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殺的雞

正月初八這天，正在家看書的劉強聽見一陣嘹亮的雞鳴。劉強老婆嘟囔了一句：“小區不是不準養家禽嗎？”

白日雞鳴也就罷了，關鍵這只雞半夜還叫。左右四鄰都對這半夜雞叫有意見。大家分頭一找，才知道聲音是從三樓的新住戶家里傳出來的。有人便提議跟這家人說說，趕緊把雞處理掉。劉強建議大家等到正月十五再說，盡量不影響鄰里關系。

然而過了半個月，那雞依舊活得好好的。劉強和鄰居們敲了好幾次三樓的門，明明屋里亮燈，就是沒人開門。

劉強聯系了物業，物業給三樓戶主打了電話。接電話的是個年輕人，叫陳浩，了解完事情始末，他一拍腦袋說：“我怎么把雞給忘了？”

陳浩在電話里解釋說，他年前回了趟老家，帶回一只土雞。本來打算正月十五殺掉，可工作一忙就忘了。他還說自己和老婆孩子住在市區，市郊這所房子目前住著年過七旬的老父親。

劉強有些疑惑，問陳浩，半夜雞叫吵得鄰居們睡不著，怎么老爺子不怕吵？

陳浩笑著說：“我父親有嚴重的耳鳴，聽力基本喪失了，大約沒聽到雞叫。”

第二天，劉強聽到樓下有吵嚷聲，跑下去一看，只見三樓那家大門洞開，一位年輕男子手提著大公雞，對著老人大吼：“今天無論如何要把雞殺了！”

劉強看見，老人嘴唇哆嗦著，兩行淚順著面頰流下來。

見此情形，劉強趕緊上前勸：“你就是陳浩吧？我說小陳，老人上了年紀，思想上轉不過彎。你有話好好說，可不許吼老人。”

陳浩扭頭望向劉強，不好意思地笑了：“不大聲說，我爸根本聽不見，我沒有吼他。”

老人默默地擦了擦渾濁的眼，顫顫巍巍去廚房里泡茶。那只雞從陳浩手里掙脫，頗有靈性地跑到老人腳邊求庇護。

劉強問陳浩，是不是陳老爺子養出了感情，舍不得殺呀？

陳浩搖搖頭，說：“昨晚我爸同意殺雞的，今天想到了我奶奶，又舍不得了。我爸每年都回老家過年。年后回城，總會帶上我奶奶養的土雞。我奶奶年前去世了，這是她老人家生前養的最后一只雞。我爸說，舍不得殺，就想留個念想。”

大家聽到這話，都不再說什么了，想殺雞的心思也沒先前那樣強烈了。

“大家放心，我爸是個講理的人，給他幾天時間。”陳浩說。

鄰居們紛紛說，“小伙子你別急，慢慢來，大家都理解。”

第二天，劉強下樓，見陳浩站在門口一手提雞，一手拿刀直發愣，一問才知道，他爸不忍心殺雞，他自己又不敢殺雞。劉強便提出，先把雞帶回自己家，等空了幫他殺好送過來。

這樣過了好幾天，正當陳浩鼓足勇氣，準備問問劉強雞殺好沒有，劉強提“雞”上門了。

令陳浩和老父親沒想到的是，雞仍然“活著”，一身羽毛油光锃亮。父子倆正詫異，劉強笑著說：“這是只標本雞。我在省自然博物館上班，順手給制成了標本，給老爺子留個念想。”

父子倆喜出望外，抓著劉強的手半天說不出話來。

見老父親捧著標本雞，陳浩心頭滾過一股暖流。他要給劉強報酬，劉強不要，還說：“這個標本雞其實也彌補了我的人生缺憾。我也是農村娃，往常過年回鄉，總會帶上父母養的土雞。但自打父母去世后，就再也沒帶過雞了。想再帶，可去哪里才能帶到有父母親情的雞呢？”

聽劉強這么說，陳浩做了一個決定。他要同老婆孩子商量，把家從市區搬回老家。或許上學、工作會不太方便，但只要能日日見到父親，日日陪著父親，比什么都強。他明白了，親情，經不起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