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中國網絡文學在東南亞傳播的思考與建議

中國網絡文學在東南亞的傳播，已經成為中國網絡文學在海外傳播的橋頭堡、主陣地之一和半壁江山，與中國網絡文學在東亞、北美、歐洲、非洲等地域的傳播，形成了一種相互促進、相互補充，同時也相互競爭的良性格局。

從當今世界的文學與文化版圖來看，中國的網絡文學，已經成為同美國好萊塢大片、日本動漫、韓國偶像劇一樣廣受關注和歡迎的現象級文學創作與生產景觀，甚至有人稱它們為“當代世界‘四大文化奇觀’”。

2017年5月，來自“一帶一路”沿線的二十國青年評選出了當代中國的新四大發明，分別是——高速鐵路、掃碼支付、共享單車和網絡購物。

中國網絡文學與中國的新四大發明，既構成了當代中國人精神與物質生活的重要兩級，也構成了海外世界感知并了解當代中國最具有震撼性的兩端。

在此背景下，對中國網絡文學在東南亞的傳播進行認真的思考與探討，并就此給出具有針對性的建議，就顯得極為緊迫而重要。

我們要進一步凝聚共識，把東南亞打造成中國網絡文學海外傳播的橋頭堡和主陣地。為此，我們必須完善對東南亞的基本認知。根據中國作協網絡文學中心2023年5月在中國網絡文學周上發布的《中國網絡文學在亞洲地區傳播發展報告》（以下簡稱《報告》），中國網絡文學的海外用戶已超過1.5億人，其中亞洲用戶已經超過1億，而在這1億個亞洲用戶中，有80%的用戶又來自東南亞國家。

《報告》指出，2022年，中國網絡文學出海市場規模已突破30億元人民幣，已累計向海外輸出網文作品16000余部，實體書授權與上線翻譯作品比例為4：6。在上述30億元的中國網文出海市場規模中，僅亞洲的海外市場規模就高達16億元，超出了北美、歐洲等地區的中國網文出海市場規模，約占全球市場的55%，其中東南亞約占38%、其他亞洲地區約占17%。

從以上所揭示的中國網絡文學的東南亞用戶數和中國網文出海在東南亞所占據的市場規模這兩大數據來看，東南亞對中國網絡文學的海外傳播所具有的重要性顯然是不言而喻的。

早在2017年，閱文集團的首席行政官吳文輝在接受《南方周末》記者采訪時就曾指出：“從我們這邊出去的小說、出版的圖書，（主要市場）首先是港臺，接著是東南亞、韓國，然后才是歐美?！睋Q言之，中國網絡小說闖入英語世界之前，早已走紅東南亞。

在這種情況下，我們要進一步加強對東南亞十一國的民情、國情、風土人情、語言面貌、風俗習慣、族群分布、宗教派別、人口結構、教育狀況、審美好尚等多方面情況的調查和研究，從而為中國網絡文學更好地走向東南亞提供具有堅實基礎和可靠學理依據的調研報告、咨詢報告，以便為我們的文學主管部門、網文企業開展中國網絡文學相關工作，乃至為網絡文學作家本人的“出?！碧峁┙拥貧?、可實操的指引。

東南亞十一國中有半數以上的國家，特別是越南、緬甸、泰國、老撾、馬來西亞、柬埔寨這些國家同我國山水相連，屬于傳統意義上的儒家文化圈的輻射范圍。廣泛分布在東南亞各國的華人華僑，在該地區經歷了數百年的遷徙和融合，不僅對東南亞的經濟、文化和社會發展都作出了重要的貢獻，而且形成了獨特的文化和社會群體。由于歷史和現實的原因，東南亞的華人華僑，同中國本土的文化存在著千絲萬縷的聯系，從而為中國網絡文學在東南亞的“出海”提供了不可忽視的精神紐帶、文化渠道。

