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健康治理視域下的數智化精神健康服務:情景、實踐與挑戰

2024-12-07 00:00:00楊锃朱佩怡

[摘要] 隨著數智化時代的到來,精神健康服務進入了一個全新的階段。本文從健康治理的視域出發,結合“治理術”的理念,考察了這一新興領域服務機制與服務方法的實踐創新。在回顧近年來精神健康社會服務相關研究的同時,本文還考察了數智化自殺干預、遠程精神健康服務、智能化文本信息干預以及量化自我的應用等具體實踐情景。這些數智化精神健康服務的多種情景和實踐案例,可以為精神健康社會工作拓展新的工作場域,同時也提出了新的挑戰——社會工作者應當如何倡導構筑科技賦能、數智向善的“有算法倫理”的社會。

[關鍵詞] 數智化 精神健康 社會工作 量化自我 治理術

[基金項目] 本文系2024年度上海市重點智庫課題“超大城市殘疾人服務與治理體系現代化路徑研究”、2022年度上海大學教學改革與研究重點項目“社會工作與康復醫學交叉融合培養模式的探索”(項目編號:N503-2022Z0002)的階段性成果。

[作者簡介] 楊锃,上海大學社會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研究方向為健康社會工作、社會工作與社會福利;朱佩怡,上海大學社會學院博士生,研究方向為殘障社會工作、精神健康社會工作。

[中圖分類號] C916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1008-7672(2024)05-0030-16

一、 引言

人類社會正處于第四次工業革命的關鍵時期。①相較于第三次工業革命的“信息化”技術,這次革命的關鍵技術是信息處理數字化基礎上的“智能化”,簡稱“數智化”。換言之,人類正在進入“數智化”時代。這一時代的影響是全方位的。在精神健康服務中,數智精神醫療的興起,對于精神健康服務的影響也是廣泛而深刻的。這一進程之中,如何通過數字化轉型(Digital Transformation,DT)來提升精神醫療服務的質量和效果,已成為精神健康社會工作領域一項緊迫的任務。事實上,數字技術作為解決精神疾病特定問題的方法之一,被運用于開發癥狀監測、癥狀量化和遠程治療技術的勢頭正在全球范圍內興起。COVID-19大流行對全球臨床精神醫療服務的轉型也產生了重大影響,遠程醫療和人工智能等數字醫療大顯身手。這些數字技術的使用正在重塑臨床精神醫療與精神健康服務的路徑和模式,并帶來新的可能性。社會工作界有必要關注數智化時代對精神健康社會工作領域帶來的機遇與挑戰。值得探索的主要問題有:數智化時代的精神健康服務有哪些新的改變?而這些新的服務方式、服務模式將對人類的健康治理帶來怎樣的影響?

為此,本文將從健康治理的具體實踐切入,在梳理數智化精神健康服務相關研究進展的基礎上,以情景化的案例分析方法為主,呈現數智化時代精神健康服務的新方法、新路徑以及創新機制。在此基礎上,本文還借鑒了有關“量化自我”的討論,試圖探討基于量化自我的精神健康服務能否在“自我規訓”與“照看自我”之間達成某種平衡。

二、 數智化時代精神健康服務相關研究

數智化精神健康服務的首要特征是其開展精神健康服務的形式,即運用智能技術與數字手段作為媒介傳輸服務,包括但不限于遠程視頻、電話熱線、基于網頁的文本信息干預、移動應用程序、虛擬現實技術或現實增強技術、咨詢機器人等數字技術。②早期數智精神健康服務雖然搭載于數字技術媒介,但服務效果的實現仍然依托人與人之間的互動。隨著人工智能與算法數據的逐漸發展,精神健康服務的智能化與自動化成為可能,借助人機交互模式,數智健康服務廣泛、高效、低成本的特點被進一步強化。其次,就服務宗旨而言,盡管服務的傳遞形式發生了改變,但是數智精神健康服務的核心目標仍然是協助處于精神困境中的個人和群體解決心理問題,提供心理支持,其宗旨仍然是以提升精神困境人群的福祉為先,可以認為精神健康服務作為社會服務的內核與實質并沒有發生改變。需要關注的是,推動精神健康服務的數智化轉型并不必然意味著全面替代傳統精神健康服務,而是將數字技術與智能形式作為線下形式的補充,結合推進。因此,利用數智技術建立服務對象數據庫、開展遠程精神健康人力資源培訓等數智實踐也被包含在數智精神健康服務的范疇之內。

隨著社會經濟水平提高,生活節奏加快,精神疾病將更為多發,精神健康問題已然成為影響我國經濟社會發展的重大公共衛生問題之一,亟待社會多方關注。2018年,國家衛生健康委、中央政法委、中宣部、教育部等十部委聯合印發了《關于印發全國社會心理服務體系建設試點工作方案的通知》,大力支持以數字技術賦能心理援助平臺的建設。實際上隨著我國社會數智化水平的不斷提升,將數字技術與信息通信載體運用到精神健康服務中已是大勢所趨。早在1982年,依托互聯網技術開展的在線自助支持小組就已經出現,1995年薩默斯開創了第一個付費互聯網心理健康服務中心,自此數智精神衛生資源與服務成為新潮流。①自2019年后,受到COVID-19疫情影響,全球數智化精神健康服務轉型發展迅速,世界衛生組織在2020年發布的調查報告顯示,為應對疫情對精神健康服務的沖擊,全球約70%的國家使用了遠程醫療/遠程治療取代面對面的心理咨詢,約67.7%的國家推廣了世界衛生組織提供的心理支持電話熱線,更有53.8%的國家開展了本國獨有的自助式心理支持或數字心理干預服務。②就國內而言,多元數智健康服務形式在新冠疫情暴發期間大量涌現,這可被視為我國精神健康服務轉型的重要節點。例如,疫情防控期間醫務社會工作者以電話、社交平臺與視頻會議等方式開展個案、小組、社區服務,其中包括大量情緒疏導與心理支持相關主題服務。③盡管以數智技術作為載體開展精神健康服務已有一定的現實基礎,但數智技術應用于傳統精神健康服務的效果仍需進行更為全面和深入的探索。現有研究表明,雖然數智精神健康服務起到拓展服務邊界的重要作用,為傳統精神健康服務創造機遇,但也不可避免地帶來挑戰,考驗著精神健康服務提供者的應對能力。總體而言,學界對數智精神健康服務的研究已有不少進展,主要包括以下幾個核心議題:

