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成式人工智能環境下的圖書館員：機遇、風險與對策

[摘 要]生成式人工智能技術在圖書館的應用，可以提升圖書館員的工作效率、拓展其工作能力，進一步促進圖書館業務創新和轉型發展。與此同時，新技術的應用也使館員面臨崗位替代風險和倫理與法律的挑戰。圖書館員需要樹立人工智能意識，做好角色轉變的準備，培養數據安全和隱私保護意識，提升批判性思維能力，在實踐中主動求變，以應對生成式人工智能的變革。

[關鍵詞]生成式人工智能 圖書館 館員

[分類號]G251.6

1 引言

2022年11月，生成式人工智能工具ChatGPT在全球范圍內掀起了“人工智能颶風”。在ChatGPT發布后的兩個月時間內，線上活躍用戶規模就超過一億人。當前，ChatGPT類生成式人工智能已經對社會各行業產生了深遠的影響[1]。圖書館業界和學界認為，生成式人工智能等前沿技術既關乎圖書館生存，也關乎圖書館發展，給圖書館發展注入了活力，是圖書館改革創新的著力點[2]。

圖書館員是圖書館建設發展和服務創新的重要推動力量。館員的能力素養是圖書館應對技術環境挑戰、提升服務水平、實現健康發展的核心保障。張鑫娟等認為，圖書館員不僅需要熟練掌握基礎的圖書管理和基礎業務技能，高層次的專業技術館員還要擁有人工智能、大數據等相關知識儲備[3]。陳思帆等通過對高校圖書館員的調查發現，生成式人工智能技術對圖書館員產生了威脅[4]。樊曉璐等分析了人工智能技術背景下圖書館員面臨的專業技能、成本資金等方面的困境，從職業定位、職業發展、人機協作以及用戶行為等方面提出了發展規劃[5]。高蘊梅等則提出了面向產出導向教育理論和勝任力模型的數智時代智慧館員能力培養體系[6]。從實踐方面來考察，2023年，美國在《編目和元數據專業館員核心能力》的最新修訂版本中增加了生成式人工智能的相關內容[7]。邁阿密大學的圖書館員小組創建了以人工智能工具為中心的學習活動，并鼓勵圖書館員在自己的機構中實施類似的信息素養教育[8]。國內阿法迪館員助手將大語言模型技術嵌入圖書館業務，幫助圖書館員更加便捷、有效地管理資源，提供服務。

綜上所述，生成式人工智能對圖書館員的影響顯而易見。但當前有關研究主要集中在人工智能背景下圖書館員的感知、困境與能力培養，較少全面分析人工智能對圖書館員造成的影響，更沒有提出可行性對策。筆者采用文獻調查和案例分析的方法，梳理和闡述了生成式人工智能及其對圖書館的價值，分析生成式人工智能給圖書館員帶來的機遇及產生的風險，并進一步提出圖書館應對生成式人工智能的建議，以期為生成式人工智能環境下圖書館員的行動選擇提供借鑒。

2 生成式人工智能與圖書館

2.1 生成式人工智能

算法、算力和數據的共同進步促進了生成式人工智能的發展[9]。2023年9月，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發布《生成式人工智能教育與研究應用指南》，從人類思維表征符號系統的角度對生成式人工智能進行了界定，將其定義為“基于人類思維符號表征系統表達的提示工程（promt engineering）自動生成內容的人工智能技術”[10]。這些符號系統包括文字、語音、圖像、視頻、程序代碼等，生成式人工智能均可在這些系統上生成新內容。

生成式人工智能具有強大的自然語言處理能力、便捷的交互方式、廣博的知識覆蓋和高度的智能化等諸多優勢。第一，生成式人工智能具有接近人類的語言理解和生成能力，可以開展多輪邏輯清晰、上下文協調的對話。第二，生成式人工智能采用便捷的對話方式交互。第三，模型訓練的語料覆蓋各大百科、圖書資料、新聞等，范圍大、領域廣。第四，生成式人工智能模擬人類智能進行語義理解和邏輯推理，能夠更加智能地理解人類意圖。同時，生成式人工智能也有劣勢。第一，它會生成虛假信息，進行合乎邏輯的“胡說八道”，因此無法確保生成內容的真實性和可靠性。第二，用戶交互信息存在被記錄并應用于訓練模型的可能，導致用戶隱私信息泄露。第三，用于模型訓練的語料存在大量的偏見、敏感和有害信息，將會生成相應的不當內容。第四，模型參數規模大，開發和運行耗費資源極大。

