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讓人工智能機器具有人類心靈并實現(xiàn)人類心靈的類似功能,一直是人工智能追求的重要科學技術目標之一。ChatGPT的橫空出世給這一目標似乎帶來了新的希望。科辛斯基通過計算心理學實驗跟蹤研究驚人地“發(fā)現(xiàn)”,ChatGPT-3.5就已經(jīng)具有相當于9歲兒童的心靈狀態(tài)和能力,并認為ChatGPT是對“心靈可能是伴隨語言技能提升而自發(fā)生成的”這一基本觀點的最新證明。然而,細致反思科辛斯基ChatGPT實驗的結構、方法等,科辛斯基ChatGPT實驗既不能證明ChatGPT已經(jīng)擁有人類心靈,也不能將其視為“心靈可能是伴隨語言技能提升而自發(fā)生成的”這一哲學認識的最新證明。不過,科辛斯基ChatGPT實驗的“驚人發(fā)現(xiàn)”的確啟示人工智能研究需要在自然語言處理、感受性質等關鍵問題上,強化人工智能科學技術與哲學的協(xié)同研究,強化人類心靈與人工心靈的雙向互釋。
關鍵詞:科辛斯基;ChatGPT;人工智能;心靈
基金項目: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重大項目“大數(shù)據(jù)驅動地方治理現(xiàn)代化綜合研究”(19ZDA113);華中科技大學文科雙一流建設項目“大數(shù)據(jù)驅動地方綠色治理的經(jīng)驗研究”(GJZL23ZD06)
中圖分類號:B016.98;B84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3-854X(2024)07-0099-07
讓人工智能具有人類心靈(mind)的相應能力,并讓人工智能能夠像人一樣產生智能行為,一直是當代人工智能的重要努力目標,這種努力目標不是指向弱人工智能,而是指向強人工智能。對于弱人工智能而言,它的主要目標在于功能增強;對于強人工智能而言,它的主要目標則在于創(chuàng)造人工心靈,使之像人一樣思維。雖然就目前來看,實現(xiàn)強人工智能的希望渺茫,甚至受到許多學者的批判,但實現(xiàn)強人工智能依然一直是許多人工智能專家孜孜以求的發(fā)展目標。就在2023年,ChatGPT(Chat Generative Pre-trained Transformer)的出現(xiàn),尤其是斯坦福大學人工智能專家科辛斯基(M.Kosinski)針對ChatGPT的計算心理學實驗,似乎讓我們離強人工智能這一努力目標又近了一些。科辛斯基根據(jù)自己的ChatGPT計算心理學實驗跟蹤研究“發(fā)現(xiàn)”,最新的ChatGPT已經(jīng)能夠解決人類心靈在面對錯誤信念指引時93%的任務,這與9歲兒童的智能行為表現(xiàn)相當。(1)科辛斯基的這一驚人“發(fā)現(xiàn)”似乎表明, ChatGPT已經(jīng)十分接近于擁有人類成年人的心靈,且這種心靈是伴隨語言技能的提升而自發(fā)生成的。但在筆者看來,即使ChatGPT已經(jīng)表現(xiàn)出與人類心靈十分相似的智能行為,也不能表明ChatGPT已經(jīng)擁有人類心靈,不能將其視為“心靈可能是伴隨語言技能提升而自發(fā)生成的”這一基本觀點的最新證明。科辛斯基ChatGPT實驗倒是提醒我們,強人工智能的實現(xiàn)亟需哲學家與科學家在自然語言理解、人類心靈的感受性質、人工智能的基礎哲學假設等方面開展更加具有創(chuàng)新性的協(xié)同研究。
一、ChatGPT是否擁有人類心靈
在現(xiàn)有的人類認知中,絕大部分人都認為人是有心理活動的,正是因為人具有這種心理活動而驅動著人們表現(xiàn)出不同的智能行為。關于這種心理活動的根本動因,唯物主義者將其歸為身體等物質運動的結果,而有的研究者將其歸為獨立于身體的心靈的作用等等。不管哪種觀點,都在一定程度上承認人之所以能表現(xiàn)出智能行為,是因為人擁有心靈及其心理活動。因此,當代人工智能一直把讓機器擁有心靈當作最為重要的努力目標。在這種人工智能的發(fā)展目標指引下,有兩種基本路徑試圖讓人工智能機器擁有心靈。其一是強調心靈的絕對獨立性,因此認為讓人工智能機器具有心靈的功能,就必須首先弄清楚心靈的結構、功能等等,然后將其模擬或者“移植”到人工智能機器中。其二是強調心靈的隨附生成性,即認為心靈是某種物理過程自發(fā)生成的副產品。如果要讓人工智能機器具有心靈,只需要設置好心靈的進化場,人工智能機器就能像人在自然界中的學習過程一樣自然進化到人擁有心靈的狀態(tài)。