首先,考察數智技術在精神健康服務中的具體應用與效果。大量研究旨在立足證據,驗證各類精神健康服務數字干預與智能形式的應用效果,比如對數字心理App、嚴肅游戲、在線咨詢等精神健康數智應用形式的實際效果展開評估。除此之外,數智精神健康服務的應用人群也受到關注,其中兒童青少年精神健康服務的數智化應用是前沿的學科交叉研究熱點。④當前我國精神健康問題呈現低齡化傾向,《國民抑郁癥藍皮書(2022—2023年)》數據顯示,我國50%的抑郁癥患者為學生,兒童青少年心理健康作為重要的社會問題已經引起了社會與學界的關注,加強學生心理健康指導工作更是上升為國家戰略。一方面,當代兒童青少年是典型的數字原住民一代,數智技術時刻影響著他們的日常生活與心理狀態。在數智化的社會環境之中,受技術互動經歷的影響,他們的行為傾向、心理與認知結構發生了極大的變化①,比如他們活躍在虛擬空間中,習慣通過虛擬身份建立存在感,常常借助數字媒介進行自我表達和展現。②另一方面,網絡中不受約束與缺乏監管的內容也可能增加兒童青少年出現智力與心理問題的風險,甚至可能導致游戲成癮,引發網絡游戲障礙(IGD),擾亂日常功能,破壞社會關系。③研究表明,父母智能手機的使用時間過長會對親子關系造成負面影響,甚至影響家庭互動模式。④雖然上述現狀給兒童青少年精神健康服務帶來了一定的現實挑戰,但也意味著契機,兒童青少年群體在日常生活中頻繁進行數字參與,對數智技術的接受程度較高,能夠將數智化精神健康服務可及性高、娛樂性強、經濟成本低與污名效應弱的天然優勢最大化。也正因如此,在兒童青少年群體內部開展數智精神健康服務,擴大數智服務的覆蓋面就具備著極高的可操作性。有研究明確指出,在所有衛生保健領域中,兒童青少年精神健康領域的數智化轉型被認為是最具潛力的。⑤

其次,關注數智技術給精神健康服務帶來的機遇與挑戰。數智技術對人類生活的具體影響是學界的核心議題,已有研究充分表明,數智精神健康服務具有私密性強的特點,有利于提升服務使用者的求助意愿,能在更大程度上減少污名體驗。但也有研究指出,數智精神健康服務具有負面影響,實際上加劇了弱勢群體精神健康資源不平等的現狀,導致了數字鴻溝,呼吁“算法倫理”的確立。持有這一觀點的學者認為,對于那些無法使用數智技術、不具備使用數智技術能力的貧困人口(例如農村的老人與兒童等)來說,他們始終遭受著數字不平等的處境,被排斥在服務空間之外。⑥對此,有學者敏銳地指出,數智化轉型中的關鍵問題并不在于技術,而在于對技術的管理。⑦這部分學者認為,應對數字鴻溝的最佳方案就是數智技術本身,即只有優化技術應用,規范技術管理,才能最大限度地應對數字不平等問題,減少數字貧困人口。以精神健康服務手機應用程序為例,研究表明這一數智干預形式對輕度精神障礙者的自助治療有重要意義,并且使用應用程序的成本明顯低于傳統精神醫療服務,既跨越地理障礙,又節省經濟與時間成本,能夠為無法承擔或者無法獲得精神醫療服務的弱勢人群提供另一種形式的援助。①

此外,就遠程精神醫療而言,借助視頻通信等技術,能夠拓展傳統精神健康服務的邊界,將精神健康服務資源傳輸到邊緣地區,實現精神健康服務的資源優化,更進一步來說,線上培訓與教育的方式,將有利于偏遠地區的本土精神健康服務團隊的建立與優化。國外前沿研究更多關注人工智能在精神健康服務中的應用,比如使用智能機器人能夠實現診斷、檢測和治療的自動化,可以極大地緩解精神健康服務人力資源不足的問題。②然而有關數智技術與社會公平問題的討論是復雜而有分歧的,就智能算法與公平問題而言,有觀點指出智能算法依托標準與客觀的數學公式能夠真正實現“社會平等的烏托邦”,然而其他學者強烈駁斥了這樣的觀點,因為算法以過往數據為基礎進行推演,極大可能再演與重建種族、階級與性別的不平等結構,同時弱勢人群在算法中極可能“被代表”,他們的權益將讓位于機構成本與其余風險等優先項。無論如何爭論,以下論點最終得到學界的推崇與認可,即作為社會服務基礎的同理心,無法被智能算法所取代。③這就意味著在數智技術不斷迭代更新的歷程中,社會工作者更應當發揮以人為本的優勢,以同理心和關懷為宗旨,倡導建構“有算法倫理”的社會。研究表明,經歷數字貧困的人往往是精神健康問題的高發人群④,在精神健康服務的數智化轉型情境中,社會工作者就更應做好數字鏈接工作,確保數智服務能夠傳輸到數字貧困人群當中去,如為老人、婦女或殘障者等弱勢人群提供數字設備,進行數智培訓,從而增強他們獲得數智精神健康服務的可及性。

最后,討論精神健康服務提供者的倫理困境以及應對策略。數智化轉型使得精神健康服務面臨著倫理考驗,同時也考驗精神健康服務提供者的應對能力。一方面是隱私保密的問題,雖然數智技術提升了精神健康服務的輸送效率、拓展了其服務覆蓋面,比如服務對象信息庫實現了資料的收錄與大數據管理,起到高效高質監控高危人群的作用,但也使得個人健康隱私泄露的風險明顯增大。除此之外,許多精神健康服務手機應用程序常常需要監控健康數據才能收到治療效果,這可能導致量化與監控自我的倫理風險。比如智能手機應用程序往往要求使用者記錄臨床癥狀、行為和情緒信息,借助所提供的信息自動匹配支持服務,提供對應的心理教育資源,部分應用程序甚至會對使用者進行定位,以監督其遠離高危場所。①面對上述數智技術帶來的風險,精神健康服務提供者有告知服務性質與內在風險的義務,必須確保使用者的知情和同意,但出于遠程互動的局限性,知情和同意的確認卻是具有困難的。②另一方面,數智化轉型對精神健康服務提供者尤其是精神健康社會工作者的工作規范與協調能力提出嚴峻挑戰。在傳統的社會工作服務中,社會工作者能夠通過工作時間和場所明確厘清私人生活與專業工作之間的邊界,從而保持與服務對象的距離,這既能防止服務對象的移情,規避雙重關系的風險,又能較好地保障社會工作服務的專業性和有效性,然而線上服務形式則容易使得社會工作者模糊專業界限,產生倫理問題③,更可能造成服務對象的過度依賴,反而影響實際的服務效果,同時服務終止的邊界也變得難以厘清。也有研究極其敏銳地提出,當下學界有關社會工作服務數智化轉型的討論實際上缺乏對服務對象的關注,也就是說服務對象在數智化服務中面臨的倫理風險被研究者與實務工作者忽視了,比如社會工作者在通過服務對象的私人社交媒體搜集信息時,極有可能侵犯了服務對象的隱私,但處于技術、權力與資源弱勢地位的服務對象對這樣的不平等關系無可奈何。④

