挖菜窖

趙金是紫城小區(qū)的物業(yè)經(jīng)理。這天早晨，他去上班，見五號樓的劉老頭正擼胳膊挽袖子揮舞著鐵鍬挖地呢，已經(jīng)挖出了尺把深的坑。趙金說道：“大叔，先停停！”

劉老頭停住了，抬頭看著他，問道：“你啥意思？”

趙金問道：“您這是干嗎呢？”

劉老頭說：“我挖個菜窖。”

趙金說：“大叔，這是公共綠地，不能挖菜窖的。”

劉老頭四下看了看，疑惑地說道：“這是公共綠地呀？我怎么沒看見綠呢？”

這話一出口，趙金啞口無言。綠地上確實沒有綠，但也不怪物業(yè)呀。物業(yè)年年種花種樹種草，可就是邪了，種什么都不活。物業(yè)公司也是要盈利的，不能老是賠錢呀，后來就放棄了。

劉老頭這話一出口，圍觀的業(yè)主們也是一通抱怨。趙金委屈地說：“小區(qū)的地種不活東西，誰也沒辦法。大叔，雖然公共綠地上沒花沒草，但你要是挖了菜窖，那不就亂套了嗎？”

劉老頭說：“沒花沒草也沒樹，這就是廢棄地，我愛干啥就干啥，你管不著！”說著，又接著挖。

趙金給城管隊打了電話。不一會兒，城管隊的林隊長帶著幾個隊員趕來了。林隊長過來說：“老人家，這是公共綠地，不能侵占。”

劉老頭住了手，問道：“咋叫侵占？”林隊長說：“你挖了菜窖，給自家用，這就是侵占。”劉老頭大聲說：“各位鄰居，我挖這個菜窖，絕對不是給我自家使的。誰想用，都可以用。”有的業(yè)主就捧場：“大叔，給我留塊地方！”

林隊長生氣地說：“你在公共綠地上搞建筑，那就是違建，我們會強拆！”劉老頭倒顯得很鎮(zhèn)定：“我不動一磚一瓦，不用沙子水泥，叫什么建筑啊？”這話把林隊長噎住了，接著氣急敗壞地說：“挖坑也算違章！你上來，把坑填上！”劉老頭往坑里一坐，賭氣地說：“沒見過你們這么不講理的！綠地不綠化你們不管，我挖個菜窖倒來攔著了。菜窖里放了菜，還是地下綠化呢，比啥都沒有強！填吧，把我也填里面！”林隊長生氣地帶人走了。

趙金一時也沒了招兒，回了辦公室。他站在窗前，看到劉老頭還在奮力挖坑。劉老頭體力還真好，一刻不停，把坑挖到了小一人深。坑邊堆滿了土，再挖出來的土，就堆到了土堆頂上，有不少又滑回了坑里。趙金靈機一動，心說：咱看誰斗得過誰！

夜里，趙金來到坑邊，揮動鐵鍬，鏟土入坑。從上往下，一推就得，省大了勁了。干了不到半個小時，坑就給填平了。

第二天一早，趙金開車剛進小區(qū)，就見五號樓前圍著好多人。一見他過來，劉老頭就沖過來，憤怒地質(zhì)問：“是不是你把我的菜窖給填上的？”

趙金裝著很無辜的樣子：“大叔啊，誰有閑工夫管你的坑呀。你說是我，有證據(jù)嗎？”劉老頭啞口無言。趙金撇撇嘴，走了。劉老頭氣得跺跺腳，又挖起來。

一天下來，劉老頭又挖出了一個坑，但離挖成菜窖還差得遠呢。傍晚，趙金下班經(jīng)過時，特意對劉老頭說道：“你看好了坑，別再讓人給填了。”劉老頭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夜里，趙金悄悄溜回小區(qū)。他拿了鐵鍬，來到坑邊，正要推土填坑，忽然，身后傳來驚恐的叫聲：“住手，快住手啊！我家老頭子——”趙金扭頭一看，只見劉老頭的老伴劉嬸踉踉蹌蹌地跑過來，驚慌失措地喊著：“老頭子在下面呢，你把他埋了！”