斯摩倫斯基(P.Smolensky)就認為,機器的推理過程并不是激活符號產生的過程,而是狀態(tài)在動態(tài)系統(tǒng)中的量的變化過程。在這一過程中,語言的處理不是執(zhí)行符號的算法,而是動力系統(tǒng)的連續(xù)進化。(2)在已有人工智能研究中,試圖“移植”人類心靈的研究路徑依賴于神經(jīng)科學、生理學等多學科對意識、情感、語言表達等方面的科學研究,進展相對緩慢。將人類心靈理解為一種進化過程,生成人工心靈的研究路徑便成為最近這些年人工智能領域中一種新的探索方向。人工智能專家斯洛曼(A. Sloman)就認為,人工智能就是要設計出普遍使用的較高層次的生成器和比較器,進而使之產生如人一樣的思維過程和智能行為。(3)科辛斯基所開展的計算心理學實驗,則是試圖通過ChatGPT與人類行為表現(xiàn)的對比研究,考察人工智能可能的心理狀態(tài)和能力及其發(fā)展方向,進而反觀如何實現(xiàn)生成式人工智能的“心靈”進化。在這些對比試驗中,科辛斯基得出了一些驚人的科學發(fā)現(xiàn),這為我們科學理解ChatGPT的哲學意蘊,以及理解人類心靈和生成式人工智能、人工心靈等前沿焦點問題提供了重要的科學基礎。
科辛斯基ChatGPT計算心理學實驗的第一個驚人發(fā)現(xiàn)是, ChatGPT已經(jīng)擁有類似人類心靈的人工心靈,其理由是人工智能程序ChatPGPT-3.5已經(jīng)能夠預測主體的行為將會遵循它錯誤的信念,并自發(fā)地補充說它將無法完成既定任務。(4)科辛斯基之所以這樣認為,的確有一定的思想淵源。羅素(B.Russell)就曾在《人類的知識》中認為,作為表達人心理或者精神現(xiàn)象的信念是行為的動力和基本原則。羅素說,“按照我對這個名詞的理解,信念是身體或者心理上或者兩方面兼有的一定狀態(tài)。”(5)如果信念加上一定的外在條件,那么這個主體就將產生行動,而這種行動可以讓一個外面的觀察者看出某人相信的東西是什么。(6)普特南(H.Putnam)則把人的信念分為“加括號的信念”和“直接的信念”。前者指的是一種不受思想對象所限制的純粹的心理狀態(tài)或者說是一種觀念上的信念,后者則指的是一種與外部實在相關聯(lián)的信念。不論哪種信念都會引起信念主體的行為。也因此,許多哲學家和科學家都認為,信念可以作為行為主體之所以有這種行為的解釋路徑。“加括號的信念”會引起純粹的心理行為,而“直接的信念”會引起可觀察的外在行為。只有有這種信念的存在,才會有與之相應的意在達到某種目的的行為。(7)在科辛斯基看來,ChatGPT明確“說明”自己不能完成既定任務,就已經(jīng)表明ChatGPT“意識到”自己遵循錯誤信念的行為后果。因此,科辛斯基說ChatGPT擁有信念這種心靈狀態(tài)和能力,進而斷定ChatGPT已經(jīng)擁有心靈。
科辛斯基ChatGPT計算心理學實驗的第二個驚人發(fā)現(xiàn)是, ChatGPT不僅已經(jīng)擁有類似人類心靈的人工心靈,而且這種人工心靈的能力和水平已經(jīng)相當于兒童的心靈狀態(tài)和能力,其理由是ChatGPT(davinci-003)已經(jīng)能夠解決人類心靈在面對錯誤信念指引時93%的任務,這一表現(xiàn)已經(jīng)相當于9歲兒童的心靈表現(xiàn)。(8)如果承認人類有心靈,則人類心靈狀態(tài)及其能力具有層次性或者說人在不同年齡階段具有不同心靈狀態(tài)和能力,這幾乎是一種常識。為了進一步弄清楚人工智能ChtaGPT究竟具有怎樣的心靈狀態(tài),究竟為什么會“知道”自己可能完成或者不可能完成某項任務,科辛斯基決定對ChatGPT語言表達的內在原因進一步進行逐句分析。他們測試了ChatGPT所有語言表達模型在所有20個意外表達任務和20個意外傳輸任務上所表現(xiàn)出的心靈能力。作為ChatGPT心靈能力的參照,科辛斯基在實驗中引入了5歲、7歲和9歲的兒童在面對錯誤信念指引時的行為表現(xiàn)作為對比。實驗表明,最近的語言模型在經(jīng)典的錯誤信念任務中實現(xiàn)了非常高的性能表現(xiàn)。2022年之前發(fā)布的ChatGPT模型表現(xiàn)很差或根本沒有表現(xiàn)出這些人工智能已經(jīng)具有某種人類心靈狀態(tài)和能力,而最新、也是最大的人工智能語言處理模型ChatGPT-3.5的能力表現(xiàn)則相當于9歲兒童的心靈狀態(tài)和能力,因為它解決了9歲兒童所能解決的93%的任務。(9)科辛斯基得出結論說,ChatGPT不僅已經(jīng)擁有人類心靈,而且已經(jīng)擁有相當于9歲兒童的心靈狀態(tài)和能力。