人工智能的引入,進一步激發了相關倫理爭議,實際上學界對于將高度理性的數智技術運用到以關懷同理、維護社會公平正義為宗旨的社會工作專業實踐中一直保持著高度警惕,甚至毫不夸張地說,早期的社會工作實務界對數智技術的引入抱持著明確的排斥態度。⑤有學者提出,社會工作的社會性與情感性的特質與數智技術的機械性與高度理性特質之間某種程度上存在著矛盾,社會工作者與服務對象之間的關系深化與情感共振往往建立在長時間的線下接觸的基礎之上,這是數智技術難以替代的。⑥即使是遠程服務的方式都極有可能忽視重要的非語言線索,比如服務對象的淚水、快樂的表情或者猶豫不決的態度等等①,更何況是使用不具備人類情感的智能機器人來開展服務。更有學者質疑使用社交媒體了解服務對象的生活會使得社會工作者走向“監管與控制服務對象”的極端。然而隨著數智時代的到來,技術樂觀主義派的社會工作學者不斷涌現。以專業關系建立為例,這部分學者認為數智技術實際上也開啟了挖掘服務對象、建立與維持專業關系的新形式,比如借助社交平臺,社會工作者能夠與“有社交恐懼的宅青年”這樣難以接觸和聯系的群體互動,并建立友好關系。研究表明,數智技術帶來的倫理問題可以通過實踐中的反思與教育加以改善和彌補。②因而社會工作者如何應對倫理風險成為至關重要的話題,即精神健康服務的數智化轉型不僅是技術層面的討論,更關乎精神健康服務提供者的數智服務技能與倫理敏感度,這要求社會工作專業教育做出及時的革新,更說明對精神健康社會工作而言,傳統的倫理守則必須與時俱進,考慮數智時代的新變化,明確數智轉型中可能出現的倫理議題,更新服務規范與倫理守則。

目前,數智化精神健康服務相關研究已有不少進展,無論是致力于探索各類數智精神健康服務形式具體效果的實證研究,還是具體而微地討論數智形式給傳統精神健康服務帶來實質影響的理論研究,都明確表明數智精神健康服務既帶來機遇,又隱藏挑戰,時刻考驗著精神健康服務提供者的應對能力。總體而言,當下基于具體心理問題情景的區分進行服務介紹與分析的研究不多,同時數智精神健康服務的特定倫理問題相關討論需要進一步深化,其中精神健康社會工作服務的數智化轉型研究還有較大討論空間,如何在數智化轉型中發揮精神健康社會工作的想象力,顯得十分關鍵。

在有關現代治理的探討中,一旦談及健康治理,就不得不提到米歇爾·福柯所概括的“治理術”(Govermentality)。福柯先是指出了所謂治理術的核心,即如何讓支配他人的“權力技術”與支配自我的技術之間產生接觸。一方面,“權力技術決定個體的行為,并使他們屈從于某種特定的目的或支配權,也就是使主體客體化”;另一方面,自我技術則讓個體能通過自身力量或在他人幫助下,展開對其自身身心、思想、行為、存在方式的一系列操控,以此達成自我的轉變,以求獲得某種幸福、純潔、智慧、完美,甚至不朽的狀態。③隨后,數智化時代到來了。可以預見的是,“權力技術”和“自我技術”之間不再是接觸而已,而是將結合得更為緊密。正是在這一意義上,實現“權力技術”和“自我技術”的無縫對接,是否將迎來“治理術”的終結?對此,我們將基于數智化精神健康服務的若干具體情景來展開考察。

三、 數智化精神健康服務:從遠程干預到量化自我

首先,在數智化技術的應用方面,自殺干預領域的創新是令人矚目的。比如,類似如下情景越來越普及:

小趙受到不良情緒的影響,一時間產生了強烈沖動,想要暴飲暴食,甚至出現了自我傷害的行為傾向。他之前有過酒精依賴,沖動之下難以自控,大量飲酒后準備在深夜時分自殺。這時,他打開了干預App,與AI機器人開始了對話。

在這一情景中,與小趙對話的是受過訓練的精神健康深度學習AI機器人。小趙之所以選擇這項服務,就是因為不受時間、空間的限制,也不用擔心打擾到其他人。在這一情景中,AI機器人替代了咨詢師,對小趙而言反而是更貼近、更能獲得支持感的替代性精神健康服務。

(一) 數智化自殺干預

以下真實案例則進一步表明,數智化的自殺干預突破了某種時空限制,在某種意義上建立起了一種面向“地球村”的自殺預防機制。2019年11月9日,一向關注“自我傷害、心理健康問題或情緒困擾問題”的BBC Action Line報道了這樣一起事件:南京的21歲大學生李范(化名)在度過了一個不愉快的情人節之后,在微博的“樹洞”(tree holes)上,發布了一條準備自殺的簡短信息。在他發布這條信息后,他的帖子很快就被遠在荷蘭阿姆斯特丹的計算機程序檢測到。接收到這條信息后,“樹洞救援小組”的志愿者們迅速行動,他們通過相關信息技術鎖定了對象,最終通過與當地警方合作,聯系上了李范,并成功介入。①

這一數智化程序是由阿姆斯特丹自由大學人工智能系黃志勝教授及其團隊研發的。該程序自應用以來,已被超過600名中國志愿者使用,據稱已阻止了5000多次的自殺,拯救了數以千計的生命。②通常,志愿者們通過微博監測“樹洞”——這些樹洞往往是已經去世的人留下的微博,因為沒有人會刻意去關注這些微博賬號的留言,其評論區就成了同病相憐者網上訴苦的地方。對于這類訴苦的帖子,該程序自動對其進行1到10分的等級評分,如果評分低于6分,志愿者通常不會干預;高達9分則表示可能留言者很快將嘗試自殺,而10分意味著可能已經在進行自殺當中了。志愿者在監測到高風險帖子后,將嘗試聯系警方或留言者微博網絡中的親友。

