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靠譜的理事長

一

這天是黃峪村草藥種植專業合作社選舉理事會和理事長的日子。早上八點剛過，大家就涌進村委會院內，在主席臺下找位子坐好。人人臉上都洋溢著笑容，心里懷著對未來美好生活的憧憬。

選舉大會開始后，村黨支部書記兼村委會主任黃星主持會議。

黃星手拿話筒，對著臺下說道：“鄉親們，當初決定成立這個草藥種植專業合作社的時候，就有人對我說，這個理事長非我莫屬，只有跟著我干大家心里才踏實。不過，我可能要愧對大家的信任啦。為啥呢？原因有三個：一是我沒有資源。大家種了草藥，總得賣出去吧，可賣給誰呢？我和人家收購商也不認識啊！二是我沒有種植草藥的專業技能。咱們這里適合種啥草藥，怎么種植，如何管理……我是一竅不通。三是我沒有經濟頭腦。帶著大家修修路、護護林，干點粗活、累活還可以，但要帶領大家發家致富，我還欠點火候。所以，我向大家推薦一位最佳人選！”

說著，黃星扭過頭沖后臺招招手，說：“大山，快上來吧！”

黃星話音剛落，一個三十多歲的男子從后臺快步走上來。大家定睛一看，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原來是這個家伙，他還有臉回來？

男子名叫黃大山，也是黃峪村的村民。

既然都是一個村的，大家為啥對他意見這么大呢？

原來，黃峪村地處大山深處，原先只有一條蜿蜒曲折的山路通往山外。村里人去山外的鎮上辦事，需要爬過兩道山梁才能到，來回就得四個小時。黃星深知“要想富、先修路”的道理，因此他上任第一天，就和村干部們商量要修一條出山的公路，把村子和外界通連起來，讓鄉親們脫貧致富。

為了修路，黃星披星戴月，跋山涉水，多次往返縣里和鎮上。后來縣鎮兩級政府雖然克服財政困難撥付了部分資金，但連預算的一半都不夠。村干部們經過商量，決定給村子里在外打工的青壯年逐一打電話，通知他們回來參加村里的修路大會戰。大家一聽要修路，都高興得要命，沒幾天就從全國各地趕了回來。唯獨這個黃大山，村干部催，家里人也催，可人家就是充耳不聞，愣是沒回來。

黃大山站在主席臺上，笑著和臺下的鄉親們打招呼，但沒一個人給他好臉色。

甚至還有人揶揄他說：“黃大山，修路的時候全村男女老少有錢的出錢，有力的出力，修了兩年才修好，那時候你咋不回來？現在路修好了，合作社要選官了，你顛顛地跑回來了，咋想得那么美呢？我這一票，肯定不會投給你！”

有人帶頭，大家頓時沒了顧慮，你一言我一語對黃大山指責開了。

黃大山尷尬地站在臺上，只是撓著頭訕笑。

黃星見狀，趕緊出面制止：“鄉親們，都是一個村的，你們少說兩句。當初修路時大山沒回來，肯定有他的難處。今天他這不是回來了嗎？回來帶領大家脫貧致富，這是好事啊！你們聽我的，過會兒投票時都投大山一票。我相信他有這個能力把咱們村的草藥種植事業搞起來，讓大家的腰包都鼓起來！”

黃星的話，沒能讓大家停止對黃大山的呵斥和聲討。

黃大山臉上有些掛不住了，使勁跺了一下腳，轉過身就往臺下走。

這時，人群中突然有人大聲喊道：“大山，先等一等！”

人們扭頭看去，原來是黃大山的鄰居趙大叔。趙大叔這幾年日子過得不錯，自從村里修好出山的公路后，他開始種草藥，而且規模越種越大，著實發了大財，如今他正準備把老房子扒掉翻蓋成二層小樓呢。這可是全村第一棟二層小樓啊！

