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摘 要 聲譽制度視域下,產教融合型企業是在特定制度環境中生成的“愿景性”企業聲譽,由政策導引傳遞、制度執行支配、政治關聯維系,其特征是易于產生、相對穩定,但效用有待提高,對企業發展具有“雙刃劍”式的影響。產教融合型企業聲譽在培植、確立、維持及發展中出現企業追名逐利、有名無實、為名所累等多重困境。企業通過“承接”“推廣”及“創設”的行動邏輯獲取產教融合型企業聲譽,但仍需要通過明確主體權責、完善制度體系、營造支持氛圍等方式持續推進產教融合型企業建設培育。
關鍵詞 聲譽制度;產教融合型企業;制度環境;企業行為
中圖分類號 G717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1008-3219(2024)34-0035-07
一、問題提出
當前,我國企業正處在一種“強政府、強市場”疊加下的獨特發展情境之中[1],制度和市場環境的變遷會左右企業通過構建自身能力來獲得長久發展的戰略[2]。2019年4月,國家發展改革委、教育部印發的《建設產教融合型企業實施辦法(試行)》(以下簡稱《辦法》),以及同年10月國家發展改革委、教育部等6部門印發的《試點建設培育國家產教融合型企業工作方案》(以下簡稱《方案》)等政策折射出濃厚的社會責任屬性,而產教融合型企業的遴選呈現出“以行政干預為主要手段,在一定程度上出現政府選擇優勝企業的現象”[3]。同時,產教融合型企業建設培育過程中也存在“產教融合規范性文件未很好地激發與時俱進的制度創新并發揮應有的制度效應”[4],致使產教融合組織不夠用、不作為,實體嵌入制度逐漸走向獎項競賽[5]。最終,企業在追求自身利益最大化的逐利性動機下標榜本企業承擔社會責任的偽善性行為,對社會整體福利產生損害[6]。
2019年4月,教育部確定了國家層面先期重點建設培育的產教融合型企業名單,隨后,我國陸續推進省級產教融合型企業遴選及建設培育工作。截至2024年11月,全國入庫建設培育的產教融合型企業有6700家,平均每個省級行政區(不含港澳臺地區)約216家,其中,山西省開展了9個批次的產教融合型企業遴選,而北京市、四川省、山西省、西藏自治區、青海省僅有1個批次的產教融合型企業遴選;廣東省共有1223家企業入庫建設培育,西藏自治區、青海省、四川省及北京市入庫的企業分別為5家、15家、15家及16家,見表1。此外,2021年7月,國家發展改革委、教育部聯合發布的《關于印發產教融合型企業和產教融合試點城市名單的通知》公布了首批63家國家產教融合型企業。截至2024年11月,63家國家產教融合型企業向社會公示的產教融合工作年報共156份,但質量參差不齊。其中,中國中車集團有限公司(含其子公司)共發布22份年報,占年報數量的14.10%;而未公布年報的企業有25家,占企業數量的近40%;只公布1份年報的企業有12家,占企業數量的19%。在新制度裹挾舊習俗不斷向前的時代,如何使產教融合型企業建設培育從依靠指導性、規范性的政策驅動轉向企業的自覺行動,值得深思。“真實世界”經濟活動中的企業行為具有交易性質,而企業參與產教融合型企業建設培育所交易的實質觸及企業聲譽。因此,本研究試圖在聲譽制度視域下探討產教融合型企業聲譽如何作用于企業的運營,以及產教融合型企業如何可持續地建設培育,以期拓寬產教融合型企業研究的理論邊界,并尋求相關政策目標實現的進路。
二、光環之下的觀照:產教融合型企業的理論新釋
