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聲非凡

2024年8月11日晚七時許，盛京大劇院成功奏響了以《卡門》為音樂會主題展開的《視聽交響音樂會經典之聲II——卡門》的動人樂聲，本場也是留聲機樂團繼本年5月5日視聽交響音樂會《劇院魅影》專場后的第二場。巧合的是，兩臺音樂會都伴隨著小雨開場，音樂廳外烏云密布，音樂廳內則熱鬧非凡。音樂會以莫扎特《費加羅的婚禮》開場，與肖邦的《平穩的行板與大波羅乃茲舞曲》、馬奎茲（ArturoMárquez）《第二號丹戎舞曲》作為上半場曲目，下半場為根據比才歌劇《卡門》中的音樂所創編的《卡門組曲》，輔以三首返場作品，共同組成了本場音樂會。

四幕喜歌劇《費加羅的婚禮》（LeNozzediFigaro）作為莫扎特歌劇創作生涯最負盛名的歌劇經典之一，奠定了其歷史地位。該劇是世界各大歌劇院上演次數最為頻繁的歌劇之一，因其錯綜復雜的人物關系及繁雜的角色對白成為觀眾心中的經典，其序曲因可脫離歌劇本體單獨演奏、可聽性強、速度快、預示歌劇戲劇情節發展等原因更是作為各大音樂會上的常演曲目。將該劇序曲作為“暖場”的開場曲再合適不過，其時長僅四分鐘左右，采用省略展開部的奏鳴曲式結構，雖與歌劇本身沒有主題上的聯系，但在情緒和人物形象與歌劇內容卻有一定聯系。序曲不僅預示了該劇作為喜歌劇自帶的勝利與歡樂氣氛，還以特征各異的兩個音樂主題分別對機智勇敢的費加羅及活潑開朗的少女蘇珊娜在人物形象方面作以刻畫。作為管弦樂隊音樂會上的常演曲目，樂團演奏整體發揮在線，指揮李杰燊以簡潔、利落的手勢帶領樂團，尤其對弦樂聲部進行了音響上的凸顯，對歌劇音樂本身的戲劇性做了一度創作的還原。

肖邦的《平穩的行板與輝煌的大波羅乃茲舞曲》（Andantespianatoetgrandepolonaisebrillante，Op.22），如題，波蘭舞曲又被譯為“波羅乃茲”，是波蘭最古老的民間舞蹈之一。肖邦一生共創作十五首波蘭舞曲，該曲也是作曲家早期創作生涯最成熟的一部作品。不僅是波蘭舞曲中最為華麗的一首，亦是作曲家為數不多的帶樂隊伴奏的作品。該曲分為行板與波羅乃茲舞曲兩部分，從其作品名能看到兩部分音樂戲劇張力大，前者帶著夜曲的味道，抒情性強，聽感上靜謐、溫暖，后者因其華麗的旋律線條、密集且有力的節奏型及豐富的織體形態，整體起伏大，兩種不同的音樂風格被肖邦以搭配樂隊協奏的方式融合在一起有著令人驚艷的效果。這其中既有作曲家對波蘭祖國民族風格的弘揚，亦帶有巴黎的浪漫氣息。談到波羅乃茲舞曲，也許人們會更熟知其《降A大調波羅乃茲舞曲“英雄”》，但這首也因對演奏者技術要求高，兼具精致、浪漫、輝煌的特點成為了學院派的代表性作品之一。本曲演奏由鋼琴演奏家劉英楠擔任，其演奏技術性方面自不必多說，尤其在處理作品中繁雜、旋律性強且長段不規則的裝飾音時可謂得心應手，現場聽感上音質精美、流暢。同時，其觸鍵方式不管是在力度、速度、深度，還是角度與高度來看，都是十分精準的，做到了“該輕盈時不笨重、該華麗時不單調、該優雅時不粗魯”[1]的高超演奏技巧，這對作品中占重頭戲的密集裝飾音的完美詮釋起到作用，滿足了對浪漫主義時期作品演繹的要求。而后，劉英楠將韋森博格（AlexisWeissenberg）改編的六首歌曲集中的一首法式浪漫曲《四月的巴黎》（EnAvril，aParis）作為返場。此曲在聽感上似乎是對四月巴黎雨中浪漫街景的描寫，也好似對靜謐街頭往來行人的描寫，作品僅四分鐘左右，正適合返場使用。而演奏者正是抓住這一點，在樂曲的詮釋上著重對長旋律的抒情線條加以處理，從而凸顯作品獨有的法式浪漫氣息。