當然,他們的自殺干預也遭到了來自社會觀念的挑戰。一方面,“樹洞救援小組”遇到的一個主要問題就是人們的認知差異。一些年長者并不認為“抑郁”是值得關注的問題。這導致即使有證據顯示其子女有自殺傾向,這些家長也并不會用心對待。另一方面,AI程序在行動中也受到了一定的局限。黃志勝在接受采訪時提及,由于微博限制了網絡爬蟲的使用,因而程序每天只能收集到大約3000條帖子的數據,這使得他們不得不優先關注最緊迫的案例。

此外,數智化危機干預介入之后,如何對這類受助者進行長期有效跟進也將是一個重要的課題。事實證明,被救下的人更需要得到長期的關注和援助,對此曾有志愿者表示,其生活中的大部分時間都被這些獲救者的進一步求助占據了。未來,數智化自殺干預還有很大的推進空間,不但要促進精神健康社會工作者參與其中,還要聯動當地的精神衛生專業機構,一同探討如何為需要重點關注的人群提供更具可持續性的、及時可得的精神健康服務。

上述情景和案例表明,數智化自殺干預在一些方面的進展將同樣拓寬精神健康社會工作的服務場景。展望未來,當有人吐露自殺念頭時,伸出援手的可能是來自地球另一端的人們,還可能是AI機器人。AI智能干預的發展,將使得社交媒體等平臺的監測數據得到更廣泛的應用,不必等到某個個體自殺后才追悔莫及,而是在關鍵時刻,迅速捕捉到當事人自殺的心理行為過程,并及時開展危機干預。

概括而言,數智化的自殺干預至少有以下四個方面的積極意義。一是當事者能夠自我賦能。在與AI機器人對話時,服務使用者無須擔心人際關系中可能帶來的壓力。這種交流方式出人意料地對服務使用者的自我賦能充滿益處。二是實現早期干預。AI機器人通過網絡分析監測數據并進行自殺干預,尤其是在社交媒體被廣泛使用的今天,從中發現自殺傾向的個體,破除了以往網絡世界的隱秘性,從而實現及早干預。三是邁向精準預防。通過大數據和深度學習,AI機器人可以提高自殺風險的判別準確率。例如,已有的AI樹洞機器人的自殺風險判別準確率被認為達到80%以上,能夠有效地識別出需要優先干預的個體。最后值得指出的是AI機器人的不知疲倦性。AI機器人可以不間斷工作,也不受時間、地域等限制,不會因精神疲勞、陷入情感勞動等而影響干預效果,可以全天候監控,及時發現并回應自殺風險。

不過凡事有利必有弊,數智化自殺干預仍存在一系列問題,主要有以下四個方面。首先,從現有技術來看,AI機器人可能會出現誤判,誤導服務使用者。目前AI機器人仍無法實現100%的判別準確率。為了準確理解用戶的真實意圖,我們需要在處理復雜情感和社會心理問題時,采取最終由人工判定的相關措施。其次,可能涉及侵犯用戶隱私。在進行自殺干預時,AI機器人可能需要訪問用戶的私人信息,這就可能會引發個人隱私遭受侵犯的問題。這方面的隱私保護立法和監督仍有待完善。再次,可能對使用者帶來二次傷害。不當的干預可能會對已處于脆弱狀態、陷入絕望的個體造成二次傷害。如果AI機器人的建議被誤解或未能及時提供必要的幫助,就可能進一步加劇服務使用者的絕望感。這類傷害如何避免,是一個亟待解決的課題。最后,也是最關鍵的是與數智化相關的法律和道德問題。自殺干預涉及一系列法律和道德問題,包括責任歸屬、干預的合法性以及如何在個體自主權與社會利益之間尋求平衡等。這些問題的復雜性或許會使得數智化在這一領域內的推廣應用變得舉步維艱。

(二) 遠程精神健康服務

盡管電視電話誕生之后醫療與工程技術領域開展了跨界合作,遠程醫療的發展被人們所看好,但遠程精神健康服務逐漸走向普及,還是在數智化精神醫學興起之后。同樣,我們可以從考察這類服務的具體情景出發,了解其典型特征。

錢某連續幾周都感到心力交瘁。某天一早,他感到渾身乏力,什么也不想做,于是就打開手機,發現手機里安裝的數智化精神健康功能App推送了一條信息,建議他尋找精神科醫生的幫助。這一建議信息從何而來?原來錢某所使用的App程序捕捉到了錢某的各種量化指標。例如,最近一個月以來,錢某的打字、刷屏速度較上個月明顯減慢,App聯動輸入軟件監測到打字記錄中頻繁出現了悲觀詞匯,錢某的睡眠時間也變得不規律,數字地圖顯示他外出的次數明顯減少,近期的照片和視頻也反映出他情緒低落。

App所收集到的信息和數據,通過遠程技術發送給專業的精神科醫生用于診斷,最終錢某被認定為患上了抑郁癥,醫生給他開具了治療抑郁癥的藥物處方。在他接受遠程治療,服用處方藥物之后,App可以及時追蹤患者服藥后的數據變化,據此遠程治療中的臨床醫生也能及時調整用藥,指導錢某在下一療程繼續服用同類藥物或做出相應調整。同時,追蹤數據反映出的量化指標,例如睡眠時長、飲食習慣、外出情況以及打字記錄等,均能夠提供錢某的精神狀況是否有所改善的相關證據。

這是數智化遠程精神醫療的典型情景之一。這類遠程精神健康服務的不斷普及,也意味著數智化精神醫療逐漸被服務使用者所接受。正如前文所述,遠程精神健康服務加速興起的背景中,一個重要的契機是來自COVID-19疫情的影響,為應對疫情造成的服務的中斷,遠程精神健康服務發展起來,全球已有約七成的國家采用了遠程精神治療的方式。在此發展過程中,亞馬遜、Netflix、Facebook等開始收集體現用戶社會心理狀態的具體數據,并積極建設關于“人類精神狀態”的大數據庫。在不久的將來,這些數據庫可能會被更加廣泛地運用到遠程精神健康服務的各個環節之中。數據處理方面的計算機專家、臨床精神醫療的從業人員,甚至精神健康社會工作者都將參與到這些大數據的采集與開發過程中。從商業公司的不斷投入來看,遠程精神醫療面臨著巨大的市場化前景。雖然這類服務的商業化、營利化傾向所引發的不公平性問題受到了一定程度的批評,但一些國家醫療保險公司全額覆蓋遠程治療費用,患者得以居家接受治療,這在某種程度上滿足了那些原本對前往精神科接受診斷與治療有所抵觸的人群的精神健康服務需求。

