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通過“六欲”試煉了嗎？

要談《黑神話：悟空》，必須從《西游記》原作說起。小說中第一難的反派只是一群普通小毛賊，實力和后面的對手相比，不值一提。但這六個賊的象征意義卻不容忽視，他們分別叫作眼看喜、耳聽怒、鼻嗅愛、舌嘗思、身本憂、意見欲。這一難顯然象征著滅除六欲。唯有六根清凈，才能步入修行正道。而游戲里玩家“天命人”為了復活當年的孫悟空，必須靠自己的力量獲得全部的六種根器。

六根與六欲

六欲其一，眼看喜，此為貪，代表貪欲。游戲的第一回《火照黑云》，在黑風山，金池長老見唐僧袈裟便想據為己有，一念歹心起，壞了修行。老猴則言：“那猴子打小就這樣，撿到好東西一定要拿到手，別人不給他就搶，這眼見便喜，不擇手段的臭毛病，與黑熊金池，又有何分別？”

六根器其一，視根，游戲里的形象是重明鳥。東晉志怪小說《拾遺記》中說重明鳥：狀如雞，鳴似鳳……能搏逐猛獸虎狼，使妖災群惡不能為害。重明鳥雙瞳之目的敏銳視力是其最顯著的特征。傳說重明鳥的雙瞳可以看穿一切，正對應大圣的火眼金睛。而其搏虎逐狼的身手，也映射了大圣的一身蓋世本領，可以說重明鳥的具象，正是大圣本尊。而大圣的火眼金睛可以看透迷障，蓋世本領可以破除似黑熊金池那般的貪念。此處“看破迷障”正對應 “眼見即喜”。

六欲其二，耳聽怒，是為嗔，代表憤怒。第二回《風起黃昏》，講述邊陲小國斯哈里國的故事，國王因恐懼佛教興起，民眾信佛不信王，故而發起止佛運動。這激怒了靈吉菩薩，菩薩設計降下蟲災，想懲罰國王。然而黃風怪無意間平息了災害，斯哈里國因此反倒改信妖而棄佛。可惜好景不長，一天國民莫名其妙變成了鼠妖，猜忌與恐懼在國中蔓延，最終黃風怪被逼出走，斯哈里國也隨之滅亡。老猴又道：“只因王母不請他赴宴，便怒發沖冠，恨不得把整個天宮都給拆了。耳聽即怒，恣意妄為，和黃毛畜生一個德行，養不熟。”

六根器其二，聽根，游戲里的形象是陶塤。目前出土的陶塤最早可追溯至距今約7000年前的新石器時代，早期的塤多為五孔六孔，而游戲中的有十孔。陶塤是上古樂器，在佛教中象征了“空性”，能引導修行者思考生命的本質。在道教中塤的聲音被視為與自然和天地相呼應，被用來表達道家“清靜無為”的理念。這里“清靜無為”對應“恣意妄為”。

六欲其三，鼻嗅愛，是為慢，代表傲慢。第三回《夜生白露》，在此回中，黃眉幻化的象鼻怪，形象上對應了鼻嗅愛。黃眉的傲慢和偏執，讓他不僅自封偶像，假扮彌勒，還洗腦了悟空生前的好友亢金龍、赤尻馬猴等。老猴道：“當年悟空從五指山下來后說是懂了禮數，收了心性，車遲國這一泡尿就全露餡了。”在車遲國，悟空戲弄于妖精國師，假扮殿內供奉的三清老祖，騙對方還把自己的尿水當作圣水喝了，這跟黃眉假扮彌勒如出一轍。

六根其三，嗅根，游戲里的形象是十尾何羅魚。據《山海經·北山經》記載：何羅魚“一首而十身，其音如吠犬”在中國古代神話體系中，尾巴越多，力量越強，在道教中多尾的特征有超越自然力量和長生不死的意向。何羅魚狀如金魚，在佛教中，金魚代表眾生在輪回之海自由游弋，象征脫離世間苦難的解脫之道。而十尾何羅魚又是彌勒釣上來給玩家的，這也許就暗喻了未來佛彌勒將引導眾生從無明的困境中走出來。

六欲其四，舌嘗思，是為癡，代表愚癡。第四回《曲度紫鳶》講述的盤絲洞的劇情圍繞斬斷情欲展開。八戒與紫蛛兒的情緣，不得與女兒相認的無奈，以及原創劇情中四妹對天命人的青睞，都是修行者必須斬斷的情絲。老猴子又說道：“在白虎嶺，他倒是狠心絕情，接連三次打碎過去的愛人，自以為從此不會再有牽掛，可你也明白，他心里根本沒有放下。”這顯然對應三打白骨精的劇情。