2.2 生成式人工智能對圖書館的價值

融合生成式人工智能的圖書館服務將會向更加個性、高效、精準、多元和平等的方向推進[11]，實現具備交互性語言翻譯、個性化場景轉移、立體式信息傳播和即時型任務處理“4T”特征的智慧化服務[12]。如圖書館智能問答服務融合ChatGPT后，能夠在上下文連續的語境中處理復雜多變的用戶需求，對于新問題的處理也更加靈活[13]。又如生成式人工智能嵌入館藏資源數據庫，能夠完成文獻資源智能分類和標注、自動化資源采集、集成化資源整合等任務，在資源拓展、智能咨詢、閱讀推廣、文化創意、智能閱讀、智能教育和智能知識服務等方面具有廣闊的應用前景[11][14]。可見，生成式人工智能會使圖書館迎來深刻變革，拓展服務邊界，突破傳統公共文化服務機構的社會角色定位，適應政務、商務、建筑工程規劃、工業設計等多樣化需求，成為“社會大廣場”“社會服務中心”[15]。

在業務實踐中，多數讀者具有使用ChatGPT 的意愿[16]。目前，圖書館搭建ChatGPT平臺的可行性已經得到驗證[14]。有學者驗證了大語言模型微調+本地知識庫的聯合方案在參考咨詢服務中應用的有效性[17]。EBSCO等圖書館系統供應商開始嘗試應用生成式人工智能開發、部署新型服務[18]。國內外一些圖書館已開始采納生成式人工智能技術處理館藏，開展智能服務[19-21]。但是，圖書館能否有效利用生成式人工智能賦能管理和服務，作為圖書館主體的圖書館員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

3 機遇與風險：生成式人工智能對圖書館員的影響

生成式人工智能對圖書館員的影響具有兩面性，應當辯證地對待，既要抓住生成式人工智能帶來的機遇，又要積極應對其產生的風險。

3.1 機遇

3.1.1 提高工作效率，拓展工作能力

生成式人工智能的訓練語料包含了存在于數字世界中古往今來的人類知識，使得ChatGPT等智能工具超出了人類個體極限。因此，生成式人工智能可以幫助圖書館員突破自身的認知局限，同時降低不完整信息帶來的偏差，極大彌補和拓展自己的能力，使得日常辦公、讀者服務和知識管理等方面的工作變得更加高效和便利。

首先，在日常辦公方面，生成式人工智能可以運用于圖書館員的公文起草、制度編制、新聞稿撰寫等日常工作，其強大的自然語言處理能力可以幫助館員了解并整理多語種館藏文獻。在追求速度的新媒體傳播時代，Sora等的優秀短視頻生成能力能幫助館員快速制作較高質量的宣傳作品，極大提升圖書館員的工作效率。

其次，在讀者服務方面，生成式人工智能可精準理解用戶查詢意圖并做出即時響應，打破傳統關鍵詞匹配的局限性。如2024年日本橫濱市立圖書館推出的人工智能支持的借書檢索服務，用戶只需輸入類似“一本能讓人盡情笑出聲的書”的關鍵詞或句子即可獲得書籍推薦[20]。人工智能賦能的信息檢索有可能成為用戶獲取信息的主導模式。

最后，在知識管理方面，生成式人工智能憑借強大的自然語言處理能力和語義理解能力，通過對館藏資源進行重新組織、智能化分類、索引和推薦等，能有效提升圖書館員的知識管理能力，針對個性化需求提供定制化服務，推動圖書館信息服務由靜態向動態、由大眾化向個性化過渡。如澳門科技大學采用生成式人工智能打造了會話式知識服務平臺 ChatLib，將圖書館知識的組織、存儲和使用進行了重新定義，使知識發現成為一個連貫、動態的過程[22]。

3.1.2 激發創新和創造能力

生成式人工智能可以將圖書館員從繁瑣的基礎性、常規性工作中解脫出來，從而更加專注于解決圖書館業務和管理等方面的復雜問題，推動圖書館員完成從知識“中介”到高學歷、高素質并具備服務能力和研究能力的專家型館員的轉型[23]。在解決復雜問題和創新服務的過程中，可激發館員提升自身能力的需求，以及創新和創造能力。比如，館員可以創新社會教育服務，滿足讀者的繼續教育需求。邁阿密大學的圖書館員小組創建了一套以人工智能工具為中心的學習活動，每項活動都有與人工智能工具相關的素養問題，還可以采用不同的課程定制方案，便于推廣、實施[8]。再如，在閱讀推廣方面，圖書館員利用人工智能強大的生成能力，能夠激發活動創意，避免閱讀推廣形式雷同單一[24]。 采用人工智能技術創建的虛擬數字人還能增強閱讀推廣的個性化和趣味化程度。上海圖書館閱讀推廣大使洛天依在東館開幕式上吟誦《詩經》的場景，給圖書館未來的管理與服務帶來無限的想象和期待。

