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想想,發現記憶不僅是人所特有,它還是人世間里最為奇妙的事物之一。人間的記憶,各個角落都在發生,都在產生,每時每刻里。就像我發現我們的“世界”其實并不止一個世界,它是由各屬于我們各自的、各個角落、各個群體的數以億計“小世界”構成一樣,我們人世間里的記憶,它就像天上的星星、大海里的水滴一樣難以計數。當然,記憶也是人世間里更新換代頻率和速度最高的事物之一,它們無時無刻不在“誕生”的同時,卻又在轉瞬里就像隱形的流星雨、無形揮發的水汽般紛紛消失消亡了難以計數。
記憶的另一個奇妙之處,是同樣場景里的人們可以產生相同的、共同的和不同的、屬于個人的記憶,并且一些記憶“留在人間”里的“壽命”或許就是三年、五年,甚至是三天、五天或更短,而一些記憶,或許就是“永恒”“永久”的。生活中這樣的事例當然舉不勝舉閉著眼睛也想得出來。
剛好是在十年前的那次吃魚的經歷,就是這樣——現如今,或許再以沒有一個人能夠想起有過這樣一次吃魚的經歷了;而對于我來說,那是我終生不會忘記的、一生里吃過的魚當中最好吃的一次——我需要真誠地發自肺腑地再強調一下,那是我一生里吃過的最好吃、最難忘的一次吃魚的經歷。我這不是在夸張,不是在矯情地做作,我只是忠實于我的記憶,忠實于我的味蕾——我當時的味蕾在我記憶深處刻下的終生難忘的印記。
那是在2014年的彝族火把節,也是在普格,我們從四面八方而來的賓客受邀參加普格縣的國際火把節,我們文人些同時還參加由普格縣組組開展的全國性征文大賽頒獎典禮。頒獎典禮是在普格縣政府會議室舉行。此處插一個小記憶,我當時第一次(也是迄今唯一一次)見到了彝族著名女詩人、學者巴莫曲布嫫,她從昭覺參加一個彝族學術會趕來參加了我們的文學座談會,然后因為要做第二天央視直播的普格火把節現場解說,她需要準備相關材料,所以她提前離場。火把節里的普格是中央電視臺在云貴川多地進行火把節盛況直播報道的四川直播地,這個取名《傳奇中國節——火把節》的節目,是央視中文國際頻道在一個月前開展的首個大型電視直播特別節目《傳奇中國節——端午節》之后的第二個大型節日直播節目。對于十年前的那個時候而言,直播應該還不是很普遍,何況是如此大型的直播活動,這對于我們這些地方來說是非常少有的。稍微遺憾的是,我和本縣的黑惹子喊,因為要趕回家里過火把節,第二天一早搭了出租車到西昌回了鹽源,沒有參加成盛大的、現場直播的普格火把節直播活動。
大約七八年、十年前的時間里,或許是我進入創作熱情最高、狀態最佳的所謂高峰期,也開始受邀參加一些文學活動,見面和認識了一些文友,可謂我激情燃燒的光輝歲月。那次普格之行就是我于2013年8月受邀參加“第二屆金沙江彝族文學筆會暨阿庫烏霧詩歌研討會”之后的第二次參加正式的文學活動(之后的2014年10月在攀枝花市參加了“四川省青年作家培訓班”等),當時認識并見到了云南作家王紅彬等人,見到了攀枝花作家楊林文、樂山峨邊詩人阿索拉毅、沙瑪中華以及普格的伙補史日、發星、阿達色軌、阿優等眾人。
普格征文頒獎會舉行后的當天晚上,搞接待工作的文友阿達色軌、阿優他們安排我們吃宵夜聯誼(那時候的阿達色軌是正當意氣風發、朝氣蓬勃的“小年輕”,如今他已是一方鄉鎮的黨委副書記;阿優更是一個略顯羞澀的“小伙子”,如今他已是一方文化界的中堅力量之一、表現活躍),——當時大家都熱情高漲,又因為大伙都年輕精力旺盛,即使宵夜的地方是個其貌不揚的“小店”,大伙們卻也很“嗨”,簡直就是狂歡。我因為喝了酒了,有點微醉,并且因為不勝酒力,就主要是埋頭吃而不是說和喝。當時七七八八上了一些菜,而那道用錫箔紙裹著、裝在四方形鋁制盛具的烤魚,應該就是普格的、那店子的特色和招牌菜,色香味俱全,好吃得不得了。不過我至今也不知道這道烤魚的名稱是什么,或者有沒有專門的特別的名稱。我當時就想不通大家咋就如此只是一味地勸酒喝酒閑談而不上心于這盤烤全魚,即使勸他們吃他們也不理睬只顧敬酒和神聊。于是我就一個人埋頭海吃,相當于一個人包干了全桌的這道烤魚。那魚肉真的鮮美有味極了,從舌頭到口腔到腸胃、肚子,通透、有味,讓人吃得安逸、過癮!
