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旭宇 號白陽、又伯陽,六德軒主,1939年11月生于河北玉田。曾擔任中國書法家協會第四、五屆副主席,中國散文詩學會副主席,河北省書法家協會第三、四、五屆主席。現為中國書法家協會顧問,河北省文聯名譽主席,河北省書法家協會名譽主席,河北省政協文史館名譽館長,河北省詩詞協會榮譽會長,中央文史研究館書畫院院部委員等,國務院批準享受政府特殊津貼。2001年被《河北日報》等媒體評為十大年度人物。2009年,在河北文聯成立60周年大會上與鐵凝、裴艷玲被河北省委譽為河北文藝界三大領軍人物,同年被《書法報》《書法》等書法媒體評為全國十大年度人物。2023年被《書法》《書法報》等十余家媒體舉辦的“書法風云榜”評為全國“杰出老書法家”。2024年,被授予“中國文聯終身成就獎(書法)”。出版詩集《軍墾新曲》《云篝火故土》《醒來的歌聲》《春鼓》《陽光下的泥土》《春鼓與海岸》《天風》《白陽吟草》《旭宇短詩選》《旭宇詩抄(古體詩)》《秋興》《會飛的黃鼠狼》等。出版書畫作品集《當代書法精品集·旭宇卷》《旭宇書法近作選》《旭宇書宋詞行書字帖》《旭宇書法精品集》《長恨歌》(日本出版)、《旭宇楷書作品集》《旭宇楷書千字》《河北省博物館藏旭宇書法作品集》《六德軒楷書古詩源雜存》《旭宇楷書<岳陽樓記>》《旭宇楷書精品集》《旭宇行書精品集》《旭宇草書精品集》《旭宇書<小窗幽記>》《旭宇讀書手札選》《旭宇節錄<小窗幽記>》《旭宇評議唐詩卷》《白陽書宋碑之感悟錄》《白陽書<菜根譚>清言》《詩與遠方——旭宇文人山水畫集》《旭宇書札選》《旭宇書法集》《河北大學旭宇藝術館館藏作品集》等。出版學術著作《旭宇藝術隨談》《詩書雜感》《旭宇書論短簡》《今楷論叢》《六德軒談藝錄》《寄給歷史之書札》《老子與書畫》《老子與書法藝術》《旭宇評議唐詩卷》《白陽書宋碑之感悟錄》等。出版其他著作《江山多嬌——白陽藏文案清供石集》等。

書學斷想(節選)
當今書法以境界為最重要,境界高則品位高。風韻、骨氣全可以涵蓋其中。境界有雅俗之分,高雅之境界自然出于書家的深厚修養、博學多識;庸俗之境界自然也是書家面貌的一副寫照。
學詩講律,習書講法,筆法、字法、章法,得其要領全在實踐之中。學書得其傳法;不去實踐,不下功夫,終不能成家,“愛而不學知不真,學而不踐得不深”。
當代書法應該提倡三要,叫作重、拙、大。這是時代的要求。重者,沉著之謂,不飄不躁,凝著才顯風骨。拙者,古拙之謂,書作返古歸真,方易脫俗。大者,大氣之謂,有了大氣才是大家之風度。
書法不能過于雕琢,否則失之拘謹;亦不能過于放縱,否則失之輕率。使之恰到好處,非功力不能勝任。山谷雕琢到妙處,才成剛健;右任則放縱到好處,才成飄逸。
詩書雜感
廣而言之詩書原本一體,同出于心源。
吾詩書均好之,因之常有人問吾曰:詩或書于你何重何輕?余曰:詩自然是吾生命陽光,終生照耀。而書法是吾之月輝,清亮靈魂。吾體內充滿著騷情,骨子里盡是李杜之激越,屈子之忠貞,不宣泄于紙終覺不快。