聲譽是組織研究中的重要內容,不同領域有著不同的聲譽分布和聲譽穩定性。在經濟學的解釋邏輯中,聲譽是解決信息不對稱的有效手段;在社會網絡理論的視域下,聲譽需要他人的認同才能確立[7]。企業聲譽是社會評價者基于認知和情感對企業能力、道德綜合評價而形成的[8],是企業名望、社會地位及形象的體現。已有研究較為充分地論述了企業聲譽的正向價值,它是一種稀缺、不可模仿的寶貴資源,影響著利益相關者在所有企業中的選擇,可以為企業提供可持續的競爭優勢[9]。隨著研究的深入,也出現了有關聲譽對企業負向作用的討論,如當高聲譽企業出現負面新聞或深陷困境時,將會受到更加嚴重的沖擊并損害自身的價值[10]。
(一)聲譽制度視域下產教融合型企業的概念厘定
承接并實現國家所賦予的時代使命是產教融合型企業孕育、生成及成長的時代土壤,“如果人們要獲得社會威望和社會地位(聲譽),他們的行為表現必須超越狹隘基礎上的個人私利,必須使得一個特定環境中的人們看來是合乎情理的、可以接受的,甚至是值得稱頌的。社會承認邏輯的基礎是‘合法性’機制”[11]。產教融合型企業并非是全新的組織形態,其是具有或履行社會責任的企業,又或是傳統的商業企業。我國以中高端制造業為主軸的產業形態選擇、依賴“人”的技能提升的制造業升級、偏向協調企業行為的市場經濟運行模式等,均能暈染出產教融合型企業建設培育所需“社會承認邏輯”的圖景,而相繼頒布的《辦法》《方案》等政策規約企業的組織行為,意圖引導企業轉變組織社會角色,即“從純粹逐利的市場主體轉變為多方力量制衡下的社會福利締造者”[12],這又與產教融合型企業建設培育的“合法性”機制相呼應。因此,“產教融合型企業”是在特定制度環境中生成的一種“愿景性”企業聲譽。政府行為是企業發展的重要環境因素,政府為實現自身的政策目標和應對社會發展需求制定、執行的各項正式或非正式制度安排是影響產教融合型企業聲譽的動力源。
第一,政策引導賦予產教融合型企業聲譽。政府頒布的產教融合相關政策指向企業要能真正參與到職業教育人才培養中,指出認定產教融合型企業的核心指標是測算企業在職業教育活動中的投入狀況,并強調對進入目錄的產教融合型企業給予“金融+財政+土地+信用”的組合式激勵,允諾按規定落實相關稅收政策。試點企業興辦職業教育的投資符合條件的,可按投資額的一定比例抵免該企業當年應繳教育費附加和地方教育附加。政府預設能為企業參與產教融合型企業建設培育提供使能的制度環境,以喚醒企業的社會行為、規約企業的經濟行為并校正企業的道德行為,繼而為企業賦予初始的產教融合型企業聲譽。
第二,制度執行支配產教融合型企業聲譽。制度執行是指企業感知到的“法律系統能夠保護其與其他主體進行交易時的財務利益,在制度執行過程中受到的嚴格、公平的對待”[13]。制度執行狀況反映出在既有的制度環境下,產教融合相關政策公平執行的效率,一方面,政府明確角色定位、甄別不同類型企業的制度地位能規避產教融合型企業建設培育過程中的不確定性,也是產教融合型企業聲譽穩定顯現的前提;另一方面,高水準的制度執行能夠增強企業對產教融合相關政策的信任度,提高企業參與產教融合型企業建設培育的主動性,并降低企業通過社會責任尋租獲取制度支持的動機。制度執行會牽引產教融合型企業的價值主張,界定產教融合型企業的價值創造,保障產教融合型企業的價值獲取,有助于形成產教融合型企業聲譽確立的組織行為基礎。
第三,政治關聯維系產教融合型企業聲譽。“政治關聯可被視為反映企業未來經營表現的一種重要聲譽機制,在信息不對稱的市場中能夠更多地獲得發展機遇”[14]。政治關聯是不可跨越的“替代性機制”,也是維系產教融合型企業聲譽的隱性支撐。然而,政治關聯會間接增加政企之間信息不對稱的可能性,影響產教融合政策導引和制度執行的實際效果,甚至會為產教融合型企業聲譽帶來負面效果。
