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湖煙水我如家

可能很多人都沒有聽說過，在皖北阜陽有個與杭州西湖齊名的潁州西湖。就是在這里，歐陽修和蘇軾完成了北宋文壇盟主的交接儀式，而且歐陽修退休之后，隱居并終老于潁州西湖之畔。

是潁州有什么特殊魅力嗎？當然，歐陽修在《思潁詩后序》中回顧說：“皇祐元年（1049年） 春，予自廣陵得請來潁，愛其民淳訟簡而物產(chǎn)美，土厚水甘而風氣和，于時慨然已有終焉之意也。”從他留下來的數(shù)量不菲的關(guān)于潁州的詩詞中可以看出，真正讓他牽腸掛肚、念念不忘的，是以潁州西湖為主的“潁水”。

歐陽修是北宋皇祐元年二月從揚州知州改任潁州知州的。那年他43歲，遭受構(gòu)陷被罷免之后，自然也就“不惑”了很多事情，以知州的身份先是滁州，再就揚州，后又以“眼疾”為由自請知任潁州。為何一定要自請知任潁州呢？其實早在北宋慶歷五年（1045年），歐陽修遭誣陷被降級使用，后又貶知滁州，在接家眷乘船南下去滁州的途中，不期邂逅了一位顧盼生姿的“姑娘”——潁州西湖，為此寫下了《初至潁州西湖》一詩：

平湖十頃碧琉璃，四面清陰乍合時。

柳絮已將春去遠，海棠應恨我來遲。

啼禽似與游人語，明月閑撐野艇隨。

每到最佳堪樂處，卻思君共把芳卮。

無疑，詩人是相信緣分的，他與潁州西湖冥冥之中早已經(jīng)成了知己，因而才會發(fā)出“海棠應恨我來遲”的慨嘆。

從揚州到潁州，歐陽修乘船沿大運河入淮河，又入潁河，水路足足走了一個月。或許就是這趟水路之行，讓他徹底與潁州的水結(jié)下了不解之緣。這個名不見經(jīng)傳的地方，如勾魂攝魄般地吸引了他，令他寫出了大量的關(guān)于潁水的文學作品。

芳林新葉催陳葉，流水前波讓后波。到了潁州之后，為了感謝前任知州，歐陽修揮筆寫下了《酬孫延仲龍圖》，詩中云：“北庫酒醪君舊物，西湖煙水我如家。已將二美交相勝，仍枉新篇麗彩霞。”雖然初任潁州，可是歐陽修把潁州西湖與潁州的美酒歸為潁州“二美”，并把西湖比作了自己的家。這也為他日后卜居、終老于潁州西湖之畔埋下了伏筆。

中國以“西湖”為名的水景眾多，以杭州西湖、揚州西湖、潁州西湖和惠州西湖四大西湖為最。潁州西湖歷史最為悠久，最早開發(fā)于周武王時期，史稱汝陰西湖（潁州古稱汝陰）。北魏以后這里稱潁舟州，于是改稱潁州西湖，一直沿用至今。系古潁河、清河、小汝河、白龍溝四水匯流之處，水面開闊，一年四季碧水蕩漾，可與杭州西湖媲美。

當時，潁州西湖在潁州城的西偏北，今白龍溝與汾泉河交叉處。知任潁州后，歐陽修著手開始了一番調(diào)查研究。在通觀潁州整體水系之后，他實施了知任潁州之后的第一件利民工程，那就是疏浚潁州西湖。潁州西湖雖然美不勝收，但是多年疏于治理，歐陽修一紙奏疏，請求朝廷批準為潁州免黃河夫役萬人，用以疏浚潁州境內(nèi)河道和潁州西湖，并得到了朝廷的批準。