3.2 風險

3.2.1 崗位替代風險

生成式人工智能在給圖書館員帶來機遇的同時，也產生了不可避免的風險。當圖書館員基礎性、常規性工作被人工智能替代以后，勢必引發館員崗位調整、變革，甚至產生替代風險。例如，基于圖書館行業藍鯨大模型和虛擬數字人構建的圖書館數字館員小海豚，不僅具有豐富的形象、仿真的動作，還具備強大的學習能力，能夠以自主問答的方式提供圖書推薦、圖書講解、圖書百科、館藏查詢、活動介紹、業務問答、業務辦理等多種服務，在多種服務場景中完全替代了圖書館員的角色。云瀚聯盟與博看共同打造的博看ChatBK1.0智慧咨詢云瀚應用為圖書館提供了整套線上、線下智能參考咨詢平臺及產品服務。圖書館行業大模型與業務系統的深度融合，在很大程度上會加劇圖書館員群體的職業分化與就業壓力。技能單一且難以適應新技術要求的圖書館員，在面對智能系統的競爭時，將面臨更大的淘汰風險，圖書館員的專業價值可能會因為機器智能的高度集成和廣泛應用而被稀釋。如果不能與時俱進，及時進行角色轉型和能力升級，比如掌握數據分析、算法理解、用戶行為研究等新興技能，并學會與智能系統協同工作，那么在技術驅動的行業變革中圖書館員將存在失去原有工作崗位的風險。

3.2.2 倫理和法律挑戰

倫理和法律風險是生成式人工智能融入圖書館過程中不容忽視的重要議題。首先，模型需要大量的數據進行訓練和優化，這些數據不僅涉及圖書版權，還會涉及用戶查詢歷史、閱讀偏好甚至個人信息，如何確保這些敏感數據的安全存儲、合法使用以及避免無授權泄露，圖書館員的職業道德和工作能力面臨著嚴峻考驗。圖書館員需熟悉并嚴格遵守相關的數據保護法規，并采用適當的技術手段和管理策略來保障讀者的合法信息權益。2023年，第 88 屆世界圖書館與信息大會上主題為“人工智能圖書管理員：威脅還是機遇？”的報告重點討論了圖書館如何辨別人工智能應用到圖書館服務中的倫理問題，以及在構建、實施和維持負責任的應用和指導圖書館讀者使用這些技術時需要秉持的指導方針[8]。其次，生成式人工智能系統的接入可能導致圖書館內部信息系統面臨新的安全威脅，包括數據篡改、惡意攻擊或未經授權的數據訪問。最后，生成式人工智能天然攜帶的算法偏見有可能導致提供給用戶的內容存在誤導性，甚至違背倫理道德。

4 圖書館員應對人工智能的策略

生成式人工智能產生的影響無法忽視，圖書館員應當主動求變，從以下幾個方面提升自身素養，以有效應對新的技術環境。

4.1 樹立人工智能意識

陳思帆等調研發現，圖書館員對人工智能技術的感知度相對偏低[4]，表明圖書館員的人工智能意識比較薄弱。而人工智能意識是圖書館員接受并采納人工智能技術的前提，圖書館員接受新技術又是圖書館采納新技術的重要條件。美國在新修訂的《編目和元數據專業館員核心能力》館員知識能力相關項目中，針對人工智能提出了新的要求：館員要理解人工智能應用和大語言模型的影響、局限性和可能用途[7]。無論是應對職業危機，還是把握新的發展機遇，圖書館員都應重視生成式人工智能對圖書館行業可能產生的變革，樹立人工智能意識。

