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射病相關的急性器官損傷研究進展

[摘要]"熱射病是一種非常嚴重的臨床疾病，其根本原因在于長時間處于高溫、高濕環境中，導致機體產生的熱量超過散發的熱量，從而使機體核心溫度急劇升高，超過40℃。熱射病患者可出現皮膚灼熱、意識障礙（如譫妄、驚厥、昏迷）和一個或多個器官功能受損的癥狀。隨著對熱射病的認識日益深入，與其相關的急性器官損害問題也受到越來越多的關注。本文總結熱射病相關急性器官損傷的現狀和研究進展，以期為臨床實踐和研究提供參考。

[關鍵詞]"熱射病；器官功能障礙；氧化應激；炎癥

[中圖分類號]"R594.1""""""[文獻標識碼]"A""""""[DOI]"10.3969/j.issn.1673-9701.2024.34.028

熱射病是一種常見的急性疾病，有較高的發病率和死亡率。熱射病根據其發病原因和易感人群的不同被分類為經典型熱射病（classic"heat"stroke，CHS）和勞力型熱射病（exertional"heat"stroke，EHS）[1]。CHS通常發生于已有基礎疾病的老年人，而EHS通常發生于體力勞動期間的健康年輕人。隨著全球氣候變暖及從事高溫、高濕環境工作人員的增加，熱射病的發病率呈逐年上升趨勢。為有效提升熱射病的預防和治療效果，深入理解其成因是關鍵。此外，準確把握熱射病對各系統和器官功能的影響及其演變，對制定針對性的醫療干預措施至關重要。

1""熱射病損傷機制

1.1""內毒素機制

熱射病可導致腸道血流量降低，進而引發胃腸道缺血，對細胞活力和細胞壁的通透性產生不利影響，這種狀況可引起氧化和亞硝化應激反應，破壞細胞膜結構，并導致細胞間的緊密連接變得松弛[2]。這一系列變化最終導致內毒素和潛在的病原體進入人體循環系統，給肝臟的解毒功能造成重大負擔，導致內毒素血癥。隨著病情進一步惡化，可引發一系列嚴重并發癥，包括全身性炎癥反應、彌散性血管內凝血（disseminated"intravascular"coagulation，DIC）、多器官功能衰竭及其他臨床表現。

1.2""直接熱損傷

在一項基礎實驗研究中，研究人員觀察到熱射病動物的血漿內毒素水平升高。在高溫、高濕環境下，盡管使用糖皮質激素預處理動物可使其血漿內毒素水平維持在正常范圍內，但這些動物仍會發生熱射病[3]。這一現象表明高溫、高濕環境下，機體組織直接遭受損害，從而導致熱射病發生。熱射病的形成可能與內毒素途徑和直接熱損傷有關。直接熱損傷途徑導致熱射病的具體機制尚不清楚，可能與高溫引發的熱休克蛋白（heat"shock"protein，HSP）72的變性有關。HSP72變性可削弱其保護細胞的能力，進而導致細胞內蛋白質的變性和特定細胞的死亡，最終引發熱射病。

