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終結”源自研究《路德維希·費爾巴哈和德國古典哲學的終結》后所發現三個哲學家理論思想共同形成的批判繼承關系,馬克思主義哲學不能簡單理解為黑格爾哲學和費爾巴哈哲學的拼湊和縫縫補補,而是在對其進行雙重揚棄基礎上的科學建構,是思想的剝離和重生。實際上,“終結”不僅是終點,更是起點,本質上是在揚棄的基礎上注入創新性元素,是“終結”亦是“重生”,它囊括著兩重寓意:一是馬克思主義哲學中,直接揚棄過去的哲學思想;二是德國無產階級革命運動以第一重寓意為前提揚棄資產階級革命實踐。在理論和實踐革命層面相互作用、遙相呼應,是馬克思主義革命性與科學性相統一的生動寫照。
關鍵詞:《路德維希·費爾巴哈和德國古典哲學的終結》;終結;揚棄;重生
中圖分類號:A124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2095-6916(2024)13-0034-04
The Sublation of Theory and Practice in
Ludwig Feuerbach and the End of Classical German Philosophy
Zhang Xiangkun
(School of Marxism, Jilin University, Changchun 130000)
Abstract: “The end” comes from the critical inheritance relationship between the theoretical thoughts of the three philosophers found in the study of Ludwig Feuerbach and the End of Classical German Philosophy, and Marxist philosophy cannot simply be understood as a patchwork of Hegelian and Feuerbachian philosophies, but rather as a scientific construction on the basis of a double renunciation of these philosophies, and as a stripping away and rebirth of ideas. In fact, “ the end” is not only the end, but also the starting point, which is essentially to inject innovative elements on the basis of sublation, which is both “the end” and “rebirth”, and which encompasses two allegories: first, in Marxist philosophy, the direct sublation of past philosophical ideas; and second, the sublation of bourgeois revolutionary practice by the German proletarian revolutionary movement on the premise of the first meaning. The interaction and distant echo at the level of theoretical and practical revolution is a vivid portrayal of the unity of revolutionary and scientific Marxism.
Keywords: Ludwig Feuerbach and the End of Classical German Philosophy; the end; sublation; rebirth
“終結”是剖析《路德維希·費爾巴哈和德國古典哲學的終結》真實意蘊的重要切入點,其一,“終結”的含義不僅僅是純粹的結束與終止,而是在揚棄的基礎上超越,是終結也是重生;其二,“終結”的層面不只限于理論范圍,更應該將革命實踐囊括其中。
一、理論終結:黑格爾與費爾巴哈哲學解體
(一)黑格爾哲學的“庸人辮子”
黑格爾哲學的“庸人辮子”,即其理論體系的封閉性。客觀唯心主義和形而上學本質上是這一封閉理論體系的兩大特點,也是扼殺其辯證法鮮活性的關鍵所在。最終,方法與體系之間不可調和的矛盾導致其割裂、解體與退場。
