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來西亞尋香記

1

1002年前的冬天，北宋仁宗繼位后的6個月，宰相丁謂被流放海南。從北宋都城汴京（今開封）到海南，對于彼時的丁謂是一段失意而漫長的路途吧。從位極人臣的高官陡然跌入人生的谷底，本來應該使用一些比“失意”的情緒更強烈一些的詞語，比如“悲痛”“憤懣”之類?？墒且驗檫@位丁謂老兄在他抵達海南后寫的一篇奇文《天香傳》，我們非但看不出被抄家貶官的痛苦，甚至被這位老兄在海南津津有味的尋香記錄吸引。真宗時期，丁謂官居相位8年，常常參加諸多重大的宮廷祭祀儀式，接觸到只有宮廷才能使用的高級、名貴香料，其中必有瓊脂天香——海南沉香①。所以到達海南后，丁謂沒有被官場風云詭譎的沉浮弄得失魂神傷，反而興之所至在這塊出產天下名香的地域尋起香來，并寫成《天香傳》一文，后被錄入各家《香譜》中。沉香因為稀缺、名貴，見的人少，使用的人也少，各類典籍的記載大多道聽途說，丁謂這篇《天香傳》因為親歷產地，成為一篇實地記錄、研究海南沉香最具有參考性的文章。

所以尋香這樣的事，無論是在古代還是當下，都是一樁奢侈又偏門的事。去馬來西亞考察東南亞野生沉香的香材生長環境和貿易狀況是計劃許久的行程。可當簽證和機票都捏在手里的時候，仿佛只是一趟尋常的公差，我竟沒有一絲激動。

馬來西亞是東南亞沉香的主要產區之一，以瑞香科②的蜜香樹和鷹木香樹為主。從地圖上看，馬來西亞的版圖是非常特殊的，它被中國南海分成了東馬和西馬兩個部分，東馬與印尼的北加里曼丹島接壤（加里曼丹也是印尼最大的沉香產區），首都吉隆坡（Kuala Lumpur）位于西馬，從吉隆坡開車橫穿彭亨、吉蘭丹則可以直達泰國南境。新加坡作為沉香貿易的重要區域位于馬來半島的最南端。

由于西馬和中國在同一經度，并沒有時差。馬航的班機準點抵達吉隆坡國際機場，我便見到了負責接待我們的朋友阿明。阿明是馬來西亞第三代移民華僑，祖籍福建福清，除了會說普通話、閩南語，還會說一口流利的馬來腔英語、大部分粵語和小部分馬來語，多虧他的語言功底，我和我的同伴老李才能走遍西馬全境都有很好待遇。老李五十出頭，地道泉州人，玩沉香20多年，屬于半職業材料商人，但他的穿著和眼神看上去更像戶外俱樂部的發燒友，或者戰地記者，長方臉上一雙布滿血絲、眼珠嚴重外凸的眼睛，常年沖鋒衣、帆布夾克，但實際上他對道家的內丹修煉頗有興趣。

阿明穿一件極其隨便的T恤和牛仔褲，怎么看也不像是有建筑生意的老板，后來的事實證明我們中國風格的“察言觀色”在此地大部分沒用。當晚我們吃著華人開的海鮮排檔，吹著東南亞的熱風，聽著阿明和老李麻溜地講著閩南話，恍惚間以為還在廈門。

得知我們此行的具體目的和需要，阿明打包票說，包在他身上。

我們住的酒店在吉隆坡鬧中取靜的地帶，應朋友的囑托，阿明每日從中午一起床就開著他的SUV到酒店接我們吃午飯。前兩日的主要任務是考察吉隆坡市場的沉香貿易狀況，不想我們還沒有出門，昨晚阿明聯系的朋友的朋友就帶著貨送到賓館，讓我們看看。

送貨的黃先生也是華人，慎重地從小紙箱拿出來幾袋野生的浮水小牛耳（一種牛耳狀的薄片香，也叫殼子香），料小，含油量也不高，幾塊胳膊大小的料也是幾近白木③的生香。老李笑笑說，你肯定倒沉香沒多久吧。黃先生倒坦白，說他的主業是做燕窩，這幾年來馬來找沉香的華人多了，他也順帶做一點，還是能賺點錢的，畢竟他會講中文。原來他的優勢是會講中文。的確，在馬來西亞，沉香貿易屬于受保護的特殊行業，只能由馬來人經營，華人如果要參與，也只能與馬來人合作。黃先生屬于打擦邊球的“小伙伴”。

臨走的時候，黃先生說如果有需要，他可以帶我們去找一個他常交易的馬來人，那人剛進山，這一兩天就回來了，說找到幾塊好料。他還有很多渠道。我們謝絕了。此行目的并非采購，當然如果有難得的好料還是會忍不住帶回一些，如果“艷遇”香中極品棋楠香④更不會放過吧！