(二)產教融合型企業聲譽的顯性特征
第一,產教融合型企業聲譽易于產生。《辦法》第三章第九條指出,省級行政區域內的企業按照自愿申報、復核確定、建設培育、認證評價等程序開展產教融合型企業建設實施。因此,企業通過政府評審認定并經授權即能獲得產教融合型企業的“稱號”。我國現階段頒布諸多產教融合政策倡導“要強化行業、企業主體重要功能”,但單一的認定主體使組織聲譽易于產生。政府是企業價值創造的必然參與者,企業是政府借以實現經濟資源配置的工具之一[15]。在“管制”情境中,政府期望所頒布的產教融合政策取得立竿見影的效果,而地方政府會憑借行政權力的實施、國有銀行及金融機構的調控,通過認定產教融合型企業的資格以達成“干涉性利導”企業運營的目的。
第二,產教融合型企業聲譽相對穩定。評價主體的多寡與聲譽穩定性呈負相關。《辦法》第四章第十四條規定:進入產教融合型企業認證目錄的企業,每3年由省級發展改革、教育行政部門對其進行資格復核,復核合格的繼續確認其產教融合型企業資格,不合格的不再保留產教融合型企業資格。對產教融合型企業建設成效評價的主體缺少行業組織、專業第三方的介入,評價標準的區分度不足。政府在產教融合型企業建設培育過程中會通過強制性的制度安排或誘導性的行為,以加強該聲譽的相對穩定性。同時,近年來政府加大力度宣傳職業教育,也在一定程度上對產教融合型企業聲譽的穩定性有所強化。
第三,產教融合型企業聲譽助推企業發展。產教融合型企業本身具有鮮明的時代特征,是新產業形態下職業教育高質量發展需要在對企業的市場行為有所規約的社會經濟環境中才能真正實現。產教融合型企業聲譽可以引導以實業為依托的企業通過優化生產工藝質量、提升員工技術技能水準、完善管理制度等,創造更多的社會價值。企業建設培育成為產教融合型企業能累積良好聲譽、促進自身發展。
三、聲譽裹挾的企業:產教融合型企業建設培育過程中的多重困境
在聲譽制度視域下,企業參與產教融合型企業建設培育的過程亦是產教融合型企業聲譽培植、確立、維系及發展的過程。同時,產教融合型企業建設培育過程中面臨追名逐利、有名無實、為名所累等現實困境。
(一)追名逐利:產教融合型企業聲譽培植的困境
產教融合型企業聲譽培植的困境表現有三。其一,對產教融合因循守舊。調研顯示,產教融合型企業的管理者認為產教融合是企業與職業院校通過“私人情誼”生成的非正式合作模式,并不需要明確的權責利約定[16]。企業對產教融合相關政策價值意蘊的理解以偏概全,“形式上”的產教融合不利于產業態勢的向好發展,企業也無力承擔引導制造業向中高端價值鏈攀升的重任。其二,對人才培養淺嘗輒止。產教融合型企業聲譽是賦予有資格的企業以教育機構的地位,并將企業舉辦的職業教育納入到現代職業教育體系之中,以強大且鮮活的教育生命實現職業教育人才培養體制機制的突破。產教融合型企業的人才培養若持續依托外部的職業技能養成體系,將導致產教融合型企業以“身份效應”儀式化育人、以“經濟理性”形式化育人或以“使命漂移”功利化育人的情形出現。其三,對資源利好肆意索取。“一方面,企業參與的動力和積極性不足且參與程度有限;另一方面,那些參與的企業傾向于將實習學生當作廉價勞動力來使用。”[17]企業將產教融合型企業聲譽看作是為自身帶來政策優惠、學校供給、學生創造、社會認可度提升等利好的“資源”,企業的逐利本質要求其贏得有利的政策環境及獲取各類資源,以實現利益最大化。
