始就在教師帶領下扎扎實實地理解了“迷茫”“陡峭”“簡陋”等一批字詞的寫法和含義。體味了比喻的修辭手法的妙用：“驛路梨花處處開”的標題比“雷鋒精神大發揚”要好，因為前者以花喻人，富有詩意。咂摸出語言運用要多推敲：小說中，“梨花姑娘更美”比“梨花姑娘也美”更準確；“欲見梨花見其妹”比“欲見梨花見梨妹”和“欲見梨花見妹妹”都更合理。理解了“文似看山不喜平”的文章寫法：文章一再制造誤會，波瀾迭起、引人入勝。著力引導學生形成方法意識：如告訴學生講故事需“列出情節提綱”“要準確地抓住故事發展中的一些要點”。復述課文，提醒學生不要把“能表現中心思想的內容，一些關鍵性的情節”漏掉了。如果漏掉了，其他同學要提出來。另外還要注意“不要背書，要講故事”。有思維訓練，特別是對學生的獨特發現和批判性思維的保護是亮點。如學生發現老師記錯了情節內容，立馬“插嘴”幫老師糾錯，并得到老師的表揚。當然，這堂課對學生的人格陶冶也是在發揚雷鋒精神的主旨理解中潛移默化實現的。沒有說教，但對學生思想情操的熏陶感染，肯定比說教管用。

其二，這堂課學生學得主動。正如這堂課快結束的時候學生們自己說的那樣，這堂課學生成為學習的“主角”或半個主角（沒有得到發言機會，但“動了腦筋”且“學懂了”），做了“學習的主人”。之所以學生能成為課堂學習的主人，在于教師自始至終不是以教知識的姿態出現在課堂中的，而是充分依靠學生、調動學生、啟發學生、引導學生完成了對新知的建構。錢夢龍被譽為“導讀派大師”，這堂課“導讀”的特點體現得淋漓盡致。如：“驛路梨花處處開”的標題為何比“雷鋒精神大發揚”要好？學生一時語塞，教師耐心啟發，引導學生的認識由“意思更深”到“富有詩意”到“以花喻人”，層層深入，最終解決問題。特別是概括故事的第二個要點“飯香水熱暖人心”，學生有困難，一時答不上來。教師降低難度，分解問題、逐步突破，先后提了以下問題：“是誰叫‘我’和老余進去的？”“這字是誰寫的？”“他們進去了又怎么樣呢？”“你看，想得多周到呀！……還有沒有？”“還有沒有？”見學生們對這一部分內容的理解已經比較深刻，教師再次引導他們回到主問題上來：“現在我們再來概括一下，這故事的第二個要點該怎樣編？我們能不能把這些內容概括在一句話里？”“飯是怎樣的？水是怎樣的？”學生的思維被迅速激活，很快得出“飯香水熱暖人心”的結論。