不過,遠程精神醫療的發展,引發了一個值得深入探討的課題,即遠程精神醫療與面對面的精神治療,到底哪個更好?起初,臨床精神科醫生對于將大量的心理治療轉移到線上開展曾感到擔憂,出乎意料的是,這些在線醫療服務得到了大部分服務使用者的正面反饋。

這一課題的復雜性在于,服務使用者與臨床治療師之間的意見并不完全一致,甚至是相互對立的。對于一些年輕的精神障礙患者而言,遠程精神醫療服務不僅更便捷,甚至更能建立起與心理治療師之間的良好關系。有的服務使用者甚至表示,當自己使用降噪耳機與治療師溝通時,感覺他仿佛就在耳邊說話,而當真正面對面咨詢時,至少還要隔著一張沙發的距離。這種在線但卻更為親近的感受,促使其內心感到聯系更為緊密了。服務使用者所體驗到的親近感,轉化為強有力的被支持感,也使得其在咨詢時能夠敞開心扉進行情感交流。此外,通過Zoom的白板功能在線實施的自由聯想繪畫療法等,也展現了遠程診療中藝術療法的新嘗試與獨特潛力。

然而,在為數不少的治療師眼中,遠程精神健康服務似乎更容易引發焦慮與疲勞。特別是在網絡在線環境中,治療師被要求必須保持視線不偏移的特定禮儀,這已成為治療師職業疲勞的一個主要原因。此外,心理治療師認為,在失去眼神交流、感受不到氣息和氣味、看不到手勢、毫無物理觸感、缺乏非言語溝通的情景之中,雙方的溝通和交流存在一定的局限性。因此,對于遠程精神健康服務,有必要進一步開展實證性、經驗性的研究,以檢驗其成效。

(三) 文本信息干預

遠程精神健康服務的范圍較廣,數智化時代的“文本信息干預”同樣也被包含在內。文本信息干預,簡要而言就是利用數智化手段,通過文本與服務使用者互動,從而達到干預目標。這類干預方法擴展了精神醫療社會工作參與精神健康服務的可能路徑。

我們也從兩個具體的情景出發來理解文本信息干預方法的優勢。①

情景之一:

在收到一個遭受了繼父性侵的少女的求助信息之后,“危機文本熱線”(Crisis text line)團隊成員們開始意識到通過文本介入危機的重要性。盡管有人建議該少女應該聯系其他危機干預熱線,但由于她擔心通電話會被繼父發現,與危機干預人員之間互通文本消息成了她最安全的交流方式。為了滿足這類需求,“危機文本熱線”還推出了一個偽裝成新聞網頁的聯系界面,讓遭受家庭暴力的求助個體能在相對私密的空間中,在不被侵害者發現的情況下安全地發送文本。

情景之二:

一個少年向“危機文本熱線”發出信息:“我剛剛走到屋頂上,馬上要跳下去了。”志愿者收到這條信息后運用溝通技巧,盡可能隨意地提問。比如,你是一個人嗎?你信任誰,想讓我們聯系他嗎?然后將對方的回答隨即反饋給監督員,后者再聯系當事人所信任的人。經過一番密集文本交流后,少年最終安全地與父母一起前往了醫院。

上述具體情景中的信息,包含了諸多值得進一步探索的經驗。比如,“危機文本熱線”是一個什么組織?它是如何運作的?這一組織為何選擇文本方式來開展危機干預?這一干預方式又是如何影響數智化時代的精神健康服務的?

“危機文本熱線”是一家全球性的非營利組織,服務使用者只要向HOME發送短信741741,就能夠獲得免費且保密的基于文本的心理健康支持和危機干預服務。該組織在2013年由南希·盧布林等人創立,如今在歐美各國提供全天候24小時的危機文本干預服務。有報道稱,截至2024年3月,該組織已提供了超過900萬人次的文本援助對話。雖然“危機文本熱線”服務的推廣完全依靠口碑,但在短短4個月內,該組織就收到了涉及美國295個地區的號碼發送的文本短信。盧布林創建的“危機文本熱線”更像是一家科技公司,也可以說,這是一家“數智化導向”的慈善機構。該機構的首席數據科學家鮑勃·菲爾賓曾前往各地的危機干預中心,采訪了數百名工作者,了解如何才能讓危機干預更有效。在此基礎上,他與盧布林共同為危機文本熱線系統編寫了數據算法。該機構的輔導人員所使用的溝通技巧在很大程度上參考了標準的危機輔導方法,但機構會“以數據為本”做出修改和完善。

就服務機制而言,機構主要是組織管理并培訓有志于參與這項事業的志愿者。參與危機文本干預的志愿者來自全球各地,但他們都必須接受機構提供的專業培訓。培訓通常在線進行,這很符合該機構的特色,因為在這類服務中,能夠拯救他人生命的人可能也遠在千里之外。學員們通過觀看視頻、閱讀文獻、在線測驗、與督導交流、與同工們角色扮演以及觀察實時對話等方式進行以實踐為取向的學習。當然,機構對志愿者也有相應的要求,比如必須年滿18歲,必須通過初步面試和背景調查。在培訓中,每周的實踐練習是核心內容。志愿者被要求參加兩次輪班觀摩(每班長達3小時),班上有機會看到發短信的求助者和服務提供者之間的實際對話。需要強調的是,“危機文本熱線”自始至終都會保護發送文本者的身份信息,即便是接受培訓者,也必須簽署嚴格的保密協議。該培訓持續34小時,歷時7周,最后以一項持續25分鐘的一對一視頻面試作為結束。

這一機構之所以廣受關注,就在于它與時俱進,讓數智賦能,實現了科技向善。首先,文本信息干預是對傳統專業化熱線干預方法的有效補充,甚至可以說具有某種替代服務的特征。①自1963年美國通過了《社區精神健康法案》以來,社區精神衛生保健中心有了來自政府提供的資金支持。此后,危機干預熱線開始不斷發展起來,甚至為那些有自殺念頭、吸毒、遭受虐待、飲食紊亂的人設立各類專項熱線。這種安排確保了求助者能夠在電話熱線中與具有一定精神健康專業知識的人交流。“危機文本熱線”的做法則與傳統熱線有著很大不同。無論服務使用者有什么問題,只需一個號碼就可以發短信聯系上救助志愿者。同時,這類服務系統,也讓志愿者很容易查找到需要干預的信息發送者,而“危機文本熱線”的支持系統,又能夠讓求助者迅速找到在特定領域受過專業培訓的服務人員。這樣的服務機制,一方面改變了傳統熱線干預中接聽者常常需要單打獨斗的局面,實現了志愿者的替代服務與系統中專業服務人員之間的協作;另一方面,與傳統熱線必須事先嚴格排班有所不同,志愿者完全可以一邊用餐,一邊回復短信,甚至還可以和同事商議替班,這讓志愿服務參與也變得更為靈活了。

