規范與接受：現代漢語對網絡流行語的吸納

【摘要】網絡流行語作為網絡語言發展過程中最活躍的部分，體現了網絡語言在發展過程中的集中表現與成果。當前學術界對于網絡流行語的規范化和現代漢語對網絡流行語的吸收，依然缺乏相關的研究。以《咬文嚼字》2008年至2023年所發布的“年度十大流行語”為研究對象，通過網絡流行語在語言中的使用分析網絡流行語在語言基礎、社會聯系、文化價值、傳統媒介四個方向的具體體現，論證網絡流行語具有被吸納進現代漢語的現實基礎，從而為現代漢語的研究與發展提供一定的研究價值。

【關鍵詞】網絡流行語；規范；語言價值；社會價值；傳統媒介

【中圖分類號】H0-5 " "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2097-2261（2024）23-0073-04

【DOI】10.20133/j.cnki.CN42-1932/G1.2024.23.018

一、前言

雖然當前網絡用語具有低俗化和違背現代漢語語法規范的現象，但是網絡流行語對于現代漢語的影響不斷加大。已經有一些網絡用語進入了現代漢語之中，其中最典型的為網絡流行語“被”。

在《新華字典》第12版中，收錄了2009年網絡流行語“被就業”中所延伸出的“被”的新義項。

2009年，某大學應屆畢業生在國內某知名論壇上發帖，帖中說：“我就業啦，就業啦，太興奮了，而且是在不明真相的情況下被就業的！”所謂“被就業”是指他在本人毫不知情的情況下，學校與公司用他的名義簽訂就業協議書，以充當學校應屆畢業生的就業率樣本。

此事曝光之后“被××”在網絡中被迅速傳播使用，以表達被強迫的嘲諷。《新華字典》在最新一版中增加了“被”的義項，即“用在某些詞語之前，表示所說情況與事實不符，是被強加或被迫的（含諷刺、戲謔意）”[1]。

當前，以《咬文嚼字》雜志社為代表的一批語言學家，針對當前語言發展現狀進行整理、篩選，選取出具有“時代價值、社會價值、語言價值”的年度熱詞代表，并且綜合考慮它們對于現實社會和網絡世界的影響，評選出“年度流行語”。因此，“年度流行語”正是當前流行語發展趨勢的重要體現。然而“流行語的研究也遠遠滯后于流行語本身的更新換代速度，我們依然缺乏一個較為完整、準確的研究體系”[2]，本文以《咬文嚼字》雜志社2008年至2023年所評選出的“年度流行語”作為語料基礎，分析流行語在具體使用中的表現，探討現代漢語可對網絡流行語吸納的原因及應當注重的原則。

二、網絡流行語

可被吸納進現代漢語的原因

語言研究往往滯后于新興的語言變化，因此，成熟的語言系統對于新興的語言變化的吸納往往趨向于保守和滯后。并且這種語言變化的發展方向也往往難以為人們所把握。因此對于網絡流行語而言，應當從具體使用出發，大膽地選取網絡流行語中積極部分。首先，當下網絡流行語與現實的聯系性加強，并且已經滲透到人們日常的寫作與生活當中。其次，網絡流行語背后的語言基礎、社會價值、文化屬性不斷加強。以此為基礎，網絡流行語有理由成為現代漢語的有益組成部分之一。

（一）網絡流行語具備語言價值

“網絡媒介集合了人際傳播、群體傳播、組織傳播和大眾傳播多種傳播模式，使得網絡信息呈現出多元網狀的聯系”[3]。現代漢語在網絡中伴隨著人們的交流與使用，產生了有別于現實世界中現代漢語的網絡語言。

基于龐大的網民基礎和快速更迭的網絡技術，網絡語言延伸到現實中并對人們的生活產生更大的影響。而在網絡語言的發展過程中，一些網絡詞匯得到了網民們的普遍認同與廣泛使用，形成網絡流行語。從語言的使用狀況分析，網絡流行語是網絡語言在使用頻率上的直觀體現，也代表了網絡語言中最具網民認同感和使用價值的一部分。