吉隆坡并沒有集中的香市，在幾座大型商場有一些零星的柜臺售賣沉香原材料和各種香水，也都是膚色深重的馬來人經營。散亂堆放在泡沫盒或柜臺里的沉香與黃先生送來的貨品質無甚差別。當地人試香的方式極為粗獷，和中東人類似，在阿拉伯風格的香爐中燒一塊炭火燃著后直接丟上沉香。價格只按含油量區分，由于品質普遍不好，并無寶可淘。當然也不會像國內的店主有一件一件的壓軸好貨從保險柜掏出來給你欣賞。這里的商人并不愛講傳奇故事。

我們采買了一些小樣，阿明交代鋪主要開售貨單給我們，如果機場檢查，可用來說明是在正規商場買的，解釋其屬于日用品或保健品之類的。還有一些小店鋪，下午3點前都不開門，從并不明凈的玻璃櫥窗看過去，大塊的沉香料堆得滿柜子都是，但也都屬于白木香類。

我們走訪了幾座大商場和主要街道之后，希望從老中藥店找些驚喜。不想更失望。大部分中藥鋪的沉香屬2—3年的生結香⑤碎料，還有一些所售賣的竟連售貨員也不知道是不是沉香。在吉隆坡著名的老華人街茨廠街的巷子中，一家中藥鋪里，一位上了年紀的華人老先生見我們對柜臺上的品質不滿意，就從玻璃瓶子里拿出一塊黑乎乎的東西給我們看。我們問，這是沉香嗎？老先生說，這是最好的。我和老李互相看了一眼，心領神會。老先生開始心虛地反問我們，這是沉香嗎？老李說，是，是沉水的。

老李說，馬來西亞原來的中藥鋪應該是有些好沉香的。馬來華人以福建人、廣東人、海南人為主要結構，早先的海南人和廣東人尤其開中藥鋪的都認識沉香，應該是20世紀八九十年代臺灣沉香熱的時候，臺灣人來掃過一遍了，二代三代華人移民對沉香沒有概念，所以我們才沒有收獲。

阿明對我們的失望很抱歉，并表示之后的安排一定會有驚喜。

2

之前我們說過馬來西亞的沉香種植和沉香貿易都屬于只有馬來人才能經營的特殊行業，并且全馬只有五張正規經營沉香貿易的執照。這一次我們要考察的就是這五家擁有執照中的一家，地點是距離吉隆坡20公里的加影鎮（Kajang）。

阿明說很近，20多公里，估算最多40分鐘能到?？墒俏覀儚募∑鲁霭l依然開了一個多小時，出吉隆坡就用了40分鐘，吉隆坡也是著名的“堵城”。出了吉隆坡一路上風景很美，我們還不忘照顧一下路邊水果鋪的生意，買了一些奇特的熱帶水果。的確是一個小鎮，給我們帶路的是當地的華人M先生，一位廣東移民，據說加影鎮的華人中客家人最多。我們在一棟老舊的五層公寓樓前面停好車，一下車就聞到一股幽幽的特殊香氣，是沉香的味道！M先生指著公寓樓的樓梯說門鎖著，得等他的合伙人來開門。樓道里光線昏暗，那氣氛令人想起美國、意大利黑幫電影里那種隱秘交易的氣氛……

阿明和M先生在路邊聊了差不多近30分鐘，一位上年紀的瘦瘦的馬來老板加般納才穿著拖鞋來。M先生說，馬來人就是這樣，時間概念比印度人稍好一點，所以跟他們合作得有耐心。加般納先生也穿著拖鞋，戴著白色的清真帽。M先生說，這里的沉香經營盡管有執照，但也是很隱蔽的，因為庫房大量的沉香怕人來偷或搶。

加般納先生并沒有給我開上公寓樓的鐵門。他解釋說上面是提煉沉香精油的地方，今天工人放假，沒有人在。（不知道是什么假期？國慶節？）他打開的是公寓樓道右邊車庫的卷閘門，原來這里就是庫房。我們看到了堆滿庫房的一麻袋一麻袋的沉香精油提煉原料——結香淺的人工種植的速生香⑥，樣子很像廢舊木地板。

我們問，有沒有野生沉香？不知道是兩位華人的翻譯有問題，還是加般納先生的理解出錯，他回答我們這些都是野生的。就專業問題我們不好爭論，索性很愉快地和加般納先生以及他的助手各種合影。

臨走的時候我們不死心地問，有沒有再好一些的？加般納先生說等一等。一會兒助手從樓上拿下來兩段胳膊粗細的泛紅色的木頭。加般納先生說，這種要嗎？我們有很多。那是近來在中國開始熱的血龍木，可以做文玩珠串，強光燈打上去會透出紅色的光，并非沉香。老李很耐心地和加般納先生探討了一番血龍木的品質問題，然后我們就離開加影鎮。太陽開始落山了。

這一次，阿明在電話里很興奮地說，明天我們去必達士，那里有很多的野生沉香林。聽到確切的“野生沉香”的發音，我和老李兩眼放光。

阿明說的必達士（Pedas）屬于林茂鎮（Rembau），是馬來人占大多數的村莊。去林茂的高速公路沿途風景帶著濃郁的熱帶風情，數不盡的棕櫚樹林、橡膠樹林，一棟一棟的東南亞風格獨棟小別墅，引誘得我時常忍不住想下車看看。阿明說，原來馬來西亞的房子很便宜，現在倒好，也被炒起來，“賣貴貴”，三年幾乎漲了三分之二。

