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字經濟、產業升級與共同富裕

摘 " "要：在構建共同富裕指數和數字經濟指數的基礎上，運用2011—2020年我國30個省份的面板數據，通過設定固定效應模型與中介效應模型，實證分析數字經濟對共同富裕的影響機制。研究發現，數字經濟可以有效促進共同富裕，該結論在穩健性檢驗后依舊成立。數字經濟通過推動產業結構升級、產業效率提升、產業創新以及產業綠色發展助力共同富裕的實現。進一步研究結論表明，數字經濟對共同富裕的促進作用存在維度、區域雙重異質性：數字基礎設施建設對共同富裕促進效果更強，而數字產業化促進效果相對較弱；東部地區促進作用較中西部地區更明顯。據此，要進一步夯實數字基礎設施建設，全方位推動產業升級，制定差異化和區別化政策，以助力實現共同富裕。

關鍵詞：共同富裕；數字經濟；產業升級

中圖分類號：F061.5 " " " "文獻標志碼：A " " " " 文章編號：1009-5128（2024）07-0071-14

收稿日期：2024-03-18

基金項目：山東省社會科學規劃研究重點項目：供需兩側視域下山東省共同富裕的水平測度、驅動機理與實踐路徑研究（23BCXJ01）；山東省社會科學規劃研究重點項目：“雙碳”目標下山東省區域協同綠色轉型的驅動機制與績效評價研究（23BJJJ01）；聊城大學人文社科平臺支持專項：“雙碳”目標下我國區域協同綠色轉型的機制與路徑研究（321022220）

作者簡介：張文康，男，山東濰坊人，聊城大學商學院碩士研究生，主要從事共同富裕的理論與實踐研究；徐鵬杰，男，山東臨沂人，聊城大學商學院教授，碩士研究生導師，主要從事共同富裕的理論與實踐、區域協調發展研究；楊萍，女，山東臨沂人，聊城大學政治與公共管理學院教授，主要從事綠色低碳發展研究。

一、引言

共同富裕是社會主義的本質要求，更是全體人民的共同期盼。習近平總書記指出：“共同富裕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根本原則，實現共同富裕是我們黨的重要使命?！保?］發展數字經濟已成為實現共同富裕的有效路徑。依托大數據、互聯網、云計算、區塊鏈等數字技術的廣泛應用，數字經濟發展規模不斷擴大，在國民經濟中所占比重日益提高，逐漸成為供給側結構性改革和經濟高質量發展的重要推動力。伴隨數字技術、數字要素與國民經濟各層面、全過程的深度融合，數字經濟逐漸成為資源配置效率提升、經濟結構轉型升級的核心推動力量，為促進經濟高質量發展、實現共同富裕奠定了基礎。

作為繼農業經濟、工業經濟之后的新型經濟形態，數字經濟帶來的新業態、新模式，實現了供給端與需求端的高效匹配，成為經濟發展的新引擎。［2–3 ］從微觀角度看，數字經濟對勞動收入份額的提高具有積極作用，可有效增加居民勞動收入，促進不同群體的收入增長，但對城鄉收入差距的影響效應呈現先縮小后擴大的“U型”變化趨勢。［4–6 ］同時，數字經濟發展還可以刺激居民消費增長，提高居民消費頻率，對有效促進城鄉居民消費支出增加、顯著推動當地及鄰近城市居民消費潛力的釋放具有顯著效應。［7–8 ］從中觀角度看，數字經濟通過改造傳統產業、推動新興產業帶動產業結構升級，促進產業結構高級化和合理化，有效優化和調節三大產業在國民經濟中的占比和產業間的協調程度［9–11 ］，助力產業融合發展。從宏觀角度看，數字經濟有效改善了勞動力市場就業結構，顯著促進了地方財政的可持續性提升，推動我國經濟結構轉型升級，進而實現地區經濟高質量發展。［12–14 ］數字經濟對社會各方面的影響效應，為研究其對共同富裕的作用機制提供了豐富的理論基礎和研究思路。