在語言的發展過程中，應當積極主動地吸納人們在使用過程中所產生的新興語言成果。網絡流行語的產生與變化，為現代漢語的發展提供了重要的語言基礎。

此外，“網絡語言沒有自己獨立的語音系統、語法系統和基本詞匯，它采用的是通用語言或全民語言的語音系統、語法系統和基本詞匯”[4]，只是在傳播和使用的媒介上與傳統媒介相迥異。同時，網絡也是社會的子系統之一。

因此，網絡語言只是現代漢語這一龐大體系中的一種社會方言。以此為前提，現代漢語對于網絡語言、網絡流行語的規范化吸納可以社會方言研究的角度切入。

（二）網絡流行語具有較強的社會聯系性

當下，伴隨著自媒體的發展，網絡與社會的聯系性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提升，網絡與現實的界限正在消散。現實社會中所產生的熱點事件或熱點話題會迅速在網絡中引起熱議，而網絡中所形成的群眾認知也會反作用于現實社會中的群體判斷。

“使用網絡的網民，現實社會中的公民，傳播過程中的受眾，是同一群體在不同環境的表述”[5]，網絡流行語受眾的一致性，構成了網絡流行語的現實物質資料基礎。

因此網絡流行語不再拘泥于網絡之中，而是主動地向現實社會延伸，形成人們日常交流中的詞匯組成部分之一。例如2012年的網絡流行語“高富帥”，其本身是人們在網絡中對于高大、富有、帥氣的男人的簡稱，伴隨著網絡世界的傳播，而延伸到現實生活中，成為人們日常交流的常用詞匯。并且，網絡流行語不僅是一種語言現象，更是一種社會現象。

網絡流行語的產生大多基于現實社會中的熱點事件，它們從熱點事件的輿論中脫胎而成，“又進一步促使網絡輿論監督的發展和深化，促發媒體和監督機構對公共權力規范運行的關注和制約”[6]。

因此，每當有重大社會熱點事件發生時，網絡會迅速反應，聚焦于這些熱點事件，通過網民的討論，將社會價值判斷濃縮于精煉的語言之中，并且通過詞語的感情色彩表現出來，從而形成網絡流行語，并通過網絡流行語的形式加快熱點事件的傳播，擴大熱點事件的討論，形成一種大眾性的社會現象。網民以某一熱點事件為基礎，在深度討論過程中，形成輿論基礎，并以此為前提產生網絡流行語，延伸到現實社會當中，又反作用于人們的日常生活。

（三）網絡流行語的文化價值

在主流文化的發展過程中普通青壯年往往屬于從屬地位。但是自從網絡普及以來，人們交流的身份界限被打破，網絡中信息的流動性不斷加強。根據中國第52次互聯網發展狀況報告，當前我國網民規模達10.79億人，其中20至39歲的網民占比34.8%，青壯年已經是我國網民構成的主力軍。

青壯年的文化需求在網絡文化中得到了補充。以此為基礎，在網絡中形成了以青壯年為主要群體的，與主流文化既對抗又融合的網絡流行文化或青年亞文化，并且以青壯年和大眾為主要群體的網絡文化，天然具有反叛、顛覆、解構的特征。

“青年亞文化，依靠網絡和大眾傳媒，已經呈現出蓬勃洶涌的勢頭，滲透到社會文化的各個方面”[7]，而在文化滲透當中，又產生了極具代表性的網絡流行語，成為網絡流行文化的語言成果和直接表現。

例如，2010年網絡流行語“二代”，這一流行語的出現本身是對社會不公正現象的嘲諷與解構，是當時社會上廣泛出現的“官二代”“富二代”等一系列社會亂象的直接體現，也反映了網絡文化、流行文化對于主流文化的價值解構與反叛。在網絡文化中所延伸出的網絡流行語或網絡熱詞“已經從最初的工具性語言轉變為具有公共話語性質的語言，構建了集體記憶與社會認同，為理解當下的社會文化環境開辟了一個獨特視角”[8]，語言是社會文化和社會價值的直接體現，當前網絡與社會現實的融合不斷加深，網絡文化與主流文化也呈現融合發展的趨勢。

