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安徽省霍山縣革命紀念館中,擺放著一本撰寫于近一個世紀前的文稿——《革命理論大綱》。
1977年4月,霍山縣舒家廟公社鮑家洼生產隊一位熊姓老人在拆除家里的舊房時,從墻縫中發現一些書籍和文稿等物品。后經當地黨組織鑒定和群眾辨認,確認這些是革命烈士舒傳賢生前的部分工作、學習和戰斗物品。據熊姓老人回憶,早年她和丈夫都是農協會會員,她的家就是舒傳賢等人秘密活動的據點,舒傳賢經常在她家秘密召開會議。舒傳賢是1929年爆發的六霍起義的總指揮,儲明谷當年是六霍暴動指揮部的秘書,由于工作關系,他很熟悉舒傳賢的筆跡,經他辨別和回憶,物品中的文稿《革命理論大綱》系由舒傳賢親筆書寫,是舒傳賢在家鄉組織學術研究會、辦農民夜校傳播革命理論思想時用的講課提綱。
舒傳賢,安徽霍山舒家廟人,1919年考取安徽省第一甲種工業學校。1921年6月任安徽省學生聯合會會長。1921年10月,他參與成立安徽第一個青年團組織——安徽(安慶)社會主義青年團,成為安徽青年運動和學生運動的領導核心,先后參與領導安徽“六二學潮”、反省議會賄選、驅逐軍閥省長李兆珍等反帝反封建斗爭。1922年秋,舒傳賢前往日本留學,任朝鮮、中國留學生東京特支書記,1926年加入中國共產黨。1927年,他任安徽省總工會籌備委員會委員長、中華全國總工會候補執行委員、中共安徽省臨時委員會工委書記等職。1929年1月,舒傳賢任中共霍山縣委書記。1930年1月,舒傳賢在霍山流波 將西鎮、獨山、金家寨等地的游擊隊合編為中國工農紅軍第十一軍第三十三師。1931年5月,舒傳賢任鄂豫皖中央分局委員兼組織部部長。在受到張國燾污蔑迫害時,他仍直陳自己的正確意見和主張,顯示了一個共產黨人“堅定信念,堅守理想”和“不怕犧牲,英勇斗爭”的崇高精神。1931年冬,舒傳賢在“肅反”擴大化中被秘密殺害,為捍衛黨的正確路線獻出年輕的生命,年僅32歲。舒傳賢將短暫而輝煌的一生奉獻給了國家、民族和勞苦大眾。而那本凝聚舒傳賢畢生心血的《革命理論大綱》則被家鄉群眾秘密隱藏起來。
舒傳賢和我黨初創時期許多優秀的革命家與理論工作者一樣,積極探索中國革命道路,組織發起學生運動、工人運動、農民運動、軍事斗爭,并及時總結斗爭經驗,對中國革命的基本問題進行闡述,結合實際寫下理論文章,提煉的革命理論獨具創見,是先進理論與具體實踐相結合的典范。八七會議后,舒傳賢受黨組織委派回到家鄉開展農民運動,他在家鄉舒家廟成立以“交換知識、聯絡感情、砥礪學術、主張公道”為宗旨的“學術研究會”,傳輸革命思想,進行建黨活動,發展黨員12名,成立霍山縣第一個黨支部。他還辦起霍山縣第一所農民義務學校,自任校長兼教員,《革命理論大綱》正是舒傳賢給農民義務學校的學員講授的主要內容。他在進步青年和農民中宣傳革命理論,啟發農民的階級覺悟,從事黨組織的創建工作,在皖西大地掀起了轟轟烈烈的革命運動。
《革命理論大綱》文稿共有1.8萬余字,是舒傳賢在日常的革命斗爭中運用革命理論、結合中國國情和皖西具體情況撰寫而成,均以毛筆正楷書寫,是早期共產黨人聯系實際宣傳先進理論的積極探索。《革命理論大綱》以分析“世界革命與中國革命的意義”為開篇,提出“革命是大多數被壓迫民眾打倒壓迫者的奮斗”“革命是大多數被壓迫民眾自然應有的要求”“革命是被壓迫民眾不能用尋常手段解放自己時所采取的非常手段……”等觀點,指出“革命不易成功的原因”是“壓迫階級的欺騙恐嚇、民眾不了解自身正當利益與革命策略、革命的勢力不能統一及革命的人不能守革命鐵的紀律”等,明確提出“我們的革命應當注意數點”,革命成功必需“引導民眾覺悟贊成參加革命”“有正確指導革命運動的理論和策略”“有集中統一領導的黨”“用客觀理論分析解決社會問題”,同時“嚴防革命分子腐化和投機及假面具”。這在當時白色恐怖籠罩全國、革命處于低潮的大環境下,對發動農民群眾,開展土地革命和武裝斗爭、建立和壯大地方黨組織起到了很好的宣傳教育和指導作用。
在《革命理論大綱》中,舒傳賢還根據自己當時對馬列主義理論的認識,聯系當時當地的實踐,以很大篇幅論述了中國的革命運動。他明確地認為,在階級社會里,革命就是階級斗爭,是階級壓迫的必然結果,是“大多數被壓迫民眾打倒壓迫者的奮斗”。他對中國革命的主要對象和任務,中國革命的基本力量和朋友、中國革命的經驗教訓,都闡明了自己當時的看法。其中有些思想,同后來毛澤東和其他同志合作寫的《中國革命和中國共產黨》一書中有關的觀點,基本上是相符合的。
