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語》作為中國傳統文化的瑰寶,語言豐富,富含隱喻。本文以辜鴻銘、劉殿爵和安樂哲三人的英譯本為參考,用概念隱喻理論來分析《論語》中結構隱喻里的“道”和“人”、方位隱喻中的“上”和“下”以及本體隱喻中的“天”。本文從認知視角出發,運用概念隱喻理論,從三個方面分析了《論語》中的隱喻現象,即結構隱喻、方位隱喻和本體隱喻。在分析闡釋的過程中,以辜鴻銘、劉殿爵和安樂哲的《論語》譯文為參考進行了對比與賞析。
概念隱喻理論
亞里士多德早在兩千多年前首次提出了隱喻的概念,但他當時僅僅將此作為一個修辭手段。后來,美國語言學家George Lakoff和Mark Johnson在1980年發表了《我們賴以生存的隱喻》,認為隱喻不僅是語言的修辭手段,同時也是一種思維方式,因此,他們二人便從人類認知角度提出了概念隱喻這一理論。Lakoff和Johnson將隱喻分類為:結構隱喻、方位隱喻以及本體隱喻。結構隱喻意味著原始概念領域的結構能夠有序地遷移到目標概念領域,從而讓目標概念領域能夠根據前者的框架進行有系統的解讀。方位隱喻描述了人類如何基于與大自然的互動形成的方向觀念來構建他們的目標概念。比如說:從上到下、從中心到邊緣、從遠到近等。本體隱喻是一種將其中的具體的東西投射到抽象的東西上的隱喻。
在詞源學上,英語中“metaphor”一詞源于希臘語,本義為由此處到彼處的移動,屬于轉化。由此可見隱喻由兩個要素組成,其一被視為起點,被命名為“本體”;其二作為終點,被稱作“喻體”。此外,隱喻涉及兩個范疇,每個范疇具有各自特定的語義網絡或不同的語義結構特征。源文本和目標文本中映射圖像的一致性傳遞可以解釋為隱喻可以反映人們的思維模式,這種思維模式受到他們所生活的文化、身體體驗和認知的影響。由于這些差異,《論語》中隱喻的轉移不僅涉及是否保留源文本的載體,還涉及載體在目標文本中如何保留,這討論了載體的完整再現或載體圖像的轉移。在大多數情況下,應傳輸映射圖像,以使目標讀者理解并接受英文版本。本節將分析三個英文版本中“道”隱喻、“人”隱喻、“上—下”隱喻和“天”隱喻的轉移。
《論語》中的隱喻現象及英譯賞析
《論語》中的隱喻有很多處,結構隱喻指以一種概念的結構來構造另一種概念,使兩種概念相疊加。方位隱喻描述了人類如何基于與大自然的互動形成的方向觀念來構建他們的目標概念。本體隱喻是一種將其中的具體東西投射到抽象東西上的隱喻。下面我們將從結構隱喻、方位隱喻和本體隱喻三個類別來闡述其中的隱喻現象,并以辜鴻銘、劉殿爵和安樂哲三個譯本來參考進行隱喻的英譯賞析。
一、《論語》中的結構隱喻
在結構隱喻中,原域被系統地映射到目標域的結構上。《論語》中的隱喻大部分是結構隱喻,并且可以分為自我修養隱喻、時間隱喻、人的隱喻、道的隱喻等。結構隱喻提供了豐富的闡述來源,它讓我們能夠做更多的事情,而不僅僅是像方位隱喻這樣的定向概念。它對它所構建的概念施加了一致的結構。本文將重點討論《論語》中“道”和“人”的隱喻。
首先,“道”隱喻的英譯。
“道”的隱喻在《論語》的結構隱喻中占據很大比例,關于“道”所有的隱喻也許都來自“道路”,而其在文本中的意思多為“方式,方法,通道”。
例1:子曰:“道千乘之國,敬事而信,節用而愛人,使民以時。”
Ku將“道”翻譯為directing。 Lau將“道”翻譯為guiding。 Ames將“道”翻譯為The way。
這句話的意思是:“孔子說:要管理一個有千車之國,就必須在政事上謹慎守信,誠實守信,節省開支,善待官員,讓人民不誤農時。”在這個例子中,“道”是一個動詞,意思是“治理”。辜鴻銘和劉殿爵都是將其直接按動詞處理——directing,guiding,安樂哲在英譯中將“道”轉換成了名詞——the way。在這里,沿著特定的方式被映射到治理一個國家,“道”在這個例子中的意義為 “to lead a country on the Way”。