歐陽修是怎樣治理西湖的呢？據(jù)《正德潁州志》載：“筑坡堰以通西湖，引湖水以灌溉民田。”歐陽修治理潁州西湖并非單單為了自己愛山樂水之私欲，而是把發(fā)展?jié)}州西湖旅游業(yè)與當?shù)氐霓r(nóng)業(yè)經(jīng)濟發(fā)展相結(jié)合。他一邊著力整治提升潁州西湖的美景，使湖中的島與島、島與岸相接相連，極大增強了潁州西湖的整體美和層次美，西湖遂“擅東潁之佳名”；他一邊又以疏浚西湖為突破口，大力開展水利建設，積極開挖西清河、中清河和東清河，史稱“三清貫潁”，使焦陂下與長淮通，縮短了潁州古城直通淮河的距離和時間，極大地提高了境內(nèi)運河通航的能力；同時，又建了白龍溝閘，使?jié)}州境內(nèi)的水資源調(diào)蓄自如，提升了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的能力。

歐陽修在潁州期間留下來大量詩詞，以10首《采桑子》詞最為著名。這10首詞皆以“西湖好”為開句，隨后用獨具特質(zhì)的語言，歌詠了潁州西湖的水、荷、葦、蓮、風、月、橋、堤、船以及人等，不僅展示了潁州西湖在不同季節(jié)、不同時間、不同風物的獨特景色，也表達了作者對這片水域深深的喜愛和贊嘆。今列3首：

“輕舟短棹西湖好，綠水逶迤。芳草長堤，隱隱笙歌處處隨。無風水面琉璃滑，不覺船移。微動漣漪，驚起沙禽掠岸飛。”

“群芳過后西湖好，狼藉殘紅。飛絮蒙蒙，垂柳闌干盡日風。笙歌散盡游人去，始覺春空。垂下簾櫳，雙燕歸來細雨中。”

“荷花開后西湖好，載酒來時。不用旌旗，前后紅幢綠蓋隨。畫船撐入花深處，香泛金卮。煙雨微微，一片笙歌醉里歸。”

在如今的潁州西湖景區(qū)內(nèi)的園區(qū)小道，有以歐陽修、蘇軾等人留下的詩句為主題的潁州西湖文化展示。從中不難發(fā)現(xiàn)，歐陽修對于潁州西湖景色的觀察不是平面的，而是立體的；不是靜止的，而是動靜結(jié)合的；不是不變的，而是時時刻刻都在發(fā)生著變化。這種細膩的描繪和深情的贊美，展現(xiàn)了他對潁水的癡愛。

據(jù)明《正德潁州志》記載：潁州西湖“長十里，廣三里，水深莫測，廣袤相齊”。潁州西湖的水面十分開闊，放眼望去，煙波浩渺，長堤逶迤，草長鶯飛，荷花吐芳，處處美景無不深深吸引著歐陽修。他在《西湖戲作示同游者》一詩中寫道：“菡萏香清畫舸浮，使君寧復憶揚州。都將二十四橋月，換得西湖十頃秋。”揚州瘦西湖名揚天下，二十四橋月更是讓無數(shù)文人雅士艷羨不已，但在歐陽修的眼里，卻遠遠抵不上潁州西湖的瑰麗秋色，因此他才愿用“二十四橋月”換潁州西湖的“十頃秋”。

自古以來，橋梁之于水文化的重要性都是毋庸置疑的，尤其是唐宋時期，橋成了文人騷客情感寄托的載體。寫橋的詩文不僅美化了橋的形象，也豐富了水文化的表現(xiàn)形式。歐陽修的《三橋詩》中提到的“三橋”是潁州西湖上的三座橋梁：飛蓋橋、望佳橋、宜遠橋。《三橋詩·右飛蓋》：“鳴騶入遠樹，飛蓋渡長橋。水闊鷺雙起，波明魚自跳。”《三橋詩·右望佳》：“輕舟轉(zhuǎn)孤嶼，幽浦漾平波。回看望佳處，歸路逐魚歌。”《三橋詩·右宜遠》：“朱欄明綠水，古柳照斜陽。何處偏宜望，清漣對女郎。”這三座橋是潁州西湖風景的一部分，《三橋詩》增加了潁州西湖的文化韻味，讓世人領(lǐng)略了潁州水文化的獨特魅力。

歐陽修一生流傳下來關(guān)于潁州的詩詞達100余首，潁水成了獨特觀照，不僅為后人提供了欣賞潁州水文化的窗口，為潁州的水文化遺產(chǎn)增添了寶貴的一筆，更為我們提供了一種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生活方式和文化理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