但是錢夢龍老師的這堂高效的語文閱讀教學課，卻沒有時下眾人追捧的高效課堂的一個顯著特點——合作與展示。這說明合作與展示的學習方式只是達至高效課堂的一個選項而非全部，不見得一定要將其作為課堂教學的標準配置。的確，合作學習的理念自課改以來就深入人心，“認知建構主義學習觀”向“社會建構主義學習觀”轉向，“小組成為解決學習中遭遇問題的強大基層組織”[2]。一些學校為了強化小組合作、群學互助的學習形式，也將傳統的“秧田式”座位變更為“組團式”座位。應該說，合作學習豐富了達至優質高效課堂的手段，是好事情，并且合作學習也有利于學生知情意的協調發展。但在今天，如果有教師的課堂缺少了小組合作的環節，通常會被看作是課堂教學的硬傷；教師們上公開課也一定會將小組合作學習環節當作亮點和特色來打造而不問是否適宜。這就值得警惕。這說明我們過于注重形式本身而忽略了形式的理論價值和實踐意義，忽略了形式的課堂適切性。課堂上的展示活動亦如此。學生從“學生群體”中走出來，從“臺下”走上講臺，“學生主講”代替“教師主講”。在一些課改明星學校，如杜郎口中學、山東省棗莊二中、滄州派尼學校，學生從組內小展示到班內大展示，已經成為他們所追求的高效課堂的常規動作。“還權于生”的教學理念讓“學生展演、教師觀賞、群學互助”的新式課堂日漸風行[2]。但是，通過筆者的觀察，盡管不少的課堂教學體現了合作與展示的所謂高效課堂的特點，努力將課堂的主要時空還給學生的“學”，放手讓他們說、唱、演、練、跳、誦，卻難言真正的高效，原因即在于學生在課堂上并沒有基于文本的閱讀與理解形成對學科知識的新認知，并沒有扎實地訓練思維能力、形成方法意識，也沒能在與文本的對話中享受到審美的樂趣和思想的啟迪。這與我們今天所看重的深度學習還差得遠。這樣的情狀，在一些課改明星學校體現得尤為突出。有研究者總結指出：“以‘展示’為核心的教學模式彰顯了學生的主體地位，調動了學生的學習興趣，給課堂教學帶來了生機與活力。但在實踐中我們也看到，基于展示的閱讀教學模式存在明顯的問題：許多語文課異化為綜合課，充斥了脫離文本的言語實踐活動，‘語文味’不濃，對于學生語文素養的提升作用不大，閱讀教學有效性不高，更遑論‘高效’。”[3]

那么，語文課該如何去追求真正有效乃至高效的課堂教學呢？錢夢龍老師執教的《驛路梨花》至少給我們以下啟發。

一、以學定教，教學相長

一些所謂的高效課堂片面強調“學”，強調課堂主要時空還給學生，嚴格限制“教”的時間，這在有意無意中矮化、異化了教師的“教”，這是一種需要警惕的二元對立的極端化思維。課堂教學的根本目的在于促進學生的學，學生若要在有限的時空內學得好，離不開教師的幫助和引導。這也是現代學校教育制度存在的價值所在。的確，在互聯網技術如此發達的現代社會，似乎任何知識我們都可以通過自學獲取，但是學校教育卻可以將青少年最應該形成的學科核心素養通過課堂的特定時空高效率達成，避免了盲目的摸索過程。教師的課堂教授、教導、教育毫無疑問是不可缺失的。只不過，教師的“教”，是以學定教，即根據學生的學習實際、生活經驗、學科知識積累來決定教師“教”的起點、目標和策略，要避免過去那種以教師單向講授為主的做法。教師的作用在于幫助、引導學生形成新認知，而不是自詡真理的化身將真理拱手相送。比如錢夢龍老師的這堂課，從字詞學習，到題旨理解，再到故事要點把握和寫作手法提煉，無一不注意引導學生自己得出結論，形成價值判斷。當學生對問題的回答出現支支吾吾或一時回答不了的情況，這時教師并不急于拋出結論，而是著力引導、啟發，將學生思維一步步導向深入，最終峰回路轉。故事的幾個要點“深山投宿見茅屋”“飯香水熱暖人心”“巧遇老人知實情”“欲見梨花見其妹”等就是這樣被學生自己概括出來的。特別是“飯香水熱暖人心”和“欲見梨花見其妹”兩個要點的提煉，學生費了很大的周折，但最終在老師的啟發下自主解決了問題。這堂課對教師的專業成長也有啟發。比如，當學生們概括“欲見梨花見其妹”這個要點時，他們先是概括為“欲見梨花見其梨妹”“欲見梨花見妹妹”，都不是很準確。在做了必要的冷處理后，最后由一名學生建議改“妹妹”為“其妹”，避免了理解上的歧義。這帶給教師極大的驚喜，充分說明只要教師引導得法，學生有自主解決問題的能力。