科辛斯基ChatGPT計算心理學實驗的第三個驚人發(fā)現(xiàn)是, ChatGPT所表現(xiàn)的心靈狀態(tài)和能力是對“心靈可能是伴隨語言技能提升而自發(fā)生成的”這一基本觀點的最新證明,其理由是不同版本的ChatGPT具有不同的心靈狀態(tài)和能力表現(xiàn)且具有伴隨自發(fā)生成性。在對人類心理現(xiàn)象的探索中,如果承認人類存在著心理現(xiàn)象,那么就需要對不同的人類心理現(xiàn)象的根本來源進行科學客觀的闡釋。如果我們認為是因為人類心靈的存在而使不同的人表現(xiàn)出不同的心理現(xiàn)象,我們就必須闡明人類的心靈究竟指的是什么以及這種心靈狀態(tài)和能力從何而來,這就涉及心靈的本體論問題。科辛斯基通過對ChatGPT不同版本的對比實驗發(fā)現(xiàn),ChatGPT-1、ChatGPT-2和ChatGPT-3中的最多參數(shù)模型幾乎沒有表現(xiàn)出人類心靈的狀態(tài)和能力。ChatGPT-3中最多參數(shù)模型的text-davincii-001則已經(jīng)能夠解決約30%的任務,低于5歲兒童的心靈狀態(tài)和能力表現(xiàn)。ChatGPT-3中最多參數(shù)模型的text-davincii-002則已經(jīng)能夠解決約70%的任務,相當于7歲兒童的心靈狀態(tài)和能力表現(xiàn)。ChatGPT-3中最多參數(shù)模型的text-davincii-003則已經(jīng)能夠解決約100%的意外轉移任務和85%的意外內容任務,這個表現(xiàn)已經(jīng)相當于9歲兒童的心靈狀態(tài)和能力表現(xiàn)。(10)據(jù)此,科辛斯基認為,ChatGPT所具有的類似心靈的能力可能是作為語言模型提高語言技能的副產品而自發(fā)伴隨出現(xiàn)的。這就意味著,如果存在著人類心靈,這種心靈不是某種僵化不變的實體,而是不斷生成的狀態(tài)及其能力。在這個意義上,ChatGPT所表現(xiàn)的心靈狀態(tài)和能力是對“心靈可能是伴隨語言技能提升而自發(fā)生成的”這一基本觀點的最新證明。
科辛斯基ChatGPT計算心理學實驗以上三個基本的驚人發(fā)現(xiàn),看似只是科學實驗結論,實際上隱含著人工智能是否能夠擁有人類心靈以及人類心靈究竟是怎樣的等等哲學問題的最新回答。20世紀50年代以來所出現(xiàn)的當代人工智能,主要不是要用機器模擬或者代替人的外在的主體行為,而是要模擬或者代替人的行為的內在思維能力,并以此讓機器表現(xiàn)出人的智能行為。也因此,西蒙(H.Simon)等人在達茅斯會議上明確將當代人工智能的目標定位于讓機器像人一樣思考。然而,這一目標的實現(xiàn)并不容易。塞爾(J.Searle)認為,人工智能的發(fā)展表明,我們有必要將人工智能的發(fā)展目標區(qū)分為強人工智能和弱人工智能。他說:“我發(fā)現(xiàn)區(qū)分我所謂的‘強’AI與‘弱’或‘謹慎’AI是必要的。弱人工智能的主要價值是它給了我們一個非常強大的工具……但強人工智能不僅僅是研究思維的工具,更確切地說,適當編程的計算機實際上是一個大腦,在這個意義上,給予正確程序的計算機可以字面上說理解并具有其他認知狀態(tài)。”(11)在塞爾等人看來,強人工智能實際上就是具有類似人類心靈的人工智能機器,也只有這樣的人工智能機器才稱得上是真正的人工智能。因此,強人工智能的核心就是要塑造類似人類心靈的人工心靈。科辛斯基ChatGPT計算心理學實驗,不僅認為ChatGPT已經(jīng)擁有相當于9歲兒童的心靈狀態(tài)和能力,而且還認為ChatGPT所具有的類似人類心靈的狀態(tài)和能力是作為語言模型提高語言技能的副產品而自發(fā)伴隨出現(xiàn)的。這就意味著,人工智能不僅有可能擁有人類才擁有的心靈狀態(tài)和能力,而且還有可能伴隨語言技能提升而自發(fā)生成與正常成人相當?shù)娜斯ば撵`,這無異于石破天驚。
二、對ChatGPT擁有人類心靈的反駁
