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水千山“粽”是情

歲月悠悠，時光匆匆。隨著日歷的輕輕翻過，端午節又悄然來到我們身邊。那熟悉的龍舟競渡場景，仿佛在眼前上演，鼓聲隆隆、吶喊聲聲震天響。空氣中彌漫著粽子特有的香氣，那是端午的味道，是家的味道，也是記憶的味道。

開春，粽葉悄然抽出嫩芽，嫩綠與鵝黃交織，呈現出一種柔和而明媚的色澤。初時，芽兒蜷縮卷曲，隨后逐漸伸展，宛如小巧的漏斗，直至完全展開。恰逢端午節前夕，充足的陽光和雨水雙雙助力，粽葉加速生長，葉片舒展，宛如一雙小手舉向天空，隨風起舞，一天一個樣。

端午臨中夏，時清人復長。端午節即將到來，母親宣布我們要去采摘粽葉，我和哥哥聽后興奮不已。這不僅是采摘粽葉的時刻，更是預示著即將到來的粽子盛宴，讓我們的味蕾充滿了期待。

清晨，母親手挽著青竹籃，牽著哥哥，哥哥再拉著我，我們相互扶持，朝著山坡和田野出發，目標是粽葉生長的地方。遠遠望去，粽葉密密麻麻地相連、交織，一叢叢地聚集在一起。倘若它們能言語，不知是歡迎我們的到來，還是不喜歡我們。粽葉的心情肯定是矛盾的，那些寬大、光滑，一眼就能看見、一伸手就能摘到的粽葉，無疑是歡迎我們的；那些雖寬大、光滑，卻藏匿于土坎下、葉叢中的粽葉，對我們的到來恐怕就頗不喜歡了。

歡迎也好，不喜歡也罷，母親的竹籃是要裝上粽葉的，如果有人在我們的前面采摘了這面山或者是這條土坎的粽葉，那我們就得向著另外的山或土坎進發。每當我輕撫那些鮮綠的粽葉，心中便悄然升起了對粽香的期盼。一邊摘粽葉，一邊在心里憧憬著煮熟的粽子。那粽子的香味好像就縈繞在鼻尖，讓人不由自主地深吸一口氣，仿佛已嘗到了端午的溫馨與甜蜜。

有一次，在采摘粽葉的時候，我一不小心就順著個陡坡滑了下去，那坡很長、很陡，哥哥見狀，為了拉住我，他不假思索地跟著我滑了下去，等我倆停下來的時候，只隱隱看到母親在坡上面的身影、聽到她焦急的呼喊聲……我和哥哥爬上去后，母親看著我們手上、臉上的傷痕，看著我們一屁股的泥土，確定我們沒事后，這才松了口氣。因為那件事，母親決定在自家栽種粽葉。兩年后，我們就再也沒有到山坡上去采摘粽葉了。這是后話，暫且不提。

粽葉采摘下來后，母親把它們對折，隨手扯根山上的青藤束成小把后放在竹籃里。隨著端午節的臨近，粽葉與糯米之間的“深情邂逅”即將展開，它們共同編織出一段充滿傳統韻味與濃厚情感的節日故事。

端午節前夕，母親在黎明的微光中便開始了準備工作。將粽葉置于清水中浸泡，旨在清除上面的塵埃。有時，母親也會選用那些存放已久、顏色略顯黯淡的粽葉進行浸泡，那粽葉雖失去了新鮮時的綠，但有一種獨特的清香，印象中更容易勾起食欲。

中午時分，母親開始浸泡糯米和豌豆。偶爾還會切些臘肉，將臘肉切成片再切成肉丁。那肉瘦得恰到好處，紅得讓人垂涎欲滴。肚子似乎也感受到了這股誘惑，適時地傳來幾聲咕咕叫。

夜幕降臨，母親結束了一天的勞作，她洗凈雙手，在微弱的燈光下用毛巾輕柔地擦拭著粽葉。她深知，只有經過精心處理的粽葉，才能確保粽子煮熟后口感純正，讓人吃得安心。即便我和哥哥也想分擔這項任務，母親總是堅持親自動手，她對粽子的品質有著近乎苛刻的要求，只為讓我們品嘗到最純粹的粽子味道。

糯米已從清水中撈出，置于筲箕之上，其飽滿的身軀散發著誘人的光澤，呈現出一派純潔無瑕的白色，筲箕則置于一只木盆之上。附近擺放著已切好的肉丁和洗凈的棕葉，棕葉未經撕裂，保存完整，豌豆則單獨盛放在碗中。盡管包粽子的序幕尚未正式拉開，但僅是那青翠的粽葉、鮮艷的肉丁和金黃的豌豆，已然構成了一幅美妙的畫卷。