現有文獻中，有關數字經濟與共同富裕的研究大多基于理論層面，從“富?！焙汀肮餐眱煞矫鎸底纸洕绾斡绊懝餐辉Ｕ归_研究。李勇堅認為，數字經濟可以打造共同富裕基礎，提升共同富裕能力，縮小共同富裕區域差距。［15］朱太輝等的研究表明，數字經濟強化了共同富裕的增長基礎，提升了共同富裕的共享效應。［16］劉誠基于收入分配理論，分析得出數字經濟對三次收入分配均起到改善作用，使不同人群、地區和城鄉的分配更加均衡。［17］周澤紅等認為數字經濟促進了以數字經濟創新、勞動者人力資本積累為主的生產力高質量發展，為共同富裕奠定了物質基礎。［18］同時，也有部分文獻結合相關數據，利用相關計量方法，通過實證分析探討數字經濟影響共同富裕的作用機制與影響效應。劉儒和張藝偉采用中介效應和門檻效應模型，發現數字經濟對共同富裕具有正向的直接效應和中介效應，當產業去中心化程度達到0.798 6時，數字經濟可以顯著提升共同富裕程度。［19］向云等基于2011—2019年省域面板數據實證得出數字經濟顯著促進共同富裕發展，產業結構高級化和合理化可加快共同富裕的實現。［20］

綜上所述，數字經濟對共同富裕的理論研究頗為豐富，而從實證層面進行探究的較少，數字經濟對共同富裕的探討分析仍需完善。相比既有研究，本文可能存在的邊際貢獻為：第一，現有研究對共同富裕指數的構建大多基于富裕度和共同度兩方面，本文則從發展性、共享性、可持續性三方面選取27個三級指標、12個二級指標構建共同富裕指數；針對數字經濟指數，本文在考慮數字基礎設施、產業數字化和數字產業化的基礎上，進一步納入數字治理，以豐富數字經濟指標體系。第二，已有研究大都從產業結構高級化和合理化來分析產業升級的影響，而本文則從產業結構、產業效率、產業創新和產業綠色發展，深入探究產業升級在數字經濟影響共同富裕過程中的作用機制。基于此，本文利用2011—2020年我國30個省份的面板數據①，構建相關計量模型，實證分析數字經濟對共同富裕的影響效應，以期為共同富裕的實現提供借鑒參考。

二、機理分析與研究假設

（一）數字經濟對共同富裕的直接效應

共同富裕是發展性、共享性和可持續性的統一，探究數字經濟對共同富裕的影響效應，應從共同富裕的理論內涵出發，剖析內在作用機制。

“發展”是共同富裕的物質基礎，需要通過提高生產效率不斷做大“蛋糕”。［21］數字經濟通過改善居民消費情況，緩解融資約束，提高融資效率來影響共同富裕的發展性。一方面，居民消費是經濟發展的重要推動力，在其發展過程中占據主導地位。數字技術在網購、教育、醫療等領域的廣泛應用，改變了消費模式，便利了消費環節。移動支付、網購平臺、智慧物流的快速發展，不僅可以打破居民消費的時空局限，提升商品流通效率，還可以提高商品價格及其他信息透明度［22］，緩解區域間存在的“價格歧視”現象，高效保障消費者消費公平安全，進而刺激居民消費潛力釋放；數字技術通過對產品進行改造升級，不斷豐富市場商品種類，拓寬消費者消費選擇，以滿足消費者個性化、多元化的消費需求。互聯網、電子商務、零售數字化的普及能夠幫助農村居民及時獲得商品信息，降低信息搜尋成本，拓寬農村居民消費途徑，幫助其作出最優決策，進而提高農村居民消費水平，緩解城鄉消費不平等，實現經濟協調增長。另一方面，融資約束是經濟增長的決定機制。［23］數字經濟提高了企業信息開放程度，有效改善企業內外部營商環境，從而減少融資約束，推動企業數字化轉型升級，提高企業經營效率，推動經濟增長。另外，金融機構利用信息平臺可以及時獲取優質企業相關信息，并對其作出精準的風險評估，降低信用風險［24］，還可以通過借助線上融資交易平臺，破除時間和空間上的障礙，有效緩解融資約束，從而提升資源配置效率，實現經濟增長。