二、學習模式，開發變式

錢夢龍老師這堂《驛路梨花》的公開課教學，無疑是其教師為主導、學生為主體的課堂教學理念的產物，是其倡導的教學“四式”中一堂典范的教讀課。他并沒有如時下一些課堂教學所強調的那樣，還課堂給學生，沒有嚴格控制自己的“教”的時間。我們看到的更多的是師生共同擁有主要的教學時空，師生共同作為學習社區的成員，在發揮著各自不同的功能作用：教師引導和促進學習，學生投入并完善學習。“任何將‘教’‘學’兩極化或單極化的觀點與實踐都可能給全面教學效能的達成帶來一種災難，師生同臺發聲、雙聲和鳴才是課堂教學永恒的常理。”[4]可以說，錢夢龍老師這堂課的成功，即在于對師生同臺發聲、雙聲和鳴教育教學規律的尊重，在于“學”與“教”彼此依存，休戚與共，相得益彰。

堅定了這樣的基本認識，我們在學習各種高效課堂教學模式時，就不會迷失自我。教師的專業成長必須積極借鑒學習各種有益的課堂教學模式，辨別各種教學模式的得失優劣，提煉課堂教學基本規律，為形成自己的課堂教學變式做理論鋪墊和經驗準備。眼下各種跟高效課堂密切相關的教學模式雖然如一些研究者指出的，是自下而上的改革經驗的總結，還缺乏科學的教育理論支撐，但也并非沒有價值。這些教學模式既是新一輪課程改革引領下的產物，也是不少中小學突破自身辦學困境的有益嘗試，自有其特殊的意義。比如杜郎口中學早期的“10+35”模式、“三三六”模式的出現，是源于學校生源差，師資匱乏和能力不足，不得已實施了“兵帶兵、兵教兵”、互助群學的策略，也取得了有目共睹的教學成績，被譽為“不是第一名的第一名”。但是，任何教學模式都是教師、學校依據班級學生和學校實際，在長期的探索實踐中形成的相對穩定的教學范式，其形成受限于學生條件、學校條件、地域條件和文化認同。我們對教學模式的認識，要擺脫技術至上的誤區，教學模式無法簡單復制粘貼，因為它面對的不是工廠里邊的產品，而是活生生的生命。每個生命都有自身的不同特點，教學必須因人而異。即便那些已經形成相對成熟的教學模式的學校，隨著學情變化、認識提升和條件改善，教學模式也在不斷改進和完善中。比如杜郎口中學已經不強行限制教師的講授時間并取消了“導學稿”。從來沒有一種教學模式可以包醫百病、隨學隨用，一勞永逸，所以我們既要學習教學模式，通過教學模式尋找其背后隱藏的教育普遍規律和理論支撐點，更要以先進的教育教學理念為指引，緊密結合自身教育教學實踐，探索形成自身的教學變式。正如有學者所說：“與一種科學理念對應的是千萬種多變的課堂實踐，從這些實踐中每所學校都能找到最合適的課堂樣式。”[5]對學校如此，對我們每一位語文教師而言，同樣如此。這就是為什么錢夢龍老師這堂《驛路梨花》公開課，雖沒有合作與展示的所謂高效課堂模式的標準配置，卻毫無疑問實現了高效課堂的根本原因。

三、強化專業，提升能力

高效課堂由于十分看重學生的群學互助及課堂展示，這就給人造成一種錯覺，以為課堂教學中教師的作用和地位下降了。抑教揚學、以學代教的課堂改革者常喊的一句口號是：“向杜威靠攏，遠離赫爾巴特！”有一線教師甚至明確講：“老師的作用在于鼓掌與叫好。”[6]在日漸盛行的“學生展演、教師觀賞、群學互助”的所謂高效課堂中，教師的作用被定位于“觀賞”。這是一種值得警惕的錯誤認識。筆者觀摩、研讀過某明星課改學校的幾堂語文課堂教學及實錄，發現確有這種傾向。各種表演和展示充塞課堂，學生參與熱情的確高，主動性、主體性的確被激發，但是課堂幾乎不解讀教材本身，課文只是一個引線，可以無休止地向外延伸。教學的主線沒有了，語文的“語文味”沒有了。熱鬧的課堂上雖然處處是學生的活動，但看不到思維碰撞激發的火花，看不到師生通過品析語言文字感受到美的力量，也看不到教師有寬度、有高度、有深度的專業引領和啟發誘導，更看不到教師基于學科特點的審美熏陶和人格引領。教師的存在幾乎就是一個觀眾，拍拍手、叫叫好，學生展示完畢課堂時間也就所剩無幾，似乎任誰都可以在語文課的講臺一站（某明星課改學校甚至取消了講臺，黑板也不再是教師的武器，教室四面都是黑板，黑板是學生獨立自主學習和展示的陣地，這樣教師更顯得多余）。