例2:子曰:“君子食無求飽,居無求安,敏于事而慎于言,就有道而正焉,可謂好學也已。”
Ku將“道”翻譯為virtue。Lau將“道”翻譯為the way。Ames將“道”翻譯為the way。
這個例子的意思為:“孔子說:君子,吃而不追求飽食,住而不追求安逸,做事勤快而謹慎,說話而審慎之,向有德行之人修正,如此可以為擅長學習的人了。”這里的“道”意思是“美德”。在三人的譯本中,辜鴻銘的是最好理解的,他直接將“有道”譯成了 “men of virtue”,簡單易懂。剩下兩人則不愿丟棄“道”的文化內涵,分別將其譯為 “men possessed of the Way”, “those who know the way”,體現出“道”是一個中國文化概念,更貼近于源文本。“道”在這里的意義為 “He should seek for the company of men who know the Way to improve himself”。
其次,“人”隱喻的英譯。
在“人”的隱喻中,人類被比作各種無生命的物體或植物、動物和鳥類。
例3:子曰:知者樂水,仁者樂山。 知者動,仁者靜。 知者樂,仁者壽。
Ku將“人”與“山水”的隱喻關系翻譯為Men of intellectual character——water scenery; men of moral character——mountain scenery。Lau將“人”與“山水”的隱喻關系翻譯為The wise——water; the benevolent——mountains。 Ames將“人”與“山水”的隱喻關系翻譯為The wise—— water; those authoritative——mountains。
孔子說:“仁者愛水,仁者愛山。智者喜歡運動,仁慈者喜歡安靜。仁者長壽,仁者長壽。”此處將“人”比喻為“水”和“山”。
例4:子貢問曰:賜也何如?子曰:女,器也。曰:何器也?曰:瑚璉也。
Ku將“人”與“瑚璉”的隱喻關系翻譯為A rich jeweled work of art。Lau將“人”與“瑚璉”的隱喻關系翻譯為A sacrificial vessel。Ames將“人”與“瑚璉”的隱喻關系翻譯為a most precious and sacred kind of vessel。
這個例子的意思是:子貢問孔子:“我為人怎么樣?”孔子說:“你就像是一個器皿。”子貢又問:“是什么器皿?”孔子說:“宗廟中有黍稷的瑚璉。”孔子將“人”比喻為“瑚璉”,瑚璉是一種珍貴而華麗的玉石器皿,一般供奉于廟宇之中,精致、干凈、莊重。在這里,孔子將子貢比喻為“瑚璉”,意指他有才華,有能力擔當大任。
在結構隱喻中,原域的結構概念被系統地映射到目標域的結構概念上,也就是說,我們可以通過原域的結構來理解目標域。這種理解是基于原域元素和目標域元素之間的概念映射。例如以上“道”和“人”的例子,原域“道路”和“人”的結構概念被映射到目標域“方式”“方法”“水”和“山”上。
二、《論語》中的方位隱喻
方位隱喻描述了人類如何基于與大自然的互動形成的方向觀念來構建他們的目標概念。比如說:從上到下、從中心到邊緣、從遠到近等等。方位隱喻與結構隱喻不同,它從源域的角度組織了整個目標域系統。Lakoff 和Johnson堅持認為,大多數此類隱喻都與人類的基本空間取向有關。例如:上下、內外、前后、深淺、遠近和中心外圍。《論語》中有方位隱喻,這里主要探討有關“上下”的方位隱喻。在《論語》中,“上”和“下”意味著一個人的身份、地位、階級、知識和道德。