科辛斯基ChatGPT計算心理學實驗的驚人發(fā)現(xiàn)能否成立?其試驗對于我們科學理解人類心靈、人工心靈究竟具有何種哲學意涵?這需要充分發(fā)揮哲學的反思功能,對科辛斯基ChatGPT計算心理學實驗進行多維哲學反思。這種當代人工智能科學技術與哲學認識之間的雙向互釋,已經(jīng)成為當代人工智能科學技術和哲學研究者的基本共識。一方面,人工智能科學技術的每一個進展都能夠為心靈、意識等方面的基本哲學認識提供新的科學證據(jù)。另一方面,關于心靈、意識等方面的基本哲學認識也能夠為人工智能科學技術的發(fā)展提供新的思想資源。在這種雙向互釋的視域下,科辛斯基有關ChatGPT的計算心理學實驗,最具根本意義的發(fā)現(xiàn)可能就是科辛斯基關于ChatGPT已經(jīng)擁有人類心靈的基本判斷。科辛斯基在實驗開始就明確地認為,人所擁有的心靈及其能力是人類社會互動、交流、共情、自我意識和道德的核心。如果以物理的方式不能讓人工智能直接具有人類心靈的狀態(tài)及其能力,則是否有可能通過虛擬的方式,即編寫人工智能程序的方式讓人工智能機器具有人類心靈的狀態(tài)和能力? (12)在這里,科辛斯基將人類心靈理解為一種類似程序處理的運行機制,并認為可以通過人工智能程序實現(xiàn)對人類心靈的模擬,進而創(chuàng)造出人工心靈。科辛斯基選擇ChatGPT語言程序作為研究對象的根本目的,就在于試圖通過測試不同版本的ChatGPT程序所可能具備的心靈狀態(tài)和能力,證明什么樣的人工智能可能發(fā)展出擁有人類心靈一樣的人工智能。在他的實驗發(fā)現(xiàn)中,最具沖擊力的可能也是他認為ChatGPT不僅已經(jīng)擁有心靈,而且已經(jīng)擁有相當于9歲兒童的心靈狀態(tài)和能力,進而展望出人工智能是可能擁有心靈的。然而,這些基本結論可能都需要質疑。
首先,科辛斯基的ChatGPT實驗與圖靈(A. Turing)的圖靈測試(Turing test)以及塞爾的中文屋(Chinese room)具有實驗結構上的同質性,并不能表明ChatGPT已經(jīng)擁有類似人類心靈的人工心靈。圖靈測試和中文屋是上世紀兩個非常著名的人工智能思想實驗,這兩個實驗最核心的結構性特征就是人機交互如人與人的交流一樣順暢。人和機器是類似實驗結構中的基本要素,而人與機器的順暢交互是這類實驗判斷人工機器是否已經(jīng)能夠如人一樣思維,并由此推測機器是否具有人類心靈的基本依據(jù)。這就像一個數(shù)學函數(shù)一樣,函數(shù)f因為給予了x1、x2、x3……等等變量,經(jīng)過若干計算過程,產生了相應的函數(shù)值f(x)。相比圖靈測試和中文屋實驗,科辛斯基的ChatGPT計算心理學實驗選擇將人機交互能力更為強大的大型語言處理程序負載于物理性的當代人工智能機器。但從其本質上看,科辛斯基ChatGPT計算心理學實驗結構中的人工智能機器,依然無異于圖靈測試中的計算機器和塞爾中文屋中能夠與人交互的計算機器,都只不過是一個“函數(shù)處理器”。處于這種實驗結構中的人工智能機器,無論它做出什么樣的智能行為,都不能直接表明這種機器具有怎樣的人工心靈或者人類心靈。科辛斯基的實驗和圖靈測試、中文屋實驗一樣,只是向我們展示了某種計算機器“可能”具有某種人類心靈或者人工心靈,因為這種機器表現(xiàn)出人類所具有的某些心靈現(xiàn)象和能力。在這個意義上,科辛斯基的ChatGPT計算心理學實驗,最多只能看作是圖靈測試和中文屋的最新版本,而不是證明人工智能機器已經(jīng)具備人類心靈的直接科學證據(jù)。按照塞爾的理解看,處于圖靈測試和中文屋中的機器都只是一個形式轉換器,并不具備人類心靈所具有的意向性等等。
其次,科辛斯基的ChatGPT實驗方法具有明顯的功能主義特征,同樣不能表明ChatGPT已經(jīng)擁有類似人類心靈的人工心靈。在有關心靈、心理等方面的既有科學與哲學闡釋中,功能主義立場由來已久。布洛克(N.Block)認為,功能主義是解決身心問題最重要的哲學主張,它為認知科學等揭示人類心靈思維奧秘提供了重要的概念基礎。(13)這種心靈的功能主義哲學主張,X具有人類心靈的功能,則X就擁有人類心靈。科辛斯基的ChatGPT計算心理學實驗,是根據(jù)ChatGPT對錯誤信念的理解與行為選擇表現(xiàn),認為ChatGPT已經(jīng)擁有人類心靈的。換句話說,科辛斯基實際上是根據(jù)ChatGPT已經(jīng)具有相當年齡兒童的心靈所可能對應的行為功能,而推斷出ChatGPT已經(jīng)擁有類似人類心靈的人工心靈的。這種心靈的功能主義方法忽視了人類心靈本身可能具有的內在根本特征,例如感受性質(qualia)。所謂感受性質,指的是人類心靈在進行思維和產生智能行為時所具有主觀特性,這種主觀特性既具有主觀性,又具有主體個人的私密性。在上世紀的功能主義與反功能主義爭論中,內格爾(T.Nagel)等人就認為,功能主義并沒有包容某些心靈狀態(tài)的基本特征,即關于心靈的質的特征,而這質的特征對決定這些狀態(tài)又是至關重要的。(14)在科辛斯基的ChatGPT實驗中,即使我們承認人類擁有心靈和ChatGPT也擁有類似人類心靈的人工心靈,我們也并不知道ChatGPT所擁有的心靈究竟是怎樣一種狀態(tài),更無法從本體論的意義上判斷ChatGPT所擁有的心靈是否與人類心靈狀態(tài)具有同質性。因此,根據(jù)科辛斯基的ChatGPT實驗并不能必然性地得出ChatGPT就已經(jīng)擁有類似人類心靈的基本結論。