“共享”是共同富裕的核心內容，共享并不意味著均等，而是在實現權利平等、機會均等的基礎上，人人參與共建共享。［25］數字經濟通過溢出效應和普惠效應為均衡發展提供了共享機制，推動了全社會共享數字經濟紅利［26］，進而影響共同富裕的共享性。首先，居民收入增加是共享社會財富的基本特征。數字經濟帶來的共享經濟、平臺經濟、零工經濟創造了許多新型工作崗位，為部分摩擦性或周期性失業人員提供就業機會；數字技術改善了許多行業的生產流程，降低了部分就業崗位的技能要求，滿足了不同技能勞動群體的工作需要，促進勞動力人口流動，提高勞動力資源配置效率［27］，從而增加勞動力市場整體勞動報酬。政府通過借助大數據平臺，準確計算各地區所需轉移支付額度、公開透明資金劃撥鏈條，提高轉移支付準確性，有效調節地區收入差距，并利用數字技術建立精準識別制度，準確判斷貧困戶的致貧原因和扶貧需求，細化扶貧方案，助力實現精準脫貧。數字經濟通過滲透于救災、扶貧、基本醫療衛生等公益性事業催生的數字公益、網絡募捐平臺、網絡眾籌等慈善方式，有效促進三次分配的實現。其次，公共服務均等化是實現共享的重要表現。數字平臺為政府提供的數字技術和數據要素，提升了政府治理能力和服務水平，推動政府公共服務決策過程數字化、智能化，有效改進和提高政府效能。數字技術可以精準識別公共服務對象對教育、醫療、健康、住房等基礎公共服務的需求，也可以為社會成員提供文娛、托管、康復等優質化公共服務，滿足其多元化、個性化需要。同時，數字基礎設施的完善有利于加強各地信息聯通，彌補城鄉間“數字鴻溝”，實現基礎設施均等化發展。

“可持續”是共同富裕的重要保障?？沙掷m意味著共同富裕不是暫時的共同富裕，而是經濟可持續發展、生態環境可持續承載的共同富裕。［28］數字經濟通過提供社會安全穩定、發展動力源泉、提高治污效能影響共同富裕的可持續性。首先，社會安全穩定是實現共同富裕的基本保障。5G、大數據、互聯網覆蓋社會各領域，公安部門及政府相關部門利用信息平臺及時獲取暴力犯罪、財力犯罪等接觸性犯罪的相關信息，可以提高出警和辦事效率，增強社會穩定。隨著政府治理數字化，以互聯網、電信為媒介的非接觸性犯罪得到準確防范，網絡用戶信息保密性加強，為實現共同富裕的可持續性提供保障。其次，科技創新是實現共同富裕的動力源泉。數字經濟通過緩解融資約束，為企業技術研發提供金融支持，有效激發企業科技創新積極性，增加企業科技產出，并通過發揮技術創新的外溢效應，緩解其帶來的“社會排斥”問題［29］，確保社會高效運行。最后，良好生態環境是實現共同富裕的必要條件。數字技術與傳統企業融合，推動傳統企業的數字化轉型，改善當前發展過程中低效率、高耗能、重污染等負面現象。同時，政府運用數據平臺，完善環境監控體系，提高污染治理能力，推動促進經濟高質量發展。綜上所述，數字經濟能夠影響共同富裕的發展性、共享性和可持續性，基于此，本文提出如下假設：

假設1：數字經濟對共同富裕具有促進作用。

（二）數字經濟對共同富裕的間接效應：產業升級

從不同產業類型看，數字經濟可以推動各產業數字化轉型，通過促進產業創新與綠色發展、提升產業效率，助力實現共同富裕。首先，數字技術、數據要素推動農業技術創新，加快農業生產機械化、智能化，提升農作效率，通過優化農產品品種，增加產品附加值，實現產品由中低端向中高端提升。數字電商不僅可以擴大農產品銷售渠道，助力農產品銷售，減少庫存堆積，還能幫助農民及時了解農業政策法規，獲取農業最新資訊，適時調整農業生產規劃。其次，數字經濟推動制造業轉型升級。制造業企業通過借助大數據系統不僅能根據市場消費意向針對性生產商品，匹配適合市場消費傾向，激發消費潛力，還可以合理匹配要素資源、搭配生產銷售時間［30］，提升有限資源的利用效率，進而提高企業生產效率，增加行業產值。最后，數字技術與服務業相結合催生的數字金融、在線辦公、在線教育等新商業模式，拓寬了服務業勞動力就業渠道，促進服務業勞動生產率提高。同時，數字技術助力開發的能源清潔設備，可以從源頭上減少各產業非期望產出，降低環境污染，推動各產業綠色發展。數字經濟通過促進各產業數字化、智能化發展，壯大社會財富總量，奠定共同富?；A。