值得留意的還有,當今的青少年是在數智化技術發展中成長起來的。相較于打電話交流,在線文本交流成為其日常互動中最常采用的一種方式,也是他們與朋輩間互動的主要方式之一。就隱私透露而言,實證研究也似乎揭示了這一點:人們“更有可能通過短信透露敏感信息,而不是在語音訪談中透露”。①對于那些沒有短信交流經驗的人來說,這似乎有悖常識。畢竟,短信是一種書面記錄,萬一被不合適的人看到,該如何處理?但從實踐角度來看,短信文本要遠比人類聲音所實現的隱私水平要高得多。

就數智化時代精神健康服務創新而言,該機構運營十幾年來積累的有關“個人精神危機”的大數據是極具開發價值的。比如,對該機構收集的500萬條短信文本進行定量方法分析,就足以產生一組獨特的心理健康數據。該機構的數據分析師發現,不同類型的精神障礙患者每天的求助高峰時段是不同的。抑郁癥患者在晚上8點達到峰值,焦慮癥患者則在晚上11點達到高峰,自殘者在凌晨4點達到高峰,藥物濫用患者在凌晨5點達到高峰。該組織正在研究進一步精準預測分析的可能性。結合AI技術,這將使服務提供者能夠更準確地確定來自特定地區、在特定時間、使用特定詞語的短信發送者是否吸食了毒品,或者是不是具有自殘傾向的受害者。

因此,這類大數據涉及的主要問題是這些數據將如何被更有意義地開發利用。一種慣常的利用途徑是商業化開發。如前文所提及的,對于有公共性志向的醫療服務者而言,亞馬遜、Netflix等公司為其消費者創造了一種比醫療系統更定制化、更數據驅動、更基于證據的客觀化自我或“量化自我”的體驗,反而令人難以置信與感到不安。“危機文本熱線”的創立者盧布林則傾向于通過“去商業化”的途徑來發揮這部分數據的公益性。她希望,這些數據最終能被公共部門所開發,對學校和警察局有所幫助。近年來,正如數字社會學的相關研究所揭示的那樣,智能化時代的“數字治理”將面臨來自三大主體,即國家、市場和社會生活方面的復雜挑戰。②

數智化的精神健康服務過程也同樣如此。一方面,利用數智技術所形成的更大范圍內的同伴支持共同體,可以使同伴之間的社會支持得到改善,并發展出必要的替代服務。這些新的方式達成的聯結日常生活的行動,有利于預防精神障礙患者處于孤立無援的社會情景中,并能夠對消除社會歧視和污名化發揮積極作用。與此同時,數智技術是一把雙刃劍。正如綜述所提及的,社會邊緣群體遭受歧視、暴力,陷入缺乏同情心的境況并未得到有效改善。與之相對,“算法社會”中的社會不平等,將以某種“改頭換面”的方式依然得以再生產。

(四) 自我規訓與照看自我

回到文初所提及的研究問題,我們有必要直面數智化時代,探尋這一時代健康治理的真相;而對于倡導當事者性的社會工作者而言①,有必要思考的是,該如何在不斷深化的健康治理過程中,去持續踐行社會工作的核心倫理?

同樣,回到文初所提到的“治理術”不斷深化的角度,通常意義上自我監督與自我完善的關系,在福柯眼中構成了自我規訓與照看自我之間的關系。福柯在歷史脈絡中挖掘出“生命政治”的概念,明確將“生物政治學”與“資本主義規訓模式”聯系在了一起。這種規訓模式,首先強調的是人的肉體在其所處的生產形式中是如何被社會化的。值得注意的是,新自由主義的發展,進一步拓展并深化了生命政治的運作機制,其本質已無關生物性的肉體。新自由主義甚至把精神當作最重要的生產力。這種指向精神,也就是從生命政治向精神政治轉變的過程,與數智化轉型所導致的生活世界的形變是密切相關的。當今的資本主義不再僅僅滿足于對物質的生產,這是由非物質和非肉體的數智化生產所導致的。被生產出來的也不完全是物質化的產品,而是那些非物質化的信息、算法等等。②

因此,在數智化時代,“自我規訓”與“照看自我”之間的關系在作為“權力技術”的數智化運作機制中將逐漸更新迭代。這兩者之間的關系是否會脫離福柯的初衷,朝著“無縫連接”的目標邁進?

首先,從韓炳哲把福柯規訓機制拓展到數智化情景中,可窺見其數字化全景敞視監獄的功效:

為了達到規訓的目的,邊沁全景監獄里的囚徒被彼此隔離,不許互相交流。然而,數字化全景敞視監獄里的每個人彼此間都可以進行深入的交流,可以自愿地暴露自己。他們也積極地參與數字化全景敞視監獄的構建。數字化控制社會(Kontrollgesellschaft)恰恰要充分利用這樣的自由。管制,也恰恰由于這種自愿的自我曝光和自我袒露才成為可能。數字化“老大哥”似乎將他的工作轉交給他房子里的住戶。之后,大家自愿地出于內在的需求將數據泄露出去,其中便體現了數字化全景敞視監獄的功效。③

這類“數字化全景敞視監獄”表明,所謂自我規訓是如何徹底化的。數智化時代自我所陷入的生活世界也可以被理解為主動加入“數字化全景敞視監獄”的過程。這一過程之中,人們建立起了一種更為精準的自我精神規訓機制,昭示著權力技術所指向的“主體的客體化”將成為現實。

其次,主體客體化的典型表現就是“量化自我”(Quantified Self, QS)。④所謂量化自我是個體對自身精確的數據化,通過在身上佩戴數字傳感器,自動記錄下海量的數據。這類出于自我意愿的數據化測量號稱可以更科學地認知自我,通過所積累的精準數據理解“我是誰”的問題。在數智化世界之中生活,個體形成了一種強化自我量化的反饋機制。每天的站立時間、步數、心率與心率變異性、呼吸、睡眠、情緒和運動狀態,甚至包含社會網絡、消費方式都可以完全被數據化,這些構成了個體自我的具體樣貌。概言之,人類越來越堅信,自我是能夠被數據化的。“量化自我”是數智崇拜的基礎之一,它使主體化自我完全失去了原有的意義,自我在被徹底數據化之后實現了自我主體的客體化。