最后,科辛斯基根據(jù)ChatGPT計算心理學實驗對于錯誤信念指引下的人工智能機器行為表現(xiàn),認為ChatGPT所具有的類似心靈的能力可能是作為語言模型提高語言技能的副產品而自發(fā)伴隨出現(xiàn)的。實際上,科辛斯基的這一基本結論仍然只是推論。人的心理現(xiàn)象之所以復雜難解的重要原因之一就在于他與人的生命相伴隨。在馮特(W. Wundt)創(chuàng)建實驗心理學之前,人類幾乎都還只能是以哲學思辨方式把握人類心理現(xiàn)象。在此之后,人們對人類心理現(xiàn)象開啟了各種實驗觀察研究,但是無論是哪種科學觀察研究,都還無法像我們觀察一張桌子那樣直觀。現(xiàn)有對人類心理現(xiàn)象的科學觀察在其本質上仍具有現(xiàn)象學性質,而不是科學直觀。即使是在涉及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的心理理解方面,也仍然無法達到直觀的科學觀察。正是在這個意義上,“他心知”問題依然還是心靈哲學中一個十分重要的基本哲學議題。在日常生活中,我們是怎樣可能將心理體驗歸屬于他人的呢?實際上,我們只是將自己的心理體驗主觀性地“歸屬給”了我們所觀察的心理對象,而所觀察的心理對象所具有的心理現(xiàn)象并不一定如觀察者所想。因此,“他心知”始終面臨著一種“邏輯橋梁缺失問題”,即在“我心知”與“他心想”之間無法用直接的證據(jù)證明二者心理內容上的完全同一。科辛斯基對ChatGPT擁有心靈的哲學判斷面臨著同樣的“邏輯橋梁缺失問題”,即觀察者所能確定的只是ChatGPT演繹中所具有的無數(shù)電子物理器件,以及這些物理器件具有了與9歲兒童相當?shù)男袨楸憩F(xiàn),而不能確定ChatGPT就已經(jīng)擁有了類似人類心靈的人工心靈,更無法確定ChatGPT所具有類似人類心靈的能力可能是作為語言模型提高語言技能的副產品而自發(fā)伴隨出現(xiàn)的。
科辛斯基ChatGPT計算心理學實驗不能得出ChatGPT已經(jīng)擁有人類心靈的科學結論,更不能直接得出人類就擁有心靈的必然結論,也不能據(jù)此確定ChatGPT計算心理學實驗是對“心靈可能是伴隨語言技能提升而自發(fā)生成的”這一基本觀點的最新證明。人有自己的心理現(xiàn)象是因為人擁有屬于人的心靈,這好像已經(jīng)是一種常識。但實際上,心靈是否存在以及心靈以何種方式存在于哪里,一直存在著各種爭論。笛卡爾(René Descartes)把人的客觀存在分為心靈和身體,并認為身體與心靈相獨立。但因為心靈的加入,而使身體具有了一定的活動方式,這種心靈的駐所在人的后腦部分的松果腺里。也有一些哲學家認為心靈存在于世界萬物。但是,究竟人們所說的心靈存在于何處以及以何種方式和狀態(tài)存在,我們依然知之甚少。賴爾(G.Ryle)認為,一切心理現(xiàn)象實際上都是物理所為。當我們討論一個人的心理狀態(tài)時,其實是在討論一個人的行為控制方式。賴爾說,我們在描述一個人的心理活動時并不是在描述第二套幽暗不明的活動。我們是在描述他一生中的一個經(jīng)歷的某些發(fā)展階段,亦即是在描述他的一些行為得到控制的方式。(15)我們之所以還需要心理語言,不是因為心理語言的絕對科學性,而是我們對自己身體的運行機制的科學解釋依然還存在著某些困難問題。計算心理學的根本目的除了模擬人類心靈現(xiàn)象,促進人工智能的發(fā)展與進步外,也在于通過計算機等人工智能科學技術,反思我們對人類心理現(xiàn)象的已有認知。科辛斯基ChatGPT實驗也是如此,它能證明的是如此結構的物理元器件能夠引起與9歲兒童的物質性存在具有相似的智能行為表現(xiàn),而并不足以證明ChatGPT已經(jīng)擁有類似人類心靈的人工心靈,更不能就此斷言人類就存在著與物質一樣具有本體論地位的心靈,也不足以證明心靈可能是伴隨語言技能提升而自發(fā)生成的。不過,科辛斯基ChatGPT實驗的確還是為人工心靈的研究提供了一些重要啟示。
三、推進人工心靈研究的可能路徑
