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近期熱播的劇集《唐朝詭事錄之西行》中,我們看到長安城的宵禁十分嚴格,夜晚時分,守衛宮中及京城安全的金吾衛便會嚴格巡查警戒。宵禁,通常也稱夜禁,是一種出于維護公共安全、社會秩序或救災需要,而采取的以限制民眾活動范圍的方式來管控夜間人員流動的措施。由于現代社會僅在特殊情況下,于特定的時間、區域臨時采取此措施,所以當代人對宵禁已較為陌生。但在中國古代,無論皇宮、都市,還是關禁、縣城,都將宵禁作為一項制度性的常規措施。宵禁深刻影響著百姓的日常生活,近代以后才被逐步取消。
由于古代夜間照明設備有限且效果不佳,加之與自然經濟相適應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作息習慣,所以古時入夜后,人們一般都居家休息,遇有緊急之事往往也是“日行百里,不以夜行”,以避免走夜路可能出現的各種安全問題。在此情況下,為了防范有人趁夜深人靜外出行“奸邪之事”,古代的城市管理中很早便設置了專員來司夜。
至遲成書于西漢的儒家經典《周禮》中記載,周代有“司寤氏”根據星辰起落來確定禁止人們夜晚出行的起訖時間,并率部屬進行巡察。東漢永寧元年(120年)頒布的《禁夜行詔》要求“鐘鳴漏盡”后,京師洛陽“城中不得有行者”。唐代將宵禁列入律令,每天時間一到,負責人員便開始擊鼓,屆時城門、街口都要下鎖,街區間無法通行。之后的朝代一般都有宵禁。北宋著名詩人梅堯臣在離京赴任前到歐陽修家辭行,就是因被留飲酒而未能在宵禁前離開,只得與歐陽修痛飲了一夜。邊城、縣城也要嚴格執行宵禁。明人胡安描述宵禁后邊城固原(今寧夏回族自治區固原市)“刁斗風清初禁夜,氈帷月冷盡防秋”,一片肅殺之氣。清代詩人鐘淳崖喜好飲酒,一次喝醉后違規夜行,被當地縣尉施以杖刑,他每挨打一下,“輒呼爽快”,被時人傳為笑談。

宵禁通常是以鼓或鐘為號,故又有鼓禁、鐘禁之稱。唐初,“京城諸街,每至晨暮,遣人傳呼以警眾”。貞觀十年(636年)“始置街鼓”,宵禁前擂響600下,結束時擂響400下,“時人便之”。元代的宵禁以鐘為號,并規定宵禁期間寺廟不能敲鐘。但由于元朝統治者尊崇佛教,故對寺廟的宵禁要求并不十分嚴格,甚至有的地方還借寺院之鐘來進行宵禁報時:“凡寺之甲郡縣者有鐘焉,而有司因之。甲夜扣之一百有八,人皆閉戶休息,行于路者為犯夜,有禁。昧爽(黎明)以前復扣之一百有八,先行者為犯早,亦有禁。”
古時也有鐘鼓并用的情況。東漢蔡邕在《獨斷》中言:“鼓以動眾,鐘以止眾。夜漏盡,鼓鳴即起。晝漏盡,鐘鳴則息也。”明清時期的宵禁是晚上先擊鼓后敲鐘,早晨先敲鐘后擊鼓,即所謂“暮鼓晨鐘”。
宵禁的時間,一般是“一更三點禁人行,五更三點放人行”。古時一夜分為五更,每更相當于現在的2小時;一更又分為五點,每點相當于24分鐘。19點入更,一更三點即20點12分,五更三點即4點12分。有的朝代還會根據冬夏時令來微調宵禁時間。
宵禁時,會有專門人員負責巡邏、執法。如元大都(今北京)在夜晚“有三四十人一隊的巡邏隊在街頭不停地巡邏”,如果遇到犯夜之人,便會“立刻將其拘留”,待天明后交有司處罰。在元雜劇《玉清庵送錯鴛鴦被》中,巡夜者在宵禁期間發現了外出約會的劉員外,便道:“這早晚更深夜靜,見一個人走將去,那廝必定是賊!”于是將劉員外捉到自己辦公的巡鋪,吊了整整一夜。這些巡夜人員在巡邏時還須攜帶夜巡牌,牌上一般寫有“關偽防奸,不許借帶,違者治罪”“持此夜巡”等內容。
