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信中的師生情

1991年1月18日，潘鶴教授給錢海源先生的信中如是說：“我為有這樣的學生而榮。”

錢海源先生于1961年升入廣州美術學院雕塑系學習雕塑。也就是在這一年，他結識了一位影響他一生的恩師——潘鶴教授。

錢海源先生在與潘鶴教授由相識到相交的幾十年間，二人的書信往來共有七十余封。潘鶴教授與錢海源先生二人既是師生，又是朋友，更有互相欣賞的情誼。在沒有智能設備只能依靠書信溝通的年代里，潘鶴教授與錢海源先生之間的書信往來，就如同現今親友之間的微信聊天記錄，萬事皆談，且飽含情感、彌足珍貴。

潘鶴教授在給錢海源先生的回信中常以“海源仁弟”“海源同志”開頭，或直接親切地呼其“海源”。潘鶴教授將與自己交往甚密的學生視若貼心的知己，常在信中傾訴他對藝術與人生的理想、信念和奮斗目標；當然也多談論文化藝術界的見聞，以及對一些藝術問題的思考；也常談及雕塑創作中的甘苦、生活中的瑣事，總之，事無巨細。潘鶴教授只要收到錢海源先生的信，哪怕再忙也總要抽時間回復。

潘鶴教授給錢海源先生的回信，或長或短，字跡往往潦草，仿佛只是普通家書一樣，他或許總是默認錢海源先生會如同家人般了解他的心意。錢先生也在每一封信的信封上，備注好信的內容、收到時的日期，也總是題寫上潘鶴教授的職位、頭銜，再加上“恩師”等字樣，如同對待家中長輩般恭恭敬敬，所謂“忘年交”或許也正如此吧。

潘鶴教授在1977年10月8日給錢海源先生的信中，特意提到他將乘15次特快車11號車廂17號下鋪，預計10日下午到長沙，并且為錢海源先生從北京帶了10塊香皂。從信中平實的語言里，我們不止可以看出在當時資源短缺背景下，上一輩人的生活、溝通狀態，還可以從字里行間中體會出潘鶴教授對于錢海源先生的愛護與關懷的心意。當時的交通、溝通遠不如現在便捷，師生之間為了短暫的相見，需要在來信中具體注明乘車的車型乃至車廂的鋪位，由此足見二人對彼此感情的珍視。

潘鶴教授曾自1988年到1990年之間，在航空信箋紙上斷斷續續寫下了一些他對人生和藝術的感懷并寄與錢海源先生。錢海源先生總集成“潘鶴教授藝術感懷”，這成為了解和研究潘鶴教授藝術與人生的重要史料。

潘鶴教授在信中傾訴衷腸地說：“隨著國家國力的強盛……但愿能踏踏實實建成一個具有社會主義中國當代特色的藝術盛（圣）地……自己能以當代中國人的身份平等地并列于世界藝壇。”而這正是潘鶴教授藝術生命中的最高目標。

潘鶴教授曾滿懷著熱愛祖國、努力為時代和人民創作的熱情，創作出了《艱苦歲月》《省港罷工》和《大刀進行曲》等優秀的、業已載入新中國美術史冊的精品雕塑作品，并將創作路途中的煩惱、感懷都書寫成了心里話，訴說給了自己的學生錢海源先生。幾十年間，無論生活與工作如何變遷，錢海源先生將恩師的七十余封來信一直視若珍寶，保存得非常好。他們的關系或許超越了師徒，躍升為交心的知己，恰如“俞伯牙”與“鐘子期”。可以說，錢海源先生是最懂潘鶴教授的藝術與人生的好學生之一。

1994年4月，錢海源先生身患重病住院。6月9日潘鶴教授來信，信里講述了他1958年時曾身患同樣病癥，但礙于當時醫療手段有限，故白遭受了很多苦。信中他詳細解釋對此病的理解以及治愈的全過程，最末不忘囑托錢海源先生同醫生進行詳盡的溝通。錢先生在此信的抬頭備注：“潘老師每周都打電話給我家人，令我們感動。”字里行間無不流露出潘鶴教授對于學生病情的關切之情，潘老在具體的用藥名稱和發病時間下都用橫線加以標注，生怕標注不夠醒目而使錢海源先生錯過醫療的重要的信息。全信讀畢，令人動容。二人在互相關心、互相幫助中度過了許多歲月，成為互相閃耀的星星。

品讀二人的書信，讓我們得以了解前輩們感人的友誼，從而更加向往體味當時慢節奏溝通方式下產生的期盼與等待。錢海源先生和潘鶴教授從結識到相知，再到成為交心知己，直至潘鶴教授的離世，二人共同歷經過苦難，互相幫助，互相成就，在彼此心間留下了重要的位置。

2024年8月1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