實際上,“人工心靈”這一概念本身,在目前看來,僅僅還只能是一種隱喻。但是,這種隱喻有助于促進我們對于人類心理活動、智能行為以及人工自然語言處理等問題的理解,促進強人工智能的積極發(fā)展。因此,探討并推進人工心靈的研究依然有其重要意義。從科辛斯基ChatGPT計算心理學實驗來看,這一實驗既展現(xiàn)出人工智能在自然語言處理方面的重大進步,也再次表明強人工智能的發(fā)展的確要重視對自然語言的研究。自然語言是人類社會不斷進化的歷史產物,是人類文明的重要標志。人們正是因為語言的存在而得以交流、互動,并促進人類社會不同民族、地區(qū)和國家之間的交流與發(fā)展。個人的智力和言行也在這種語言交流中得以發(fā)展,并表現(xiàn)出人類特有的智能行為。語言學家沃爾夫(B.Whorf)認為,語言是純粹人為的、非本能的、憑自覺制造出來的符號系統(tǒng),用以傳達觀念、情緒和欲望的方法。(16)維特根斯坦(L.Wittgenstein)同樣表達了語言對于思維的重要性。維特根斯坦說,當我們用語言思想時,除了詞句表達外,并沒有“意義”通過我的腦海:語言本身便是思想的工具。(17)福多(J. Fodor)甚至認為,人類心理本身就存在著一種思維語言,正是這種思維語言的存在,我們才有了各種各樣的思維活動。正是如此,當代人工智能專家普遍認為,人工智能發(fā)展的重要標志之一就是,人工智能機器是否能夠像人一樣來處理自然語言,并由此產生與人類似的智能行為。圖靈測試、中文屋實驗、ChatGPT實驗無一不是基于自然語言的處理而展開的人機對話實驗。與圖靈測試、中文屋實驗不同的是, ChatGPT實驗則以非常現(xiàn)實的方式,呈現(xiàn)了人工智能機器在自然語言處理方面的強大能力。戈迪因(B. Gordijn)等人在2023年最新的一篇研究論文中認為, ChatGPT正在引發(fā)一系列有關語言的革命。從長遠來看,ChatGPT很可能因為這種語言表達的革命而完全接管整個科學研究領域。(18)
要讓人工智能機器擁有類似人類心靈的人工心靈,不僅要重視自然語言的研究,更要重視自然語言理解的研究。從自然語言的理解看,ChatGPT與圖靈測試、中文屋中的計算機器一樣,依然還不是人所具有的“理解”。從語言的理解看,所謂理解,指的是思維的主體能夠根據(jù)語言的提示知道語言所具有的意義。塞爾認為,中文屋中的機器雖然不懂中文,不理解中文字符的含義,但它依然能夠輸出中文字符,實現(xiàn)與懂中文的人的正常交流。但是在這種情況下,計算機器依然只是機器,而不是具有理解語言能力的能動性主體。人對自然語言的理解不僅與自然語言符號本身有關,還與自然語言的生成環(huán)境、風俗習慣等人所從事的物質性生產活動有關。馬克思和恩格斯在《德意志意識形態(tài)》中認為,“思想、觀念、意識的生產最初是直接與人們的物質活動,與人們的物質交往,與現(xiàn)實生活的語言交織在一起的。人們的想象、思維、精神交往在這里還是人們物質行動的直接產物”。(19)在其本質上,ChatGPT依然只是一個比中文屋中的計算機器更為強大的符號處理系統(tǒng),是一個大型語言處理程序。ChatGPT與中文屋中的機器一樣只是根據(jù)機器語言,完成了基于各種邏輯規(guī)則的符號處理,而不是理解了語言符號所內含的語義。程序是完全形式地或語形地定義的,而心靈則是具有內在的心智內容,程序本身并不是心靈,也不能構成心靈的內容。程序的形式句法不能確保心智內容的出現(xiàn),因為句法本身既不等同也不足以形成語義,更不是對語義的完全表達和理解。(20)在這個意義上,無論是中文屋中的計算機器,還是ChatGPT都不是符號處理主體對語言的理解。
要讓人工智能機器擁有類似人類心靈的人工心靈,不僅要重視自然語言的研究,更要重視自然語言理解的研究,還要重視人類心理現(xiàn)象中最為核心的感受性質研究。感受性質通常被定義為人的主觀感受所具有的質的內容。人一旦有某種心理狀態(tài)或者經(jīng)過了某種心理過程,只要稍加反觀就能夠感受到這個人對這些心理狀態(tài)或者過程的質性經(jīng)驗。內格爾曾將這種感受性質理解為純粹內在的主觀性質。丘奇蘭德(P.Churchland)則認為,這種感受性質并不是純粹內在的性質,而是存在于觀察的對象之上。因為有對象的作用,我們才有主觀的經(jīng)驗及其質的感受性質。無論這種感受性質是在主體之內還是主體之外,人在經(jīng)歷某種心理狀態(tài)或者過程時,都無法回避自己所經(jīng)歷的心理狀態(tài)和過程。當某個人在說“天氣很熱”時,不論是怎樣一種熱,我們都可以通過可測量的科學表達予以說明,這對于人工智能機器而言也不是非常困難。然而,當某個人試圖做出心理語言表達說“我的心好煩”時,不論別人是否理解這種“煩”是怎樣一種感覺,但他自己一定知道他自己經(jīng)歷了一種怎樣的“煩”的狀態(tài)和過程,而且這種“煩”只有他自己能夠相對準確地理解和描述。然而,當ChatGPT給出“我的心好煩”同樣的字符串,或者用語音“說”出“我的心好煩”時,卻并沒有發(fā)生如人一樣的心理狀態(tài)和心理過程,它并不能如人一樣理解是怎樣一種“煩”。在ChatGPT的實驗中,觀察者所能觀察到的只是不同于人的物理元器件的不同工作狀態(tài)和一系列符號處理過程。