換言之,量化自我通過智能化的技術追蹤來實現主體自我和客體自我的統一。參照福柯的觀點,這一過程并非將主體視為一個固定實體,而是將其視為自我與自身情感相互緊密關聯的過程。①而這一主體的客體化過程,是否意味著福柯所強調的自我技術淪為“自我控制的技術”?正如韓炳哲所揭示的那樣:

數據主義則清除了倫理與真相的自我定位(Self-Tracking)功能,并且讓這種自我定位淪為自我控制的技術。收集來的數據也會被公布出去,并且被用于互相交換。因此自我定位越來越像自我監控。今天的主體,是自己剝削自己的企業主,也是自己監控自己的監視器。自我剝削的主體自造了一個勞改所,在那里,它既是受害者也是作案人。自我啟發和自我監控的主體自建了全景監獄,它在其中既是囚犯,也是看守。數據化和網絡化的主體其實就是自己的全景監獄。②

結合上述闡述,深陷網絡化、智能化情景中的主體,實際上把外界要求和外部壓力進一步通過權力技術的裝置轉換為被自身所認同的“量化自我”,以此來實現自我規訓。自我就變成了“監控自我”的企業主,會采取更為精確的“量化自我”的方式來“剝削”自己,從而生產出更多所謂“績效”。誠然,在這一隱蔽的機制之中,似乎福柯所揭示的“治理術”的目標就此達到了。

不過,值得注意的是,量化自我是無法完全替代自我的。“自我”是一個反身代詞。一方面,需要明確把“自我是什么”轉換為能尋找到自我的那個平臺(或者載體)是什么;另一方面,自我不是工具,或者財產,而是存在于使用這些工具所依據的原則之中,它關乎靈魂/精神。③在這一意義上說,認識自我是“照看自我”這一過程的目標。在照看自我的過程中,“量化自我”這類載體,構成了某種認識自我的工具。但真正認識自我,仍然需要重要他者的存在。福柯就曾結合西方傳統,談到了讓青少年走出無知的方式,需要至少三種類型的他者。一是榜樣導師,二是能力導師(向青少年傳授知識本領的人),三是蘇格拉底式的導師。也就是說,青少年需要在精神層面,通過上述三類人的引導,才能意識到自身的無知和盲從,通過學習、回憶獲得知識,最終能夠以合理的方式生活。④

對照上述理念,對于兒童和青少年而言,數智化時代“量化自我”所能發揮的平臺作用是顯著的。有研究指出,包括精神分裂癥在內,約四分之三的精神疾病都是在24歲之前開始發病。全球范圍內,每10名5~24歲個體中,至少有1人患有一種及以上的可診斷的精神障礙,而精神障礙多發于年輕個體,發病高峰出現在14歲左右。①可以說,數智化工具正在成為兒童和青少年尋求精神健康援助的新途徑:在精神障礙的預防和治療過程中,通過量化自我的數據,能夠讓重要他者盡早發現青少年存在的問題,從而實現盡早干預。對于精神健康社會工作而言,社會工作者可以通過青少年自身使用的智能手機等設備,主動提醒其監測自身日常身體、心理及社會交往的變化,并可以倡導依據認知行為療法等,來促進青少年形成反身性的自我認知和相關思維模式。在本土實踐中,這一做法與中國“吾日三省吾身”的修身傳統可以結合起來,對探索“心靈治理”而言也有重要的實踐意義。

四、 討論與展望

數智化時代已然來臨。正如健康治理是一個社會系統工程,數智化的精神健康社會服務創新同樣具有系統性。數智化時代,精神健康社會服務的新方法、新路徑以及創新機制層出不窮。在數智化自殺干預中,通過數智賦能的方式和途徑,人類自殺預防的協作機制正在實現“地球村”的夢想。在遠程精神健康服務中,使用者的服務體驗似乎優于服務提供者的工作體驗。而智能化的文本信息干預,對于互聯網的原住民即青少年群體而言是如此契合。這進一步表明,科技向善不能忽視代際差異與生活方式的變化。在上述基礎上,借助“量化自我”的討論,人們意識到福柯所說的治理術的終結并未真正到來。在權力技術與自我技術的深度接觸過程中,對人類的心靈治理也在進一步深化。然而,我們堅信人類的“自我”作為一個反身性的存在,并不能被“量化自我”所取代。要想在“自我規訓”與“照看自我”之間實現某種平衡,就需要人們把認識自我的主體化過程作為目標,而量化自我在此過程中僅僅是一種工具,需要警惕其成為控制自身主體性的裝置。

數智化的精神健康服務有著諸多優勢,同時也面臨著深刻的挑戰。對于精神健康社會工作者而言,我們需要堅持以當事人為本,這就意味著要倡導并踐行鼓勵服務使用者的主體化,并且維護好數智化時代社會工作者與服務使用者之間的專業關系。數智化工具正在挑戰原有的社會工作專業關系,堅守專業倫理依然重要。社會工作者強調以人為本,數智化時代的精神健康社會工作更應當從數智賦能的角度,讓各類精神障礙者“不被代表”,實現數智向善。如此,數智化時代的精神健康服務的發展之路,才能成為服務使用者追尋希望之路。面對數智化進程中的諸多不確定性,社會工作的專業使命之一,就是努力構筑充滿希望的“有算法倫理”的社會。

(責任編輯:徐澍)

① 克勞斯·施瓦布、尼古拉斯·戴維斯:《第四次工業革命》,中信出版社,2018年。

② 李佳、符仲芳、田東華等:《數字化干預在心理健康領域的發展與應用》,《北京師范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23年第6期。

① K. Kanani and C. Regehr,“Clinical, Ethical, and Legal Issues in E-therapy,” Families in Society, Vol.84, No.2, 2003, pp.155-162.

② World Health Organization, The Impact of COVID-19 on Mental, Neurological and Substance Use Services: Results of a Rapid Assessment. Geneva, 2020. 注:本次調查范圍為全球130個國家,上文提及的遠程形式涵蓋所有信息載體,包括電話與視頻會議。

③ 《中國社會工作》編輯部:《醫務社會工作線上服務的創新與挑戰》,《中國社會工作》2020年第18期。

④ 倪士光、胡子卉、林煜東:《科技更向善:基于數字交互技術的青少年心理韌性培育》,《西北師大學報》(社會科學版)2024年第2期。

“人工智能+社會工作”專題(一)

① 李宜霖、周宗奎、牛更楓:《數字技術對個體的影響》,《心理科學進展》2017年第10期。

② 王玉香:《數字化時代青少年社會工作者面對的挑戰與應對能力研究》,《東岳論叢》2024年第6期。

③ C. Hollis, S. Livingstone and Sonuga-Barke Edmund,“Editorial:The Role of Digital Technology in Children and Young People’s Mental Health—A Triple-edged Sword?” Journal of Child Psychology and Psychiatry, Vol.61, No.8, 2020, pp.837-841.