1.黑格爾絕對精神自我實現的唯心主義枷鎖
絕對精神本質上是黑格爾哲學的核心思想與概念,關注的重點為精神“絕對性”,即精神具有的實體性和能動性,是其客觀唯心主義唯物的元素與根據。這一精神的能動性集中體現在概念運動的辯證法上,亦即具有自我認識和自我實現的內生性,在一定程度上表露出對絕對精神自我否定性,反觀黑格爾絕對精神內在秩序是完美的秩序,一方面使精神具有獨立于現實的純粹性和超越性,另一方面則構成裁剪現實發展的原則與規定。令人惋惜的是,黑格爾哲學退化到傳統哲學所探求的具有決定性意義的本源和本體,無法掙脫絕對精神自我實現過程中的唯心主義枷鎖,因而成為黑格爾將辯證法貫徹到底的嚴重阻礙,終將得出歷史終結的消極結論。
2.黑格爾絕對精神自我演化的形而上本性
黑格爾封閉理論體系的形而上本性突出表現在對一勞永逸、永恒不變的絕對真理的復歸。黑格爾的絕對精神雖然具有自我否定的矛盾性,但這一絕對限定又要求精神凝固化、靜態化和封閉化。絕對精神在演化發展的過程中不是無限向前進的,而是從精神出發,經過物質,最后又回到精神的閉環。這一“正反合”三段式循環邏輯不過是說出了“諸環節運動的總體”“結果就是開端”這一精神自我實現的過程與原則,是理念在其自身實現過程中所達到的具體形態和發展狀態,因此具有濃厚的形式主義色彩,這與黑格爾方法的辯證性質是嚴重沖突的。不僅如此,黑格爾哲學自恃為永恒的、一勞永逸的和不容置疑的唯一正確“真理”,是現實世界最完美的新范本,并將其余舊范本一律排除在外,這一點也足以映射出其封閉體系的形而上本性。
3.革命方法與保守體系之間深刻的矛盾沖突
唯心主義、形而上的體系必定與辯證法和客觀現實形成矛盾,這些都是導致黑格爾哲學解體的根本原因。維護思想體系完備性和內容整全性的外在要求,主導了黑格爾哲學的革命性內在追求,最終預示著其哲學理論的終結,也表征著理論指導下實踐革命的失敗。
黑格爾哲學體系的根本問題就在于教條式地宣布了絕對真理的存在,因此不可避免地在與時代妥協中消耗了批判性和革命性。恢復哲學的批判性與革命性就需要擊碎黑格爾哲學所創建的唯心主義體系,將首尾顛倒的辯證法正確復位,直面和內化表征現實的實踐活動,甩脫德國庸人醉醺醺的思辨軀殼,而率先炸毀這一外殼的人就是費爾巴哈。
(二)費爾巴哈哲學的“半截子唯物主義”
1.以感性直觀為根基的唯物主義
費爾巴哈對黑格爾唯心主義體系的超越在于他清晰地認識到黑格爾“絕對精神”“邏輯范疇”保留的先在性,說到底還是老一套創世主虛幻信仰的殘羹剩飯,本質上仍是唯心主義的囚徒。但由于費爾巴哈缺乏辯證法,即他不明白唯物主義的思想發展史,看不到唯物主義的發展是伴隨自然科學和社會科學而不斷自我超越和自我揚棄的過程,不懂得一般和個別的辯證關系,因而最終把一般的唯物主義世界觀同它的具體表現形式庸俗唯物主義相混淆,以直觀性的拒斥取代了辯證性的批判,從而落入形而上的窠臼。可見,費爾巴哈的唯物主義僅僅把人當“感性對象”并非是“感性存在”,進而為“遺漏”人的“唯心主義”創造動機,本質上是重新回到了唯心主義。
2.在社會歷史領域對唯心主義的依賴和挺進
一方面,費爾巴哈在宗教上屬于唯心主義的陣營。該陣營直接把個體和個體關系進行抽象化處理,也就是說摒棄了歷史性、具體性,完全脫離社會實踐去把握人與人之間的關系,徑直訴諸“宗教”(religare)一詞的本意,亦即聯系。對此,恩格斯指出,這種枉顧社會歷史所做的詞源學解析不過是唯心主義的把戲,宗教的產生是與國家的政治經濟精神狀態相適應的,應當在歷史進程中理解宗教,而不是在宗教中理解歷史過程。
另一方面,抽象、淺顯與片面是費爾巴哈倫理觀的關鍵詞。黑格爾的倫理學是其“百科全書式”的哲學體系在社會歷史領域的展現,相比之下,費爾巴哈倫理學與對象性的實踐活動嚴重脫離。除此之外,費爾巴哈對“善”“惡”關系的理解映射出其倫理觀的膚淺性,他忽視了兩者之間相互轉化的潛在性和可能性,從而只是片面地將“善”與“惡”視為一對孤立的、互不相容的對立范疇,犯了形而上學的錯誤。在面對社會現實問題時,費爾巴哈寄希望于抽象的愛,將其推崇為解決一切社會疑難的萬能鑰匙,忽視了社會實踐和階級斗爭對于“善”“惡”轉化的意義,犯了唯心主義的錯誤。費爾巴哈對唯物主義發展問題的因噎廢食和見風使舵以及缺失歷史的貧乏理論消耗了哲學的批判性、革命性,注定了其理論終結的命運,而理論的終結只能到現實生活中去尋找。
二、實踐終結:德國資產階級革命的退場
(一)將現實神圣化的國家哲學
一方面,德國古典哲學保有對現存政治神圣化的傳統,認為政治和國家具備至上性和決定性。在德國人眼里,普魯士國家就是最完美國家,而黑格爾哲學作為德國國家哲學,已然成為普魯士王國“普照光”,其封閉理論體系的構建以及推崇就成為不可避免的必然。
