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樂地理學視角下南溪號子的傳承 與保護

〔摘 要〕南溪號子傳承與保護的“一體兩翼”模式，是以“政府、市場與社會”三分法為原則，以音樂地理學相關理論為基礎，分析南溪號子的原生生態，并根據南溪號子所在區域現階段物質生產方式的基本情況，以及適應未來一段時間內當地經濟社會發展的基本趨勢而提出來的。確立“市場”為主體，合理定位“政府和社會”的兩翼保障角色，合力護航南溪號子傳承和保護體系。

〔關鍵詞〕音樂地理學；“一體兩翼”；遺產保護

“特定地理、自然環境是人類生存下來并進而發展生產的先決條件，也是產生和形成不同種族、不同地區的文化傳統、文化面貌的重要基礎。”人類的存續和發展是地理環境作用的結果，地理環境是人類進行物質文化生產最基本的條件之一，特定的地理環境產生特定的文化，每一種文化都帶有其特定的地理環境烙印。南溪號子，長期深藏在渝東南武陵山區封閉、狹小的村落中，是南溪土家人以農耕為主要生產方式下的產物，“它的雛形是土家族農民在勞動中解乏鼓勁的勞動號子和山歌號子”（《首批國家非物質文化遺產推薦名錄》）。南溪土家人的物質生產方式是由地理條件決定的，南溪號子久遠的發展史同時也是南溪土家人漫長的農耕史，南溪號子傳承危機也是南溪土家人物質生產方式轉變的結果。所以，南溪號子的傳承和保護需依托現階段和未來可預見的物質生產方式，適應經濟社會發展的軌跡，建立可持續的傳承和保護體系，方能走得更遠。

一、南溪號子的原生生態地理因素考查

（一）封閉的地理環境是生成南溪號子獨特藝術價值的主要原因

南溪村地處鄂湘渝黔交界地帶的武陵山區腹地不發達山區，與經濟發達地區和區域中心城市相去甚遠，山高路險、交通阻塞、環境封閉，復雜封閉的地理條件使得南溪土家人與外界交流極其艱難。這一方面反襯出土家人苦難的民族遷徙歷程以及形成獨特歷史文化的地理關聯，另一方面也可以解釋南溪號子獨特藝術價值的地理成因——在交通極不便利的農耕社會，封閉的地理環境保護了南溪號子免受外部文化侵擾。喬建中在《音地關系探微》中指出，民間音樂存儲區的形成需要兩個必備條件： “地域的相對封閉性”“離政治、經濟、文化中心遠，較難受到新文化潮流或異文化潮流的浸染”。不難發現，被學界譽為“土家族音樂活化石”的南溪號子，因封閉的地理環境，很少受到外界文化的浸染，才能形成并保存其自成一體的藝術形式和豐富厚重的藝術內容，展現出其濃郁民族特色的藝術魅力。

（二）單一的傳唱族群使南溪號子具有濃郁的民族特色

武陵山區各民族在這里呈現小集聚、大雜居的狀態，南溪村地處傳統土家族文化圈，南溪號子屬于土家族文化的組成部分，同時也處于與苗族、漢族雜居的大環境中，不可避免地受到漢文化和苗族文化的影響。但是，南溪村是土家族集聚的村落，南溪號子是土家族的藝術，傳唱族群是單一的，南溪土家人是南溪號子的創造者，也是南溪號子的傳承者，南溪號子的藝術特征獨特而新穎，藝術風格別具一格，具有深深的土家族民族文化烙印，反映了土家族歷史傳統、風俗習慣等濃郁的民族文化特色。

（三）農耕為主的物質生產方式是南溪號子生存的物質依托

南溪村所在區域山高林密、河溪密布，氣候和地質非常適合農業生產，因此在歷史上形成了以農耕為主、漁獵為輔的物質生產方式，這是南溪號子賴以生存的物質條件。歷史上，南溪村及周邊的土家族先民們很早便“遇有溪泉之處，便開墾成田”（嚴如饅：《三省山內風土雜識》，《叢書集成》本），“伐木燒畬以種五谷，捕魚獵獸以供庖廚”（《大明一統志》卷《施州衛》）。南溪村雖封閉狹窄，但氣候溫潤潮濕，南溪河兩岸的坡地開墾出養育南溪土家族人的肥沃土壤，農耕為主，輔以漁獵的傳統物質生產方式，土家族人在這里生息繁衍，也影響著南溪土家族人的精神世界。南溪號子的產生、形成和發展與其主要的物質生產方式息息相關，其藝術特質中體現出深深的農耕文化烙印。