推進人工心靈的研究,不僅需要人工智能科學技術專家的積極探索,更需要哲學家們對隱藏在人工智能科學技術發(fā)展背后的功能主義、物理主義、還原主義等哲學主張做出更為充分的哲學辨正。在人工智能科學技術發(fā)展史上,假定人類心靈的存在,并以人類心靈的功能為模擬對象來制造智能機器,一直是人工智能研究的重要研究范式。與此同時,人工智能科學技術研究還存在著另一種探索方向,即將人類心靈完全視為物理神經(jīng)機制的作用,并認為人的心靈、意識等心理現(xiàn)象可以完全還原為各種物理運動。這些基本的哲學主張都在一定程度上推進了人工智能研究,但同樣也存在著這樣或者那樣的質疑。科辛斯基ChatGPT計算心理學實驗表明,ChatGPT已經(jīng)具有與9歲兒童相當?shù)娜祟愖匀徽Z言處理能力。然而,科辛斯基ChatGPT計算心理學實驗卻依然不能得出ChatGPT就已經(jīng)具有人類心靈這樣的必然邏輯結論。這也就從另一個層面說明,人工智能、心靈的功能主義、物理主義、還原主義立場依然面臨著解釋鴻溝,即完全物理的知識和語言以及相同的功能依然無法對人類心理現(xiàn)象做出完滿的解釋,也還不能制造出如人一樣的人工智能機器。當然,科辛斯基ChatGPT計算心理學實驗也并不意味著功能主義、物理主義和還原主義就已經(jīng)沒有了生命力。科辛斯基ChatGPT計算心理學實驗只是以最新的人工智能程序為實驗對象,再次展示了功能主義、物理主義和還原主義的基本哲學立場在人工智能與人類心理現(xiàn)象互釋中的理論局限。它迫使我們走出這些理論局限,發(fā)展出更為全面的哲學理論,并以此促進人工智能科學技術與相關哲學理論的協(xié)同進步。
最后,關于人類心靈、心理現(xiàn)象的本體論、認識論等哲學研究依然非常重要,這些研究不僅不會因為認知神經(jīng)科學、腦科學等方面的科學研究而消失,相反會因為人工智能等方面的發(fā)展而更顯其重要性。科辛斯基在ChatGPT實驗中包含了某種對人類心靈的本體論承諾,即正是因為人類心靈的存在,人才表現(xiàn)出相應的智能行為。科辛斯基認為,人類在語言、文化、社會等方面的巨大成功,正是通過不可觀察的心理狀態(tài),如信仰和欲望的相互影響和作用而實現(xiàn)的。(21)在科辛斯基等人看來,要想讓人工智能機器具有如人一樣的智能表現(xiàn),就必須要讓人工智能機器具有類似人類心靈的人工心靈。科辛斯基認為,根據(jù)以前的人工智能研究路徑,如果我們從物理途徑不能夠讓人工智能機器擁有人類心靈,那么,或許我們可以通過虛擬途徑來讓人工智能機器擁有類似人類心靈的人工心靈。科辛斯基所說的“虛擬”,實際上就是通過人工智能程序,而不是通過任何人工智能的物理器件的改變來讓人工智能機器擁有人類心靈。正是如此,科辛斯基選擇了人工智能領域中最復雜的大型語言處理程序ChatGPT作為研究對象。因為自然語言處理不僅一直是人工智能領域中最艱難的領域,同時也是備受哲學家、心理學家、認知科學家等關注的人類心靈和心理現(xiàn)象的前沿焦點領域。如果某種人工智能語言程序能夠表現(xiàn)出與擁有心靈、具有一定智力的人一樣的語言表達,則這種人工智能語言程序不僅能夠展現(xiàn)出人工智能本身的科學技術進步,而且也能夠為我們科學認識人工智能與人類心靈提供新的參照。科辛斯基ChatGPT的計算心理學實驗依循了人工智能研究慣有的“人擁有心靈”這一本體論承諾,而忽視了或者說在已有的公開文獻或公開試驗中看不出他們對心靈的本體論、認識論等方面獨創(chuàng)性的哲學主張,從而導致了該實驗難以體現(xiàn)其應有的革命性。
四、結語