六根其四，味根，游戲里的形象是蓮蓬。為何是蓮蓬呢？本回講的是八戒的故事，《西游記》中對八戒的形象描寫是“卷臟蓮蓬吊搭嘴，耳如蒲扇顯金睛。獠牙鋒利如鋼銼，長嘴張開似火盆”，味根為蓮蓬似乎暗示了跟八戒的關系。在佛教中蓮花代表純凈、覺悟、解脫、佛性，蓮蓬則是因果的象征。游戲里的根器圖中，七孔蓮蓬上少了一顆蓮子，這一顆不必多言，想必便是那癡情身殞的紫珠兒了。這里紫珠兒的“癡情”對應悟空的“絕情”。

六欲其五，身本憂，是為疑，代表疑慮。第五回《日落紅塵》，火焰山的劇情充滿悲情，牛魔王一家成為天庭神佛作惡的犧牲品。為保護妻兒，牛魔王成為天庭的打手，不得不與悟空刀兵相向；而悟空為了保全花果山的猴子猴孫及妖界兄弟，被迫踏上取經之路，用他的話說：“認師傅，修正果，只有這條路是他們留給我們走的。”老猴評道：“想快意江湖，又想成佛作祖，哪有這樣的好事？身本多憂，怎可全求。牛魔王如此，孫悟空也如此。”

六根其五，觸根，并封，游戲里的形象是雙頭豬。《山海經·海外西經》中記載：“并封在巫咸東，其狀如彘，前后皆有首，黑。”在佛家和道家文化中，并封皆象征著對立的統一，“對立統一”也對應了老牛和悟空“兩頭保全”的矛盾心理。

六欲其六，意見欲，是為戒，代表戒律。第六回《未竟》中的意根不受物質束縛，意味著不生不滅。天命人需開啟隱藏劇情，擊敗楊戩方能獲得此根器。此“意”是執念，悟空最后的欲望也是最強的意志：摘掉金箍，反抗天命。

六根其六，意根，游戲里的形象是金箍。這金箍是天庭、如來對悟空的控制，象征著權力對個體的壓制。悟空不惜以身死為代價，誓要摘下鎖住他的金箍，用生命換取意念的永存，傳遞給天命人不屈的反抗精神。金箍從修行的角度還有第二重意義，那是心猿要經歷的修煉和成長路上必要的約束，是悟空從自由叛逆走向責任和成熟的象征。這金箍看似戴在他頭上，實則戴在他心上，而打破金箍的抗爭精神，才是悟空所傳之意根。

六根與五行

重明鳥，五行屬火，羽色為赤，也就是紅色；陶塤，五行屬土在色為黃，也為褐；何羅魚，五行屬水，在色為黑；蓮蓬，五行屬木，在色為青，對應蓮蓬的本色；并封，被封在類似琥珀的石頭中，琥珀五行屬金，在色為白或金。

所有根器中，為什么偏偏給并封套了個外殼，而且是封在琥珀中？因為琥珀或玉石類的石頭在五行中屬金，這樣才能五行五色完美對應。視、聽、嗅、味、觸，五根在佛教體系中歸為依托物質存在的五根，對應五行五色，也被稱為“色根”。游戲中前五章回目的名稱：《火照黑云》《風起黃昏》《夜生白露》《曲度紫鳶》和《日落紅塵》，也蘊含了這些色彩的意象，大大豐富了游戲的國風意蘊。而第六根意根則比較特殊，因為沒有實體，可以說已經跳出了五色五行之外，歸為無色根。如同悟空頭上的金箍，看似有形，實則是精神和意志的象征。

五行體系在《西游記》原作中也有對應，取經師徒一行：心猿、意馬、情豬、性沙、神人，按道家的說法，心猿屬金，意馬屬火，情豬屬木，性沙屬土，神人屬水。原作第八十九回《黃獅精虛設釘耙宴，金木土計鬧豹頭山》就明確點出了五行關系，其中悟空、八戒、沙僧三人對應了金、木、土。

天命人為何要重走一遍取經路，或者說當年悟空為何踏上西行路？因為在佛教文化中強調“佛從人世出，法自凡間生”。在踏上西行之路前，悟空渾然天性，未曾經歷人間世事，眼中只有逍遙自在，恍若頑童。那時的他大鬧天宮并非為了黎民蒼生，只是因被天庭諸神輕視，自尊受損，而狠狠教訓那些偽君子罷了。這一切還僅限于私仇，真正的佛性應為眾生而戰，反抗世間的虛偽與不公。大鬧天宮的心猿，離成佛之路尚有九九八十一難。在《黑神話：悟空》中，辭去佛位的悟空，第二次大鬧天宮則是為了自由和正義，為被屠戮的花果山眾生討回血債。天命人必須與上天爭公道，這份意志深藏于《黑神話：悟空》的價值觀中，最后與各位天命人共勉：如果你心中仍有未盡的夢想，在患得患失、懶惰拖延之際，請銘記：“踏上取經路，比抵達靈山更重要”。

（責編：南名俊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