中國作協書記處書記胡邦勝在參加2023第三屆海南自貿港網絡文學論壇時所發表的主旨講話中指出：網絡文學國際傳播正處于發展的關鍵階段，對東南亞地區的傳播，是工作的重中之重，要深入貫徹落實習近平文化思想，加強統籌設計，在現有基礎上，實現四大轉型升級：一是加強對受眾和對象國的調查研究，從粗放式傳播向精準傳播轉變；二是優化出海作品題材結構，從以一般性傳統題材為主，向以反映當代中國的現實題材為主的內容生態轉變；三是改進傳播方式，由單一的文本閱讀向以視頻為代表的媒介融合傳播轉變；四是完善運營機制，由平臺在國內向海外推送，向在海外本土化發展轉變。通過轉型升級，大力提升網絡文學在東南亞地區的傳播力和影響力，促進中國與東南亞各國的溝通交流和友好相處，為重塑世界新的文化版圖，提升中華文化的世界影響力作出網絡文學的新貢獻。

在凝聚上述共識的前提下，我們建議做好以下工作，為中國網絡文學在東南亞的出海上規模、升境界、增效益、強影響保駕護航。

第一，由中國作協牽頭，聯合各省、市作協和網絡文學平臺，有針對性地吸納民間資本，成立中國網絡文學東南亞出?；?。基金會的具體運行規則、管理辦法可另行商議。設立基金會的最大好處，就是可以淡化官方色彩，做好網文出海，尤其是面向東南亞出海的頂層設計，將那些想要從意識形態的角度為網文出海設置障礙的力量、組織或個人阻擋在外。

第二，由中國作協牽頭，聯合各省、市作協和網絡文學平臺，同東南亞各國孔子學院展開合作，著眼于為中國網絡文學在東南亞的出海提供服務與保障，主要解決三個方面的問題：一是以該區域的孔子學院的學生和學員為目標對象，拓展中國網絡文學在東南亞傳播的高質量讀者群體，并通過他們的口碑，持續、深入地擴大中國網絡文學在東南亞的影響力；二是在該區域的孔子學院學生和學員中培育、發掘高水平的本地化網絡文學作者，將其中具有創作才能的人打造成具有市場號召力的本土化網絡作家，從而為保障網絡文學的作家生態注入持續不竭的源頭活水、新鮮血液；三是推動該區域的孔子學院通過多種形式把出海的中國網文當作教材、教輔讀物來采用和推薦，鼓勵這些國家的孔子學院通過摹仿、改編中國網絡文學而豐富其本土化漢語教學內容、形式與活動。

第三，與國家留學基金委合作，在條件成熟的東南亞留學生生源占比較高的中國高校，比如云南大學、暨南大學、廣西大學、廣西民族大學、云南師范大學、紅河學院、北京語言大學、北京外國語大學等高校開設中國網絡文學課程，舉辦工作坊、講座，成立中國網絡文學書架等，推動這些高校聘任有影響力的網絡作家為駐校作家，為把這些高校的東南亞留學生培養成中國網絡文學的翻譯家、漢學家而提供多樣化的滋養。

第四，要與教育部、國內外高校聯動，加大非通用語種人才的培養，打造既具有過硬的非通用外語能力，又具有出色的跨文化交際與傳播能力的版權代理人才、研究人才。在東南亞地區，常見的語言包括印度尼西亞語、泰語、馬來語、越南語、菲律賓語，也有緬甸語、泰米爾語等。一般來講，這些都屬于我們的外語教育中的非通用語種。如果中國網絡文學在東南亞的出海之路要走得越來越寬闊，就離不開持續不斷地培養一批能夠運用東南亞各國主要語言開展工作的非通用語種人才，這樣不僅可以提高中國網絡文學在東南亞傳播的便利性與方便度，而且能夠更好地拉近從事中國網絡文學在東南亞傳播的從業者同當地民眾，尤其是當地的讀者、作家、文學批評家等特定群體之間的文化距離與心理距離。