例5:子曰:“中人以上,可以語上也;中人以下,不可以語上也。”
Ku的翻譯為high things-above-below。Lau的翻譯為above-the best-below。Ames的翻譯為above-higher things-below。
這個例子是說:才能超過平均水平的人,才能傳授高深的知識;而天賦一般的人,是不能傳授高深的知識的。這句話中“中人以上”與“中人以下”,“上”與“下”均表示“高于”或“低于”一般人的思想素質,而三名譯者則分別用了“above”與“below”兩個詞語。而“能言之也”與“不可言上也”之“上”,則意為“精深之學”。對此,辜鴻銘和安樂哲翻譯的 “high things”和 “higher things”顯得缺乏準確性。
例6:子曰:“君子上達;小人下達。”
Ku的翻譯為looks upwards-looks downwards。Lau的翻譯為up above-down below。Ames的翻譯為the high road-the low。
這個例子的釋義為:孔子說:“君子向上走,追求的是仁義,小人往下走,只追求財富。” 這里的“上達”和“下達”分別指“長進向上”和“沉淪向下”。辜鴻銘的翻譯在這里是最好的,“look upwards”和 “look downwards”準確地表達出了含義。而劉殿爵和安樂哲翻譯的 “up above” “down above” “the high road” “the low” 則有些許模糊,令讀者感到困惑。
隱喻的關鍵不在于語言,而在于思想。通過《論語》中隱喻的概念感知,我們可以把握經典中一些關鍵思想的真正價值。
三、《論語》中的本體隱喻
人的原始存在形式是物質性的,而人對客體的體驗又使我們能夠把抽象的概念表述成“實體”,從而產生了另外一種類型的隱喻——本體隱喻。在這種比喻的概念里,人們把一些不可見的概念,如抽象的、含糊的想法、感覺、心理活動、事件、狀態等,視為具體可觸摸的事物,尤其是人類的身體。本體隱喻將事件、活動、情感、想法等視為具體或抽象的實體和物質。《論語》中的本體隱喻可分為擬人化隱喻和客體化隱喻。在這里,作者將對《論語》中對“天”的隱喻進行闡釋。
例7:子見南子,子路不說。夫子矢之曰:“予所否者,天厭之!天厭之!”
Ku將“天”翻譯為God。Lau將“天”翻譯為Heaven。Ames將“天”翻譯為tian。
例8:顏淵死,子曰:“噫!天喪予!天喪予!”
Ku將“天”翻譯為God。Lau將“天”翻譯為Heaven。 Ames將“天”翻譯為Tian。
例8的意思是:顏淵死了,孔子說:“唉!上天是要我的命呀!上天是要我的命呀!”“天”的概念在中西方文化中是不同的,在中文里,“天”是一個虛構的世界創造者,與西方的上帝不同。因此,辜鴻銘和劉殿爵將“天”翻譯為 “God”, “Heaven”可能會讓西方人有其他的理解而偏離原文本來的意義。安樂哲將“天”處理為漢語拼音 “tian”,并在其后注明漢字,提醒讀者這是中國文化特定元素,并讓他們對其有一定的了解。
一般來說,本體論隱喻使我們能夠在很少或根本沒有的地方看到更清晰的結構。現在,一些學者從認知觀點研究文本的內部結構,認為隱喻不僅是修辭和認知現象,而且是話語的重要建構和組織手段。苗興偉和廖美珍認為,隱喻外延形成了系統的詞匯內聚網絡,從而增強了話語的連貫性,隱喻概念域在話語層面的相互作用導致了話語塊之間的映射關系,并使話語能夠按照特定的映射展開。
作者簡介:
陳夢瑤,女,漢族,河南安陽人,天津外國大學英語學院碩士研究在讀,研究方向為翻譯理論與實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