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所有主要貿易國越來越多地采取單邊行動,來推進自身的社會、經濟、環境和安全目標,世界經濟迫切需要一個明確的規范框架來確定路徑規則。而一個有用的起點就是,所有各方都同意在原則上不施行以鄰為壑的政策。
這聽起來很合理,但可行嗎?那些經常依賴這類政策的國家,好像就沒幾個會在勸說下改變主意。
但事實上并非如此。人們這種看法其實是在概念上,混淆了具有負面跨境溢出效應的政策和真正以鄰為壑的政策。如果試圖約束所有前一類政策,那確實是無望實現的,還會適得其反。所幸,以鄰為壑的行為只占此類政策的一小部分。超全球化之所以陷入困境,在很大程度上是源自其對具有國際溢出效應的政策進行過度監管的野心。
在這方面,請特別參照兩項政策。首先,當中國政府通過補貼研發來提高本國高科技產品競爭力并降低其全球市場價格時,我們并不認為要求中國取消這種補貼是合理的,因為直覺告訴我們,即便其他國家會蒙受損失,支持研發依然是促進經濟增長的合法手段。
但如果一項政策給本國經濟帶來的好處是通過對其他國家造成損害實現的,那么這項政策就屬于以鄰為壑。瓊·羅賓遜在1930年代創造了這個詞來描述競爭性貶值等政策——這些政策在普遍失業的情況下,將就業從國外轉移到國內經濟中。以鄰為壑政策通常對世界整體是負和的。
區分以鄰為壑的政策在實踐中可能比較困難,因為沒有哪個國家會承認實施了這些政策。但明確哪些行為真正令人反感并相應縮小爭端范圍,很可能會帶來更好的經濟結果。這也會帶來更好的政治效果,因為政府會被鼓勵就它們正在做什么、為什么要這么做以及可能產生的后果,進行更有成效的討論。
將這一觀點應用于現實世界,我們會發現,當今中國和美國的大部分產業政策都并非以鄰為壑;事實上許多政策應當被視為以鄰為善。最明顯的例子是,中國在過去幾十年中實施了廣泛的綠色產業政策以降低太陽能、風能、電池和電動汽車的價格。這些政策對世界經濟有著雙重好處:它們產生了創新溢出效應,降低了全球生產者的成本,降低了消費者需要支付的價格。它們加速了從化石燃料向可再生能源的過渡,在一定程度上彌補了碳定價的缺失。
當產業政策恰好針對外部性和市場失靈狀況時(就像綠色補貼一樣),那它就并不值得擔心。此外,雖然我們可以對不符合這些條件的情況提出合理的擔憂,但事實上低效率產業政策的成本仍然主要由其國內承擔,是國內納稅人和消費者以更高稅收和價格的形式付出代價??梢?,糟糕的產業政策與其說是以鄰為壑,不如說是以己為壑。
當然,其他國家也會付出代價。但這并不意味著貿易伙伴就應當對此有發言權。而期望各國政府對其他國家關于什么對它們有利的說法予以更迅速回應,既不現實也不合理。它們總是享有自我保障的自由。比如,如果一國政府擔心國家安全或對當地勞動力市場造成不利影響,那么它就應該有實行出口限制或增加關稅來解決這些問題的自由。理想情況下,這些應對措施應經過精心設計并嚴格針對既定的國內目標,而不是為了懲罰那些沒采取以鄰為壑政策的國家。
將少數以鄰為壑的行為與大量具有跨境溢出效應的其他政策區分開來,是緩解貿易緊張局勢的重要的第一步。這樣做,可以讓國際談判聚焦于真正的問題,讓各國政府自由地在國內追求合法的政策目標。而努力建立一個自助式的世界,則在很大程度上是一種向善的經濟學和政治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