2""熱射病導致各系統損傷的研究

2.1""中樞神經系統損傷

熱射病可引起中樞神經系統損傷。既往研究表明熱射病通常導致多器官功能障礙綜合征（multiple"organ"dysfunction"syndrome，MODS），其中神經系統的發病率高達30%[4]。熱射病患者常伴有頭痛，嚴重者可出現劇烈頭痛，這與體溫升高及中樞神經系統的異常興奮有關。隨著病情加重，部分熱射病患者出現意識障礙，從意識混亂到昏迷，熱射病患者的意識狀態可呈現不同程度的異常。抽搐與中樞神經系統的過度興奮有關，這也是熱射病的嚴重癥狀之一。Yi等[5]通過基礎實驗研究發現，熱射病可通過干擾溶酶體功能和自噬誘導腦損傷，透明質酸預處理可顯著調節熱射病小鼠的自噬水平，改善其溶酶體功能，從而有效減輕熱射病引起的腦損傷。He等[6]研究表明熱射病可損傷大鼠的海馬區和小腦，引起海馬區谷氨酸和血清素的代謝異常及小腦天冬氨酸和兒茶酚胺類神經遞質的代謝失調，進而導致相關代謝通路紊亂。Zhang等[7]研究發現熱射病小鼠發生腦損傷的重要機制可能與核苷酸結合結構域富含亮氨酸重復序列和含熱蛋白結構域受體3（nucleotide-binding"domain"leucine-rich"repeat"and"pyrin"domain-containing"receptor"3，NLRP3）/白細胞介素（interleukin，IL）-1β誘導的神經炎癥密切相關。NLRP3是一種關鍵的炎癥小體，其激活可導致IL-1β釋放，進而引發炎癥反應。這種炎癥反應在熱射病引起的腦損傷中發揮關鍵作用。Yuan等[8]研究發現間充質干細胞（mesenchymal"stem"cell，MSC）在熱射病大鼠模型中顯示出顯著的抗炎效果。這些細胞可抑制腦組織的炎癥反應，減輕海馬區的神經功能缺陷和神經元水腫，表明MSC可通過調節炎癥反應保護大腦免受熱射病引起的損傷。Li等[9]深入探討熱適應對熱射病大鼠腦組織中水通道蛋白4（aquaporin-4，AQP4）和胱天蛋白酶3（cysteine"aspartic"acid"specific"protease"3，caspase-3）的影響，結果發現經過熱適應處理的大鼠，其腦組織中AQP4表達水平得到提升，而活化形式的caspase-3表達水平則相應降低，這種分子層面的調節作用對緩解腦水腫和細胞凋亡至關重要。Wang等[10]研究發現血必凈注射液可有效抑制氧化應激和炎癥反應，血必凈注射液通過阻斷多腺苷二磷酸核糖聚合酶-1[poly"（ADP-ribose）"polymerase-1，PARP-1]依賴的細胞死亡途徑實現，進而提高神經元細胞的存活率。此外，研究結果還表明血必凈注射液對腦損傷的保護效應與其藥物濃度成正比。Zhu等[11]發現在熱射病誘導下，小膠質細胞釋放的外泌體miR-466i-5p參與海馬區神經元的凋亡過程，其調控機制可能涉及B淋巴細胞瘤-2（B-cell"lymphoma"2，Bcl-2）/caspase-3信號通路。這一發現為理解熱射病對海馬神經元損傷的分子機制提供新的視角。

2.2""心臟功能損傷

目前熱射病患者發生心臟損傷的機制尚不明確，損傷程度的評估也暫無明確標準。心臟是人體重要器官之一，也是熱射病損傷的重要器官之一。研究表明熱射病首先影響心血管系統，20%～65%的熱射病患者出現循環性休克，85%的熱射病患者出現心電圖異常[12]。此外，Audet等[13]研究顯示肌鈣蛋白作為一種生物標志物，可用于預測熱射病期間臟器損傷的程度。這為臨床醫生提供一個評估和監測熱射病患者臟器損傷的有力工具。Lin等[14]研究證實腹腔注射槲皮素治療熱射病大鼠，可有效減輕過度的體溫升高和心肌損傷，改善預后。該研究推測槲皮素的保護作用可能源于其多方面的生物活性，包括抗脂質過氧化、抗氧化和抗炎特性。Wang等[15]研究發現替普瑞酮預處理可顯著提高熱射病小鼠體內HSP70表達水平。這種過表達有助于抑制熱射病誘導的心肌細胞凋亡。因此，該藥物可能具有預防和治療熱射病誘導的心血管疾病的潛力。Chen等[16]研究證實紅景天苷在熱射病心肌損傷中的保護作用。該研究結果顯示紅景天苷預處理可顯著減輕心肌損傷，其作用機制可能涉及抗炎和抗氧化途徑；紅景天苷還能顯著改善熱射病小鼠的體溫調節功能，降低死亡率。Tsai等[17]研究發現，與對照組相比，毛蕊異黃酮-7-O-β-D-葡萄糖苷預處理的熱射病大鼠存活率顯著提高，體溫得到有效控制，心肌缺血、炎癥和氧化損傷均有所減輕。Chen等[18]發現熱射病誘導的心肌細胞損傷與炎癥反應和鐵死亡密切相關。抑制Toll樣受體4（Toll-like"receptor"4，TLR4）/核因子κB（nuclear"factor"κB，NF-κB）信號通路可有效降低這些病理反應，從而對心肌細胞提供保護。該研究不僅強調TLR4/NF-κB信號通路在熱射病病理機制中的關鍵角色，且為臨床治療策略的制定提供新的潛在靶點。Lin等[19]研究表明楊梅素預處理熱射病大鼠，其HSP72顯著上調，高熱、低血壓、心臟損傷等得到明顯改善，熱射病大鼠的死亡率顯著降低。因此，楊梅素有望成為一種新型的熱射病防治藥物。

