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戰勝利后圖書館界藏書路徑的衍變與思考

摘 要：日本侵華戰爭給中國圖書館事業帶來了巨大破壞，藏書損失尤為慘重?？箲饎倮?，廣東圖書館界藏書路徑發生了明顯變化，在完成初期的圖書回遷、接收和追回工作后，圖書館藏書更多倚重于捐贈所得。戰后廣東圖書館界藏書路徑的衍變是國民政府財政困窘之表現，在社會各界合力作用下，圖書館界出現了圖書捐贈的短暫榮光，但與藏書復興的愿景相距甚遠。

關鍵詞：抗戰勝利；廣東圖書館界；藏書路徑；圖書捐贈

中圖分類號：G250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3-1588（2024）11-0100-04

抗日戰爭勝利后，圖書館界抱著“抗戰告勝，鄉土重光”的期待，積極投入圖書館的恢復重建工作中，藏書工作刻不容緩地開展起來。戰后圖書館界的藏書路徑發生了明顯變化，如何恢復圖書館的藏書數量以及如何擴大圖書館的藏書規模，是圖書館界面臨的艱巨任務。筆者以廣東地區為中心，深度挖掘相關文獻資源，對戰后該地區圖書館的藏書路徑進行詳細考察和梳理，以期為近代圖書館史等相關研究提供參考。

1 藏書復興：杜定友對戰后藏書路徑變化的認識

日本侵華戰爭開始后，中國高等教育及文化機關蒙受的損害最大，就廣東地區而言，圖書館藏書損失慘重，或盡淪敵手，或付之一炬，或散佚遺亡。面對戰后圖籍散亂的局面，廣東省立圖書館館長、中山大學圖書館主任杜定友在1945年10月10日的《建國日報》上發表文章，認為“圖書為國家之瑰寶，圖書館為文獻之庠藏，珍惜呵護，實為人人應盡之責”，圖書館在文化教育方面占據重要地位，圖書館藏書的恢復和擴充為當務之急，并提出了戰后圖書搜集的方法，簡單概括為四點：一是敵偽圖書的接收、追回和賠償，并采取物歸原主的原則，自動歸還，以重公物，尊重圖書館所有權。二是社會各界盡量移贈圖書給公立圖書館，以公同好。三是政府應寬籌經費，大量添購新書，贖回舊書，以供各界參考。四是國際社會積極援助圖書或經費，以復興圖書館事業等^[1]。杜定友所指的圖書復員不僅是恢復戰前藏書規模，還有進一步的復興規劃。廣東圖書館界戰后藏書路徑的變化與杜定友提出的戰后圖書搜集方法不謀而合，大致表現為兩個階段：第一階段是抗戰勝利初期隨校（館）移藏圖書的回遷、對敵偽文化教育機關文獻的接收，以及戰時散佚藏書的追回等。第二階段為圖書館回遷工作完成后，漸趨出現圖書捐贈的短暫繁榮。

2 偃武修文：抗戰勝利初期藏書路徑的重要組成

2.1 回遷隨校（館）移藏圖書

抗日戰爭爆發后，廣東圖書館界想方設法護送館藏，保存文獻，戰后圖書館回遷原址，劫后余藏圖書也隨校（館）召回。例如，中山大學圖書館將遷往湘粵交界栗源堡的存書，以及戰時留存樂昌來不及帶走的45，000冊圖書，陸續運回廣州^[2]；廣東國民大學圖書館于1946年1月將收存于四邑等地的館藏全部運返廣州^[3]。文獻遷徙保護之路充滿艱辛與挑戰，歷經磨難的藏書最終隨校（館）回遷原址，成為戰后圖書館的藏書基礎，實屬不易。

2.2 接收敵偽文化教育機關文獻

在戰后的文化建設中，接收敵偽文化教育機關文獻的工作十分重要。杜定友作為廣東省立圖書館館長最早接收的是偽廣東省立圖書館，當時“圖書堆積一角，封塵網布，整理起來，著實頭痛”，經過清點，最終接收圖書75，095冊。后來，杜定友兼任廣州市立中山圖書館復辦處主任，又負責接收偽廣州市立圖書博物館的11余萬冊圖書，“點收整理，亦煞費心力”^[4]。嶺南大學圖書館接收了戰爭期間被偽省立廣東大學占據的圖書館全部藏書，并陸續追回抗戰期間被偽省立廣東大學調撥到偽南武中學、偽鳴松中學等學校的藏書，實際接收的藏書數量有14萬冊^[5]。這三家圖書館接收偽館館藏最多，接收文獻構成了戰后圖書館的藏書主體。