從語言的文化作用出發，對于網絡文化的語言表現，即網絡流行語，應當持公正的態度認真考慮。網絡流行語可以考慮補充進現代漢語中。

（四）網絡流行語對傳統媒介的影響

網絡在發展的過程中，不可避免與傳統語言載體產生沖突。首先，自媒體的發展以及網上直播的興起，使得普羅大眾掌握了一定的新聞傳播渠道與話語權。

“網紅”時代沖擊了以往傳統的紙質媒體，傳統媒體被迫參與并成為網絡時代大眾傳媒的一部分。其次，數字媒體的發展沖擊了傳統的新聞撰寫與傳播。自微博、微信公眾號等社交平臺興起以來，各大官媒紛紛在各種網絡社交平臺成立官方運營賬號，以網絡語體進行新聞傳播。在新聞稿撰寫過程中，開始使用網絡語言乃至網絡流行語以提升新聞傳播的廣度與寬度。

例如，新華社在報道“龍抬頭”節日中的歌舞活動采用“看！天花板級的樂舞”為標題，引入網絡流行語“天花板”作為標題中的定語修飾。最后，網民的年齡段上限與下限在不斷延伸。

根據中國互聯網絡信息中心頒布的《第52次中國互聯網絡發展狀況統計報告》顯示，我國40至59歲網民群體占比同比上升至34.5%，互聯網進一步向中年群體滲透，報告中值得注意的是，10歲以下網民占比3.8%，60歲及其以上網民占比13%。因此網絡語言與網絡流行語所涉及的中國群眾基礎正在不斷擴大，日益沖擊著傳統的傳播媒介的受眾基礎。

“網絡語言在溢出其原初使用環境之外，已經開始進入考試作文文本”[9]，網絡語言不再簡單地停留在網絡世界之中，而是伴隨著人們的使用與交流，進入了人們日常語言的學習與運用之中。

當前，學術界對于網絡語言及網絡流行語在語言學習中的狀況有了一定的重視，關于網絡語言在語文教學過程中的影響，已經有一部分學者進行實地調研。

以知網相關文獻檢索過程中下載次數最高的幾篇文獻為例，如《高中生寫作文本中網絡語言使用的調查與研究》《網絡語言對小學中高年級學生寫作的影響及對策研究》《網絡語言對中學語文教學的影響及對策研究》等。

其次，關于傳統紙質媒體對于網絡流行語的吸納和運用也不斷增多，其中標志性的是2010年11月10日，《人民日報》頭版頭條《江蘇省給力“文化強省”》第一次將網絡流行語運用到傳統紙質媒體當中，以此為開始，標志著傳統媒體不再獨立于網絡流行語之外，二者之間已經出現了實際意義上的雙向互動與發展。

以傳統媒體與語言學習中介，對于網絡流行語的運用為標準，充分證明在具體語言使用過程中，網絡流行語不再是對規范現代漢語的單純沖擊，而是能夠實現與之相互融合與吸納。

在不違背既定語言規則的前提下，以適用原則來實際性地考慮關于網絡流行語在具體使用中的作用，不僅是對網絡流行語的科學對待，也是當今數字化網絡時代傳統語言媒介發展的新思路之一。

三、網絡流行語非規范化缺陷

首先，在網絡中一些詞匯擁有了新的使用方法并且得到了網絡中的廣泛運用與普遍認同。這些使用方法構成了新的義項，以此延伸到現實社會中，影響到原有的詞匯使用。這一過程與變化是網絡流行語可以被吸納進現代漢語的語言基礎。

其次，字詞所擁有的新的義項，并非對原有現代漢語字詞的錯用誤用，而是在確保現代漢語的正確使用的前提下延伸出的新義項。對于這一類網絡流行語應當抱以積極的態度，予以運用和規范化，而不是一味排斥。