心肌細胞是不可再生細胞，熱射病導致的心肌損傷預后較差，因此采取積極有效的預防心肌損傷措施極為重要。除全身性支持治療外，還應注重心肌組織的精準靶向治療。只有更深入和更清楚地了解熱射病導致心肌損傷的機制，才有機會建立更有效的治療方法。

2.3""肝功能損傷

熱射病肝損害的病理特征為肝小葉變性壞死，并伴有肝細胞和內皮細胞損傷[20]。Zhang等[21]研究發現生脈散可通過調節能量代謝和腺苷酸活化蛋白激酶/動力相關蛋白1依賴的自噬過程減輕熱射病誘導的肝損傷，實驗表明生脈散預處理的熱射病大鼠體內血清丙氨酸轉氨酶（alanine"transaminase，ALT）、天冬氨酸轉氨酶（aspartate"transaminase，AST）和AST/ALT比值明顯降低，肝臟病理損傷明顯改善。Tong等[22]研究發現熱射病小鼠血漿和肝細胞胞質中高遷移率族蛋白B1（high-mobility"group"box"1，HMGB1）表達增加，用HMGB1抗體預處理后的熱射病小鼠血清ALT、AST水平降低，肝臟組織病理性損傷減輕，系統性炎癥反應得到改善。Geng等[23]通過熱射病大鼠模型揭示HMGB1介導的NLRP3炎癥小體激活機制及該機制如何導致IL-1β的釋放和肝細胞焦亡。研究指出抑制NLRP3、caspase-1或HMGB1可能是預防熱射病誘導的肝臟炎癥和改善肝損傷的潛在策略。林麗芳[24]在EHS大鼠肝組織中發現caspase-1和消皮素D這兩種與細胞焦亡相關的關鍵分子表達顯著上升，同時血清IL-1β和IL-18水平也顯著增加。表明細胞焦亡在熱射病導致的肝組織損傷中發揮關鍵作用。Li等[25]研究發現組蛋白在肝細胞焦亡中充當關鍵介質，通過TLR9信號通路介導NLRP3炎癥小體激活，引發肝細胞焦亡和肝臟炎癥。因此Li等提出細胞外組蛋白可能作為潛在的治療靶點限制熱休克誘導的細胞死亡和肝損傷。Hu等[26]研究發現通過丙酮酸乙酯預處理的熱射病大鼠肝臟中的促炎因子顯著降低，包括腫瘤壞死因子（tumor"necrosis"factor，TNF）-α、IL-6、IL-1β、HMGB1和誘導型一氧化氮合酶（inducible"nitric"oxide"synthase，iNOS），熱射病激活的自噬調節蛋白水平同樣受到丙酮酸乙酯的影響。此外，實驗還指出丙酮酸乙酯誘導應激蛋白、血紅素加氧酶-1（heme"oxygenase-1，HO-1）、HSP70和HSP90的表達。綜上，針對炎癥小體、炎癥因子、細胞凋亡及細胞焦亡的靶向治療可能是終止熱射病引起的肝損傷的有效途徑，并可能為熱射病治療提供新的策略。

2.4""腎功能損傷

急性腎損傷在熱射病患者中是一種常見的并發癥，可能由多種因素共同作用所致，包括直接的熱損傷、由于容量不足引起的腎前性損害、腎灌注不足、橫紋肌溶解及DIC。急性腎損傷的典型癥狀包括少尿或無尿，尿液顏色加深，可能呈現濃茶色或醬油色。一項隊列研究顯示熱射病患者中橫紋肌溶解的發病率高達31%，常伴隨肌紅蛋白尿，可導致腎功能不全[27]。此外，林育芳等[28]認為熱射病患者發生急性腎損傷時，主要是急性腎小管損傷，其發生機制涉及多個方面，包括電解質紊亂、高溫的直接毒性作用、凝血功能障礙、氧化應激損傷、肌紅蛋白的影響及內毒素血癥等。在光鏡下觀察熱射病大鼠的腎臟，可見炎癥細胞浸潤、組織水腫及腎小管壞死。這些變化與腎組織中髓過氧化物酶（myeloperoxidase，MPO）、TNF-α和IL-6水平密切相關，這些生物標志物可能在急性腎損傷的發展中發揮關鍵作用[29]。姜黃素是一種從姜黃中提取的多酚類化合物，已被發現對多種因素誘導的急性腎損傷具有保護作用[30-31]。姜黃素具有廣泛的生物學功能，包括抑制細胞增殖、抗炎和抗氧化特性[32]。Zhao等[33]研究發現姜黃素預處理可顯著降低熱射病大鼠模型中iNOS和環氧合酶-2（cyclooxygenase-2，COX-2）表達及炎癥因子水平，發揮腎臟保護作用。這一作用可能通過其抗氧化和抗炎特性實現。Zhao等[34]的另一項研究發現高濃度姜黃素預處理可下調c-Jun氨基端蛋白激酶（c-Jun"N-terminal"protein"kinase，JNK）、細胞色素C、caspase-3和caspase-9的表達，抑制腎細胞線粒體凋亡途徑，減輕熱射病大鼠的急性腎損傷。Yang等[35]研究發現熱射病大鼠在接受右美托咪定腹腔注射后，血清中的炎癥因子TNF-α、IL-1β、IL-6明顯下降，腎損傷標志物血尿素氮、肌酐水平也顯著降低，表明右美托咪定可通過調節炎癥反應和降低炎癥因子水平改善腎臟損傷。