具體來講，人工智能意識不是要求圖書館員具備編程能力，更不必成為計算機專家，而是要求館員具備獲得、使用和評估人工智能，或更廣泛意義上的人工智能時代所需要的能力。2023年，美國研究圖書館協會在兩次針對生成式人工智能調查的基礎上，提出“開發人工智能素養計劃”，指出圖書館員需具備涉及人工智能的7項能力：了解與圖書館服務相關的人工智能基本概念（如機器學習、自然語言處理）、批判性評估、倫理使用、數據管理、圖書館運營中的實際應用、導航人工智能增強的資源以及持續的人工智能關注和學習[25]。這些能力素養是未來圖書館員適應人工智能管理與服務環境所必備的，圖書館員必須未雨綢繆，對此高度重視。

4.2 做好角色轉變的準備

隨著生成式人工智能技術以及元宇宙、虛擬現實等技術在圖書館的深入應用，圖書館員將從傳統文獻管理者向現代技術應用者的角色轉變，知識管理者和內容策展人的角色也將得到深化。在生成式人工智能的輔助下，圖書館員可以支配更多的時間，專注于更深層次的知識架構建設和內容策劃。這種轉變能使圖書館員更高效地挖掘和整合信息資源，以滿足讀者對高質量、多元化信息的需求。未來，數據科學工程師、機器學習工程師、語言學工程師、圖像識別工程師、算法工程師、人機鏈接協調員和創意活動策劃員等都會成為圖書館員的新角色[26]。甚至，傳統以人為主的人機服務模式可能會向以機器為主轉變。南京大學圖書館智能咨詢機器人“圖寶”、天津大學圖書館“智圖”機器人等“超級館員”訓練出強大的服務能力，圖書館員成為輔助者，承擔描述問題并與機器交流的角色[27]，輔助機器解決復雜問題。作為圖書館智慧化服務的核心力量，圖書館員應正確認識并積極適應生成式人工智能引發的變革，提升相關能力素養，加快角色轉變。

4.3 培養數據安全和隱私保護意識

在圖書館應用生成式人工智能的過程中，圖書館員承擔著保障數據安全和用戶隱私的責任。為有效應對可能的數據安全風險和隱私泄露問題，館員需要具備嚴謹的數據安全和隱私保護意識。一方面，圖書館員應加強數據安全和隱私保護的專業培訓，了解相關法律法規以及各級標準規范等。館員要掌握基本的安全防護技能，熟悉如何識別潛在威脅，以及在處理用戶個人信息、使用生成式人工智能工具時遵循最小必要原則，只收集和保留完成任務所必需的數據。另一方面，規范數據采集、存儲與處理過程，確保所有數據采集活動合法合規，對于敏感信息，采取加密存儲和傳輸措施，采用匿名化或去標識化手段來降低數據關聯個人的風險。通過強化數據安全和隱私保護意識，最大限度地避免數據安全隱患，保護廣大讀者的合法權益不受侵犯，這本身也是服務質量提升必須關注的重點內容。

4.4 提升批判性思維能力

生成式人工智能根據用戶需求輸入創作文本、圖像、音頻和視頻等多模態信息，從而生成新的信息內容，但是生成內容的真實性和準確性需要進一步驗證。例如，國家圖書館智能問答系統在被詢問虛假問題“國家圖書館山東分館的具體地址”時，會給出根據互聯網搜索結果的虛構答案。因此，圖書館員在具體的服務場景下使用這些內容時，需要具備批判性思維能力，慎重評估人工智能生成內容的可靠性。圖書館員應當提升信息審核意識和審核能力，通過細致的內容審查、來源核實及事實核查來確保提供信息的質量和可靠性。此外，在采用生成式人工智能技術服務時，圖書館員還要批判性地思考技術可能產生的社會影響，不盲從，不輕信，審慎思考，科學判斷，做出符合圖書館使命和價值觀的決策。

需要特別注意的是，在圖書館實踐中過度依賴生成式人工智能容易導致圖書館員的思維被技術左右，反而不利于其自身的發展。生成式人工智能會無條件服從人類指令，這種設計可能會降低用戶的思辨能力和認知負荷，從而導致認知偏誤和“回聲室效應”，進而引發思維和知識的退化[28]。在這種情況下，圖書館員在采用生成式人工智能技術為用戶提供服務的過程中，需要始終保持批判性思維，以保證服務的智慧、準確、高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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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海濱 男，1985年生。碩士，館員。研究方向：圖書館學、新媒體傳播。

王曉倩 女，1969年生。研究館員。研究方向：圖書館創新發展、區域協調。

趙 璨 女，1989年生。碩士，館員。研究方向：公共文化服務體系建設、閱讀推廣與新媒體傳播。

（收稿日期：2024-04-21；責編：徐向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