演出進入下首曲目時，指揮家王梓以一種逗趣的形式入場，樂團音樂總監李杰燊身份立即轉換，以單簧管演奏者的身份與樂團共同演奏《第二號丹戎舞曲》（DanzónNo.2）。因該曲單簧管聲部在樂隊占比不小，因此伴隨總監的加入，也讓作品的現場演繹更加引人注目。該曲對現場觀眾可能有些許陌生，此為墨西哥現代音樂作曲家馬奎茲在音樂會被演奏次數最多的墨西哥交響作品之一。樂曲熱情奔放，彰顯了拉丁美人的本色性格。創作靈感來源于作曲家在馬利納爾科旅游時受當地流行傳統舞蹈“丹戎舞”的節奏吸引，從而譜成此曲。由于其創作時間較晚，該曲的“爆紅”一部分得益于指揮家杜達梅爾2007年攜西蒙·玻利瓦交響樂團進行巡演時將其作為常備曲目，如今也已逐漸成為我國職業交響樂團音樂會上的常演曲目。王梓在處理本首作品時，情感起伏做到層次分明，尤其對不同樂句、樂段間的張力做了較明顯的對比。同時，也著重對弦樂與管樂聲部間的快速銜接做了平衡。另外，從樂曲總譜也能看到，作曲家將響棒（Clave，傳統拉丁樂伴奏樂器）、刮魚及康加鼓等凸顯拉丁美音樂的地方性樂器與定音鼓、大鼓等傳統西方打擊樂器予以融合，因此，樂團打擊樂聲部發揮也比較穩定，現場氣氛也因該曲的演繹更加高漲。

短暫的中場休息后，下半場整場為《卡門組曲》（CarmenSuite）。《卡門》不僅是法國作曲家比才最后一部且最具代表的歌劇作品之一，也是在卷帙浩繁的世界歌劇史中占有極其重要地位的歌劇作品。而《卡門組曲》是由吉羅（ErnestGuiraud）在作曲家辭世后的十年左右甄選歌劇《卡門》（Carmen）中的部分音樂精品形成管弦樂組曲版本。以第一組曲中帶有濃郁西班牙風格的《前奏曲》（幕啟）為始至第二組曲的《波西米亞舞曲》，共計十二首樂曲。其中既有聽感上鏗鏘有力的《士兵換崗》；亦有聽感詭譎的《走私犯進行曲》；也有《阿拉貢舞曲》《間奏曲》《賽吉利亞舞曲》《斗牛士進行曲》《哈巴涅拉》《斗牛士之歌》這些即使對于非音樂專業從業者也是耳熟能詳的經典分曲，演奏這樣的曲目對活躍現場氛圍以及拉近演奏者與觀眾的距離大有裨益。樂隊在王梓的指揮棒下穩定發揮完成了全組曲的演奏，現場在一片歡樂的氣氛下結束。在整場音樂會結束及數次演職人員謝幕后，現場仍掌聲不斷，樂團特別返場了兩首時長較短但抒情性強的《一步之遙》（PorUnaCabeza）與《斯卡布羅集市》（ScarboroughFair）。前者以小提琴家杜玄作為獨奏聲部演奏主旋律，樂隊以承擔和聲支撐的方式為其伴奏，這種演繹不僅向觀眾展示了樂團首席演奏獨奏的高超水準，同時，相比略顯單調的傳統提琴搭配鋼琴的演奏模式在音響上要更立體。杜玄在演奏這部作品時，不僅對阿根廷探戈舞曲的獨有情調進行模仿與還原，也著重對不同樂句的情感變化做以處理，最后以舒緩、漸弱的處理方式結束全曲。音樂會最后，樂隊以“歌曲器樂化”（鋼琴加樂隊）的方式對古老英國民歌《斯卡布羅集市》進行了器樂版演繹。