二、南溪號子的新生態形成條件

（一）南溪號子物質基礎的轉變

南溪號子的物質基礎是傳統農耕為主的物質生產方式，這種物質基礎在工業化、市場化中已經發生了根本而快速的變化，并且是不可逆的。南溪號子傳承出現危機是南溪土家人物質生產方式轉變的結果，這種轉變是社會歷史發展的必然，也是包括南溪號子在內的中國民族民間音樂文化生態的整體趨勢。20世紀五六十年代“公社化”和“互助組”時期，集約農耕，勞動密集，南溪號子發展到鼎盛時期，至20世紀80年代實行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勞動分散，南溪號子漸行式微，及至20世紀90年代以后，伴隨國家的現代化進程，大量勞動力外出打工，現代工業和服務業成為當地主要勞動力的收入來源，農耕經濟已然成為南溪經濟的補充，南溪號子賴以生存的物質生產方式喪失了其基礎地位，其生態難以為繼，南溪號子的傳承也隨即產生危機。南溪號子的發展軌跡反映出其與物質生產方式的密切關系，因物質生產方式而生、進而發展，甚至繁盛，也因物質生產方式的轉變失去依托而衰落。

（二）南溪號子生態功能區劃的產業定位

渝東南地區是文化和旅游部2014年批準設立的國家級文化生態保護實驗區，也是重慶市重點推動發展的文旅產業融合發展示范區。《重慶“十四五”規劃和二〇三五年遠景目標綱要》中，南溪號子所在黔江區的功能定位是“渝東南區域中心城市和武陵山區綜合交通樞紐”“中國峽谷城·武陵會客廳”。渝東南區域產業定位是“……立足山地特點、生態資源和民族特色，整合資源要素、協同聯動發展，……構建文旅融合引領的產業體系”。政府的區域功能規劃已經指明了未來一段時間當地產業發展的主要方向，南溪號子傳承和發展所依賴的物質基礎是確定的，也是可預見的。所以，建立穩定、持續并且可操作的南溪號子傳承和保護模式，須從現階段甚至在未來可預見的時期內，以主要的物質生產方式為依托，融入到功能區劃所定位的產業中，才能建立南溪號子傳承保護和當地經濟社會共同協調發展的模式。

三、“一體兩翼”的傳承和保護模式

（一）“一體兩翼”模式的內涵

縱觀學界對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的研究，“政府、市場與社會”是目前學界普遍接受的分類方法，我國非物質文化的保護，行政力量長期處于主導地位，其優勢在于能充分發揮制度優勢，快速調動資源，效率高，見效快，但政府行為并不能完全解決非物質文化傳承和保護長遠發展問題。所以，非物質文化遺產的保護需要因地制宜，結合遺產的特點，充分發揮主體力量的主動性和積極性，最大限度調動多方力量構建具體的保護模式，形成合力最優化、發展更久遠的傳承和保護模式。

“一體兩翼”模式是以音樂地理學相關理論為基礎，結合南溪號子新生生態的基本狀況，重新考查“政府、市場與社會”三方力量在非物質文化傳承和保護中的定位問題。“一體”，即主體，確立“市場”為主體；“兩翼”是圍繞市場主體，合理定位“政府”和“社會”角色，使其合力保障從“市場”為主體的傳承和保護體系。經過近20年政府主導的傳承和保護，以及當地文旅產業的帶動，南溪號子已經有了自我造血功能，政府應助力南溪號子逐步進入市場淬煉，使南溪號子在市場強大的機制下獲得良性發展。

（二）“一體兩翼”模式的內容

南溪號子傳承與保護的“一體兩翼”模式，是根據南溪號子所在區域現階段物質生產方式的基本情況，以及適應未來一段時間內當地經濟社會發展的基本趨勢而提出來的。廣義上講，所有依附于南溪號子這一非物質文化遺產的所有文化資源和產品，可以通過市場檢驗良莠，優勝劣汰，政府和社會全力保障南溪號子文化資源的保護和文化產品的打造。由此，一方面提高了當地政府知名度，促進文旅產業發展；另一方面可以拓寬文化認同的范圍，產品進入文旅產業，本身也是保護和傳承的一種方式。

1.調動政府力量，完善政策支持，為南溪號子文化資源的保護和開發提供政策和物質保障

第一，分類資料和數據庫。2007年以來，當地政府組織力量，利用多媒體的技術優勢，通過田野采集南溪號子的影像資料，當地文化部門據此制作了譜例、音頻、圖片等豐富的分類資料，建立了南溪號子數據庫；出版了“重慶市首批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集成—— 《南溪號子》卷”、黔江民歌集《南溪號子》，制作音樂光盤《山歌黔江》，其中收錄了南溪號子最核心的曲目。