從整體產業結構看，數字經濟通過推動產業結構升級，優化整體產業布局，為共同富裕的實現提供動力源泉。供給端方面，第一，大數據、云計算、人工智能等新技術，通過引致資源和要素集聚，增加創新機會、促進技術突破，推動高技術企業生存和發展。第二，數字信息平臺為勞動力持續學習知識和技術、接受教育和培訓提供了便利，為其不斷提升自身專業技能和綜合素質提供支撐，而高技能高素質勞動力因追求更高勞動報酬崗位，倒逼企業由勞動、資本密集型向知識、技術密集型轉型。同時，數據鏈接使得各企業生產資料、技術及服務實現共享［31］，促進企業間資源流動，合理調節產業間要素配置，進而推動產業結構升級。第三，數字技術的應用還可以加快產業間的融合發展，釋放產業創新動能，豐富產業類型，延長產業鏈條，從而更加全面地推動產業結構升級。數字經濟通過供給側結構性改革，優化產業結構，進一步解放和發展生產力，提高社會財富增加速率。需求端方面，第一，消費者、政府等行為主體對數字產品和服務的新需求，在為企業數字化轉型提供動力的同時，淘汰市場落后企業，優化市場競爭格局。第二，數字經濟通過多樣化的新型商業模式豐富消費者選擇，并根據消費者選擇偏好及時調整企業生產方向，進而提高供需匹配度，減少資源浪費。數字經濟通過消費側升級，促進供需產銷平衡，提高市場運行效率，不斷“做大蛋糕”，夯實共同富裕物質基礎。基于此，本文提出如下假設：

假設2：數字經濟通過促進產業升級推動共同富裕。

三、研究設計

（一）數據說明

本文選取我國2011—2020年30個省份面板數據，數據來源《中國統計年鑒》《第三產業統計年鑒》《勞動力統計年鑒》等，以及各省份統計年鑒和國家統計局，缺失數值采用年平均增長率法進行補充。

（二）模型構建

為驗證數字經濟對共同富裕的影響效應，本文構建如下計量模型，其中中介效應模型借鑒溫忠麟等［32］的做法，采用逐步回歸法進行檢驗。

[lncmwit=c+β1lndigit+β2lnXit+μi+vt+εit] "， " " " " " " " " " " " " " " " " " " " "（1）

[lnindsit=α+alndigit+βmlnXit+μi+vt+εit] " ， " " " " " " " " " " " " " " " " " " " "（2）

[lncmwit=γ+ηlndigit+blnindsit+β1lnXit+μi+vt+εit] " 。 " " " " " " " " " " （3）

式（1）中，ln cmwit為共同富裕指數的對數值，[ln digit]為核心解釋變量數字經濟的對數值，[Xit]為控制變量，[β]為對應變量系數，[μi]為個體效應，[vt]為時間效應，c為常數，εit為隨機誤差項。式（2）為數字經濟（dig）對中介變量產業升級（inds）的線性回歸模型；式（3）為數字經濟（dig）和產業升級（inds）對共同富裕（cmw）的回歸方程。其中a，η和b代表回歸系數，若a，η和b均能通過顯著性檢驗，則說明產業升級在數字經濟影響共同富裕的過程中發揮了中介作用。

（三）變量選取

1.共同富裕指數測算

參考現有研究文獻［33–34］，為避免指標之間過高的相關性，本文結合省際數據的可得性，選取27個三級指標、12個二級指標，從發展性、共享性、可持續性三方面，利用熵值法構建共同富裕指數。具體指標如表1所示。

2.數字經濟指數測算

當前，對于數字經濟的衡量還沒有統一的指標體系，本文在現有文獻研究的基礎上［22，35］，進一步納入數字治理，選取25個二級指標，通過熵值法測算數字經濟發展指數。指標詳情如表2所示。

3.產業升級指數測算

在對數字經濟的影響研究中，大多數學者采用了產業升級這一中介變量，探究數字經濟的影響機理。在其衡量上，以產業結構合理化和產業結構高級化為主，同時也有采用二、三產業總產值與地區GDP的比值作為衡量依據?？紤]到數字經濟影響的廣泛性和滲透性，參考徐鵬杰等［36］的做法，從產業結構、產業效率、產業創新以及產業綠色發展四個方面，構建產業結構升級指標。具體指標詳如表3所示。

4.控制變量

借鑒相關研究，選取如下控制變量：（1）政府干預（gov），用政府公共性財政支出/地區GDP來衡量；（2）教育發展（edu），用政府教育性支出/地區GDP來衡量；（3）金融發展（fin），用年底各金融機構存款余額/地區GDP來衡量；（4）對外開放（open），用外貿進出口總額/地區GDP來衡量；（5）外商投資（fdi），用外商直接投資總額/地區GDP來衡量。表4匯報了各變量描述性統計結果，結果表明本文樣本數據中并不存在極端異常值。

