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趣與“任自然”

摘要：常玉的繪畫語言和中國美術現代性最顯著的特點表現在他創立了富有詩意的語言風格，體現了中國現代“寫意精神”的風格。常玉的繪畫技法將中國寫意繪畫的簡約風格與西方現代油畫的主觀表現完美地融合起來。他的作品通過現代詩意語言呈現了東方特有的美學以及情感。他繪畫生涯中的“粉色時期”和“黑色時期”，構圖簡潔，色彩鮮明。他采用獨特的中國書法技法，利用富于表現力和天然強勁的線條處理，畫面生動，書法功力深厚，具有“氣韻生動”的感覺。這是他通過夸張、變形和簡化來表現被描繪對象，以中國書法繪畫的手法進行表現。同時，畫面的創作受到中國山水畫的影響，采用“三遠”構圖法，讓畫面造型極具中國傳統曲藝的意味—“大道至簡”。

關鍵詞：常玉；畫面技法；繪畫語言；東方美學

一、中國書法與線條的融合

（一）金石書法的線條

“……常玉自幼習川宿趙熙字，稱趙字古遠類右老書法……”[1]

常玉自少年時就表現出過人的藝術天賦，其中以書法最甚。十四歲時，他開始追隨蜀中大儒趙熙學習書畫，常玉繪畫作品中線條表現猛利，金石雕刀朝氣蓬勃、歡快而含蓄，其書法線條雄偉樸實。常玉創新地將油畫筆和書法線條相結合，憑借東方特色在巴黎聲名鵲起，獲得“東方馬蒂斯”的美譽[2]。

常玉20世紀30年代創作的油畫，線條飽滿，筆畫不露棱角。這些線條的特點與金石書畫的特征相似[3]。常玉的油畫《椅子上的白色裸女》，線條是一口氣勾勒出來的。起筆尖細，隨后運筆逐漸粗厚，而后又逐漸變尖細。這種線條的變化，使得常玉的作品不僅具有東方的神韻和藝術特色，也融入了西方的現代感和簡潔性。他不拘泥于傳統形式，而是創造出屬于自己的藝術風格。在他的作品中，線條的運用不僅是一種技法，更是一種表達方式，能夠表達情感和思想。常玉的作品常有一種哲學性的深度，是一種對于生命、自然和藝術的思索和反思。總的來說，常玉的線條運用不僅是一種技法上的優異表現，更是他獨特藝術風格和思想的表達。

吳冠中回憶說：“他用毛筆一口氣勾勒出人體，這也源于他年輕時的書法功底。他早年學習中國傳統繪畫，與書畫的淵源關系，正是書畫的魅力賦予了他油畫的靈魂。”[4]

（二）用線造型的轉變

常玉的線條不只描繪事物的形勢，更是表情達意的手段。在這一時期的創作中，常玉常選擇裸體女性作為主題，通過線條的變化來表達自己內心的情感。他通過強調肌肉和運用顏色，將畫面中的女性形象刻畫得既有力量又柔美，讓觀者對女性身體的美感有了更深刻的認識。值得一提的是，這一時期常玉作品以墨色為主，這不僅受經濟困難、顏料匱乏影響，更是人生經歷的沉淀所帶來的情感表達。這種凝重的表現手法無疑為他的藝術生涯帶來了更加深刻的內涵和廣闊的空間，使得他的藝術語言更加具有詩意和哲理性。在“黑色時期”，他巧妙地將筆和墨的技法相互融合和轉換，使其作品在畫面上形成一種強烈的視覺沖擊，達到了前所未有的藝術境界，給觀者留下深刻的印象。他采用了更為精細的黑線勾勒，呈現飽滿而厚重的形態，生動地展現了獨特的藝術精神。在其作品中，線條具有強烈的表現力。這些繪畫作品，如《人約黃昏后》（圖一）、《椅子上的白色裸女》（圖二）等，擁有流暢的線條、簡潔生動的形態、簡潔的筆觸和精湛的刀法，仿佛一把金石刻刀，透出深邃的力量感。

吳冠中如是評價：“他用線來占領空間，用線來吐訴情懷，在線之畫情伸展中，赤裸裸呈現了他的任性。”[4]常玉的線條表現了他在現實生活中的境遇和情感，彰顯了他不屈不撓的生命力。他通過線條的力度、美感和藝術性，深刻表達了自己的內心情感。常玉將油畫與書法線條巧妙結合，形成現代東方的線條風格，又以線為語言表達生活，創造了一片自由的藝術天地。