第二，人才庫。一方面是傳統傳承的延續，自從2006年被列入首批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黔江區政府為南溪號子遴選、確立傳承人，與7位南溪村村民簽訂傳承協議，劃撥傳承專門經費，規定傳承目標，每年度當地文化部門對南溪號子的傳承運行情況作評估考核、驗收檢查，以行政力量保障傳承體系的延續和有效運轉。另一方面是建立傳承基地，以傳承基地為依托，舉辦南溪號子擂臺賽，選拔優秀傳承人，打造優秀作品，與周邊區縣進行民俗文化交流學習，參加各類比賽。南溪號子的傳承基地有兩種規格，一種是市級教育傳承基地（1個）；另一種是黔江區政府牽頭成立的區級傳承教育基地（8個）。

2.拓寬宣傳口徑，擴大品牌效應，為南溪號子的傳承和保護激發創新動力

有代表性的活動展示了南溪號子傳承與保護的成果，激發了南溪號子創新的動力，增強南溪號子的傳承活力，進一步拓寬了南溪號子的文化資源和產品影響力，增強南溪號子作為黔江區文化品牌的實力。一方面，好的作品借助好的品牌，還要有打出去的路徑，立足點應該在本土化、民族化上面下功夫；另一方面，要借助一個好平臺，選中有影響力的媒體、有影響力的賽事，把好的作品推出去。

2010年6月，南溪號子7位傳承人身著民族盛裝走進央視，錄制中央電視臺《民歌·中國之魅力重慶》節目，將南溪號子的獨特藝術形式充分展示給全國觀眾。在節目中，他們即興創作并表演了《大板腔》等南溪號子代表曲目，展現了南溪號子的藝術魅力，擴大了影響力，提高了知名度。2021年12月，黔江、石柱、彭水等共同承辦“中國原生民歌節”，南溪號子與來自全國各地的非遺民歌走進社區、休閑旅游的景區，展示南溪號子的魅力。同時，就“原生民歌本體研究”“原生民歌的傳承與發展”等主題邀請相關專家展開學術研討。

3.營造良好氛圍，開拓發展路徑，為南溪號子的保護和傳承釋放自身生命力

土家族歌手覃誠芳演唱的《南溪號子好美妙》取得成功并大量圈粉，為南溪號子的傳承和保護探索出一條可以通過南溪號子自身造血發展的新路徑。《南溪號子好美妙》是根據《大板腔》的基本音調創作的民族唱法的藝術歌曲，改編的手法雖簡單但實用并喜聞樂見，并沒有影響南溪號子特有的藝術表現力，在表現其特有的藝術價值上也無疑是成功的。而周深在參加廣東衛視“勞動號子”欄目時演唱《南溪號子好美妙》，又是在覃誠芳版的基礎上進行通俗化的改編，大量流行音樂元素被植入其中。

南溪號子的藝術價值毋庸置疑，南溪號子的傳承和保護不能憑其獨特的藝術魅力而光照一隅，要想走出去就要瞄準文化市場，結合品牌效應，重視品牌的影響力和作用，打造好南溪號子的文化品牌，充分發掘南溪號子的文化資源、藝術價值和藝術表現力，尋找創作的素材和靈感，創作既契合大眾審美又能表現其藝術特色的新作品。

參考文獻

① 喬建中：《土地與歌：傳統音樂文化及其地理歷史背景研究》 ，山東文藝出版社，1998年。

② 苗晶、喬建中：《論漢族民歌近似色彩區的劃分》，文化藝術出版社，1987年。

③ 袁炳昌、馮光鈺：《中國少數民族音樂史》（上） ，北京：中央民族大學出版社，1998年。

④ 中國藝術研究院·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中心：《第一批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圖典》，文化藝術出版社，2006年。

⑤ 廖四順：《鄉村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傳承與旅游高質量互動發展》，《社會科學家》，2024年，第2期。

⑥ 陳子華、李嘉欣、王振波：《黔東南民族文化生態保護區非物質文化遺產的生態響應和環境秩序》，《地理科學》，2024年，第3期。

本文系重慶市教委人文社科項目“基于功能區劃背景下的‘南溪號子’傳承與保護研究”（課題編號：22SKGH394）的研究成果。

作者簡介

趙開棟，重慶文理學院副教授，研究方向為民族民間音樂和音樂教育。

責任編輯：任麗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