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五一”假期,姨媽約我們去云龍閑逛,事先沒有說目的地,他們的車在前面走,我的車緊隨其后,怕跟丟了走錯方向。汽車快速地向前開著,我不斷猜想著去向。剛路過一個村子,姨爹的車突然停下,說這個村子里好像有座古橋,約大家去看看,于是我們便掉頭折返。
經過了解,這里就是大理州云龍縣白石鎮順蕩古村,這里的順蕩井曾經是云龍古代八大鹽井之一,居民主要靠煮鹽、賣鹽為生。隨著碘鹽的普及,以鉀鹽為主的順蕩早已停止了鹽業活動,村民也陸續搬遷到了沘江河西岸較為平坦的交通便利的公路沿線。村子下方還保留著一口古鹽井,至今還在流淌的鹵水成了順蕩曾經繁華的見證,也成了人們祭奠先輩、懷念過往的一個起點和入口。順蕩還有火葬墓群、藤橋等物質文化遺產,傳統制鹽技術、白族霸王鞭等非物質文化遺產。2016年,順蕩村還被列入第四批中國傳統村落名錄。
車子緩緩進入村口,公路旁有條到沘江河邊的小道,大約走上30米就到古橋頭。停好車子,就可以自由在村里漫步。眼前的橋為單孔伸臂式木梁風雨橋,橋身主體用方木和圓木架疊層層挑出,中間用橫梁銜接,全部采用榫卯結構,類似于拱形,作用和拱橋一樣,把荷載通過彎拱傳遞到兩邊,減輕橋身的壓力。充分展現了古人的聰明智慧和中國木建筑之美。橋面鋪有木板,便于行走,中間加了一層厚木板過道,就像人行道上的盲道,是讓馬牛等牲口走的,因為牲口體重,這樣可以延長橋面使用的年限。
走近了解后才得知此橋名為彩鳳橋,是橫跨沘江河的第一座古廊橋。橋內曾繪有彩畫,但現已無跡可尋。據悉,該橋始建于明崇禎年間,后經歷代維護保留至今。走進兩端斑駁陳舊的橋亭,望著灰黑色瓦片上干枯的草根和苔蘚,撫摸著木梁、木凳上前人的足跡,馬幫的吆喝聲、清脆的鈴鐺聲由遠而近,又漸漸消失,空氣中仿佛充滿著淡淡的鹽巴咸味,在咸味里探秘著漫長歲月的風雨無常。橋西有棵粗壯的古柏,東岸有兩棵,它們就像橋的門神,保佑著過往的村民商賈,震懾著盜匪等不懷好意者,也證明著橋源遠流長的歷史。
橋上建有橋屋,架構和傳統木結構房屋一樣,橋頂用瓦片覆蓋,呈拱形,和橋身對應。兩側下端用木板作封墻,起防護作用,上端留空用于透光。下端各有一排木凳供人歇息,主要是為了放靠物品,以前人力背的東西多,這樣稍微彎腰就可將背著的竹簍等放靠,也便于背著竹簍起身繼續前行。一個人將重物從地上背到背上是很費力很艱難的,以前的路邊都有許多這樣放靠的臺子。
過了橋,有石板臺階路向山上延伸,我有些驚訝,當地村民進山的路都如此便捷。拾級而上,走上數百米,眼前突現一個高高的寨門,名叫玄天閣。一層是用六面石條整齊修砌的石墻和門洞。二三層為一座廟,用來開展祭祀祈福活動,正面幾根柱子的紅漆大多已斑駁脫落,白一塊紅一塊摻雜在一起,很有古跡感。
穿過門洞,眼前突現一個村莊。站在廟前平臺上,整個村莊井然有序呈現在眼前,在陽光照耀和綠葉林木的裝點下,村莊古樸而自然。村莊三面有高大山體環繞,玄天閣一邊在懸崖之上,另一邊修有一段四五米高的石墻,背靠險峻的山體,形成易守難攻之勢。據說這里以前鹽業繁榮,為了防范匪盜,全村集資修筑了這個防御性建筑。
玄天閣的存在證明了這里的鹽業在古時就遠近聞名,順蕩村以前比周邊的村寨富裕,也就有了這個高大威武的建筑。
我想好好欣賞這個村莊,于是一個人獨自出發。走在用石條修成的村間小道上,拐來繞去穿插在房前屋后,走近每棟房屋仔細觀察欣賞細節,就像在考古研究,害怕錯過某個與眾不同的發現。