四、實證分析

方差膨脹因子檢驗表明，VIF值均小于5，各變量之間不存在多重共線性。為避免偽回歸，確保實證結果的科學性，本文選取LLC檢驗、Fisher-ADF檢驗等檢驗方法對取對數后的所有變量進行單位根檢驗，各變量均存在同階單整。Pesaran檢驗、Modified Wald檢驗、Wooldridge檢驗的結果均在1%顯著水平下拒絕原假設，認為存在組間同期相關、組內自相關、組間異方差。因此，本文采用全面FGLS對固定效應模型進行回歸估計。

（一）直接效應

1.基準回歸

由表5可知，列（1）-（4）表示在未加入控制變量時數字經濟對共同富裕的影響結果。結果顯示，數字經濟對共同富裕及其發展性（ln cmw1）、共享性（ln cmw2）和可持續性（ln cmw3）的回歸系數均為正且在1%水平下顯著，說明在未加入控制變量的情況下，數字經濟對共同富裕具有明顯的促進效果，假設1成立。列（5）（6）的檢驗結果表明，加入控制變量后，數字經濟對共同富裕的回歸系數仍為正且通過1%顯著水平檢驗，數字經濟對共同富裕仍具有促進作用，假設1依舊成立。具體來看，數字經濟每變動1%，共同富裕發展性、共享性以及可持續性分別增加0.26%，0.33%和0.40%，數字經濟對共同富裕各維度的影響作用存在明顯差異，可能的原因是：第一，數字技術和數字要素的普惠性和重復使用性可以惠及多家企業、覆蓋多個行業，有效促進科技創新和全要素生產率提高，促進共同富裕的可持續性。第二，數字產品誕生初期，有效激發市場消費潛力，增加市場主體消費頻率。隨著時間推移，消費者對數字產品的好奇度和新鮮感降低，加之數字產品更新換代的周期短、頻率快，使得消費者短期購買決策變少，購買欲望降低，市場整體消費趨冷，經濟發展內生動力不足，經濟增速放緩，數字經濟對共同富裕發展性的促進作用減弱。

由列（5）-（8）回歸結果可知，政府干預對共同富裕回歸系數為正且在1%水平下顯著，即政府干預可以促進共同富裕，且對其共享性的促進效果更明顯，可能的原因是政府通過轉移支付和優惠補貼的手段合理調配社會財富，實現社會財富全民共享。教育發展回歸系數為負且通過1%顯著水平顯著，可能的原因是全國師資力量分配不均等，經濟發展落后地區師資力量較弱，致使地區人均受教育程度存在明顯差距；落后地區教育消費種類較少或部分教育消費價格偏高、質量偏低，使得該地區消費受到一定影響，不利于經濟協調發展。對外開放、外商投資回歸系數為正且在1%水平下顯著，可能是因為對外開放和外商投資有利于更好地使用全球要素參與國際分工，促進國內本土產業鏈與全球價值鏈相融，推動國內部分產業和產品生產環節向西延伸，提高對外貿易收益，進而推動社會財富總量增加和財富共享。金融發展回歸系數為正但不顯著，可能的原因是傳統金融產品種類不再適應居民消費意向，金融資源配置因融資約束仍存在不合理現象，傳統金融市場對社會經濟發展的動力支持逐漸減弱，難以發揮對共同富裕的有效推動作用。

2.穩健性檢驗

內生性處理。在數字經濟對共同富裕的基準回歸中，可能存在即便已經考慮了政府干預、教育發展、對外開放等控制變量的影響，但仍會遺漏相關變量的情況，導致干擾項與解釋變量相關；也可能會存在數字經濟與共同富裕二者之間反向因果關系，即共同富裕對數字經濟產生影響。因此，參考向云等［20］和趙濤等［37］的做法，用1990年各省固定電話數量Num與上一年全國互聯網上網人數Per相乘的對數值（k=ln（Num×Per）作為各省當年數字經濟的工具變量，回歸結果如表6列（1）所示，在利用工具變量法控制內生性問題后，數字經濟促進共同富裕的結論依舊成立。同時，不可識別檢驗和弱IV檢驗表明，本文選取的工具變量有效。