包粽子的過程正式開啟。母親根據粽葉的寬度，將兩片或三片葉子平整地拼疊在一起。接著，她用左手大拇指將拼好的粽葉一端壓在掌心，然后用右手將粽葉一端卷起，形成“漏斗”狀。在“漏斗”中，母親依次放入糯米、豌豆或肉丁。隨后，她用一只竹筷在粽子里插幾次，再添加一小把糯米。最后，在“漏斗”上部預留的粽葉邊上，加上一張對折的粽葉，將其折回包裹成三角形。在這個過程中，母親左手保持不動，全靠右手與牙齒協同操作捆綁粽子。所以，捆綁粽子是一門技術活。如果粽葉捆綁得太緊，粽葉可能會被勒裂；即使不裂，煮熟后的粽子也會留下深深的捆痕。反之，如果捆綁得太松，粽子在入鍋時可能會散開，導致糯米遍布鍋底。

母親和哥哥均擅長包粽子，特別是母親，她的手藝精湛，所包粽子既美觀又規整，每個粽子都呈現出完美的形態。每當母親包好一個粽子，她都會帶著自豪的笑容展示給我們看，那是她對自己手藝的自信和驕傲。母親包的粽子，不僅僅是為了滿足我們的口腹之欲，更是一件表達親情的藝術品。盡管他們多次耐心教導，我始終未能掌握包粽子的要領，常常在包制過程中遇到各種問題，如糯米漏出、形狀不規整等。即便我勉強包出一個粽子，但在煮制時也會因為種種原因而散開。隨著一次次的失敗，我對包粽子的興趣也逐漸減弱。

久而久之，我也就心安理得地看著他們包粽子了。最多是在他們包粽子時我打下手，做點遞粽葉、搬凳子之類的活計。

母親精心挑選出那些寬大、光滑的粽葉，這樣的粽葉包裹出的粽子最為誘人。她會在其中一些粽子上做些特殊的記號，并囑咐道：“這些特別的粽子，要給你們的老師帶去，他們辛苦了。”又或者，她會輕輕地說：“這些粽子，拿去給隔壁的大伯家，讓他們也分享一下我們的心意。”每年包粽子的時候，除了留一些自家享用，很多都是作為禮物贈送出去。因此，我們家對粽葉的需求總是很大。

母親和哥哥不辭辛勞地包制粽子，往往一坐就是三四個小時。而我，如果包粽子的時間拖得太晚，眼皮就開始打架了，只好提前去睡覺。不過，就算在夢里，也全是吃粽子的事。

第二天醒來時，粽子已烹煮完畢，自鍋中撈出，那水尚有余溫，粽子亦恰到好處，不涼不熱。輕輕解開粽葉，其香氣撲鼻，糯米之甘與粽葉之香，相得益彰，令人心生歡喜。若粽子稍涼，置于柴火之上略烤，其表面焦黃，別有一番滋味。

近年來，由于工作繁忙，我時常無法在端午節回家。雖然隨時都能品嘗到街頭巷尾售賣的粽子，但其味道卻無法與母親親手制作的粽子相提并論，也無法重溫童年時那充滿儀式感的時光。

做學生時，粽子是我向老師表達敬意的禮物；當老師后，我也收到了學生贈送的粽子，這是他們對我工作的認可。回溯24年前，我身處一所鄉村小學，那里的環境雖然簡樸，但充滿了淳樸的師生情誼。在那所學校，我成為六年級的班主任和語文老師，這是我教育生涯中的一個重要階段。在我之前，這個班級已經歷了多位老師，我深知自己的責任重大，希望能夠給他們留下深刻的印象、傳授寶貴的知識。

我記得給學生上的第一堂作文課，我講了“踏花歸來馬蹄香”；記得那年的寒假，我給每個學生贈送了一張賀卡，是我特意到鎮上買的，價錢不貴，但讓我花了1個多月的時間，上面有我為學生寫的除了“寒假快樂”的祝福外，還有一些針對不同學生的寄語；記得學生排著隊背誦課文，或者是為他們批改作業；記得自己動手，用廢棄的木板在教室里做了個“老師信箱”，聽取學生意見；記得試行班干部AB制；記得學生在中午幫著我到山上拾生火的干柴；記得我輔導學生寫的作文在報紙上發表……

轉眼間，時光的腳步來到了5月。在這個寧靜的早晨，早課結束后我回到宿舍開始批改學生們提交的作業。此時，傳來一陣敲門聲。我回答道：“請進。”門緩緩打開，一個小女孩出現在門口，她是班長。這個勤奮踏實的孩子手里拎著一串粽子，臉上洋溢著微笑，對我說：“趙老師，您辛苦了，這是給您準備的。”

我連忙擺手表示拒絕：“你自己留著吃吧，我鍋里煮的飯還沒吃完呢！”她顯得有些著急，說：“這不是我的早飯，是我特意給您帶來的。”看著我依然不解的樣子，她進一步解釋道：“您忘了，今天是端午節呢！”聽到這里，我恍然大悟，如此重要的一個節日，我在繁忙的教學工作中竟然忘記了。