宵禁期間,城門關閉,民眾不能隨意外出,違者要受到相應的處罰。漢末,曹操任洛陽北部尉(負責洛陽部分區域的治安)時,有權勢的大宦官蹇碩的叔父便因違反宵禁而被曹操依法棒殺。金代章宗時,右丞相完顏襄等一眾高官因給御史大夫唐括貢祝壽而違反了宵禁規定,第二天便遭到了降官或免職的處罰。元代的宵禁規定更為細致,宵禁期間不但禁止百姓隨意走動,聚眾做祈禱、祭祀等事尤為不可,違者將受到笞刑(用荊條等抽打背部或臀部);如犯禁后反抗拘捕以致傷害執法者,則要被處以杖刑107下。只有執行緊急公務、急病、死喪、產育等特殊情況,獲準后才可通行。
當然,也有人利用此類規定從事不正當的活動。如在清代小說《歧路燈》中,一名夜間外出聚賭之徒就曾利用急病不在宵禁之限的法律規定,以為母抓藥為由多次應付過了巡夜人員的盤查。這雖是文學作品中的描寫,但也在一定程度上呈現了宵禁制度中存在的漏洞。
歷史上,在宵禁期間,甚至一度不允許百姓在家點燈。如元初來華的馬可·波羅就曾描述,宵禁期間,杭州城內有“一部分守衛沿街巡邏,查看是否有人在宵禁熄燈的時間里還點著燈火。如果發現有人違反禁令,他們就在這戶人家的門上作一個記號,第二天清晨,把這家的主人帶到衙門里審訊。如果事主不能為他的違禁行為給出正當的理由,就要受到處罰”。
宵禁也并非日日皆禁。
唐代,從武則天時期開始,為了慶祝上元節(后世多稱為元宵節),允許正月十五、十六兩天不再施行宵禁,以便百姓張燈縱樂、徹夜歡娛。此后,歷代皆延續了上元節期間暫停宵禁的傳統。北宋自仁宗以后,更規定每年冬至到上元節期間,京師汴京(今河南開封)東華門以北的城區都不再宵禁。時人有詩描寫上元節期間的夜晚景象:“前時官家不禁夜,九衢艷艷燒明缸。彩山插天眾樂振,游人肩摩車轂撞。”明永樂七年(1409年)頒令:“自正月十一日為始,其賜元宵節假十日,百官朝參不奏事,聽軍民張燈飲酒為樂,弛夜禁,著為令。”這10天成為那時一年中最熱鬧的光景。
宋代是古代宵禁史上的特例。北宋晚期宵禁已經松弛。當時傳統的坊市格局已被打破,商業活動不再被限制于固定的市場之中,商鋪可以對街開門,人們的夜生活隨之逐漸豐富。為了方便民眾在夜間聚飲,還出現了代辦宴會的“四司六局”,其中“油燭局”負責燈火照明。詩人劉子翚在《汴京紀事》中“憶得少年多樂事,夜深燈火上樊樓”的名句,讀來使人眼前仿佛出現了當年汴京城里的火樹銀花。南宋時,宵禁之法已成具文。杭州笙歌鼎沸,勾欄瓦肆燈火通明,“夜交三四鼓,游人始稀,五鼓鐘鳴,賣早市者又開店矣”,偏遠之地也是如此。陸游有詩云:“夜行山步鼓冬冬,小市優場炬火紅。”
在傳統社會,軍事行動和犯罪活動常靠夜色掩護而得以進行,宵禁無疑是維護公共安全和社會秩序的有效機制,但同時也壓抑了人們對夜生活的渴望,夜市、夜宴等商業、休閑娛樂活動無法開展。隨著時代的發展,夜間照明設備和治安狀況今非昔比,宵禁制度早已不合時宜,最終黯然退出了歷史舞臺。
【責任編輯】王 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