產教融合型企業聲譽培植的困境,源于企業在參與產教融合型企業建設培育過程中研判的組織感知合法性。組織感知合法性可被理解為組織對事物價值與社會系統中可接受行為之間適當性的判斷。其中,有效性對組織感知合法性的判斷有著重要影響,通過合法性溢出、媒介宣傳和印象管理,將產教融合相關政策價值的顯現看作是跨層次的社會認知過程,并被認同、接受和肯定。企業對組織感知合法性的認知影響其創造社會價值的意愿。以湖北省入庫建設的4批、135家產教融合型企業為例,其中民營企業102家、占比75.56%;中型企業57家,占比42.22%;小型企業33家,占比24.44%;微型企業4家,占比2.96%。盡管民營企業及中小微企業發展潛力大、韌性強,但在市場環境中,產教融合型企業建設培育也是企業“感知”自身能承載何種程度及范疇職業教育活動的過程,涉及企業參與教育培訓在時間上體現的交替性,即員工或受訓人員在學習技術技能的同時也要勝任崗位要求;空間上體現的一致性,即企業的技術資料及已有設備均為員工或受訓人員的學習資源;內容上體現的整合性,即員工或受訓人員的工作內容與學習內容合理整合。通過不斷明晰組織感知合法性以契合職業教育產教融合發展的現實訴求,對眾多民營企業及中小微企業是一項巨大挑戰。
(二)有名無實:產教融合型企業聲譽確立的困境
企業基于已有核心價值觀、管理模式及戰略定位所形成的組織慣性與產教融合相關政策倡導企業作為“社會公民”要滿足的社會期待相沖突,企業的偽善行為便接踵而至,產教融合型企業聲譽的確立將成為一種“象征性”或“策略性”行為。其一,以“形式契約”體現產教融合型企業聲譽。在契約組織觀下,產教融合型企業聲譽的合法性源于企業對契約精神的遵循,但契約的執行具有可選性,企業在參與產教融合、校企合作時是否對利益相關方負責也可能會成為一個“選擇項”。調查發現,部分產教融合型企業存在通過“儀式化”參與職業教育產教融合活動的情形,既在短期內為自身發展斬獲資源,也運用身份效應來順應所處外部環境的變化。因此,企業即便確立了產教融合型企業聲譽,仍會強調組織的經濟屬性,“形式契約”是其平衡不同利益相關者訴求的途徑,也是最為“理性”的做法。其二,以“價值偏頗”沖擊產教融合型企業聲譽。企業的經濟價值與社會價值分屬于不同的范疇,在產教融合型企業應然的價值主張中,經濟價值為社會價值創造提供了資本、勞動力、管理等方面的支持;而社會價值也會為經濟價值獲取擴大社會面向,并促進企業平穩運行。產教融合型企業的經濟價值創造與社會價值獲取是一體的,若在產教融合型企業聲譽確立時,企業在實然運營中未能涵養出對社會價值創造的創新整合能力,或受到政策利好的吸引而過分強調經濟價值獲取,都會導致已確立的產教融合型企業聲譽“徒有虛名”。其三,以“信息傳遞”修飾產教融合型企業聲譽。產教融合型企業聲譽的確立意味著企業已建設培育成“試點企業”。《辦法》中提出,“進入產教融合型企業認證目錄的企業,建立實施推進產教融合工作年報制度,報省級發展改革、教育行政部門備案,并按程序向全社會公示”。因而,企業要以“產教融合工作年報”為載體介紹其作為試點企業舉辦或參與職業教育的情況,但仍有產教融合型企業“僅提出簽訂校企合作協議、開展產教融合工作等概念性內容”[18],企業以戰略規劃、工作計劃、總結等形式呈現其在產教融合中的成績,企業在其工作年報文本中選擇“先言后行”或“以言飾行”的信息傳遞次序修補其參與產教融合、校企合作的不實行為以迎合社會期待。