我告訴她老師不能亂收學生的東西，讓她拿回去。小女孩顯得有些焦急，她微微嘟起嘴巴說：“老師，這不過是一點點心意，是我媽媽特意讓我給您帶來的。您不收的話，以后我在課堂上就不敢積極發言了。”我察覺到她的情緒有些激動，于是溫和地笑了笑：“好吧，我收下了，也請你代我向你媽媽表示感謝。”

班長剛走，又來了個小男孩，臉上還有些泥土，兩只略黑的小手各捏著一個粽子：“趙老師，您辛苦了，這粽子是我特意從家里帶來給您的，謝謝您對我們的關心。”我趕緊推辭：“老師只是在做應該做的工作，怎么能收你的東西呢？”他氣鼓鼓地說：“那你為什么收班長的不收我的呢？是不是嫌我成績差？你偏心！”我不禁笑了：“我吃了，你早上就要餓肚子了。”他轉身離開，我還沒有反應過來，他又回來把飯盒往我面前一伸：“看，我有早飯，這是特意給您拿的。”聽他這么一說，我只好收下。

小男孩出去了，又進來一個學生……這些學生一個接著一個，凡是家里包了粽子的學生都給我帶來了。膽子小的放下就走，膽子大的說幾句“老師辛苦了”之類的感激話。隨著粽子，我還收到了幾張紙條，打開之后，內容都是借端午節送粽子表達對我付出的感謝之語。

那個早上，我收到了整整一大盆粽子。有四邊形的、三角形的、圓錐狀的。后來吃的時候發現，那些粽子中有純粹的糯米粽，也有豌豆粽、臘肉粽，雖然品種不多，但吃在嘴里的糯米在牙齒上軟軟的，軟而不膩，極有彈性，想來都是極好的糯米。

那年端午節，晴空萬里，氣候宜人，我的心情也如同晴朗的天氣，明媚而愉快。

到如今，夏天的風，帶著粽葉的清香，穿過了城市的喧囂，輕輕拂過我們家的小窗。每到這個時候，我心中就會涌起一股暖流，因為端午節時，妻子也總是要親手包粽子，以此賡續我們中華民族的傳統，寄托著對家的深情。

婚后的生活平淡卻充滿了細節，而妻子對包粽子這件事始終保持著近乎虔誠的態度。她早早就開始準備，從選料到制作，每一步都精益求精。她會去市場親自挑選最鮮嫩的粽葉，挑揀出色澤鮮綠且沒有破損的，然后用清水一片片仔細洗凈，晾在陽臺上，讓葉子在陽光下散發出自然的光澤。

糯米是粽子的靈魂，妻子更是講究。她堅持用浸泡過夜的糯米，每粒晶瑩剔透，顆粒分明。她一邊泡米，一邊準備餡料，或是甜的紅豆沙，或是咸的五花肉，又或是那清新脫俗的栗子。每種食材都被她細心處理，確保每一個粽子都有滿滿的誠意與味道。

包粽子的過程，更像是一場儀式。妻子會將浸泡好的糯米瀝干浮水，再邀我一起坐在小桌前。她耐心地教我如何把粽葉折成“漏斗”狀，怎樣放入適量的糯米和餡料，又如何巧妙地將葉子包裹起來，最后用麻繩一系，一個個棱角分明、翠綠欲滴的粽子就形成了。盡管如此，我還是學不會，但她總是鼓勵我，說這些小小的瑕疵粽子也是一種家的味道。

煮粽子的過程是一種幸福，鍋中的水漸漸沸騰，粽香慢慢彌漫開來，整個家都被這股香味包圍著。妻子會時不時地去查看火候，生怕一個不留神鍋里的水就溢出來。端午節當天，我們一家人圍坐在一起，品嘗著妻子包的粽子，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幸福的笑容。那一刻，我深深體會到，這不僅僅是對味蕾的滿足，更是家的味道，是對傳統的傳承，是妻子對這個家的愛與守候。

年復一年，每逢端午，妻子包粽子的身影便成了我最期待的風景。歲月流轉，時光荏苒，有些東西永遠不會變，那就是妻子手中飄出的粽香，以及她對這個家細膩而堅定的愛。

生命中的千山萬水，在富有深情的端午佳節中，令人流連忘返、滿懷期待。在這個傳統與現代交融的時代，無論是母親還是妻子，她們以雙手與真心，為我們編織了一個溫馨的家園故事。而學生給予我的溫暖記憶，皆在這粽香四溢的氛圍中，讓我深切地感受到生活的甜美與溫馨，體驗到節日的內涵與珍貴。

人生如此，實在是幸福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