趙大叔慢悠悠地走上臺，把黃大山拉回來，看著臺下黑壓壓的人群說道：“鄉親們，你們都知道這兩年我靠種草藥發了點小財，可你們也不想想，就憑我一個斗大字識不了一筐的文盲，能把草藥種明白？這一切，都是人家大山的功勞啊！”

趙大叔的話把臺下所有人都給驚著了，大家一臉困惑地全瞪大眼睛看著他，不明白這到底是咋回事兒。

趙大叔告訴大家，那是出村的公路剛通車沒多久，黃大山打電話給他，說自己拜一位草藥種植專家為師，學會了多種草藥的種植技術，本想親自回村試種，看看村里的土地適合種植什么草藥，但由于事多無法抽身，就打算把這件事拜托給他。趙大叔覺得這事靠譜，就一口答應了。

從此，黃大山通過電話進行技術指導，趙大叔在自家田地里進行試種。兩年下來，不僅掌握了川貝、黃芪等草藥的種植技術和管理經驗，還掙下不少錢。

趙大叔講完后，黃星又說道：“鄉親們，咱們村山多地少，習近平總書記說過，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因此，咱們的山不能挖，山林更不能毀。僅靠有限的土地，怎么才能讓大家都過上好日子呢？種蔬菜大棚，種苗木花卉，還是搞畜牧養殖？實話跟你們說，這些都不行！要想富，咱還得種草藥，老趙頭不就是個現成的例子嗎？大山回來后第一時間找到我，說了帶領鄉親們種草藥共同致富的想法，我非常支持。他懂技術，有銷路，腦子活泛，這就是我為啥要推薦他當合作社理事長的原因！”

趙大叔和黃星的話讓一部分人改變了對黃大山的看法。盡管仍有一部分人對他持否定態度，在投票環節沒把票投給他，但黃大山仍以超過半數的選票當選為黃峪村草藥種植專業合作的理事長。

發表當選感言時，黃大山只說了一句話：“各位父老鄉親，您相信我也好，不相信我也罷，是騾子是馬，咱們來年再見分曉！”

在黃大山的精心指導下，加入合作社的農戶們第一時間在自家田地中撒下了川貝、黃芪、決明子等草藥的種子。

由于風調雨順，加上管理到位，各家各戶種植的草藥順利發芽，并且茁壯成長。人們看在眼中，樂在心里。

二

到了收獲的季節，人們按照流程將草藥進行初加工，然后打包稱重，交給黃大山，由黃大山聯系收購商裝車運走。

誰知，就在大家高高興興等著過個肥年的時候，突然一個消息傳來——黃大山攜帶貨款失蹤了！

人們瘋了般撥打黃大山的手機，卻始終無法接通。

村民瘋了般沖進黃大山家，團團圍住他年邁羸弱的爹娘，非要他們把兒子交出來。兩位老人帶著哭腔告訴大家，大山幾天前就走了，具體去了哪里，他們也不知道啊！

大家知道這下完了，自己辛辛苦苦那么久，到頭來卻是給黃大山這個王八蛋做了嫁衣。黃大山啊黃大山，你把我們的錢騙走，就不怕將來遭報應？！

黃星得到消息趕來勸慰大家。大家憋在心中的怒火終于有了宣泄的出口，沖他發起了牢騷：“黃書記，當初我們就告訴你不能相信這個黃大山，你偏不聽，非要我們投票選他當合作社理事長，這下可好，你為我們物色的理事長卷著我們的貨款跑了，這讓我們以后咋生活，一家老小喝西北風去？你也不想想，當初這貨死活不肯回來修路，人品能好得了？這貨還想當馬，他就是頭騾子！”

面對大家的抱怨和憤懣，黃星只是不停地重復：“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相信大山不是那樣的人！”

見黃星還在袒護黃大山，大家的情緒更加激動。有人掏出手機嚷嚷道：“報警報警，讓警察來抓這個大騙子！”

這時，有個眼尖的人指著進村的公路大聲喊道：“你們快看，那不是黃大山的汽車嗎？”

