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絡文學出海佐證了中國文學的世紀之變
近年來,日益成熟的中國網絡文學的海外傳播進入了迅猛發展階段,從早期單純的零星版權出售,到隨后翻譯網站多點開花,再到當下網絡文學生態的整體出海,中國網絡文學不僅實現了作品的海外走紅、產業的對外輸出,更意味著一種由中國人創造的新的文學生活方式開始在海外落地生根、開枝散葉。在日新月異的數字網絡時代,特別是劃時代的AICG技術(人工智能自動生成圖像和音、視頻)加持下,以中國網絡文學模式為核心的新的文學活動模式,完全有可能給世界文學帶來革命性的變化。
換一個角度來看,網絡文學成功出海,更佐證了網絡文學的大繁榮,實則意味著中國文學的世紀之變。作為后發現代性國家,近現代以來的中國文學長期處在西方現代文學的追趕者、學習者甚至亦步亦趨的模仿者的位置上,其影響不僅體現在作家和作品層面的文學技術上,更體現在文學生產方式上。我們知道,西方現代文學的發生和發展離不開印刷資本主義締造的文學生產和傳播模式,只是在網絡時代到來,在網絡文學在中國橫空出世之后,我們才會更充分地意識到,這種根植于印刷資本主義的文學生產方式的強勢輸出,曾經在很大程度上深刻影響著、更制約著中國文學的發展。盡管早在上世紀四十年代我們已經確立文藝大眾化的路線,也創造出了多種多樣的成功經驗,但在既定文學生產方式的強大勢能下,這些經驗還不足以改變整個文學生態。網絡時代的到來,為新的文學生產方式提供了技術條件和活動空間,這意味著文學生產已經具備了擺脫印刷資本主義鉗制的物質條件,從這一角度說,網絡文學的確是應媒介革命之運而生。不過,我們更應該注意到,如今世人矚目的網絡文學之所以在中國發生,更是與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密切相關。試想,如果沒有我國對互聯網和移動通訊產業的有力推動和全面鋪開,我們如何能夠在全國幾乎每一條街道、每一個鄉村隨時隨地實現上網?如果沒有新中國長期以來堅持的義務教育制度以及改革開放以來高等教育的大眾化,我們如何能夠擁有具備數字讀寫能力的以千萬計的網文作者和以億計的網文讀者?最后,如果沒有文藝大眾化路線的持續指引,網絡文學產業從何獲取如此高漲的群眾性創作熱情和閱讀需求,又如何可能迅速獲得國家政策層面的高度重視和充分扶持?這些都足以說明,網絡文學在中國的出現并非偶然天成,而是一個多世紀以來中國社會、中國文化和中國文學等多個層面持續努力創造的結果。當網絡文學使大眾寫、大眾讀、大眾評成為文學活動的常態,在某種意義上,我們的文藝大眾化可以說進入了實質性的新階段,甚至為世界文學創造出了先進經驗。從被動的模仿到主動的引領,百年來中外文學關系的當下新變,顯然標志著中國文學迎來的是一場世紀之變。
實際上,中國網絡文學能夠在海外迅速產生良好影響,從根本上也是因為網絡文學的文學新生態與一個多世紀以來世界范圍內大眾社會和大眾文化持續崛起的趨勢相契合。在海外網絡文學生態的快速生成中,普通民眾無疑也是海外網絡文學生產的主體。這在相關調查和研究報告中已經有令人信服的數據呈現。就此來說,中國網絡文學成功出海,也預示了世界文學可能的變局中大眾的重要作用,這一點在網絡文學的東南亞傳播中體現得尤為明顯。
網絡文學東南亞傳播的經驗
與構建環南海文明的構想
在中國網絡文學出海的總體市場中,東南亞地區至今仍占據半壁江山。相對于近年新興的另一重要市場北美和英國,中國網絡文學在東南亞的傳播無疑更具有典型的大眾文化時代的特征,其內容輸出的影響力地位在這一地區顯然更為堅實,與近些年來中國與東盟諸國經濟活動的深度融合相得益彰。