④ K. L. Modecki, S. Low-Choy, B. N. Uink, L. Vernon, H. Correia and K. Andrews,“Tuning into the Real Effect of Smartphone Use on Parenting:A Multiverse Analysis,” Journal of Child Psychology and Psychiatry, Vol.61, No.8, 2020, pp.855-865.

⑤ C. Hollis, C. J. Falconer, J. L. Martin, C. Whittington, S. Stockton, C. Glazebrook and E. B. Davies, “Annual Research Review: Digital Health Interventions for Children and Young People with Mental Health Problems: A Systematic and Meta-review,” Journal of Child Psychology and Psychiatry, Vol.58, 2017, pp.474-503.

⑥ Jan Steyaert and Nick Gould,“Social Work and the Changing Face of the Digital Divide,” British Journal of Social Work, Vol.39, No.4,2009, pp.740-753.

⑦ 黃雨晴:《從社會性出發:中國社會工作數字化轉型的影響與應對》,《華東理工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23第3期。

① A. Backhaus, Z. Agha, M.L. Maglione, et al.,“Videoconferencing Psychotherapy: A Systematic Review,” Psychological Services, Vol.9, No.2, 2012, pp.111-131.

② M. VanAmeringen, J. Turna, Z. Khalesi, et al.,“There Is an App for That!The Current State of Mobile Applications for DSM-5 Obsessive-compulsive Disorder,Posttraumatic Stress Disorder, Anxiety and Mood Disorders,” Depression and Anxiety, Vol.34, No.6, 2017, pp.526-539.

③ J. Burrell and M. Fourcade, “The Society of Algorithms,” Annual Review of Sociology. Vol.47, 2021, pp.213-237.

④ B. O’Dea, J. Han, P. J. Batterham, M. R. Achilles, A. L. Calear, A. Werner-Seidler and H. Christensen,“A Randomised Controlled Trial of a Relationship Focussed Mobile Phone Application for Improving Adolescents’ Mental Health,” Journal of Child Psychology and Psychiatry, Vol.61, No.8, 2020, pp.899-913.

“人工智能+社會工作”專題(一)

① Frederic G. Reamer,“Clinical Social Work in a Digital Environment: Ethical and Risk-management Challenges,” Clinical Social Work Journal, Vol.43, No.2, 2015, pp.120-132.

② Frederic G. Reamer,“Distance and Online Social Work Education: Novel Ethical Challenges,” Journal of Teaching in Social Work, Vol.33, No.4-5, 2013, pp.369-384.

③ 黃雨晴:《從社會性出發:中國社會工作數字化轉型的影響與應對》,《華東理工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23第3期。

④ Kettil Nordesj?, Gabriella Scaramuzzino and Rickard Ulmestig,“The Social Worker-client Relationship in the Digital Era: A Configurative Literature Review,” European Journal of Social Work,Vol. 25, No.2, 2022, pp.303-315.

⑤ M. Stephen,“A Selective History of Internet Technology and Social Work,” Computers in Human Services,Vol.14, No. 2, 1997, pp.35-49.

⑥ Guido van de Luitgaarden and Michelle van der Tier,“Establishing Working Relationships in Online Social Work,”Journal of Social Work, Vol.18, No.3, 2018, pp.307-325.

① Frederic G. Reamer,“Clinical Social Work in a Digital Environment: Ethical and Risk-management Challenges,”Clinical Social Work Journal, Vol.43, No.2, 2015, pp.120-132.

② Kettil Nordesj?, Gabriella Scaramuzzino and Rickard Ulmestig,“The Social Worker-client Relationship in the Digital Era: A Configurative Literature Review,” European Journal of Social Work, Vol.25, No.2, 2022, pp.303-315.

③ [法]米歇爾·福柯:《自我技術 福柯文選Ⅲ》,汪民安編,北京大學出版社,2016年,第53-54頁。

“人工智能+社會工作”專題(一)

① 參見https://www.bbc.com/news/technology-50314819,訪問時間:2024年7月25日。

② 參見https://www.bita.org.cn/newsinfo/4583440.html,訪問時間:2024年7月25日。

“人工智能+社會工作”專題(一)

① Alice Gregory, “R U There?” February 2, zyig5ap5M15E/X+6UTW9Og==2015, https://www.newyorker.com/magazine/2015/02/09/r-u.

“人工智能+社會工作”專題(一)

① 楊锃:《替代服務與社區精神康復的轉向——以日本“浦和貝塞爾之家”為例》,《浙江工商大學學報》2019年第1期。

① 密歇根大學社會研究院的認知心理學家弗雷德·康拉德表達了這類觀點。轉引自:Alice Gregory,“R U There?” February 2, 2015,https://www.newyorker.com/magazine/2015/02/09/r-u.

② Shiv Issar and Aneesh Aneesh,“What Is Algorithmic Governance?” Sociology Compass, Vol.16, No.1, 2022, pp.1-14.

“人工智能+社會工作”專題(一)

① 楊锃:《社會工作的藝術性:論“當事者性”與“本真性”》,《社會建設》2021年第1期。

② [德]韓炳哲:《精神政治學》,中信出版集團,2019年,第33-34頁。

③ 同上書,第11-12頁。

④ [美]羅伊·鮑邁斯特、[美]約翰·蒂爾尼:《意志力:關于專注、自控與效率的心理學》,中信出版社,2012年。

① [法]米歇爾·福柯:《自我技術 福柯文集Ⅲ》,汪民安編,北京大學出版社,2016年,第54-55頁。

② [德]韓炳哲:《精神政治學》,中信出版集團,2019年,第83頁。

③ 同①,第66頁。

④ [法]米歇爾·福柯:《主體解釋學》,余碧平譯,上海人民出版社,2010年,第102-103頁。

“人工智能+社會工作”專題(一)

① Christian Kieling, Claudia Buchweitz, Arthur Caye, et al.,“World Wide Prevalence and Disability from Mental Disorders across Childhood and Adolescence,” JAMA Psychiatry, 2024, Vol.81, No.4, pp.347-3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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