二、繪畫造型獨特性：大道至簡

常玉說：“精簡的力量才更豐富無窮。”“寫意精神”是中華民族世代傳承的藝術精神。筆墨則顯古樸，是最純粹的藝術形象。這種“大道至簡”“應物象形”“意境超越形式”的創作理念，使得常玉的作品具有強烈的思想性和情感性，同時具備獨特的藝術價值和觀賞性[5]。這也為中國現代繪畫的發展注入了新的血液和靈魂，使其成為中國畫壇上的佼佼者。中國畫一直以來都追求簡潔、概括的造型方法。常玉具有獨特的創作能力，這種能力使他的畫在線條、色彩、構圖、形式上都顯得格外優美。他堅持“大道至簡”的畫風，堪稱“東方莫迪里安尼”。常玉的繪畫功力深厚，掌握了“化繁為簡”的技法，能夠將“樸素之道”融入油畫，體現了中國畫的藝術魅力和獨特意境。此外，在繪畫中，中國文人、畫家更加注重“中得心源”并將其融入自己的激情表達，這正是常玉的油畫所體現的藝術風格。他通過最小化人物、靜物和動物雕像的真實性，強調意義與意境。在他的油畫中，意義是畫家內心情感的真實反映，強調繪畫的審美理想。

“應物象形，在似與不似之間”實際上是繪畫中一個簡單的建模概念。中國文人、畫家擅長“外師造化”，深刻了解生活中的客觀事物，思考其抽象特征，進而以“中得心源”來表達自己的情感。

常玉在“大茅屋畫院”游學時期，反復練習素描和速寫[2]。他在畫紙上反復描繪具象物體，由此產生的圖畫逐漸在他腦海中顯現出重疊的輪廓。常玉會主觀性剪掉多余的部分，終形成他認為最近似又獨具個人主觀臆想的形體。他的畫作中，裸女雙腳交叉，或者雙手抱頭，似乎在思考或者人體的姿態通常顯得放松而自然。畫面以暖色調為主，但是在人物的臉部和腿部用了一些不同的冷色調，突出了這些部位的立體感和形態感。整幅畫的構圖簡潔而大膽，使人難以忽略畫作的主體。

常玉的作品給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通過簡潔明了的線條和鮮艷奪目的顏色，傳遞了激情和生命的力量，展現出他獨特的藝術風格。同時，他深刻理解了中國傳統藝術的表現手法和東方文化的精髓，將其運用于自己的油畫作品中，呈現出一種全新的融合美感。“中西融合、大道至簡”，可以囊括常玉作品的美學風格，在孤寂與趣味中游弋，形成獨樹一幟的繪畫語言，寥寥數筆，一片平淡與天真。

三、色彩的表現性與主觀性

常玉的色彩，以平涂為主，色色分明，或互補或對照，給人明亮和純粹之感。并不一定要用顏色來描述三維圖像，而是要尋求顏色的主觀表達。常玉的“粉色時期”主要以黃、粉、白為主色域，而黑色只是用來平衡和收尾畫面。這個調色板營造出一種簡單、夢幻和純真的美感。與之不同的是，在“黑色時期”，常玉的油畫色彩暗沉而濃厚，顏料色階豐富，從純白到漆黑。晚期的作品則巧妙地將野獸派和立體派的色彩和筆調結合在一起，呈現一種沉重而陰郁的氛圍。

（一）粉色時期

吳冠中評價常玉的作品：“無論是人是花是動物，似乎都被浸染在淡淡的粉紅色的迷夢中。迷夢，使人墜入素白的宣紙上染的淡淡墨痕中。無疑，故國的宣紙哺育過少年常玉，這是終生不會消去的母親的奶的馨香。”[4]。作為“東方馬蒂斯”“中國的莫迪里安尼”，常玉的前半生“沉浸在淡淡的粉色夢中”。在色彩上，常玉依然堅持中國人一貫的簡約風格，他從不在乎物品的原色，而是讓色塊之間保持相似的亮度，偶爾裝飾一兩塊黑色，讓整個畫面變得柔和。常玉的色彩是一種抒情的表達。