詩應詠懷抒情,文采飛揚,沉著雄渾,或高妙清麗,或大江東去,或婉約飄逸,或驚濤裂岸。心靈之溪,任君暢爽與騰達。于詩人之采,筆下盡覽曠野之飛蹄,暢想天際之無涯。亦可以觀瀑布之垂落九天,感懷而淚下。
然而書法則常如禪定、達心、會意。書寫時其心境常入玄關,忘懷忘我是也。
詩是無聲之天籟,書是有形之瀑泉。靈心為之,均得其妙。
情與詞采及筆墨相互補之。情難表述,而詞采更難為之精到。所謂意在筆先,情于墨中,于暢悅之時而書之。筆易而墨色難,點畫易而學問難。吾先取學問而后作書。書法是我學問之影子,以清虛之態為文為書,乃吾之所求也。清虛之態作書則筆墨多與心性交融。手暢心馳,古鏡照神。達意則書成矣。

余詩書均好之,但皆不工。花開一枝,自賞即是。崇尚魏晉之風為文為書,均喜超然。以清虛之心求書作,書卷之氣自成矣。
神品、妙品絕非天賜。吾常懷詩情而書之,以詩之意境入書,自在快意,仰南山之悠然,賦籬菊之傲骨,寫心中之逸氣。
楷學斷想(節選)
今楷不是一朵花,而是百花齊放盛況的寫照。楷書的現代化、藝術化是今楷的核心主題。
寫古楷應該肯定,沒有昨天就沒有今天。寫今楷應該提倡,沒有今天就沒有明天。
楷書也要有墨色變化,豐富多彩。墨色是書法美的眼睛和口紅。
線條的豐富性不只屬于行草,今楷亦然。在點線的變化中尋找漢字結體的個性化、藝術化,將情趣融入其中,自然不俗。
既似古人,又有自我。既似顏真卿,又不似顏真卿。不雷同于古人和自我,才是真正的藝術創作。
我將魏碑、唐楷結合在一起,注入自我的情愫,便有了我的楷體面貌。有想法就去實踐,坦途就在前面。
論詩書
自題詩
左肩是詩歌的太陽
右肩是書法的月亮
靈魂的全天候照耀
生命在宣紙的積雪里
生長漢字的魔方
黑白的韻律從靈性的黃河里
蕩出 直下磨難的三門
穿越金石的三千年古風
樹一株黃山松奇采
相識它 只有雄鷹的翅膀
尋找那條風神 中國龍
在古藤奇巖中思考
我就是那支紫毫
一條抖動的不老的長江
1989年10月


書法家
春云似柔軟的宣紙,瀑布一般在眼前抖開。
千斤狼毫開拓著群峰和險峽,隨后是萬里洪峰的奔瀉。
平灘,急流,或山石般凝重,或鷗翅般輕盈。月的清輝,霞光的幻影,在九曲的江流之上,如愛情詩的迷離。
他將自己注入筆端。靈魂在九昊之上。風韶在漓江之畔。
濤聲,虎嘯,在筆墨的走動時,歷歷可聞。
大江長城,五千年雄渾俊逸,都在這不足尺的竹管里凝聚。
一生的悲歡和耕作,也都在這潔凈的原野里收獲。
咫尺間,他做著一生艱難的旅行。
懸掛于宏大的樓館,得到的是一片雷鳴般的禮贊。而在摯友斗室,三尺條幅,竟是他六尺身軀在那里踱步,沉思,侃侃而談。
登踏數千年墨海云煙,他是一條東方龍。
詩話
王維者,唐代之詩佛,大才子也,幾乎成為完人。其詩中有畫,畫中有詩,藝術上一枝獨秀,詩意清雅別致、清新雋美,高標大雅之格調,于唐代與后世所推崇。其詩自然成章,在泉為珠,于壁成繪。摩詰之詩,一字一句皆緣常理而境界高標,信手拈來,不加(假)思索而自然天成。
常建之詩原發于通莊,卻尋向野徑,百里之外才方歸于大道。其詩所旨彌遠,其情亦僻,但佳句層出,常感悟至深矣。其不足處惟論意表者多矣。
李白詩仙也,乃天賜之才,一生浩然,為詩不拘檢點,嗜酒而狂于世事。其常居山林數十載,故為文率意縱橫,思無涯而飄然如仙,逸情之極致也。