另一方面,當時封建階級已經開始瓦解但沒有完全消除,資產階級產生的要素已經具備但是卻未成型的事實,使得德國在政治和經濟方面與歐洲整體發展狀態區別開來。這一現狀驅使德國的思想界竭力尋找一種突破現實困境的理論出路,奢望從思想上清除阻礙資本主義發展的陳腐的封建關系和封建觀念,企圖在哲學革命上趕超這些國家,妄想以理論革命取代實踐革命。但是真正起決定性作用的并不是虛無縹緲的理念和虛構的思辨體系,而是市民社會和經濟基礎,用“永恒的理念的模寫”去裁剪現實發展的原則和規定是荒謬且不切實際的。
(二)德國資產階級對人民群眾的懼怕
一方面,德國“庸人”認識到要想在經濟水平上趕超其他國家就必須推翻封建專制制度,存在革命性因素;另一方面,德國“庸人”卻崇尚英雄史觀,將全部希望寄身于普魯士的封建王朝,主張改良主義。可見,對于人民群眾推動歷史發展有決定性影響,德國資產階級不僅一無所知,甚至懼怕人民群眾的力量會威脅到自己的切身利益,可見其仍舊沒有擺脫舊社會的枷鎖。既革命又保守的利己主義者是對德國資產階級的高度概括,他們不僅毫無冒險精神,而且既不相信自己也不信任人民,極度軟弱無能,因而不可能承擔起進行世界革命的重任。
(三)人民對徹底革命和人類普遍解放的追求
資產階級革命勝利的最終目標是政治解放,資產階級雙面性決定了德國實現政治解放幾乎是不可能的,所以德國要實現解放最直接的方式就是越過政治解放中介,直接探索對人類的普及解放,使革命進入“人的原則”新高度,將革命的深度貫徹得更加徹底。因此,人民對徹底革命和人類普遍解放追求,代表著德國資產階級革命的力不從心,預示著其退出歷史舞臺的命運,取而代之的是能夠承擔人類普遍解放歷史使命的無產階級。
三、理論與實踐的揚棄:是“終結”亦是“重生”
(一)理論重生:馬克思主義哲學體系的構建
理論重生既是完成從歷史行動的人去考察人的感性和感性的人,實現從主觀向客觀的“實踐轉向”的偉大哲學革命的基礎,也是馬克思主義哲學體系得以建構的必由之路。
1.對黑格爾哲學遺產的重新清理
通過對黑格爾“兩個凡是”命題(即黑格爾在《法哲學原理》序言里提出的兩個著名的命題:“凡是現實的都是合乎理性的,凡是合乎理性的都是現實的。”)的推演,恩格斯挖掘到黑格爾學說中的革命核心內容,即辯證法。黑格爾辯證法最核心的地方就是對終點的否定和對無止境發展保持肯定態度,他認為“認識到頂論”并不存在。但是黑格爾辯證法依然無法解決局限性問題,也就是難以與科學保持適應。在科學發展的情況下,需要立足于“真實不虛”的物質世界,而不是“絕對精神”。可見,恩格斯對待黑格爾哲學的態度既不是一味地夸贊,也不是形而上學地否定,而是在揭示黑格爾“庸人”氣息的同時,激活其被體系所窒息的鮮活革命精神,辯證論證了黑格爾作為“時代潮人”的個性特征與理論特質、革命精神與政治現實之間的矛盾與沖突。
2.對費爾巴哈哲學的批判性考察
費爾巴哈的哲學體現出多層次的兩重性特點:第一,他把黑格爾頭足倒置的唯心主義哲學重新顛倒為唯物主義,卻沒有真正揚棄和超越黑格爾哲學,甚至就像倒掉洗澡水的同時倒掉小孩一樣把黑格爾的辯證法拋棄了;第二,他把自然確定為世界的本原,強調自然界的客觀物質性和規律性,但卻將自然看作是非對象性、靜止片面的、非歷史的僵死之物;第三,他提升了感性的人在世界中的地位,并肯定了人的類存在和類本質,但是依然在“一種內在的、無聲的、把許多個人自然地聯系起來的普遍性”[1]規律下運作;第四,他批判地指出宗教不過是人的類本質異化的產物,神學的本質不過是人本學,但“他反對宗教不是為了消滅宗教而是為了革新宗教,為了創造出一種新的、高尚的宗教”[2],即可以隨時隨地“創造奇跡的神”的“愛”的宗教;第五,他用現實的感性褫奪了絕對理性的地位,把人作為追求真理和自我解放的根本,重塑了人本主義立場,但卻沒有將人當作實踐的主體,反而訴諸于非歷史直觀水平,最終步入唯心史觀的歧途。
3.真正結出果實的派別:以雙重揚棄為基礎
一方面,恩格斯闡明了具備合理革命形態的唯物辯證法。在辯證哲學面前,“不存在任何最終的東西、絕對的東西、神圣的東西……它本身就是這個過程在思維著的頭腦中的反映。誠然,它也有保守的方面……它的革命性質是絕對的——這就是辯證哲學所承認的唯一絕對的東西”[3]。通過對這一偉大思想的系統總結,恩格斯將辯證法的根基建立在唯物主義世界觀的科學基礎上。
另一方面,在《費爾巴哈論》中,恩格斯將唯物論、辯證法相結合用以總結分析人類社會歷史規律,客觀分析歷史唯物主義的基本原理。第一,介紹社會發展的客觀規律。表面上看,歷史事件似乎是由偶然性來支配的,但直觀上是偶然性起作用的地方,其內部卻始終受到隱蔽規律的支配,這就是社會歷史規律的“似自然性”。第二,指明未來社會歷史發展的驅動力。恩格斯提出,階級斗爭是階級社會發展的動力,而階級的產生和階級斗爭本質上看都屬于生產力、生產關系相互矛盾產生的結果,以此為社會歷史發展提供根本動力,進而創建唯物主義歷史觀理解社會歷史的致思路徑。最后,引出經濟基礎和上層建筑的辯證關系。