第五，同出海東南亞的中國企業聯手，在他們的加持下，拓寬中國網絡文學在東南亞出海的渠道。最近幾年，中國在東南亞的影響力越來越大，而中國品牌逐漸成為進入東南亞的主力軍之一。比如，“電子產品有華為、小米，汽車行業有五菱、比亞迪，快遞行業有極兔，小商品有名創優品……美妝、服裝行業等在東南亞也是如日中天”。特別值得一提的是，截至2023年10月，中國云廠商已經加大了在東南亞的出海布局，目前已經在該區域建立了25個數據中心。這可以為網文出海平臺提供借船出海的機會，也可以豐富這些云廠商的服務內涵。即便是那些偏重制造、建筑等行業的落地東南亞的中國出海企業，我們也可以依托他們，在他們的本土化員工、管理者中培育中國網絡文學的讀者、發掘網絡文學的作者。

第六，有選擇、有甄別地依賴華人社群、華裔讀者，通過多種形式開展中國網絡文學在東南亞的出海。截至2023年，東南亞各國公布的華人比例如下：新加坡：新加坡500萬總人口，華人有380萬人，占總人口的76.2%；馬來西亞：馬來西亞3231萬總人口，華人有765萬人，占總人口的23.7%；泰國：泰國6650萬總人口，華人有598萬，占總人口的9%；印度尼西亞：印度尼西亞的總人口為2.62億人，華人數量為1800萬人，約占總人口的6.9%；菲律賓：菲律賓的總人口為1.09億人，華人數量為700萬人，約占總人口的6.4%；緬甸：緬甸的總人口為5458萬人，華人數量為200萬人，約占總人口的3.7%。雖然這些數字不能完全精確地反映東南亞各國華人華僑的人口數量，但是完全能夠反映東南亞各國華人華僑的基本面貌。無論是在中國網絡文學最初出海的摸索階段，還是在中國網絡文學出海已經取得突出成績的當下語境中，華人華僑都是可以依靠的重要力量。需要指出的是，東南亞的華人華僑與華裔后代，因多種原因，有的未必能夠閱讀用漢語寫作的中國網絡小說，但是他們中有很大的比例是可以聽懂漢語寫作的中國網絡小說，我們的網文出海企業，可以通過開發視聽版、影視版、短劇版的中國網文投放到東南亞市場，從而爭取這部分華人華僑受眾。對于那些能夠熟練使用所在國的語言閱讀被翻譯成當地語言的中國網絡小說的華人華僑受眾，我們要采用多種方式加強聯系，進而通過他們去建立與當地的青年讀者、青年作家之間的聯系，以便為中國網絡文學在東南亞的深度出海提供既依靠華人華僑，同時又超越華人華僑的多維管道。

第七，面向東南亞的中國網絡文學讀者社區，設置多種類別的中國網絡文學出海獎項。比如，啟動中國網絡文學讀者征文大賽。大賽要覆蓋全部區域，評委要由中國和東南亞各國的專家、學者、作家、批評家及多個行業的精英組成。與此同時，面向東南亞地區，設立網絡文學大獎。設立中國網絡文學傳播貢獻獎，主要獎勵以東南亞為橋頭堡、為中國網絡文學向其他國家和區域的傳播作出重大貢獻的個人或組織。在舉辦前述征文大賽、傳播貢獻獎的基礎上，可以聯合東南亞各國的文化主管部門、當地的作協或作家聯誼會，在東南亞十一國輪流主辦中國網絡文學節，通過開展中國網文朗誦、中國網文有獎問答、中國網文藝術形象特別是人物形象服飾扮演、短劇拍攝、網文摹仿改編、中國網文主題日、中國網文作家見面會、中國網文翻譯賽，設置面向東南亞地區的中國網文翻譯獎等多種形式、多種類別、多種層次的活動，增強分布在東南亞各國的中國網絡文學讀者、中國網絡文學翻譯者、中國網絡文學版權代理人、中國網絡文學出海投資人對中國網絡文學在東南亞出海的認同感，營造中國網絡文學在東南亞出海的輕松、愉快而富有激發效應的氛圍，讓東南亞的人民有各種機會、各種形式把中國網絡文學在當地的出海變成自己的事情，并讓他們在助力中國網絡文學在東南亞出海的事業中發掘自己的潛能，實現自己的價值。