大家趕緊扭頭看去，果然看到黃大山的那輛長城牌小轎車從公路上開過來。“走啊，找他算賬去！”大家吆喝著，浩浩蕩蕩地向著村口沖去。

小轎車在眾人跟前吱嘎一聲停下了。

車門打開，黃大山抱著一個大提包從車上下來，笑瞇瞇地對大家說：“我一猜就知道，大家肯定是急不可耐地等著數鈔票了，對不對？”說完，不等大家吭聲，他對身旁的助手說：“咱們來個現場辦公，把大家賣草藥的貨款一分不少地發下去，讓大家歡歡喜喜過大年！”

助手答應著，讓大家排好隊，然后一家家地給大家發起了貨款。

大家頓時忘了剛才本想找黃大山算賬的事。

黃星走到黃大山身旁，如釋重負地對他說：“大山啊，你可把我給嚇死了，你要是再不現身，大伙兒就要報警了，我攔都沒法攔！”黃大山瞇縫著眼看著黃星，嘻嘻地笑。

就在這時，一輛黑色桑塔納轎車駛了過來。轎車在黃大山他們身旁停下，一個身穿黑色西裝的中年男子打開車門從車上下來，把一份文件遞給黃大山，說：“黃理事長，這是您的貸款合同。您走得急，不小心丟在我們銀行大堂了，大堂經理給您打電話您也不接。這不，我們行長就派我給您送過來了！”

中年男子把話說完，大家頓時愣住了。這貸款合同，是咋回事兒？

大家呼啦一下圍過來，非要黃大山講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兒。黃大山見拗不過大家，只好講了實情。

三

原來，拉走大家草藥的那位收購商叫孟濤，是黃大山的一位好友。之前趙大叔試種的那些草藥，都是賣給了他。

前段時間，孟濤把大家的草藥拉走后，黃大山就一直催著他付款。孟濤也答應得好好的，說三天之內就打款。

誰知，三天過去了，孟濤卻給黃大山打來電話，說他的資金鏈出了點問題，貨款半年后才能付。憑著多年的交情，黃大山知道孟濤不會騙他，更不會坑他。但眼下他不能讓合作社的農戶們失望啊，大家辛辛苦苦忙活了那么久，馬上又要過年了，肯定都等著錢用。

當初他夸下海口，要讓大家看看他到底是馬還是騾子。能不能及時把貨款付給大家，這既關系到他的名譽和尊嚴，更關系到他的信譽。于是，他思忖再三，開車去了縣里。

幾天下來，他幾乎跑遍了所有銀行，可由于沒有抵押物，銀行都不愿意貸款給他。無奈之下，他只得向在省城工作的一位朋友求助，那位朋友剛好和縣里一家銀行的行長是大學同學，就把他引薦給了那位行長。行長了解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后，經過研究，在不違反政策的情況下，貸了四十萬元給他。

黃大山講完后，大家都埋怨他，鄉親們又不是那種不講理的人，只要把情況講清楚，大家肯定都能理解，用不著非去貸款。

黃大山笑著對大家說：“這是大家第一次往外出草藥，我哪能讓大家失望？大家請放心，這筆錢是低息貸款，利息沒幾個錢，我自己負擔得了！”

黃大山話音剛落，黃星接過話茬兒說道：“鄉親們，現在我再向大家澄清一件事，這件事我也是前幾天剛剛知道的。當年咱們村修路時，大山并不是偷懶耍滑故意不回來，那時候他出了非常嚴重的車禍，剛被醫生從鬼門關拉回來，但為了不讓家中爹娘擔驚受怕，這個消息他誰都沒告訴，以至于大家誤會了他。我是從小看著這孩子長大的，他的人品德行我最清楚不過，所以我一直選擇相信他、信任他！”

大家這才明白過來，怪不得大山走路時右腿有些不大利索，原來是車禍留下的后遺癥。

這時，人群中爆發出了熱烈的掌聲。人們在心里打定了主意，今后一定會跟著這個“不靠譜”的理事長在致富道路上一直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