(二)實踐的重生:德國無產階級革命運動日益興盛
1.對德國古典哲學的繼承
恩格斯認為:“德國的工人運動是德國古典哲學的繼承者。”[4]第一,寄希望于哲學革命的德國是不可能真正實現解放的,只有依靠現實的實踐革命才能切實地改變現狀,扭轉局面,正所謂“批判的武器不能代替武器的批判”。第二,德國哲學革命取得的成就將由德國工人運動來繼承,并以去粗取精、去偽存真的思想精華來武裝工人階級的頭腦,指導現實革命運動。第三,德國資產階級既革命又保守的兩面性已經不能適應迅猛發展的國家革命形勢,黑格爾哲學的革命性表達了德國“庸人”反對封建專制的現實要求,具有不可否認的積極性,同時,德國古典哲學的保守性的政治傾向又表明了德國“庸人”在醉醺醺思辨中進行革命的脫離實踐的消極性。這一沖突矛盾就注定了其退出歷史舞臺的命運,取而代之的是富有革命徹底性、契合社會發展趨勢的無產階級革命運動。
2.對德國資產階級運動的揚棄
一方面,在現實主體上,德國資產階級軟弱而保守,最終使其難以承擔起變革現實、改造社會的歷史使命,而與資產階級和封建階級同時出現的工人階級獨立的政治運動充分展示了無產階級的政治影響力。歐洲“三大工人運動”(即法國里昂工人起義、英國憲章運動、德國西里西亞紡織工人起義)有力證明了從自發到自覺的無產階級已有足夠的能量積淀使其能夠成為實現人類普遍解放的現實主體力量。
另一方面,德國無產階級革命運動實際上是揚棄德國資產階級運動基礎上添加了與革命新形勢相適應的嶄新因素。在革命深度上,無產階級革命運動第一次將革命實踐貫徹到實現全人類普遍解放的層面上,將改造社會的使命抬到“人的高度”,更具徹底性和根本性;在革命廣度上,與以往一切革命實踐不同,無產階級革命運動所代表的是絕大部分人的利益,并非是致力于維護少數人的私利,從而實現了對以往一切革命實踐的揚棄與革故鼎新。
(三)理論揚棄與實踐揚棄的內在統一
一方面,無產階級運動需要堅持以馬克思主義哲學作為方向性的指導,以此對自身進行解放,同時這也是解放全人類的歷史使命;另一方面,馬克思主義哲學要不再局限于解釋世界框架中,肩負改變世界的目標和任務,就要求與無產階級進行有序的融合,即“這個解放的頭腦是哲學,它的心臟是無產階級。哲學不消滅無產階級,就不能成為現實;無產階級不把哲學變成現實,就不可能消滅自身”[5]。因為理論和實踐本質上有著統一、相輔相成的對應關系,所以說馬克思主義哲學有效推動了哲學史的歷史變革。
參考文獻:
[1]中共中央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斯大林著作編譯局.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1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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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恩格斯.路德維希·費爾巴哈和德國古典哲學的終結[M].中共中央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斯大林著作編譯局,編譯.北京:人民出版社,2018:9-10.
[4]中共中央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斯大林著作編譯局.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4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313.
[5]中共中央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斯大林著作編譯局.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18.
作者簡介:張香坤(2001—),女,漢族,山東煙臺人,單位為吉林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研究方向為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
(責任編輯:馮小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