產教融合型企業聲譽確立的困境,源于企業依托制度嵌入進行制度創新卻追求價值和效用最大化[19]。一方面,制度執行不力。“由于精力有限,對于產教融合型企業培育不太可能全程監控評價,有近83%的產教融合型企業認為政府監督評價頻率不高。”[20]政府對產教融合制度的執行不力增加了企業通過社會責任尋租來獲取制度支持的可能性,不利于產教融合型企業聲譽的確立。另一方面,制度內容刻板單調。產教融合型企業建設培育受到企業內在意愿和產教融合相關支持制度的影響,而現行各類相關制度內容“激勵方式的表述重復度高,未明確戰略目標與階段性目標,多使用鼓勵性、引導性用語”[21]。在31個省級行政單位中,能結合省域實際對《辦法》要求的培育條件進行修訂及拓展的省份占少數,有87%的省級行政單位采用了“近3年內接收職業院校或高等學校學生(含軍隊院校專業技術學員)開展每年3個月以上實習實訓累計達60人以上”的“企業接收實習實訓”起點標準;77%的省級行政單位未明確對“近3年內取得與合作職業院校共享的知識產權證明(發明專利、實用新型專利、軟件著作權等)”中的知識產權數量。產教融合型企業建設培育制度內容更新迭代的不及時將影響產教融合型企業聲譽的確立。
(三)為名所累:產教融合型企業聲譽維持與發展的困境
產教融合型企業聲譽維持及發展的困境源于政府及企業在多重制度邏輯影響下,各自行使自由裁量權而導致政企互動的規范合法性不足。“自由裁量權是一種不受強制羈束的決定權力,或雖有羈束限制,但將實施時間、方法和程度的裁量讓渡于決定者。自由裁量權可以區分為行政自由裁量權和企業自由裁量權。”[22]就政府的自由裁量權而言,“一個公共官員擁有自由裁量權,意味著無論對他的權力有怎樣的限制,他依然具有在作為和不作為的可能系列中做出選擇的自由”[23]。企業自由裁量權表現為企業的經營決策權與資本收益權,一般需要企業明確其“成本—收益”核算。政府通過政策及資源分配控制企業內部建設,產教融合型企業聲譽維持及發展必然會使企業的運營趨向于依賴政府。同時,產教融合中的企業將處于更直接、更廣泛的利益相關者體系中,若不能在“共生—相容”并行的制度邏輯下行使自由裁量權,企業各生產要素中的“社會性”特質無法顯現,既制約其承擔價值共生的使命運動以得到更為廣泛的社會認可與支持,也無法在平衡各利益相關方訴求的基礎上定期接受第三方認證評價。
四、企業選擇的聲譽:產教融合型企業建設培育的使然路徑
(一)循名責實:企業獲取產教融合型企業聲譽的行動邏輯
1.企業“承接”產教融合型企業聲譽
聲譽制度視域下的產教融合型企業建設,要凸顯校企利益共享的雙贏樣態,建立企業與職業教育產教融合利益相關者的協同共進關系,從而增強企業履行社會責任的能力。產教融合型企業遴選及建設由各地方政府制定具體可操作的舉措,當企業渴望通過承擔社會責任來契合區域產業升級、經濟轉型發展的社會需求時,企業遵循《辦法》制訂并向社會公開發布產教融合、校企合作三年規劃,并承諾至少1年的建設培育期。“企業是促進生產力躍升的重要動力主體,產教融合型企業應順應經濟發展規律,服務新質生產力發展和國家新型工業化需要,提供內生性驅動力,助力產業、行業高質量發展。”[24]
2.企業“推廣”產教融合型企業聲譽
聲譽的獲取不能脫離“客觀質量”,如有企業已成為區域職業教育發展的重要推動者,主動參與“引企入教”改革,制度化、規范化接收學生到企業實習實訓,形成以企業為主體的協同創新和成果轉化機制,提高企業職工在崗教育培訓覆蓋水平和質量等,既向社會發出承擔高品質社會責任的信號,又滿足《辦法》中的產教融合型企業建設培育條件。“以產助教、以教促產的產教融合型企業應始終內嵌于經濟內循環的鏈條上,依據本區域的主體功能和戰略定位培養經濟循環所需人才,服務地方規劃和產業發展,繼而打通區域間經濟循環的堵點。”[25]2018年12月,湖北省提出“一芯兩帶三區”區域和產業發展戰略布局,要求企業服務于本省的區域協調發展戰略。目前,與湖北“十大重點產業”相關的產教融合型企業有32家,占湖北省產教融合型企業的比率為24%,這些企業有著較為顯著的區域戰略屬性,體現出其服務區域社會發展的責任。同時,聲譽的獲取也有賴于“主觀評價”。“擁有信息的一方有時愿意通過某種方式發出信號以表明自己的能力”[26],作為非正式制度的聲譽需要在穩定的社會地位差異之上才能發揮作用,企業申請認定亦是通過官方向全社會“正名”自身的獨到之處,并“推廣”已有聲譽。
