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到暑假,我們一家四口最悠閑的時光,便是晚飯過后,騎著小電驢在沿河的堤壩上兜風。我們追逐夕陽的腳步,仰望天邊的歸鳥。自由和舒心的風穿過身體,連靈魂都清清爽爽。短短幾公里的路程,悄然被這自然萬物裝點上了詩意芬芳。
中元節之夜,我們照例騎車去堤壩上溜達,只見村子之間交界處的堤壩口有一長溜靠背椅,椅子上排坐著一長溜的男士。他們年齡各不相同,打扮卻基本一致:都是光著膀子,踩著拖鞋。你一言我一語,好不熱鬧。他們聊什么呢?最近莊稼或農作物收成怎樣,賣價怎么樣;哪個市場的菜販子收的價格高;國家最近出臺什么新政策;巴黎奧運會中全紅蟬的水花消失術真是過勁(方言“相當了得”之意)……這些都是他們聊的話題。
聽到他們談及巴黎奧運會,兒子也滔滔不絕起來,最近他崇拜乒乓球大滿貫獲得者馬龍。他說這位“六邊形戰士”面對傷病挑戰時仍堅持訓練,以頑強的毅力、扎實的功底及靈敏的應變能力連續奪冠。我很欣慰,兒子能理智地追星,且有自己的評判標準。我希望榜樣的這束光能照耀他,找到屬于自己的方向……
前面,小寶穿著輪滑鞋扶著爸爸的電動車溜冰,速度極慢。父女倆邊聊著天,邊嘻嘻哈哈。他們是父女又似好友,曾幾何時,我也擁有這般美好,如今卻不知夢回何處。
在我的記憶中,爸爸單位在郊區的山里。在山上規劃出來的辦公區和住宅區被周圍層層疊疊的綠樹掩映,像極了傳說中的世外桃源。爸爸的辦公樓前有一大片籃球場,籃球場邊上有石桌、石椅、石凳。夏日里,一到夕陽的余暉散盡,石凳上便坐著一長溜男士。他們負責去辦公樓前遛娃,說是遛娃,實則是讓孩子們在籃球場上盡情地嬉戲、奔跑,自己在石凳上坐著,和同事們聊工作、聊生活……和村子堤壩上的男士們相比,他們除了沒有光著膀子外,其他均如出一轍。妻子們都賢惠地在家做著家務,孩子們的笑聲蕩漾在籃球場上空,久久不能散去。籃球場上鋪滿了小伙伴追逐螢火蟲的歡愉,還有吹泡泡、打泡泡的快樂,這也是跳三級高皮筋的競技場……
在我七歲的某個夏夜,月光如水,和風拂面,淙淙溪水從山澗潺潺流出,清脆的聲響是那樣美妙。外婆家戲臺下的曬場上,我用借來的一輛兒童自行車練習著。父親在后面苦口婆心地囑咐騎車要領,一雙手絲毫不敢懈怠。他緊扶著后座,轉了很多圈。父親累得汗流浹背,我東倒西歪地用輪胎劃著路線,把父親逗得前仰后合。我再三“命令”父親不許松手,他因為怕我磕著碰著,也著實不敢松開手。那個夏季,我學會騎自行車的愿望成了泡影。直至我十九歲離家參加工作,當上了鄉村教師,才在學生的指導下完成了這一項目標。至今,我記得在那個夏夜,在知了聲聲、溪水潺潺的夏夜,在那月光如水的夏夜,戲臺下的曬場上,父親的苦口婆心,還有他不敢松開后座的雙手,是那樣溫暖而有力量!
是父女又似好友,這般好搭檔,曾幾何時,我也擁有。只是如今,又要夢歸何處?
遠處,深邃且墨黑的夜空下一汪閃爍的河水里倒映著河對岸的工廠、高樓以及路燈的碎影。
前面,小寶腳下輪滑鞋的燈光閃爍耀眼,父女倆的談笑聲沁在溫柔的夜色中,自由的風穿過身體。我仿佛看到那個七歲的小女孩轉頭往身后看去,爸爸依然雙手有力地緊握自行車的后座一路小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