穩健性檢驗。第一，替換解釋變量和被解釋變量。首先考慮使用主成分分析法分別重新測算共同富裕指數和數字經濟指數，但在進行KMO和Bartlett的球形度檢驗時，數字經濟指數所用各指標的KMO值大于0.6，適合做因子分析，故使用主成分分析法對數字經濟重新測算并進行回歸，結果如表6列（2）所示；而共同富裕指數所用各指標的KMO值小于0.6，并不適合做因子分析，故使用變異系數法重新測算共同富裕再進行回歸，結果如表6列（3）所示。第二，剔除直轄市?？紤]到直轄市在省級單位中地位的特殊性和政策的偏向性，其樣本放在總樣本中可能會放大數字經濟對共同富裕的影響作用，因此將其剔除后再進行回歸估計，結果如表6列（4）所示。第三，分時間段回歸?？紤]到數字經濟的發展具有明顯的階段性特征，參考楊文溥［22］的做法 將總樣本分為2011—2014年、2015—2020年兩個時間段進行估計，結果如表6列（5）和列（6）所示。結果顯示，數字經濟在兩個時間段內均對共同富裕產生明顯的促進作用，且第一階段促進效果大于第二階段原因可能是：數字經濟發展前期有效激發了社會經濟潛在動力，數字技術通過賦能傳統產業生產提高了全要素生產率，極大地推動了經濟高質量發展，助力社會財富增加；數字經濟與企業的融合發展，使得企業服務水平與產品質量得到改善提升，不斷吸引顧客消費，保障經濟發展內生動力循環。而隨著數字經濟的發展，產業數字化和數字產業化所釋放的潛在生產力不斷減少，數字基礎設施普及率逐年升高，“數字紅利”的惡性競爭成為市場發展的主要特征，占據技術創新優勢的企業因在短時間內可以獲得高額收益而形成對相關技術的封鎖壟斷，數字經濟滲透下的社會經濟發展趨于非均衡性、非協調性，從而使得數字經濟對共同富裕的推動作用較前一階段有所減弱。

上述穩健性檢驗結果表明，數字經濟回歸系數均通過1%顯著水平，與基準回歸結果一致，說明本文結論具有一定的穩健性，再次驗證假設1成立。

（二）中介效應

為驗證假設2，采用中介效應進行檢驗，檢驗結果如表7所示。由表7列（1）可知，數字經濟對產業升級的回歸系數為正且通過1%顯著性水平檢驗，說明數字經濟可以促進產業升級。表7列（2）-（5）匯報了產業升級作為中介變量的回歸結果，結合表5列（5）-（8）可知，在加入產業升級后，產業升級對共同富裕仍具有正向影響，數字經濟對共同富裕回歸系數為正但有所減小，說明數字經濟可以通過推動產業升級促進共同富裕。具體來看，數字經濟每增加1單位，產業升級增加0.35單位，共同富裕間接增加0.15單位（0.354 4×0.411 6≈0.15），總效應提升0.39單位，產業升級所帶來的間接效應占比為38%，同樣說明數字經濟對共同富裕的促進作用受到產業升級的調節，假設2成立。

進一步研究發現，數字經濟每提升1單位，共同富裕的發展性、共享性、可持續性分別間接增加0.12單位、0.15單位、0.14單位，數字經濟通過促進產業升級所帶來的間接效應占比分別為58%，45%和35%，表明產業升級帶來的中介效應對共同富裕的發展性、共享性、可持續性的影響具有明顯差異。數字經濟通過促進企業數字化轉型，實現供需高效匹配，提高市場運行效率，并通過加快各產業間的融合發展，協調要素合理配置，提升要素產出效率，進而促進共同富裕的發展性。然而，即便數字經濟催生的新型工作崗位提高了勞動力市場就業率，最大限度地提升了更多人群參與建設共同富裕的能力，但隨著技能門檻較低的就業工作崗位日趨飽和，高回報高要求的工作崗位所需的高技術人才仍舊匱乏，勞動市場結構性失業問題依舊存在，勞動收入分配尚不合理，對共同富裕共享性產生不利影響；數字經濟帶來的“技術紅利”導致部分企業追求超額利潤，激發了行業壟斷因素，不利于市場維持長期良性競爭，不利于共同富?？沙掷m性的實現。

為深入探究產業升級作為中介變量對共同富裕的影響，將產業升級分為產業結構（ln inds1）、產業效率（ln inds2）、產業創新（ln inds3）和產業綠色發展（ln inds4）進行回歸分析，如表8所示。