3.企業“創設”產教融合型企業聲譽
調查發現,由于產教融合相關政策中的激勵措施落實不到位,企業參與產教融合型企業建設培育的真實意愿出現大幅減弱。截至2024年11月,湖北省135家產教融合型企業中僅有10家企業向社會公布了產教融合年度報告,比率僅為7.4%。同時,產教融合型企業聲譽的獲取與企業所屬行業、自身特性及盈虧損益等情況密切相關,當企業參與產教融合型企業建設培育的合法性管理成本增加并影響“沉淀投資”的效用發揮時,企業亦會策略性地利用信息不對稱在產教融合的利益相關群體中呈現企業形象——“在企業合法性和企業管理上都能滿足利益相關者訴求的正面形象”[27]。企業在所處社會空間結構之中圍繞與產教融合相關的“符號資源”,制訂決策并調控經營行為,如迎合政府強烈的發展需求、敷衍地履行職業教育的社會責任、通過輿論宣傳向公眾傳遞模糊化信息并謀求認同等。企業相機而行,“創設”產教融合型企業聲譽,是“用戰術上的勤奮”應對企業生存的當下。
(二)砥行立名:企業參與產教融合型企業建設培育的可持續進路
1.明確產教融合型企業建設培育的主體權責
在經濟和社會議題并存的社會轉型期內,企業參與產教融合型企業建設培育的路徑需要在優化企業組織結構及錨定企業行為合法性的基礎之上,不斷強化企業內外部利益相關者對職業教育產教融合的理解和認同。同時,企業需要將注意力集中在產教融合過程中的風險防范化解及因勢利導之上,作出合乎社會承認邏輯的企業戰略決策。一方面,要持續釋放企業家才能作用。企業家才能注解著“人”在企業各項活動中的能動性,它能使企業的管理者具有產教融合型企業家精神,并在配置各類生產要素時將社會價值創造作為重要的組織發展戰略并予以踐行。企業家積極應對不確定性,持有較高的產教融合型企業聲譽認同度與自信水平,有助于產教融合型企業建設培育。另一方面,要不斷完善企業治理能力。企業治理結構是由董事會、執行管理層、股東等形成的關系框架,“股權集中度、董事會規模、獨立董事比例、高管薪酬與企業社會責任績效均呈現正相關關系”[28]。企業依據自身產權性質,明確治理結構對產教融合型企業建設培育的影響會存有差異的現實。企業要強化自身治理能力,在提升市場競爭力、社會服務能力、資源整合能力的過程中平衡經濟價值與社會價值的矛盾。
2.完善產教融合型企業建設培育的制度體系
2024年7月,黨的二十屆三中全會審議通過的《中共中央關于進一步全面深化改革 推進中國式現代化的決定》強調構建支持全面創新體制機制;2023年7月,教育部辦公廳印發的《關于加快推進現代職業教育體系建設改革重點任務的通知》中提出“圍繞企業生產經營過程中的關鍵問題展開協同創新”。創新是企業發展的核心動力,是企業持續增值賦能的重要生產力,使企業內部資源得以高效配置流轉,形成更高水平的組織協調能力和社會價值。創新有利于加強產教融合型企業建設培育的配套制度建設,確保產教融合的制度體系運行順暢,助力產教融合型企業是“社會福利締造者”角色的塑造。