他開創了自己的色彩語言，喜歡采用簡單的色塊和平涂的技法，創造單純而凝練的色彩藝術效果。20世紀30年代，常玉生活在巴黎時，創作了代表作之一《白菊》（圖三），他以浪漫的粉紅色、純乳白色和深藍色為基本色調，使用看似隨意但細致的筆觸勾勒出盛開的菊花。常玉擅長運用粉色，演繹出一種全新的粉色秩序，并與它建立了一種親密關系。常玉讓粉色出現在以前從未想過的地方，粉色的勢力范圍在他的手中悄然發生變化。受西方現代藝術的影響，常玉的色彩以主觀感受為主，創造了自己的色彩語言，探索了個性化、獨特的藝術表現方式。

（二）“黑色時期”

自1950年起，常玉的藝術創作步入了“黑色 時期”。他喜歡使用黑金、咖色等顏料，使畫面顯得沉重、陰暗。他吸收了非洲黑人和東方水墨畫的平淡色調和雕刻手法。他的畫作不再朦朧、夢幻和天真，而是變得清晰、深沉且豐富多彩，充滿了痛苦和鞭笞的痕跡。他的油畫配色豐富，從純白到黑色都有，色彩層次分明，但他只選用了有限的中間色調，以黑白對比為特點。他善于使用線條占領畫面空間，表達自己的情感和構圖，突出畫面重點。

晚年時期，常玉的生活極其貧困，連基本的畫材都十分節儉。然而即便在這種情況下，他每一筆色彩都直接、明亮，給人留下深刻的印象。《青花盆中盛開的菊花》（圖四），金紅底色的白菊花枝葉密密麻麻，像一張螺旋網。在其他作品中，顏色是由光激發的。在這里，常玉將色彩本身轉化為光，凈化了整個畫面，讓紅色的部分更加明亮，金色的部分更加絢麗。金色幾案在畫面水平主軸上呈現深淺不一的色調，其色彩排列并未超越青花盆，營造出一種立體感。這一時期的作品主要是在黑白灰之間變化各種色調。一盆黃色幾案作為簡單裝飾圖案的花盆，不成比例地占據了畫面的下緣，令人既感受到了生機，又感到了不安。常玉的作品在“黑色時期”呈現出鮮明的色彩，雖然色澤厚重濃郁，但并未減損其純潔之意。

在常玉的“粉色時期”里，他喜歡運用深淺不一、清新雅致的粉色，這種顏色讓他的作品有一種柔美而朦朧的感覺。在“黑色時期”，常玉開始轉向更為沉重的色彩—黑色。黑色可能代表常玉對社會現實的激憤，對人性的無奈和苦楚以及對命運的思索和探索。不過，無論在任何時期，常玉都十分注重構圖和造型，他的色彩絕不是簡單的搭配，而是與構圖相互呼應、相得益彰。

四、結語

常玉的藝術風格具有極強的個性化和民族特色，他的作品不但體現了中國傳統文化的精神，同時也吸收了西方現代主義藝術的營養。他通過創新傳統藝術形式和語言，構建了獨具特色的現代“寫意精神”，展現了中國美術在現代性追求中所獲得的新的突破和發展。此外，他還從民間藝術中汲取創作養料。運用不同的線條與色彩的豐富變化來表現他不同創作時期的內心情感。常玉以利落而奔放的線條、簡約的風格，極具野獸派和表現主義的風格，使畫面充滿趣味性與裝飾性，但又不乏創作者的主觀性。常玉“東方風格”的獨特風格被認為是中國藝術現代性牢不可破的呈現，是“反傳統”和“偉大遺產”的結合，反映了時代精神。

作者簡介

李佳怡，女，福建廈門人，碩士，研究方向為藝術人物。

參考文獻

[1]顧躍.常玉[M].石家莊：河北教育出版社，2010：6-9.

[2]顧躍.先鋒·頹廢[M].石家莊：河北教育出版社，2009.

[3]趙熙.趙熙書法[M].成都：四川美術出版社，1988.

[4]何燕屏，黑馬選編.吳冠中畫韻美文[M].廣州：廣東人民出版社，2000：456.

[5]陳傳席.中國繪畫美學史[M].北京：人民美術出版社，20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