本場音樂會由兩位青年指揮擔任，他們的指揮技術高超、指揮法干凈利落，而對不同風格、時期的作品理解及其處理又有所不同，這尤其通過觀察二位對樂隊不同聲部的強調及對不同曲目張力性與律動的刻畫能夠找到答案，但兩位指揮都始終積極地調動了樂隊演奏員的演奏狀態，且將各聲部統一的協調在一起。而談到樂隊演奏員，作為沈城交響樂路線殺出的一匹新的黑馬，筆者結合現場情況及演職人員名單估算，本場音樂會約是由五十二名演奏員組成的中等編制樂隊，其演奏員技術整體較高。原因一部分得益于各聲部首席的超高水準，這包括但不僅限于樂團首席杜玄（現任中央歌劇院交響樂團首席）、副首席張彤彤（現任吉林省交響樂團首席）及大提琴首席沈和群（現任中國交響樂團大提琴首席）。如果對其水準進行衡量，他們的演奏水準每一位都是可以擔當樂團重任的獨奏家，樂團在如此水準的聲部代表帶領下呈現出高水平的演出視聽效果是毋庸置疑的。而有關選曲也足見其用心，這其中既包含十八、十九世紀歐洲藝術音樂中的絕世經典之作，亦有二十世紀末旋律性、色彩性、可聽性強、地方性特征凸顯的《丹戎舞曲第二號》（1994）。這無疑在一定程度上培植了專業的音樂群體，也擴充了沈陽樂迷群體的曲目量。另外，樂團也將舞臺屏幕利用起來，演出期間屏幕同步為觀眾展示了每位作曲家的肖像，介紹了所演奏曲目背后的相關故事及作曲家創作靈感來源，搭配以樂曲相關的紀錄片/故事片播放，為觀眾理解作品提供了保證。同時，其曲目單設計也頗具特色（詳見下圖），以粉紫兼淡黃色為背景底色的曲目單封面十分吸睛，右下角輔以佩戴亮紅色頭巾的歐洲女郎側臉，這些頗具巧思的設計契合了本場音樂會的主題《卡門》，也一定程度上對西班牙音樂自帶的熱情奔放性格予以凸顯。而打開曲目單能夠發現，其曲目頁右下角標有“請勿在樂章間鼓掌，請在全曲結束后鼓掌”的字樣。雖音樂會樂章間禁止鼓掌已成共識，但在目前的音樂市場中仍有小部分觀眾讓這一現象發生，因此，這樣的溫馨提示是有意義的，一方面為非專業聽眾提供欣賞指南，一方面也能讓臺上的演奏者更好進入狀態。本場音樂會上座率高，因對部分曲目的熟悉度高，觀眾反響也十分熱烈，一些家長也帶著孩童來到現場，現場觀眾展現了較高的音樂素養，這與樂團以國內頂級演奏家陣容搭配演奏世界經典名曲的音樂會策劃模式是分不開的。

從樂團視角來看，作為本場音樂會的演奏方、作為國內為數不多的完全由音樂家出資、策劃并管理運營的樂團，有其存在的特殊意義。也正如其曲目單介紹的那樣，留聲機樂團致力于放眼國際視野，打造城市交響文化潮流，打破古典音樂與普通聽眾之間的隔閡，突出傳統與現代的界限；堅持創新理念制作出既保持古典音樂精髓，又能讓普通老百姓聽得懂、喜歡聽的交響樂作品。正是有了這一相對新穎且演出不受局限的樂團定位，給其帶來了多向發展的可能性。例如，其上一場音樂會不僅囊括了音樂歌舞電影之經典《雨中曲》（Singin'intheRain）、音樂片《音樂之聲》（TheSoundofMusic）中的多首經典小曲、《世紀交響曲》（CenturySymphony），還以JohandeMeij改編的交響樂版本《劇院魅影》（ThePhantomoftheOpera）（中國首演）作為音樂會主體。而通過比對樂團兩場音樂會的曲目單能夠發現，其視聽音樂會常以一部長篇佳作為音樂會核心主題，輔以經典但對國內觀眾稍顯小眾、音樂會演出較少露面的曲目，這無疑加深了觀眾對經典作品的印象。而從劇院視角考量，2024年作為盛京大劇院被正式啟用的第十年，十年間一直以“專業化、規范化、集團化、國際化”為管理標準，共舉辦各類演出4517場，為東三省音樂事業做出貢獻，于沈陽形成了“聽交響·看名劇·到盛京”的良好口碑。而樂團的出現，也依托這一專業平臺，成為了與盛京大劇院雙向成就的職業樂團。一年來，該團在身兼三職的李杰燊博士及樂團演奏者們的緊密合作下快速成長，現已成為沈陽乃至中國古典音樂市場的一股“新生力量”，其演出不僅為沈城觀眾帶來精彩的交響視聽盛宴，更為沈城交響樂普及新增了一抹亮色。筆者堅信，它雖年齡尚小，但隨著時間的推移總有一天會躋身城市音樂文化名片的代表及沈陽職業交響樂團的中流砥柱之位。而這一天，離我們不會太遠了！

注釋：

[1]董悅童：《淺析〈平穩的行板與輝煌的大波羅乃茲舞曲〉中的裝飾音》，天津音樂學院碩士學位論文，2016年5月，第10頁。

楊嘉錫《音樂生活》雜志實習編輯

（責任編輯李欣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