由表8奇數列結果可知，數字經濟對產業結構、產業效率、產業創新及產業綠色發展的回歸系數均為正且通過1%顯著水平檢驗，說明數字經濟對產業升級各維度均具有顯著的促進作用。數字經濟每提升1單位，產業結構、產業效率、產業創新以及產業綠色發展所帶來的間接效應占比分別為10%，13%，16%和3%，產業升級各維度對共同富裕產生的中介效應存在明顯差異?？赡艿脑蚴牵旱谝唬a業數字化轉型最主要的原因是數字經濟內生的智能技術的廣泛應用。數字經濟帶來的大數據、互聯網、云計算等新興技術與傳統企業的深度結合以及其對融資約束的緩解，均能幫助企業吸引更多要素集聚，推動知識和技術融合，加速推進企業新技術的涌現。而新技術又不斷應用到產業生產、消費、運輸的各個環節，引起產業內和產業間生產與管理的組織形式演化和結構變革，有效提高產業生產效率，增加社會財富值。第二，數字經濟通過優化生產流程，緩解了產能過剩和資源浪費現象，減少了各產業非期望產出，實現了產業的綠色發展。但引進新技術的較高成本，以及處理非期望產出的高額費用，使得部分企業在追求經營利潤的同時，逃避治污責任，從而對生態環境造成負面影響，抵消了部分產業綠色發展對共同富裕的中介作用。

（三）異質性分析

1.緯度異質性

為進一步探究數字經濟對共同富裕的影響，將數字經濟分為數字基礎設施（ln dig1）、數字產業化（lndig2）、產業數字化（ln dig3）以及數字治理（ln dig4）四個子維度，分別探究其對共同富裕的影響效應，結果如表9所示。由結果可知，數字經濟各維度的回歸結果均為正且都通過了1%顯著水平的檢驗，說明數字經濟各維度對共同富裕及其分維度均產生促進作用。

對比分析發現，數字基礎設施促進效果最大，其次是產業數字化、數字治理，數字產業化相對較弱，數字經濟各維度對共同富裕的影響效果存在明顯差異。原因可能是：第一，當前數字經濟發展處于數字基礎設施完善和產業數字化推進階段，數字基礎設施不僅可以幫助從業者豐富知識結構、提升技能水平，增強其在工作崗位的競爭優勢和話語權，實現勞動收入增加，還可以借助自身普惠性，向不同收入群體公平性提供新知識、新技術，促進人力資本水平的提高，實現經濟包容性增長和社會財富全民共享。第二，產業數字化使得企業價值鏈分工更加明確、業務外包進一步節省了企業非生產時間、各部門在大數據分析技術的應用下更加獨立，有效協調了要素資源配置，提高了全要素生產率，進而促進經濟高質量發展。第三，隨著數字政府和數字社會的建設發展，數字治理為經濟社會協調可持續發展、發展成果全民共享提供保障機制，為夯實共同富裕的物質基礎和能力基礎提供不竭動力。第四，伴隨數字產業的不斷發展，高技術企業所得利潤大多轉化為資本，勞動報酬所占比重相對較小，加之在豐厚收益的驅使下，高新技術企業逐漸壟斷行業技術研發，阻礙市場良性競爭，從而抵消了數字產業化對共同富裕的影響，不利于充分發揮“做大蛋糕”效應和“分好蛋糕”效應。

2.區域異質性

據《中國區域數字化發展指數報告（2020）》顯示，中國各省域數字化發展具有明顯差異，排名靠前的廣東、浙江、北京等省市均位于東部地區，而排名靠后的新疆、吉林、黑龍江等省份則位于中西部地區。因此根據王宏銘等人［38］的做法，本文將總體樣本分為東部地區和中西部地區①進行回歸分析，結果如表10所示。

由表10可知，不同區域數字經濟對共同富裕及子維度均具有明顯的促進作用，東部地區數字經濟對共同富裕及其發展性、可持續性的促進效果要高于中西部地區，而對共同富裕共享性的促進效果要低于中西部，總體來看數字經濟對共同富裕的促進作用表現為“東強中西弱”。原因可能是：東部地區數字經濟的發展凈增速快于中西部地區，數字基礎設施完善程度相對較高，數字技術應用滲透程度較大，能夠有效提升全要素生產率、推動經濟高質量發展，而在國家實施“東數西算”“中部崛起”以及“西部開發”等戰略扶持下，中西部地區數字經濟發展增速加快并逐漸向東部地區收斂，數字經濟發展水平得到進一步提高。但東部地區共同富裕水平本就處于較高水平，數字經濟對東部地區共同富裕的“錦上添花”效應要優于中西部地區的“雪中送炭”效應。

進一步比較分析發現，表10列（2）-（4）顯示東部地區數字經濟對共同富裕的可持續性促進效果最顯著，可能是東部地區高技術人才較多，企業知識和技術摩擦頻繁，不斷催生新技術涌現，技術的更新迭代及應用可進一步提升全要素生產率，助力經濟高質量發展。表10列（7）表明中西部地區數字經濟對共同富裕的共享性促進作用最明顯，表明數字經濟促進了中西部地區產業數字化轉型，通過虛擬產業集聚發展，豐富工作崗位類型，以提高勞動力市場就業率，擴大經濟發展成果全民共享，從而實現經濟包容性增長。

