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空拋物行為會對群眾的生命安全造成極大的隱患。2020年《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修正案(十一)》增設了高空拋物罪,情節嚴重是高空拋物罪的入罪條件。但是,在司法實踐中對于情節嚴重的認定標準并不明晰,如高空拋物的“物”是否有類型的限制?拋擲是否有次數的規定?拋擲一次還是多次才屬于情節嚴重?拋擲的場所是否有規定?高空拋物的“高度”是否有邊界規定?本文旨在探討高空拋物罪中情節嚴重的認定爭議問題,為司法實踐提供一定的借鑒。
一、高空拋物罪之情節嚴重的
識別因素
(一)高空之情節嚴重的識別
高空作為高空拋物行為的空間要素,其界定標準不僅依賴于日常語言習慣中的理解,更需參照相關法規與科學原理。根據國家標準局《高處作業分級》的規定,在基準面2米以上可能墜落的區域進行作業屬于高處作業,《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以下簡稱《民法典》)第一千二百四十條亦采用此標準。從物理學的視角看,物品從高處掉落因落差而產生的動能只需要拋物點與落地點之間存在垂直的距離,物體從高處墜落的沖擊力與其垂直落差成正比。因此,高空拋物的高空之情節嚴重識別因素中,如果拋擲物品的高空的拋物點與落地點的垂直距離越大,其行為的危險性越高,情節也越嚴重。
(二)“拋擲”行為之情節嚴重的識別
拋擲與墜落存在區別,拋擲行為體現行為人對于高空物品從高處落下的故意的主觀心態。在評估拋擲行為的嚴重性時,行為人的目標性、主觀惡性及行為頻次成為重要指標。如針對特定目標的拋擲行為,行為人在拋擲時往往會因有指向性而產生更大的作用力,導致物品產生的沖擊力與破壞力增強。在主觀的惡性上,直接的拋擲行為比間接的拋擲行為更加嚴重。而拋擲的次數與頻次的增加,直接加劇了行為的危險性與對他人的人身、財產安全的威脅,因此情節更加嚴重。
(三)“物品”之情節嚴重的識別
高空拋物的“物品”類型(如物品的質量、數量等)會直接影響物品落地的沖擊力大小。因此,重量越大、數量越多的物品更加容易達到情節嚴重的程度。同時,物品本身的危險性也會有影響,如菜刀、玻璃、煙灰缸等尖銳物、易碎品等對于人身安全的危險性更高。一些物品對人體不具有危險性,但拋擲會對人體產生損害,如拋擲尿液、污水等污穢物,也可能構成情節嚴重。此外,高空拋擲煤氣罐、氫氣瓶等物品已然超出高空拋物罪的評價范疇,應以危險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對行為人論處。
二、高空拋物罪情節嚴重認定的
司法爭議
(一)情節嚴重考量標準模糊
在司法實踐中,法院對于情節嚴重的考量標準的認定存在模糊的情況,對于嚴重的程度考量上缺乏明確標準。
同樣屬于高空拋物,不同法院在裁判時考量的標準存在差異,甚至同一法院認定標準可能也存在差異。例如,在內蒙古包頭市昆都侖區人民法院審理的兩起高空拋物案件中存在部分差異。在(2024)內0203刑初118號案件中,當地法院在定罪量刑時并未明確界定“高空”的具體判斷標準,也未將被告人的拋物次數與頻率作為考量因素納入分析框架之中。但在(2024)內0203刑初98號刑事判決書中,當地法院判決則明確指出了被告人存在多次從其居住的高層建筑內拋擲物品的行為。這一細節直接體現了當地法院在評估高空拋物行為嚴重性時所采用更為細致和全面的標準。
由此可見,情節嚴重作為高空拋物罪的入罪標準在司法實踐中具有一定的模糊性與不確定性。由于對其缺乏統一、明確的界定,不同法院乃至同一法院內部對情節嚴重的理解與應用均存在一定偏差。這導致法官在認定犯罪時所依據的因素不盡相同,難以確保裁判結果的統一性和公正性。
(二)情節嚴重認定的嚴重程度把握不準確
高空拋物罪的情節嚴重的嚴重程度直接影響量刑。由于法律并未對嚴重的程度予以區分,故導致在司法實踐中,不同的法官在面臨不同程度的情形時存在量刑的差異。以(2021)皖1602刑初937號與(2021)京0112刑初1320號兩個案件為例,盡管兩案中的被告人在拋擲時間、動機及均未造成實際損害后果等方面存在相似性,但量刑結果大相徑庭。在前一案中,被告人因單次拋擲重達19公斤的施工繩而被判處有期徒刑6個月,緩刑1年,并處罰金2000元。而在后一案中,盡管被告人多次拋擲建筑垃圾水泥塊,但量刑相對較輕,為拘役4個月,緩刑4個月,并處罰金1000元。這一量刑差異凸顯了司法實踐中對情節嚴重程度理解的不一致與裁量標準的模糊性。
值得注意的是,多次拋擲行為具有更高的危險性和持續性,理論上應被視為更為嚴重的情節,但在這兩起案件中未能得到相應的體現。法官在裁量情節嚴重程度時缺乏統一、明確的標準,同類案件在量刑上可能出現不同的結果。