我不敢說,那是全世界最好吃的烤魚,但是在酒后胃口大開的我來說,是我至今印象中有生以來吃魚吃得最香最開胃口最難忘的一次。所以當我在阿優和普格縣文聯、作協的幾次邀請下于今年端午節期間同幾個西昌的同事應邀來到普格縣大坪鄉底古村,參加端午詩歌交流暨我的創作和詩集《高于山巔隱于心間》交流分享會,并于期間吃了被普格人所大力推薦、據說是普格一大美食的“底古溝烤魚”,且會后倡議大家寫寫本次分享會或者相關經歷、感受后,我才猛然意識到自己原來無巧不巧與普格產生了如此奇妙的兩次難忘的“吃魚”經歷,況且時間上剛好就是在十年前的2014年和十年后的2024年!
行文至此,我也不得不說說關于十年的光陰。仔細想來,人生里的十年時光,好像是夠漫長的,但回過頭來看,卻又是如此的短暫,它是如此地“轉瞬即逝”。它足以讓一個蹣跚學步的幼童變成一個牛高馬大的壯實少年,讓一個年富力強的中年人走向垂垂老矣……十年間,四季輪回了十遍,草木風霜了十輪;在生生不息的世界里,在廣袤的蒼茫大地上,莊稼蟲蟻的世界里它們又歷經了多少個生命輪回,人間誕生和消失了何其多的生命故事與記憶。它是何其“漫長”,卻又如此短暫,“彈指一揮間”……十年間,值得說道說道的人生故事、滄桑巨變或許實在是太多太多了,只不過很多時候,我們只是沉溺在了“往前”和“往前看”,于是乎我們往前,往前,一直往前,一直匆匆地一如既往、勇往直前地往前奔,許多的人生過往便由此消匿或成了記憶的壓箱底物件。
“這里的烤魚還是非常好吃的,多吃點。”我想起在底古村吃魚時普格人謙虛又不無底氣和自豪地熱情夾菜。“吃底古溝的烤魚,完全不必擔心魚刺。羅非魚的魚刺本來就少得可憐,經炭火一烤,魚刺迅速硬化,即使藏匿在魚肉深處,用筷子輕輕一挑,稍微大一點的魚刺,基本上都會自行從魚刺里脫落。”此次交流分享會的組織者之一和主持人阿優的分享文章里,有這樣的介紹文字。我確切地知道了我們此次吃的就是這樣的底古溝羅非魚,但我不知道十年前在普格縣城吃到的烤魚是不是來自底古溝的羅非魚(大坪鄉底古溝村離縣城15公里),并且這大概永遠就是一樁未解之謎了,我想我是無從問清楚了,畢竟誰又能想起十年前一頓普通宵夜里關于魚肉的事呢?
并且我可以明確地想到,對于我來說“終身難忘”的事,并不等于對別人來說也是一件“終生難忘”的事。—要知道,這是我們生活中一個見慣不驚的客觀事實。
責任編輯:吉保才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