趙金一聽，腦袋“嗡”的一下。這要是出了人命，他的下半輩子就搭進去了。他忙著下到坑里，手腳并用，往外刨土。一會兒的工夫，就刨出了一個深坑，可并沒劉老頭。趙金問道：“嬸，你確定大叔在坑里嗎？”劉嬸說：“在呀，在呀！老頭子說，他就跟坑里貓著，看誰來填坑，他就跳出來，把那人嚇個半死！誰知道老頭子睡得太死，讓你給埋了呀！”

趙金急切地喊道：“快呀，把值班的都喊來，快挖，快挖！”這一咋呼，招來了不少人，都跳進坑里，手腳并用，挖起來。

坑是越挖越深，還是沒見到劉老頭。這時，就聽遠處有人喊：“牛淑芬，牛淑芬——”劉嬸驚喜地喊：“老頭子！我在這里！”趙金也聽出來了，是劉老頭！幾個人這才住了手。趙金渾身一軟，癱倒在地。劉老頭急急地走著，嘴里還在嘟噥：“這老太婆，大夜里的不跟家睡覺，跑哪去了？”趙金跳出坑，跑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確定他就是劉老頭，一顆心落回肚子里，埋怨道：“你們二老，這是演的哪一出啊？要把我嚇?biāo)懒耍　?/p>

劉老頭氣呼呼地說：“我本來就是要嚇?biāo)滥愕模∵€說不是你填的菜窖。不是你，怎么會嚇到你？”趙金啞口無言。劉老頭又說：“我在下面躺著，實在太硌，想回去拿條褥子，你這工夫過來的，才沒嚇到你。”趙金大聲說：“大叔啊，你就別編了！你身上一點土都沒有，哪像是在土坑里躺過的？”

劉老頭見自己的把戲被人揭穿了，也不尷尬，倒得意地笑著說：“左右是要嚇你，反正是嚇到了！”趙金氣咻咻地對大伙兒說：“回了！”

劉老頭擰亮手電，照著他們挖出來的土，抓起一把，湊到眼前看了看，又放到鼻子下聞了聞，忽然興奮地喊道：“對了，我猜對了！”

趙金愕然地問道：“大叔，你猜對了什么？”劉老頭說：“土，這就是熟土！”他讓趙金給他打著手電，他跳進坑里，從坑底挖下一塊泥土，又是看，又是聞，然后遞給趙金：“你看看。”

趙金把那捧土舉到眼前一看，確實，那土黑黑的，看著很肥沃，而且其中還有些草根。劉老頭爬上來，對趙金說道：“要是我所料不錯，當(dāng)初蓋樓的時候，開發(fā)商看地面太低，容易積水，在地面上墊了一米五到兩米高的渣土。咱們這個小區(qū)，就是建在渣土上的。后來為了綠化，在渣土上鋪了薄薄的一層生土。栽下的花花草草，根扎進了渣土里，就跟扎進戈壁灘一樣，沒水也沒養(yǎng)分，怎么能活呢。現(xiàn)在找到了熟土層，就好辦了。只要你把熟土和渣土置換一下，就可以了。雖然工程大一點兒，但是，為了住著舒服，我想，大伙兒都愿意幫忙，有錢出錢，有力出力。”

趙金心頭一暖：“大叔，你說是挖菜窖，其實就是想找熟土層吧？”

劉老頭說：“對了。”

趙金嗔怪地說：“那你不直說。我派人幫你挖，多好啊。”

劉老頭說：“我是猜的，也不確定。要是大張旗鼓地挖，啥都沒挖出來，大伙兒該說我這人不靠譜了。”

趙金說：“那你也不用嚇我呀。嚇得我差點丟了半條命！”

劉老頭乜了他一眼，振振有詞地說：“我要不嚇嚇你，你會帶著那么多人來挖坑？不瞞你說，我歲數(shù)大了，也挖不動了。你們都是好孩子，怕傷到我，都用手跟簸箕挖的，沒用鐵鍬，難為你們啦。”

這話又差點兒把趙金給噎死。可不知為啥，趙金此時覺得劉老頭蠻可愛的。他現(xiàn)在睡意全無，就想跟劉老頭商量置換熟土的事兒。把土給換好了，明年開春就能種花栽草了。

他也想在花園般的小區(qū)里工作呀，那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