在我們對高效課堂的探索中，教師的專業地位真的下降了嗎？教師的教授、教導和教育行為真的顯得多余了嗎？通過對錢夢龍老師《驛路梨花》教學的研讀，我們發現，教師扎實的專業素養、開闊的學科視野、崇高的人格修為是高效課堂的根本保證。我們不可能奢望一名缺少文化底蘊和專業品質的語文教師會帶領學生實現高效率的課堂學習。學生的深度學習，必然是在教師有深度、有高度、有廣度、有情懷的專業引領下實現的。可以這樣講，在課堂教學的重心由過去重“教”向今天重“學”轉向之際，其實是給教師提出了更高的專業要求。當教師以講授為主實施教學時，學生能做的就是靜聽接受，很難形成師生的互動、對話，并在互動對話中激活思維，生成新的認知。這對教師而言是一種相對容易、秩序井然的教學任務。但是當課堂強調要擺脫授受式教學、灌輸式教學，要轉向學生主動“學”、自主“學”，要在師生基于文本閱讀的對話中實現知識建構，教師的課前準備就需要發生很大的變化。這種變化表現在：一是教師對文本要更加熟悉，其研讀和理解要上新的臺階，學術視野要更開闊，因為教師隨時要準備接受學生的質詢、挑戰，隨時要對學生的問題做出恰切的教學應對，這是無法預設同時也是很重要的課堂教學行為。二是教師要更加精心準備課堂環節、學習任務，確保學習有層次、梯度，確保教學要按照一定的主線索展開，確保學生對每個教學環節及學習任務都有極強烈的意愿去投入其中。比如錢夢龍老師該課設置了一個學習任務：訓練復述課文的能力。他沒有直接提問，而是注意誘發興趣：“下面我們來討論一下怎樣把這個故事講給別人聽。這篇文章一個故事引出一個故事，故事中又有故事，我們用什么方法來幫助自己記住呢？”這就是教師的專業智慧。三是要善于將學生的學習思維從淺表向深層引導，最終讓學生體會到自主發現新知甚至創造新知的樂趣。“一個壞的教師奉送真理，一個好的教師則教人發現真理。”[7]要做這樣的“好的教師”，非得加強專業能力的建設不可。

錢夢龍老師講：“幾十年來目睹了形形色色的語文教學新理論、新思想‘亂紛紛你方唱罷我登場’，但我始終堅守一個立場：我教的是語文，它是一門幫助學生學習祖國語言文字的課程，因此，我的所有教學活動都應該有助于學生正確、熟練地理解和運用祖國的語言文字。這是我認定的語文教學之‘根’。”[8]我想，我們所有的語文教師如果都從內心深處建立起了這樣的關于語文學科教學的牢固根基，就不會迷失在各種標新立異的理論主張和嘩眾取寵的教改叢林中了。

參考文獻

[1]錢夢龍.錢夢龍經典課例品讀[M].彭尚炯，編選.上海：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15：84-103.

[2]劉 鸝.高效課堂的理念原點反省與改革走向[J].中國教育學刊，2016（7）：50-55.

[3]袁愛國.展示閱讀教學模式的隱憂與對策：兼評杜郎口中學語文課堂教學[J].中國教育學刊，2011（1）：68-71.

[4][5]龍寶新，張立昌.論當代我國高效課堂改革的成因與走向[J].教育科學，2014（1）：31-38.

[6]杜郎口何海燕老師語文課觀摩有感[EB/OL].[2024-02-25].https：//www.docin.com/p-1723518695.html.

[7]趙 徽，荊秀紅.解密高效課堂[M].北京：教育科學出版社，2009：14.

[8]錢夢龍.我這樣上語文課[J].課程·教材·教法，2016，36（3）： 11-17.

[作者通聯：內江師范學院文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