2.5""肺功能損傷

肺是人體重要的氣體交換和熱調節器官。熱射病可導致肺損傷，損害肺的通氣功能，進而對機體其他器官造成影響。但熱射病肺損傷的具體機制尚不明確。Liu等[36]發現在熱射病大鼠模型中，肺組織上調的基因主要與炎癥反應和氧化應激相關。這為理解熱射病肺損傷的分子機制提供見解。Tseng等[37]發現抑制HO-1可加重熱射病大鼠的肺損傷，HO-1在Ⅱ型肺細胞中表達，表明HO-1可能對熱射病誘導的肺損傷具有保護作用。進一步探索HO-1在熱相關疾病中的作用機制是有必要的，這可能有助于臨床開發新的治療策略。Chen等[38]研究發現諾比列汀預處理可顯著減輕熱射病大鼠的肺損傷和鐵死亡；這種保護作用可能與諾比列汀抑制熱射病誘導的腫瘤蛋白53（tumor"protein"53，p53）過表達和激活溶質載體家族7成員11（solute"carrier"family"7"member"11，SLC7A11）從而抑制鐵死亡的機制有關。Xia等[39]發現牛乳鐵蛋白預處理可顯著提高熱射病大鼠肺組織中超氧化物歧化酶（superoxide"dismutase，SOD）的活性，顯著降低丙二醛含量、MPO活性及血清中的炎癥細胞因子水平，減輕肺損傷。Lin等[40]研究發現催產素預處理能夠顯著改善熱射病大鼠的急性肺損傷，減輕與缺血、炎癥和氧化應激相關的癥狀。紫草素通過抑制炎癥和氧化途徑上的IL-17A表達，顯著減輕熱射病小鼠的肺組織病理變化，包括間質增厚、炎癥細胞浸潤和出血水腫，并改善凝血指標[41]。異鼠李素作為一種天然存在的黃酮類化合物，可調節NF-κB和HMGB1的表達及其下游促炎因子和氧化應激，減輕肺組織的病理損傷和水腫[42]。Chen等[43]的研究揭示在熱射病引發的急性肺損傷過程中，沉默信息調節因子1（silent"information"regulator"1，SIRT1）/p53信號通路對調控肺上皮細胞的鐵死亡發揮關鍵作用。研究結果表明無論是體內還是體外模型，激活SIRT1可改善熱射病引起的肺上皮鐵死亡。此外，研究還發現SIRT1激活可顯著降低p53的乙酰化水平，表明SIRT1可能通過抑制p53的乙酰化發揮其對鐵死亡的預防作用。

3""總結與展望

近年來，熱射病的發病率持續上升，熱射病一旦發病，進展速度極快，可導致各種器官不同程度的損傷。當患者出現MODS并發癥時，通常意味著病情預后不佳，甚至可導致患者死亡。關于熱射病和其導致的器官損害的具體機制迄今尚未完全明了，仍需在分子生物學和遺傳學領域進行更為深入的探討。熱射病的產生和進展是多種因素共同作用的結果，近年來眾多學者已開始通過實驗研究探索針對熱射病的靶向藥物治療方法，這為熱射病治療開辟新的研究方向。作為一種臨床急癥，熱射病的治療策略目前主要側重于對癥處理。理論上熱射病是可以預防和控制的。因此應加強對易感人群的熱射病知識教育，早期發現、診斷和治療并及時阻止疾病的進一步發展，提高熱射病的治療效果。

利益沖突：所有作者均聲明不存在利益沖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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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稿日期：2024–08–23）

（修回日期：2024–09–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