但是網絡流行語的產生與發展難以預料，而且“異化、簡縮、轉用是使漢語既有詞語，獲得網絡語域標簽，并使之保持一定生命周期和活躍度的三種重要的途徑和方式”[10]，因此，在網絡流行語的形成過程中，會出現一些與語言規范化相違背的流行語。

第一，違背語言簡潔化的基本原則，一些網絡流行語并不能將漢語中固有的詞匯表達得更精準、更簡潔，反而會造成語義層面的模糊化或替代化，如“神馬都是浮云”“親”“悲催”“壓力山大”等。

第二，一些網絡流行語違背了現代漢語的構造規律，“一味追求新奇、便捷，導致一些網絡詞語詞不達意，晦澀，甚至造成誤會”[11]，如“杯具”“996”“1314”“圍脖”“打call”“B4”等。

第三，一些網絡流行語降低了原有漢語的信息密度，是籠統化處理的表現，不利于現代漢語的發展，如“雷”“悲催”“傷不起”“囧”等。其中最典型的是網絡流行語“囧”。“囧”是原有的古漢字，義為“光”“明亮”。而在網絡世界中借助這個字的字形，形象地用來表示人的表情，涵蓋“郁悶”“哀傷”“痛苦”“尷尬”等多種情緒，掩蓋了原有漢語中的多種具有明確意義與區別的情緒形容詞。過度使用會降低漢語詞匯的明確性，弱化人們的詞匯運用以及對于語言的感知。

第四，一些流行語只是單純復制與模仿，并且使用時間短暫，只是借助熱點事件的發生才得到使用，缺乏時間上的穩定性。例如“雪糕刺客”“斷舍離”“神獸”等。其中以“雪糕刺客”最為明顯。其中以“雪糕刺客”的表現最為明顯。在相關事件中，網民臨時將“雪糕”與“刺客”相聯系，以反映在購物過程中的非誠信經營現象。

短語的產生過程是一種臨時性的使用，并且短語背后所需要的背景知識較高，缺乏在短語傳播的便捷化。伴隨著事件熱度的下降，短語也隨之而失去了傳播的動力與活力。

當然，不可否認的是，在未來“雪糕刺客”是否會成為大中型的群體回憶，依然是一件有待驗證的事情。

當一些短時性的網絡流行語，憑借事件在傳播上的廣泛傳播，成為大眾對于事件的群體回憶，也可以以語言的社會功能角度考慮網絡流行語被納入現代漢語的可行性。

綜上，在網絡流行語的吸納過程中應當注意對于基本語法規范的要求，而不是單純以網絡流行語在網絡中的普遍使用為唯一標準。

四、結語

當前對于網絡流行語這一新興的語言現象，學術界展開了大量的討論。但網絡語言、網絡熱詞、網絡流行語仍然缺乏明晰的概念分析，并且網絡流行語能否進入現代漢語的范疇依然是一個不斷討論的話題。

然而語言的發展不會等待理論的追趕，網絡語言、網絡流行語、網絡熱詞伴隨著網絡技術的進步與通訊工具的普及而日益壯大并且不斷影響滲透進人們的語言生活。

但是，不可辯駁的是，網絡流行語依然是建立在現代漢語基礎之上的一種方言，“一部分方言進入普通話詞匯，上升為民族共同語；另一部分留在特定區域，要么繼續傳承中華文化，要么退出交際使用而逐漸消亡”[12]，這是方言發展的必然趨勢。

因此，“要以觀察、描述、解釋為主，而不宜持限定、批評為主的態度。規范是進行中的作為，是對動態的語言現象的長時間觀察的結果認定”[13]，只要網絡流行語并沒有嚴重觸及現代漢語的規則，便可以實用的角度出發，從語用環節著手，持包容的態度吸納網絡流行語的積極部分，這也是當下大眾傳媒與數字化時代下漢語發展的一種路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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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劉明（2002-），北海藝術設計學院人文教育學院學生。

訾愷（2000-），北海藝術設計學院人文教育學院學生。

【基金項目】本文為2022年國家級大學生創新創業訓練計劃項目“現代漢語對網絡語言中新型詞匯吸納的可行性探究”（項目編號：202213524019）研究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