(三)情節嚴重缺乏對犯罪行為人主觀心態的分析
在司法實踐中,關于高空拋物罪的情節嚴重的認定上缺乏對行為人主觀心態的分析,對高空拋物罪的行為人主觀心態進行分析時,法官在定罪量刑的說理部分往往是采用簡單的描述。以(2024)粵2072刑初862號案件與(2024)黑1181刑初36號案件兩案為例,盡管這兩起案件事實各異,但法官在對行為人的高空拋物行為進行分析時,未深入剖析行為人的主觀心態,而是直接依據客觀行為結果進行判決。如,內蒙古包頭市昆都侖區人民法院在(2024)內0203刑初118號刑事判決書中對于董某高空拋物行為并未有主觀心態的說明,僅認定被告人明知家中陽臺窗戶下方的單元門旁過道人員進出頻繁,而并未對主觀心態進行分析,存在缺乏案件事實認定的主觀心態的說理。同樣,在浙江省金華市金東區人民法院(2024)浙0703刑初152號刑事判決書中也僅有二人在明知樓下并非封閉路段的表述,未能充分展現行為人主觀惡性的大小,從而影響了對情節嚴重程度的準確判斷。
同時,在行為人多次實施高空拋物行為的案件中,少部分法院的判決書中也缺乏行為人的主觀心態的論述。如在(2023)津0113刑初668號案件與(2024)云0111刑初939號案件中,盡管行為人的拋物行為具有連續性且后果嚴重,但判決書中沒有對行為人主觀心態的深入探討。兩個案件中的行為人主觀心理值得探究,然而司法實踐中對于高空拋物的行為處理往往過于簡化,未能根據行為人主觀心態的不同而作出精細化的定罪量刑區分,忽視行為人主觀心態的探究。
三、高空拋物罪之情節嚴重認定的
完善建議
(一)明確情節嚴重的識別因素
情節嚴重作為高空拋物罪入罪的標準,在司法實踐中需要明確范圍限定。具體而言,高空拋物罪情節嚴重的認定應當從物品狀態、拋擲行為以及高空環境三個核心因素進行綜合考量。
一般而言,物品可分為固態、液態和氣態三大類,每類物品又因其特性不同而有所區分。對于物品的狀態而言,普通的物品與危險性、有毒性的物品存在差異,其嚴重的情節也存在差異,通過從物品的狀態能夠區分情節嚴重的程度,為高空拋物罪的入罪提供依據。
對于拋擲行為的情節嚴重的判斷上,拋擲行為本身并不具備危害性,但在特定的空間、時間、場所等因素下則會具備危害性。因此,對于拋擲行為是否構成情節嚴重而入罪,需要對場所范圍予以界定。場所的公開性與私人性存在區別,私人區域具有封閉性、隱蔽性的特點,如家庭住宅內部或封閉院落,其拋擲行為若未對公共秩序造成實際危害,則不宜直接被認定為高空拋物罪。
(二)規范情節嚴重的主要類型
高空拋物的情節嚴重作為入罪的標準,防止輕微高空拋物行為入罪而出現處罰不當的問題,需要對各類的高空拋物的案件進行歸納與總結,明確主要的類型。
一是拋擲高度較高型。明確拋擲高度、重量、場所、致人損傷等主要的類型,通過常識判斷高度與地面的落差,從沖擊力的角度進行高空的判斷,更好實現罪責刑相一致。二是拋擲重量較大型。高空拋物的拋擲重量對于地面人或者物的傷害是不同的。雖然理論上看任何物品從高處拋擲會對公共秩序產生影響,但是是否具有危害性需要具體的案件分析。法律并未限定拋擲的物品類型范圍,但不同重量的物品在情節嚴重的認定中應予以區別對待,以體現法律的公正性。三是拋擲場所人口聚集型。高空拋物罪設立的初衷是規制人口密集的地方的高空拋擲的行為。因此,界定高空拋物罪時,需要考慮拋擲場所的人口密集的程度與時間情況,綜合評估危害的后果。四是拋擲致人損傷型。高空拋物是否對人員或財物造成損害應作為情節嚴重的認定標準,造成嚴重損害的后果與未造成損害后果的,其在量刑上應有所區分。
(三)精準把握主觀方面的認定
犯罪動機中的“明知”“報復”“泄憤”等主觀動機的分析能有助于明確行為人的心理狀態及其行為的可罰性。從高空拋物的行為人主觀心態看,其最低的心理狀態應為間接故意,即明知物品拋擲可能對地面的人、物造成損害而放任。在司法實踐中需要對行為人的主觀心理狀態進行解讀,對行為人的主觀動機進行準確界定。這不僅有助于正確定罪,還能確保量刑的公正與合理。
結語
總之,相關部門在判定高空拋物罪中的情節嚴重的程度時,需從拋擲高度、物體的重量、發生拋擲行為的場所及其周邊環境的安全性,以及因此造成的實際損害后果等維度進行綜合考量。同時,對于行為人主觀方面的認定直接關系到罪責的確定與量刑的輕重。因此,相關部門不僅要關注其行為本身,還要深入剖析行為人的心理狀態、動機及意圖,從而精準把握其主觀惡性程度。在司法實踐中,我們應持續總結經驗,分析案例中的共性問題和個性特征,相關部門可以據此完善相關法律規定,以便更有效地預防和懲治高空拋物行為,維護公共安全和社會秩序。
(作者單位:河南省安陽市高級技工學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