首先,創設產教融合的專責管理部門。產教融合型企業建設培育需要使能的制度環境,設立部、會層面的溝通協調平臺或專責的管理部門,促進相關政策工具、財務選項的組合、選擇及推行,便于對產教融合型企業建設培育提供專業、合理的指導。其次,加大支持政策修訂及優化的力度。當前,多數地方政府未能及時出臺具有區域特色的產教融合型企業申報條件,而是對中央文件的“復制”,如31個省份中有23個省份完全照搬了《辦法》中的建設培育條件,天津、河北、遼寧、上海、陜西等均屬此類情況[29],部分產教融合政策的利導及操作價值不足,干涉和指導意義有余。再次,出臺專門法律法規。政策工具效果的發揮需要與逐步完善的產教融合型企業法律形式相匹配。要提升產教融合型企業“名分”的含金量,就要給予其建設培育應有的“法制空間”。政府應盡快出臺“產教融合促進法”以確立產教融合型企業的法律主體地位,明晰產教融合型企業參與職業教育的權責,必要時還需設置特別法律條款對其權責予以解釋。最后,修訂獎懲并重的管理制度。設計針對產教融合項目負責人的問責制度,切實加強對產教融合型企業建設相關主體“未履約”的懲戒落實力度。
3.營造支持產教融合型企業建設培育的氛圍
2022年5月,新修訂施行的《中華人民共和國職業教育法》界定了行業組織參與職業教育的權利與義務,第四十三條明確指出“吸納行業組織、企業等參與評價,并及時公開相關信息,接受教育督導和社會監督”。產教融合理應是一個持續性的過程,“我國經濟運行模式決定了中介組織的必然參與,中介組織的參與節約了職業教育校企合作的交易成本”[30]。因此,中間性組織——一種制度性安排,未來會在產教融合型企業建設培育過程中以“協同機制”及“利益代理機制”的形式加強政府、行業組織、學校、科研機構和企業間的產教聯動發展,表達各方對于產教融合的利益訴求。特別是協助企業在完善現代企業制度的過程中,解決其參與產教融合型企業建設培育所涉及到的產權保護問題。中間性組織通過動員社會力量提升產教融合型企業的社會認可度,引導各利益相關方達成產教融合共同利益的價值共識。同時,合理運用媒體作用。通過媒體合理及合法的宣傳,向社會大眾說明產教融合型企業所蘊含的多維價值,引領全社會積極支持產教融合型企業建設培育。此外,引入并借用社會力量監督試點企業的行為,使真正有意愿、有能力的企業得到大眾輿論支持并更好地建設培育成產教融合型企業。
參 考 文 獻
[1]李宇,李佳霖.“權威—規則”型政企關系驅動下的企業價值創造——基于“制度嵌入式創新”的案例研究[J].管理案例研究與評論,2021(4):396-408.
[2]Atuahene-Gima, K. Resolving the capability—rigidity paradox in new product innovation[J].Journal of Marketing, 2005(4):61-83.
[3]顧昕,張建君.挑選贏家還是提供服務?——產業政策的制度基礎與施政選擇[J].經濟社會體制比較,2014(1):231-241.
[4][21]方益權,閆靜.關于完善我國產教融合制度建設的思考[J].高等工程教育研究,2021(5):113-120.
[5]李鵬.職業教育產教融合制度化:新尺度、新挑戰與新方向[J].南京師范大學報(社會科學版),2022(6):24-33.
[6]Fassin, Y., Buelens, M. The hypocrisy-sincerity continuum in corporate communication and decision making: a model of corporate social responsibility and business ethics practices[J].Management Dectsion, 2011(4):586-600.
[7][11][26]周雪光.組織社會學十講[M].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3(12):252.266.255.