舒傳賢在《革命理論大綱》中重點詳細闡述了“中國革命的運動”,同時從“壓迫民眾的最大勢力”“中國被壓迫民眾”“中國被壓迫民眾之革命行為”“現在我們所需要的革命主義”“我們的革命勢力”“國內各階級的革命性”等角度,全面分析了當時中國革命的形勢,提出革命應注意的事項和亟待解決的問題,指出了革命的中堅力量和斗爭方向。
大革命失敗后,國內新軍閥各派之間混戰不斷,國民黨反動派加緊了對人民的剝削,政治上與地主豪紳勾結加強對人民的統治,軍事上對人民控制,各地階級矛盾日益尖銳。舒傳賢在書中指出,“帝國主義、軍閥、土豪劣紳、買辦階級”是當前壓迫民眾的四種最大勢力,并分別從“經濟上的壓迫”“財政上的壓迫”“政治上的壓迫”“社會上的壓迫”4個方面列舉了4種勢力壓榨剝削人民的具體情形:帝國主義在經濟上“初是貨物輸入發展到金融輸入……中國人存款于外國人銀行利息較借銀行利息相差七倍出頭”,在社會上“強迫保護傳教基督教儼然成為中國唯一勢力”;軍閥在經濟上“自由派款加稅不顧人民負擔”,在財政上“謀私或擴張軍隊侵蝕教育實業經費及其他經費”;土豪劣紳“高利貸款盤剝農民”,“不顧農民生活只知苛責完租納稅”,“侵吞地方公益款項”,“提倡陳腐學說與迷信以愚弄民眾”,“反對一切鄉村改良運動”;買辦階級“他們的地位等于是帝國主義的經手人”等。書中通過詳實的數據和事例說明當前中國的社會狀況及廣大農民、工人、店員及中小民族資產階級日益貧困的根本原因,從而實現喚醒民眾、啟發人民覺悟之目的。
農民、工人、小商人、學生、官吏教育兵士及其他俸給生活者等這些底層人群在書中也均被提及,他們不僅是“中國被壓迫民眾”,且皆是革命斗爭的主體和主要力量。書中梳理了從義和團、太平天國、辛亥革命、護國護法等一系列“中國被壓迫民眾之革命行為”,均只提出“排外”“鏟富濟貧”“推翻滿清”“國體與法統”等單一口號,或只提出一個革命對象為目的,沒有“從人民受壓迫最劇之說起”,從而導致上述中國被壓迫民眾革命行為皆因“無民眾擁護終于無成功”。在這里,舒傳賢總結自己多年的外出求學和實際革命斗爭經驗,深刻認識到只有推翻壓在人民頭上的帝國主義、封建主義和官僚資本主義這三座大山,人民最終才能得解放,人民大眾同三座大山的矛盾是當時社會的主要矛盾,中國革命就是要推翻這三座大山。
在“現在我們需要的革命主義”篇章中,舒傳賢寫道:“打倒帝國主義解放全中國被壓迫的民族,建立獨立自由的中華民國——這便是民族主義;打倒軍閥與他的走狗官僚政客,建設人民的政府,使全體民眾除了反革命以外都有政權——這便是民權主義;打倒買辦階級與土豪劣紳,擁護農民工人利益,使中國永不發生壓迫人的大地主資本家——這便是民生主義……”在革命之初,舒傳賢就提出“建立獨立自由的國家、建設全體民眾的政府和人人平等的社會”,可見其理論之深厚、眼光之深遠、志向之宏大。
同時,舒傳賢在“我們的革命勢力”“國內各階級的革命性”篇章中客觀分析了國內各個階層參與革命的積極因素和不利因素,為在實際斗爭中如何爭取更多的人“成為集中統一的革命勢力”提出具體的意見和措施,指出“我們的勢力根基在農工身上,產業工人尤為重要”,“但小商人、學生、官吏教育兵士及其他俸給生活者……各種勢力亦當設法盡量利用以擴大我們的力量”,“仇敵的勢力甚大,產業工人決不能獨立奮斗,工人聯合亦還不夠,故我們應隨時防止各階級中妥協反動傾向”,“必要時,尚需聯合世界革命勢力”。在書的最后,舒傳賢發出了“中國的革命已經發展到危險的時期”的戰斗號召。
在舒傳賢等人的帶領和影響下,共產黨員在霍山全縣各地積極活動,共產黨人在人民群眾中的影響日益擴大,“在霍山一帶曉得有共產黨,并且曉得他是代表窮人利益的。”(《吳仲孚關于霍山黨的情況給中央的報告》,1930年3月8日)黨的主張逐漸被覺醒了的山區勞苦大眾所接受,他們強烈要求變革社會,起來革命。霍山早期黨員的階級成分開始由知識分子向工農群眾發展,黨的戰斗力逐步增強,霍山的革命形勢完成由低潮向高潮的轉變,革命運動由此走向以土地革命和武裝斗爭為中心的新階段。
如今,這本文稿雖已破舊發黃,但其中折射出的真理之光仍熠熠生輝、催人奮進。中國共產黨人的初心和使命,就是為中國人民謀幸福、為中華民族謀復興,這是激勵一代又一代中國共產黨人前赴后繼、英勇奮斗的根本動力。100多年來,中國共產黨人在革命、建設和改革的歷史進程中,任何時候都沒有忘記這個初心,始終踐行自己的使命,并為之奮斗不息、戰斗不止。
(責任編輯:孔曉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