ChatGPT的出現(xiàn)的確是人工智能領域的重要進步。這一進步不僅有著特定的思想淵源,同樣有著許多可以想象的認知空間。科辛斯基ChatGPT計算心理學實驗表明,基于語言學習的人工智能機器能夠逐漸發(fā)展出與一定年齡的自然人相當?shù)闹悄苄袨椋@是機器學習在人工智能科學技術領域取得的巨大進步。但是,從科辛斯基ChatGPT計算心理學實驗來看,裝有ChatGPT程序的人工智能機器在處理自然語言時,并不具有人在處理自然語言時相同的心靈狀態(tài)和心理過程,不能得出ChatGPT已經(jīng)擁有類似人類心靈的必然邏輯結論,更不構成“心靈可能是伴隨語言技能提升而自發(fā)生成的”這一基本觀點的最新科學證據(jù)。科辛斯基ChatGPT計算心理學實驗恰恰表明,人工智能科學技術的發(fā)展進步與人們對心靈、心理等方面的哲學認識有著十分緊密的內在邏輯聯(lián)系。民間心理學中的心靈、信念、欲望等許多核心概念依然還在深刻地影響著當代人工智能的發(fā)展,它需要更多的哲學家對相關概念、觀點和理論做出與之相應的哲學闡明,并與人工智能專家一道協(xié)同共進,方能更好地促進人工智能的當代發(fā)展。從實現(xiàn)強人工智能的目標來看,塑造人工心靈首先仍需要去探究人類自然語言理解、感受性質等方面的內在機制,依然依賴于人類意識、心理等現(xiàn)象的自然科學研究的實際進展,依賴于哲學工作者對當代人工智能科學技術發(fā)展中功能主義、物理主義等基礎前提的哲學辨正。
注釋:
(1)(4)(8)(9)(10)(12)(21) M. Kosinski,Theory of Mind May Have Spontaneously Emerged in Large Language Models,arXiv preprint arXiv:2302.02083, 2023.
(2) P. Smolensky, On the Proper Treatment of Connectionism, in C. and G. Macdonald (eds.), Connectionism, Oxford: Blackwell, 1995, pp.79-80.
(3) A·斯洛曼:《動機、機制和情感》, 載瑪格麗特·博登:《人工智能哲學》,上海譯文出版社2001年版,第324頁。
(5)(6) B. Russell, Human Knowledge: Its Scope and Limits, London: Taylor amp; Francis Group, 2009. p.132. p.94.
(7) H. Putnam, Reason Truth and History, 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2004. pp.59-60.
(11) J. Searle, Minds, Brains, and Programs, The Behavioral and Brain Sciences, 1980, 3, p.417.
(13) N. Block, What Is Functionalism? The Encyclopedia of Philosophy Supplement, 1996, p.1.
(14) S. Shoemaker, Functionalism and Qualia, in D. Rosenthal (ed.), The Nature of Mind,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1991, p.395.
(15) G. Ryle, The Concept of Mind, New York: Taylor amp; Francis Group, 2009. p.39.
(16) 胡明楊:《西方語言學名著選讀》,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1988年版,第202頁。
(17) L. Wittgenstein, Philosophical Investigations, Oxford: Blackwell Publishing Ltd, 2009. p.113.
(18) B. Gordijn, H. ten Have, ChatGPT: Evolution or Revolution? Medicine, Health Care and Philosophy, 2023, 1, p.2.
(19) 《馬克思恩格斯文集》 第1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524頁。
(20) 塞爾:《心靈的再發(fā)現(xiàn)》,王巍譯,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5年版,第167頁。
作者簡介:趙澤林,華中科技大學哲學學院副教授、博士生導師,華中科技大學國家治理研究院研究員,湖北武漢,430074;程聰瑞,華中科技大學國家治理研究院博士研究生,湖北武漢,430074。
(責任編輯 胡 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