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石相磨：斯是齋題跋集》序一

陳松長，湖南大學岳麓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古文字與中華文明傳承發展工程協同攻關創新平臺湖南大學平臺首席專家、湖南大學簡帛文獻研究中心和中國簡帛書法藝術研究中心主任，享受國務院政府特殊津貼專家，中國秦漢史學會、中國古文字學會理事，《簡帛研究》《簡帛》《出土文獻》等學術雜志編委，西泠印社社員，湖南省九歌書畫院院長。出版著作三十余種，代表作有《馬王堆帛書藝術》《湖南古代璽印》《中國簡帛書法藝術編年與研究》《岳麓書院藏秦簡（壹至柒）》《馬王堆帛書研究》及《岳麓秦簡與秦代法律制度研究》等；在《中國史研究》《文物》《史學集刊》《簡帛》《簡帛研究》等學術刊物上發表論文百余篇。

古器物題跋，昉于唐宋，然其跋文皆與拓本分離，若蘇勖之石鼓文題跋、歐陽修《集古錄跋尾》之類。清代金石學大盛，傳拓之風驟起，著述之余，考訂、鑒賞與題跋亦逐漸移于傳拓之上，以為弆藏資助。及至濰縣（今山東濰坊市）陳介祺全形拓問世，古物器形、質感、精神遂驚艷士林，而風隨影從，蔚為壯觀。自此古物傳拓題跋、金石磚瓦印陶文字拓本題跋，俱大顯于世，不獨為藏家所重，好古者亦用之飾書齋堂舍，風氣至今不衰。

古物傳拓與銘文題跋，難在識古、釋古、鑒古，須待真知灼見揭示其蘊含，予人以知識及藝術享受。次在文辭淵雅，言簡意賅，止所當止，不為游談。又其次者，以工書及經營布置為拓本增長精神，于尺素中見乎才情也。三者合一，而兼之實難。頃得觀《金石相磨·斯是齋題跋集》樣稿，吟誦之味，乃知松長教授于學術之暇，游手于斯，卓然而有大家風氣。松長教授為享譽海內外之古文字、簡帛學研究著名學者，曾于湖南省博物館（今湖南博物院）供職，后轉入湖南大學岳麓書院任教，門下人才輩出，學術成果累累，飽學之余，溢乎翰墨，滌蕩胸襟，醞釀氣象，鍛煉風骨，流美溢采，其學問文章之氣，奔涌于筆端，此早已見于個人書展矣。松長教授于古物傳拓、銘刻拓本浸淫有年，體味亦深，只至觀題，每有佳議確論，略言之，宜有以下數端。其一，該書列全形拓、青銅器銘文、銅鏡、兵器、錢幣、造像、碑刻、磚銘、瓦當、戳印、硯臺、竹刻共十二類題跋，所用書體有大篆、小篆、簡牘帛書古隸、漢隸、章草、行書，以及摹錄原銘諸體，可謂汪洋恣肆，所養亦富矣。其二，僅就摹錄原銘為言，當代好古者眾，而能傳神得味者鮮。此無他，殆古體去今遼遠，筆法早已失傳，如何玄想復原，首在學問，通解而后命筆，始能人其室奧。不能稱解筆意，雖積功可致形模，其妙已亡矣。其三，書中所收拓本，多題標目，其書體變化由心，縱橫皆如人意，觀之足以令人恢廓才情，遷想妙得。其四，其跋文多用行書，出傳統而不主故常，瀟灑空靈，不著繩尺，文從筆順，意足自足，正士人本色。抑或出以章草，飄揚灑落，亦今亦古，格韻清遠，有意外之妙。凡此類小字跋文之美，須精神解領，以心相契，方能致之。而學富五車之落華散藻，美在筆墨之外，豈易以言語量說之。其五，松長教授所為題跋，極具學術，或述或考，言簡意賅；或文或白，深入淺出。通觀其書，若逸邐暢游千里江山，攬勝入幽，景景不同，而終能成其大。或若訪逸參禪，其格在清，其智在慧。或若啜飲醇釀，入口尋常，而回味無窮焉。

余與松長教授同好，涉事題跋已三十余載，頗知個中甘苦。今日欣見其書稿，直以先睹為快，因贅言于耑，是為序。癸卯歲小寒于豐草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