2.3 追回戰時散佚藏書

抗戰期間，廣東淪陷區圖書館有的停辦，有的輾轉遷徙，其藏書因當地失陷而致散佚者甚多。散佚圖書大致有兩類：一是散落各地的圖書，如：戰事初時中山大學圖書館曾移存香港200余箱文獻，其中“善本12，000余冊，志書13，000冊，碑帖20，000張，實為無價之國寶”，香港淪陷前未能及時遷回內地，而后下落不明，戰后經數月多方查訪，終獲悉該批文獻存在香港永源倉，后由杜定友親自赴港交涉運回，較原藏損失十之一二。二是被敵人掠奪的圖書，如：杜定友獲悉香港九龍倉有中國古書等定期開投，當即委托香港大學圖書館陳君葆主任和北平圖書館辦事處何多源先生代查，發現此批圖書和古物系敵人投降后未及運出者，其中圖書35，686冊，絕大部分為廣東省立圖書館館藏，亦由杜定友收回，省館藏書得以保存，深以為幸^[6]。

2.4 其他藏書路徑

抗戰勝利初期圖書館的藏書路徑還包括教育部的圖書分配，如：教育部欲配予中山大學圖書館圖書3萬冊^[7]，廣東省立文理學院、廣東省立法商學院等也收到教育部配發的西文書刊。戰后圖書館遺存在外地的藏書也安全返回，特別是嶺南大學保存在香港大學馮平山中文圖書館的圖書損失甚微，順利回遷廣州^[8]?？傊涍^戰后初期圖書的回遷、接收和追回等工作，圖書館的藏書數量得到了回升，1946年廣州市立中山圖書館館藏已達12萬冊之多^[9]，嶺南大學圖書館藏書已近18萬冊^[10]，中山大學圖書館館藏已恢復至12萬冊^[11]，但距藏書復興的目標還有一定差距。

3 捐贈為榮：20世紀40年代后期藏書路徑的變化

廣東圖書館界回遷工作完成后，圖書館的藏書路徑漸趨發生變化，突出表現為捐贈圖書占據了半壁江山，一些圖書館館藏文獻中捐贈圖書的數量甚至超過了采購圖書的數量，如：1946年1月至8月廣東省立圖書館收到贈書399冊，而購買僅43冊^[12]；1948年廣東省立梅州師范學校新增圖書1，400冊，其中800冊系建校10周年時全校師生和校友所贈^[13]。贈書成為戰后廣東地區圖書館藏書發展的推進劑，按照捐贈來源劃分，大致可分為以下三類。

3.1 學校教職工、在校學生和校友贈書

捐贈圖書是師生、校友等支持學校發展的方式之一。以廣州私立培正中學為例，1948年11月5日該校圖書館在《培正校刊》上刊登“中學圕征求圖書”啟示，發起贈書活動，認為若有半數的教職工和校友響應“君子有同好，推己及人”的贈書活動，每人贈書1冊就有望恢復戰前的藏書規模，同時積極宣傳“一本好書送到圖書館，其益處可說是普遍、長遠，并可促進校友與學校間之聯系”^[14]。贈書活動發起后得到了熱烈響應，高三畢業生將《漢譯科學大綱》《愛迪生傳》等115冊參考書籍捐贈給圖書館^[15]，校友楊維忠贈《衛生法規》4冊，曾在該校任教的余雄發先生贈書50冊，華僑班的學生家長呂緒財先生捐贈500元為購書之用，圖書館擬代購英文百科全書1套，以充實參考用書^[16]。半年后，培英中學圖書館獲贈書籍雖未達到預期目標，但也極大充實了圖書館的館藏資源。

3.2 國內機關團體和社會人士贈書

戰后圖書館百廢待興，藏書復興得到了國內機關團體及社會人士的支持。例如，1947年中華圖書館協會贈予嶺南大學圖書館西文書籍2，000余冊，李星衢、孫少卿等個人也向嶺南大學圖書館捐贈了不少圖書^[17]；1946年廣州市立中山圖書館收到贈書200余冊，獲贈報刊每月10余種；1948年11月張學華將吳道镕編輯的80冊《廣東文征》移贈廣東省立圖書館^[18]。