五、結論與對策建議

本文基于我國2011—2020年30個省份的年度面板數據，通過構建固定效應模型、中介效應模型，探討分析數字經濟對共同富裕的影響機制，得出如下結論：第一，數字經濟對共同富裕具有明顯的促進作用，有效推動共同富裕的發展性、共享性和可持續性，在采用多種穩健性檢驗后上述結論依舊成立。第二，數字經濟通過促進產業結構升級、產業效率提升、產業創新和產業綠色發展促進共同富裕。第三，數字經濟對共同富裕具有異質性影響。維度異質性表明數字基礎設施、數字產業化、產業數字化以及數字治理均對共同富裕產生積極影響，其中數字基礎設施促進效果最顯著，數字產業化效果最弱；區域異質性表明，東部地區數字經濟對共同富裕的賦能效果更好。

針對上述結論，本文提出如下建議：第一，進一步夯實數字基礎設施。增加資金支持力度，提高資金使用率，完善偏遠地區數字建設，推動數字基礎設施地區協調化；推進5G、大數據中心、邊緣計算等新型數字基礎設施進程，助力傳統基礎設施數字化、智能化，充分發揮數字基礎設施普惠性；加快數字政府、數字社會建設，促進數字經濟賦能政務服務、公共服務、社會治理等各個環節，推進經濟社會智慧化運行，協助實現公共服務均等化；加快數字基礎設施與實體經濟融合，賦能農業、制造業以及服務業高質量發展，為實現共同富裕提供不竭動力。第二，全方位推進產業升級。要加快科技創新成果轉化，提高傳統產業科技覆蓋率，推動生產、運輸、儲存、管理等智能化發展，實現產業產品創新、組織創新、過程創新以及商業模式創新，充分發揮“龍頭企業”引領作用，培育產業發展新動能；針對性實施補貼和扶持政策，鼓勵企業技術研發，加快數字產業核心技術突破，壯大信息智能、高新技術等重點產業發展規模，促進數字產業集群擴容提質，助力虛擬產業集群新業態發展；協調促進數字產業化和產業數字化，實現各產業融合發展，推動產業由勞動密集型向技術密集型、知識密集型升級，有效實現全要素、全產業鏈的供應能力；重視科教結合，加快數字人才培養，擴大專業人才隊伍；加快治污清潔設備研發，實現企業治污普遍化、高效化，提高廢物治理率和轉化率，實現產業綠色發展。充分發揮政府作用，完善數字經濟相關的法律法規政策，調節數字產業高額利潤紅利，加強對具有先發優勢的高技術企業的監督力度，維護市場產業升級健康氛圍。第三，差異化制定區域發展政策。東部地區應進一步提升傳統產業數字化水平，加大企業科技研發力度，協調要素資源配置，打造虛擬產業集群，發揮地區數字經濟的帶動作用和輻射效應。中西部地區應進一步完善數字基礎設施建設，加強數字技術與傳統產業的融合發展，提高要素利用率；合理優化數字產業布局，根據產業發展需求培養和引進數字人才，以突破地區技術創新。各區域要進一步加強經濟活動的溝通交流，促進數據、技術的合理分配，縮小地區發展差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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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 "馬 " 俊】

Digital Economy， Industrial Upgrading and Common Prosperity

ZHANG Wenkanga，XU Pengjiea，YANG Pingb

（a. School of Business；b. School of Political Science and Public Administration，Liaocheng University，Liaocheng 252000， China）

Abstract：On the basis of constructing the common prosperity index and digital economy index， this paper uses the annual panel data of 30 provinces in China from 2011 to 2020 to empirically analyze the influence mechanism of digital economy on common prosperity by setting the fixed effect model and the intermediary effect model， finding that the digital economy can effectively promote common prosperity， which still remains true after the economy robustness test. The digital economy contributes to the realization of common prosperity by promoting industrial structure upgrading， industrial efficiency improvement， industrial innovation and industrial green development. Further research shows that digital economy has dimensional and regional heterogeneity in promoting common prosperity， that is， digital infrastructure construction has a stronger effect on promoting common prosperity， while digital industrialization has a weaker effect； the promotion effect of eastern region is more obvious than that of central and western region. Accordingly， it is necessary to further consolidate the construction of digital infrastructure， promote industrial upgrading in an all-round way， and formulate differentiation and differentiation policies in order to help achieve common prosperity.

Key words：common prosperity； digital economy； industrial upgrad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