[8]譚繼舜,于斌,曹倩.企業道德和能力對企業聲譽評價的影響研究[J].科學學與科學技術管理,2017(12):50-60.
[9]Fombrun C J. Reputation: Realizing value from the corporate image[M].Boston: Harvard Business School Press, Boston: view, 1996:3.
[10]Wei J, Ouyang Z, Chen, et al. Well known or well liked? the effects of corporate reputation on firm value at the onset of a corporate crisis[J].Strategic Management Journal, 2017(10):2103-2120.
[12]Tadelis S. What’s in a name? reputation as a tradeable asset[J].American Economic Review, 1999(3):548-563.
[13]Zhou K Z. Poppo L. Exchange hazards, reliability, and contracts in china: the contingent role of legal enforceability[J].Journal of International Business Studies, 2010(5):861-881.
[14]汲昌霖,韓潔平.制度環境與企業成長——基于政治關聯抑或能力建設的策略選擇[J].江漢論壇,2017(7):11-16.
[15]杜媛,王竹泉.政企關系再觀察:一個理性視角[J].改革,2014(11):127-136.
[16]曹靖,阮芷茹,黃旭中.產教融合過程中民營企業的參與行為研究——一個敘事及共生診斷的分析框架[J].中國職業技術教育,2023(31):28-40.
[17]李俊.我國企業參與職業教育的困境及其突破——基于公共選擇理論與勞動經濟學的分析[J].教育發展研究,2015(3):52-58.
[18]田瑾.產教融合型企業建設培育的探索與思考——以福建省為例[J].教育與職業,2023(9):21-27.
[19]何軒,馬駿.被動還是主動的社會行動者?——中國民營企業參與社會治理的經驗性研究[J].社會科學戰線,2020(8):63-71.
[20]孫健,臧志軍.產教融合型企業培育的邏輯、桎梏及策略[J].教育與職業,2023(10):21-27.
[22]查爾斯·林德布洛姆.政治與市場世界的政治——經濟制度[M].王逸舟,譯.上海:上海三聯書店,1994:231.
[23]米切爾·黑堯.現代國家的政策過程[M].趙成根,譯.北京:中國青年出版社,2004:158.
[24][25]李夢卿,劉開亞.產教融合型企業認定標準及管理機制研究——基于10個省份的政策文本分析[J].教育與職業,2024(10):5-13
[27]陳華.企業偽善行為及其動因研究[J].江蘇社會科學,2016(6):50-57.
[28]劉淑萍.商貿流通企業治理結構產權性質與社會責任績效相關性分析[J].企業管理,2018(20):103-105.
[29]周鳳華.產教融合型企業建設培育與認證制度研究[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21:155.
[30]周英文,徐國慶.中介組織參與職業教育改革的機制分析——以美國為例[J].教育發展研究,2021(7):53-60.
Abstract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reputation system, the industry-education integrated enterprises can be regarded as a kind of “visionary” enterprise reputation derived from a specific institutional environment, which is transmitted by policy guidance, governed by institutional implementation and sustained by political affiliation. It is characterized by easy to generate, relatively stable, and its utility needs to be improved; and it has a “double-edged sword” effect on the enterprise. In the cultivation, establishment, maintenance and development of the reputation of industry-education integrated enterprises, there are multiple dilemma of enterprises chasing after fame and profit, being famous but not real, and being exhausted by name. After acquiring the reputation of an industry-education integrated enterprise through the action logic of “borrowing”“promoting” and “creating”, enterprises still need to continue to promote the cultivation of industry-education integrated enterprises construction in terms of clarifying the rights and responsibilities of the main body, repairing the institutional system, and perfecting the supportive atmosphere.
Key words reputation system; industry-education integrated enterprises; institutional environment; enterprises’ behavior
Author Cao Jing, associate professor of Normal School of Vocational and Technical Education of Hubei University of Technology (Wuhan 430000); Yu Suyan, postgraduate of Normal School of Vocational and Technical Education of Hubei University of Technology; Zhang Ying, Shang Jiamin, Hubei University of Technolog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