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著行星的道路

如果刪除月光下的海浪

如果刪除月光下的海浪

大海能否波平如銅鏡

把這亙古不變的愁容蝕刻在

你凝望的瞳仁上

如果刪除一段流水的曲線

一條溪河能否多出三千公里

這無盡的絲綢啊多么平展

正好包裹住非洲大地的喧囂

如果刪除整座山谷的鳥啼和蟲鳴

順便也刪除鷹翅留在半空的劃痕

也刪除溝壑里的裊裊青煙

以及牧羊人悠長的吆喝

那么，這樣一座空山的寂靜

是否就是崖頭

那個佇立者的無盡憂傷

烙鐵正烙在我的舌頭上

現(xiàn)在，烙鐵正烙在我的舌頭上

我的舌頭吱吱冒煙

像在平底鐵鍋里煎著的一條魚

現(xiàn)在，因為灼燙

從我的喉嚨里無數(shù)次進出的語言

正簌簌地從舌尖兒掉落

哦，我柔軟的舌頭，硬了，結痂了

焦煳了，像爐膛里燃剩的火炭

我的舌頭成為一段被反復引用的

在時光中磨舊的箴言

我雖然不是為眾生獻出歌聲的

那位，但我的舌頭也會卷曲并彈出

發(fā)出雷霆的轟鳴

我的舌頭上站著真理

我的舌頭也連接著良知的心臟

所以，風雨過后

我的舌頭重又開出嬌艷的花來

公 園

一個懶洋洋的下午

公園甬道旁的樹蔭下

一個老人正被往事糾纏

一只木椅也陷入回憶

一條流浪狗被夢境照亮

一陣風掀起過路的婦人的裙擺

而山頂?shù)臎鐾だ铮粋€中年男人

展開雙手，專心致志地模仿鳥

山下的湖面上，云陣路過并發(fā)出笑聲

引出一群鴿子咕咕叫著在小廣場上啄食

我的靈魂驀地一疼，渾身一激靈

高而尖的電視轉播塔在空中輕顫

它的骨架是冰涼的，猶如紅墻下翻看手機的女孩

她手指滑動的熒屏上爭相浮現(xiàn)的面孔

皆為歷史，皆為風

木椅和老人會不會哭出聲

這時假山旁的一段曲折回環(huán)的小橋伸了伸腰

路旁那個算命的盲人突然扭回頭

他在向我看過來，他空洞的眼眶里

有一個虛幻的人在戰(zhàn)栗、恐懼，并捂住了嘴

站在年代的急流邊眺望

——讀茨維塔耶娃

我已聽慣了那些呼救，某些人注定

將以一生的回望看待這一年。破碎的瓷器里

是花兒一樣脆弱的靈魂

但春天依然在人間尋找那戰(zhàn)栗的名字

人們張開的掌中依然捧著溫良的淚珠

空蕩蕩的大街上依然有鴿子咕咕鳴叫

當恐慌再一次捕獲住你我，我遲疑的筆

會不會傷害到那首耳熟能詳?shù)母?/p>

未來總得準備一句話刻在石頭碑上

不是為了銘記這春天的傷痛，而是為了驗證

倒春寒中的我們，驗證鏡子中的滾滾塵埃

驗證病與死，是如何被一寸寸照亮

驗證人的衰老及消逝就是那永遠的別離

當一塊冰融化在大街上

車輪滾滾的大街

塵土和汽車尾氣彌漫的大街

千百萬雙遲疑的腳掌踐踏的大街

疲憊而骯臟的大街

兩邊鑲嵌盲道的大街

如果你看到一個人推著一大塊冰

在大街上行走

一個在鉛一樣靜的穹空下

被熾烈的太陽曬成一個黑點的人

獨自拖著一大塊晶瑩剔透的冰

遲緩地蠕動著，請你不要驚動他

因為當那冰慢慢融化掉時

他也會消失不見

責任編輯 李錦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