不同于歐美讀者主要由玄幻、武俠等類型呈現的東方文化奇觀激發起閱讀興趣,東南亞地區的讀者則基于文化接近性而更熱衷于展現普通人情感世界的言情和幻想類型網文。在長時段的歷史發展和文明擴散過程中,中華文明與東南亞地區之間已達到深層次的水乳交融狀態,盡管東南亞地區也受到印度文明和伊斯蘭文明的深刻影響,但與中華文明仍多具有高度的“家族相似性”。中國和東南亞地區之間相近的生活習慣、風土人情和社會習俗,密切的政治、經濟和文化交往,構成了兩地民心相通的基礎,因而,網絡小說對中國大眾的情感和命運的呈現與想象,更容易使這些地區的普通民眾產生代入感。
實際上,中國網絡文學的開放平臺,較早就吸引了來自越南、馬來西亞、新加坡、菲律賓等國家的讀者,其中一些讀者自發翻譯自己熱衷的作品,首先是在網絡空間,然后經由實體書出版,進而借助IP改編的影視劇等更為典型的大眾文化方式,在本國持續產生更大影響。顯然,這是一種更傾向于經由大眾文化而并非限于趣緣群體的傳播路徑。相對來說,網絡文學在歐美地區的傳播,則仍需要花費較長的時間和較大的精力首先培育在地的網絡文學生態,經由其本國作者的模仿轉換和讀者的深度參與,才能更為深入地接受網絡小說中所蘊含的中華文明的價值觀念和中華民族的豐富智慧。
網絡文學在東南亞傳播的大眾化特征,與前述中國網絡文學想普通人之所想,集普通人之所愿的文藝大眾化路向是相互吻合的。可以預見,隨著中國和東南亞地區經濟、文化聯系的進一步緊密,隨著中國在東南亞地區社會發展進程中的引領和示范作用的日益增強,也隨著AI翻譯以及AICG技術的快速發展和應用,中國網絡文學在東南亞地區必將迎來內容輸出和產業輸出的新高峰,而這又必將為進一步促進中國人民和東南亞地區人民的民心相通,促進環南海國家對中華文明的認同起到重要的作用。
海南大學已故的曹錫仁教授近年提出了區別于西方“地中海文明”的“南海文明”概念。在一定意義上,南海文明顯然已經是“南海陸海地理空間由諸多亞洲國家族群的互動方式和生存方式所構成的”文明事實,但在更大的意義上,這個概念更是指向未來的一個關于“人類命運共同體”美好愿景。不同于西方以冒險、戰爭、征服和殖民掠奪為主要特征的“地中海文明”,“南海文明”以“天命共生、內斂互助、和諧發展”為目標。應該說,在環南海地區各國族群長期的生存實踐和交往活動中,這些目標在很大程度上已經成為普通民眾高度認同的價值原則;在中國網絡小說所展示的巨大規模的普通人的想象中,這些原則往往也正是世界觀設定的核心原則。“人類命運共同體”的構建成功,最終要落實到使不同國家族群的普通民眾享受福祉、命運與共、和諧共生。而從大眾的訴求開始,回饋于大眾,作用于大眾,使中國和東南亞地區的人民持續深入地心意相通,這也是我們對中國網絡文學在東南亞傳播必將取得更大成績抱有信心之根本所在。
如果我們把環南海各國組成的地理形貌視為一個東方巨人,海南島的位置則像是這個巨人頸上項鏈中間的寶石。這里有與東南亞國家高度相近的自然環境和氣候等地理條件,有長期在這種自然環境生存的民眾共通的生存智慧,是最為便利的溝通東南亞地區的橋頭堡。在“一帶一路”共建背景下,海南自貿港的建設又賦予了這顆寶石更為璀璨的光輝,高水平的對外開放也對文化的輸出和交流提出了更高的要求。海南要創建國家文化出口基地,建設我國對外文化貿易基地,打造中國向世界全方位展示文化軟實力的新名片,這些重要的戰略為海南文學和文化事業的發展帶來了巨大的機遇,當然,這同時也意味著任務的艱巨。最近幾年,海南省作協在中國作協的指導下,在省委省政府的領導下,組織成立了海南省網絡作家協會,協會匯聚了國內網文界諸多白金大神作家,起點中文網大神以上的作家絕大多數都落戶海南。在各方的支持下,我們成功舉辦了一系列網絡作家研討班、培訓班、采風等活動;與相關數字互聯網企業對接開拓網絡文學IP化生產的平臺,更在中國外文局的支持下,啟動合作建設對外版權交易基地……我們相信,在國家政策的指引下,在中國作協和國家有關部門的有力指導下,在省委省政府的具體領導和幫助下,海南必將成為中國網絡文學生產以及對東南亞傳播的高地,成為環南海文明圈中的璀璨寶石。
梅國云,作家,現居海口。主要著作有長篇小說《拐賣》《第39天》,詩集《窺一眼虛空的未知》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