3.3 國外贈書

戰后廣東地區的圖書館亟須恢復戰前的藏書量，國外捐贈成為補充館藏的重要渠道之一。例如，中山大學圖書館收到美、英、法等國政府和社會機構捐贈的各類文獻^[19]；嶺南大學圖書館的國際捐贈書籍來自英國文化協會、美國史密森研究所國際交換中心等機構^[20]；中華文法學院圖書館接收過英國新聞處贈送的一批西文書籍^[21]。此外，一些私立大學還多次前往美國募捐，如：廣東國民大學曾在美國募捐圖書儀器，“計自美運回圖書前已運到者共四批，計每批數十箱，頃第五批圖書十二大箱亦已抵?！?sup>[22]。

4 藏書路徑衍變的思考

4.1 經費支絀是衍變之原因

廣東地區8cd19b18bca625764147fe96000ed8a825306e920064937427d5acbab81565a3圖書館藏書路徑衍變的主要原因是經費緊張。以復員費為例，1946年廣東省立圖書館分到200萬元復員費，其中支付香港圖書運費40萬元，開建存書運費20萬元，房舍修理棚架費55萬元，書架購置費60萬元，復員費所剩無幾，文獻采購工作根本無暇顧及。1946年廣東省立圖書館每月購書費1.6萬元，僅敷訂閱報紙3份^[23]。1948年5月，廣州市立中山圖書館的經費“月支百六萬元，購兩份報紙已不足”^[24]。在國民政府財政困窘和惡性通貨膨脹的經濟形式下，圖書售價不斷提高，“平均每本參考書籍，常在壹百萬元國幣之譜，聞最近將再調整，則可能達到二百萬倍之間”^[25]。因此，廣東地區的圖書館，特別是公立圖書館的文獻采購工作陷入“無米之炊”的困局。

4.2 獻書運動是衍變之機遇

圖書館購書經費危機之下，廣東省各級行政機關為緩解壓力，發起了不同形式的獻書運動，號召民眾捐贈圖書，以充實圖書館館藏。例如，1947年廣州市政府員工勵進會舉行一人一冊獻書運動，以充實勵進會圖書室^[26]；1948年三水縣民眾教育館發起一人一書運動，陳超凡先生捐贈中華書局出版的《民眾教育》第一集170冊，“該館感其熱心教育，經呈報三水縣政府請援照捐資興學褒獎條例，規定轉呈省教廳給予獎狀，以資激勵”^[27]。

4.3 國外捐贈是衍變之助力

戰后廣東圖書館界在國際社會的支持下獲得了大批贈書。例如，1947—1949年，美國新聞處向嶺南大學圖書館捐贈書刊800多冊，是戰后向圖書館捐贈文獻持續時間最長、數量最多的機構^[28]。1948年，美國新聞處與美國圖書公會合作，將3，000多冊圖書、小冊子分發給廣州市數家圖書館^[29]。美國新聞處還到新會岡州中學放映電影，將門票收入全部購置為書籍，合計770多冊^[30]。

4.4 圖書館人自救是衍變之希望

面對經費短絀的困難，圖書館人積極開展自救，尋求解決辦法。一方面，圖書館努力募集購書經費，如：1946年年底廣州市立中山圖書館組織藝術界書畫展覽義賣會，籌集2，954，250元用來購書補充館藏；1949年年初廣東省立圖書館以推銷《真善美》雜志社贈刊所得彌補購書費。另一方面，圖書館向社會各界積極征集圖書，如：1946年廣東省立圖書館發出征求文件1，144件，收到圖書609冊、圖片14張、雜志1，886冊、報紙153種^[31]。

5 結語

圖書館的生命是藏書賦予的，藏書是圖書館的靈魂?？箲饎倮?，廣東地區圖書館的藏書路徑發生衍變，在國內外社會各界合力作用下，廣東圖書館界一度出現圖書捐贈的短暫榮光。藏書路徑的變化揭示了廣東圖書館界與國內外社會的互動關聯，詮釋了圖書館發展的艱辛與不易，一定程度上推動了圖書館事業的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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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校：徐黎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