第八，以在地化的方式，在東南亞各國開展中國網絡文學研討會、中國網絡文學讀者見面會等形式多樣的出海推廣、宣介活動。這方面的工作，可以委托已經在東南亞建立的中國文學讀者俱樂部來舉辦。目前，中國作協僅東南亞地區就已經在新加坡、馬來西亞、越南、泰國建立了四個中國文學讀者俱樂部。這些中國文學讀者俱樂部在面向所在國家和地區傳播中國文學，搭建當地的中國文學讀者彼此開展文學交流的平臺和精神紐帶方面，正在逐步發揮作用。與此同時，我們也可以多方聯手與協同，將中國網絡文學在東南亞出海涉及的各方面相關活動納入“一帶一路文學聯盟”常態化工作。從中國作協層面來說，如果把我們國內的網文出海企業在東南亞面向當地的中國網絡文學讀者所開展的各類活動，同當地的中國文學讀者俱樂部等常設機構的中國文學推廣活動相結合，不僅能夠豐富當地的中國文學讀者俱樂部所開展的文學交流與推廣工作的內容與形式，而且可以有效地擴大中國文學讀者俱樂部在當地的輻射面和影響力。

第九，在精心挑選的基礎上，以組合拳的方式打造中國網絡文學在東南亞傳播的頭部品牌。需要推選既有好內容、高質量，又有卓越的市場號召力的網絡文學，將其打造成代表作品文本出海、IP出海、平臺出海、模式出海的示范產品。從未來發展趨勢看，中國網絡文學無論是在全球的成功出海，還是在東南亞的持續出海，在很大程度上都必須依托中國網絡文學的IP的成功出海。

總體來看，針對中國網絡文學在東南亞的出海而提出的上述諸多建議，貫穿的一個核心原則就是，多措并舉，多元共建，打造多維度中國網文的讀者生態鏈、作者生態鏈、譯者與版權代理人生態鏈。這三大生態鏈，不僅是中國網絡文學在東南亞傳播的基本盤與未來，也是中國網文出海的利潤來源的潛在保證。這三大生態鏈的建設，尤其是后面兩大生態鏈的建設，實際上的著眼點，就是要培養既適于又善于開展中國網絡文學海外傳播事業的人才。

眾所周知，網絡文學的創作群體和讀者群體，主要是年輕人或青年人。截至2023年底，中國網絡文學在亞洲地區的海外用戶已經超過1億人，讀者主要為“95后”，年齡普遍小于35歲，約60%讀者有本科學歷；海外作者主要為“80后”，女性占七成。這些數據告訴我們，在一定意義上講，中國網絡文學的海外傳播，尤其是中國網絡文學在東南亞的出海及其未來的成功，在很大程度上取決于我們能不能有效地吸引到這個區域內的青年讀者、青年作者。

營造中國網絡文學在東南亞傳播的良好生態，從而為講好中國故事，塑造可親、可愛、可敬的中國國際形象，為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作出無可替代的作用，這是擺在中國網絡文學面前的一項光榮、艱巨的偉大使命。中國網絡文學的成功出海，尤其是首先在東南亞的成功出海，將以表面上的無用之用，實現內骨子里的大用。

網文出海，未來可期。讓我們一起努力。

本文是國家社科基金重大招標項目“中國當代文學海外傳播文獻整理與研究（1949—2019）”（項目編號20amp;ZD287）的子課題四“當代文學海外傳播口述史研究”的前期成果之一。

姚建彬，學者，現居北京。主要著作有《走向馬克思主義闡釋學》等，主編《中國文學海外發展報告（2018）》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