《蜀道之難》等篇可謂曠世之作,奇之又奇,乃黃河之水天上來之故也。吾以為,自《離騷》以降,世上難有此調也,真神仙之作。杜甫有詩贊之:“白也詩無敵,飄然思不群。”實乃確評之語。
高適為人性情拓落,不拘小節,恥于常科,其隱跡博,徒才名日遠。然適之詩多胸臆之語,兼有骨氣,為朝野通賞之。
其文如《燕歌行》,諸篇甚有奇句,為人贊賞之。
岑參之詩乃語奇體峻,意亦造奇,如“長風吹白茅,野火燒枯桑”,可謂逸情寥曠之句。又,“山風吹空林,颯颯如有人”,可稱幽致別具,奇異之象開人眼界。
崔顥年少為詩,曾名噪一時,然多陷于輕薄。而晚節忽變常體,風骨凜然,一窺塞垣,說盡戎旅,至如“殺人遼水上,走馬漁陽歸。錯落金鎖甲,蒙茸貂鼠衣。”自古以降,晚年求變者有之,而且多受肯定。真正之藝術家是不會止步的。
孟浩然者,乃唐代之大家,難得之高懷吟唱者,太白常高評深贊之。尤其當孟氏退隱之后,才名亦高,備受推崇。浩然詩文超群,才情橫溢,其作品經緯綿密,半遵雅調,刪盡凡體。如“眾山遙對酒,孤嶼共題詩”,此乃形象兼備,非同凡響,人間能得幾回聞,真乃超人一等之詩作絕唱耳。
氣蒸云夢澤,波撼岳陽城。
此詩之氣勢何等之大,千百年來為后世所敬佩。
讀詩至浩然處方亦心暢氣足,古賢與吾同矣,因之,非言情泄于筆端而后快也。

白香山之作通俗易懂,平易而傳奇,源自生活,善于敘事,活潑生動,有時亦有哲思驚于后人。
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其敘事之長詩乃無人能及。《長恨歌》《琵琶行》乃古詩之精妙之作,只有白氏能為此唱。
李商隱詩別具一格,其刻意求詩之美,詞采奇異,而其作品構思絕妙,不同凡響,尤其《無題》詩言愛情之悱惻,無人能敵。諸如“相見時難別亦難”等篇奇之又奇,千百年來唯此君也。其詞采光鮮,內涵深奧,言盡心中不可名狀之態,蘊意深刻而做到詩無達詁,惟義山君之一人耳。
杜甫乃詩圣也。金圣嘆評其為“華夏六大才子”之四,足見老杜厲害。獨步天下而稱為詩圣,乃確評之語。
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
氣吐山河之語言,道盡古今天下有志之士之胸臆。
工部詩真情,與太白之交深矣。
李白斗酒詩百篇,長安市上酒家眠。
至于其《三吏》《三別》,寫真實生活之杰作,乃史上一等之筆。
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
以詩為天下人言痛苦,惟老杜也。有佛陀之情懷。
《秋興》與《登高》乃七律史上之典范。杜詩之文采絕妙,其格律之嚴謹可冠全唐,而后世亦難以超越。
無邊落木蕭蕭下,不盡長江滾滾來。
以物言哲理之深,啟人心智。至此亦想起老杜之自然吟詠。
花徑不曾緣客掃,蓬門今始為君開。
名豈文章著,官應老病休。
飄飄何所似,天地一沙鷗。
吾年幼之際讀唐詩,尤喜王昌齡之格調。其詩高朗清峻,一唱而震撼四野。
昌齡以己之才復歸四百年前之古風,難得也。至于其晚節不審細行,長平伏冤,使后世知音者嘆息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