在這里,每戶人家的房屋都是依山勢而建,地基幾乎都是用整齊的六面石條修砌,多數為七八層或十多層,有的砌了二十多層,這是為了在坡度大的山地上整理出一塊平整的地基,不用切挖山體,既可以避免滑坡,也不會影響到后方房屋的安全。這也說明這里的人民非常勤勞,以前這里經濟條件好,才會有這么整齊漂亮的石基。地基上有些石條的裸露面已風化或被腐蝕,表面平整的鑿面細微處有些凹凸不平,充滿了時間的痕跡和歲月的滄桑。
我走遍整個村莊,發現只有幾戶現有居住生活的痕跡。在某戶門口有一位本村的大哥,簡單和他交流了一下,我得知,這個村子有好幾百年的歷史,有棟房屋至今已有80多年的歷史,甚至還有些房屋距今已有100多年了。我問了個問題:“其他人都搬出去了,你家為什么不搬呢?”他只說了句:“不想搬。”也可能有某些特殊情結,于是不好深究。我想多打聽村子的歷史,又不想耽誤他出門,于是又開始自行探索。
地基上的房屋基本為土木結構,其中有幾院很講究,建筑風格為典型的白族四合院,有“三坊一照壁”和“一正兩耳”的設計,木質構件上有精美的鏤空和雕花,院壩用石條、石板整齊拼接,進入廳堂有石板臺階。這些房屋落滿了歲月的蛛網和灰塵,木質門窗已風化變了顏色和質感,有的墻體已脫落或塌陷,有的已是危房不能入內參觀,看樣子至少一二十年沒有了人間煙火。但從建筑風格和裝飾的精美程度看,和周邊一帶村寨民居對比,還是可以想象這里以前經濟條件是不錯的。
除了四合院,還有許多不同風格的民房。有的是一家一棟房屋,上下兩層;有的是獨棟,上下各一層或各二層,各具特色聳立在村間;有的一層是土木結構,二層全是木料和木板構成。有的房屋有院壩,有的房屋直接沒有院壩,高高的石基用石階連接,直接走入堂屋前或直接開門入室,說明這里曾經居住農戶多,地基緊張,每塊土地都得充分利用,也可能這些是外來戶,或是后期分家新建的。有的房屋歷史悠久,已墻倒、梁歪、瓦塌,有的房屋相對較新,是后來新蓋或翻修的。從不同樣式的房屋可以看出,這里存在多種文化的融合與發展。
村中許多地塊都是條石石基,有的還規規整整,有的已變形,有的已塌陷,有的只剩模糊的輪廓,上面還長著雜草或樹木,這些可能是地基,現已無跡可尋。隨著鹽業衰敗、人口外遷,上面的房屋早已破敗和拆除,鄰居就在閑置的地基上種莊稼、蓋牲畜圈,有些石基被拆了重新利用,村里有的豬圈地基都是用石條砌的。據悉,這里曾經最繁華的時期居住著百余戶,這些石基也是一個佐證。這些石基見證了一個村寨的興起、繁榮,更見證了多少家庭幾代人的辛勞酸楚、悲歡離合。
村間的小道四通八達,且都是用平整的石條鋪成。起初也不在意,以為這里的村民講究,連路都修這么好,后來發現這是地下排水網道,且網道分布完善合理。道路和排水道合在一起,節省了土地,村莊也不雜亂。又一次被驚訝到,在平坦壩區積水嚴重,有這樣的排水道可以理解,可山區靠地勢自然排水也很方便,又證明了這里村民真的很有智慧。
快要走完整個村莊,我發現順蕩古村還有個特色,就是村民外遷后沒有拆除老房子,且多年前已基本外遷,幾乎沒有新蓋的房子。沒有過度改造,也沒有破壞,保留了一份順其自然,能吸引人放慢腳步,去感受、去思考、去體驗,這與中國大多數古城和古村落有著截然不同的命運和風格,保留了最本真的面貌,透露出一種與世無爭的寧靜之美。
這里偶有勞作忙碌的村民,在村間追趕嬉戲的孩童,還有雞鳴狗吠和牛羊,還有幾個在墻角曬太陽數著日子年歲的老人,不時還有遠處山間傳來的輕柔風聲。仿佛時光被定格在某一時代,我就像穿梭在歷史中,就想跟隨著順蕩古村靜靜地沉睡在歷史的長河里,沉浸在挖鹽井、取鹵水和煮鹽的熱鬧中,陶醉在商賈往來的繁榮里,游走在馬幫叮當吆喝的鹽馬古道上,唱著白族調,跳著霸王鞭,不問世事,不被驚擾,不被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