到達林茂鎮的時候，我們和帶路的當地華人碰了個頭，從我不大懂的閩南語、廣東話夾雜的溝通聽來，這個地區有很多的原始林當時被當地的馬來人承包，種上了橡膠樹，后來發現橡膠林里有很多沉香樹，于是馬來農民就經常能在他們的種植林以及周邊的野生叢林找到沉香。

一個多小時，穿過無數的棕櫚樹林后我們到達傳說中的小村莊必達士。深咖膚色、大鼻子的村長請我們一行人在村口喝了一杯冷飲，我點的是冰椰汁。太陽曬到地面發白，無數蒼蠅在冷飲鋪的位置上盤旋，圍著我削了頂露出椰肉的椰子。

喝完冷飲，我們又向傳說中的野生沉香林奔去，這么多天的行程就為了今天。那神秘而幽深的野生沉香林仿佛海市蜃樓，吸引著我們迫不及待地奔去，探尋那些深埋在地下的極品沉香甚至棋楠香……

森林就在眼前，我和老李慎重地在森林的進口留了影。作為一名沉香行業的從業者，這是多么重要的職業經歷。就在我興奮的時候，我卻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進森林的裝備！

如果你看到我的照片，你會知道我有多“勇敢”。我居然穿著棉質的短袖褂和棉質的半截短褲以及運動鞋進了原始叢林，十分休閑的叢林打扮！五分鐘后，在我們抵達第一棵沉香樹前時，我的胳膊以及小腿已經被不少于50只的黑白花斑紋的大蚊子襲擊了。碩大的蚊子包布滿了裸露的皮膚。我仿佛感覺到當年越戰時叢林戰爭的某種氣息——到處都是危險，也許下一刻就會竄出一條致命的蜘蛛或毒蛇……老李回過頭，恍然大悟道，你怎么是這樣出門的！我怎么忘記提醒你！說著，他把他滿是汗味的沖鋒衣外套扔給我。我毫不猶豫地裹上了身。

叢林的前半部分其實還屬于有人看管的橡膠林，乳白色的橡膠汁從割開的樹皮上流下來，被導流進地上的黑色小塑料桶里，長年累月地流著。難怪華人經常感嘆上帝給了馬來人這么多財富，源源不斷的橡膠就這樣流淌出來，養育著他們，也讓他們不需要想太多復雜的事。

與橡膠樹雜生的沉香樹被標上記號，割開的小口里面已經結了薄薄一層香，那是去年做的標記。這是沉香樹理想的生長環境，與其他喬木混生，灌木與草本類植被也很豐富，地面上滿是腐樹葉。我們找出十幾棵這樣的沉香樹，都是有著四五十年以上樹齡的大樹，一個人剛好環抱。大部分正常生長，并未有明顯受傷的痕跡。主人說，他也不是很確定是不是沉香樹，如果我們能幫他確認的話，他也許會考慮如何讓樹結出點香來。

叢林的后半部分被一條跨不過去滿是藤蔓覆蓋的溝坎隔斷，那個部分屬于原始森林部分，主人建議我們不要過去，他自己也很少進去。首先過這道溝坎就是個問題，尤其——他指著我說，你們還有一位MISS。那眼神睥睨的是我這一身行裝。

遠遠地，老李指著兩棵大樹，說那兩棵也是。隔那么遠，我其實已經辨認不出了。老李自信地說，樹葉不一樣的。既然都是沒有結香的樹，也不必鉆進去了。主人說，不必遺憾，他的鄰居有從叢林里挖出來的沉香，可以帶我們去他家看。我們又開始兩眼放光，轉身，撤！

這是一家帶院子的馬來農戶，帶我們來的叢林主人叫出了他的鄰居。穿阿根廷球衣的鄰居興致勃勃地搬出他從樹林里帶出來的野生沉香——幾段小木頭，一塊大樹根。的確是野生的，可是幾乎看不見油線！鄰居馬上用小刮刀刮給我們看，意思是里面有油。刮下來的木片，用打火機點給我們聞，意思是很香。我們不知道如何解釋，這不是我們要看的沉香，但是我們已經很滿意他給我們欣賞、品鑒他的寶貝。于是，我們的阿明翻譯開始兩頭聳肩地抱歉……

離開必達士的時候，我們只能對當地擁有大片橡膠林的馬來農民感到羨慕，那些參天的沉香樹啊，什么時候可以結出香來呢！

3

必達士之行雖然沒有找到令人驚艷的好沉香，但卻讓我再也不會忘記西馬沉香⑦特有的香氣是如何形成的。西馬的沉香初聞是甜甜的花香，但是在高溫熏烤或燃燒后會散發出一股橡膠味。這正是因為西馬的沉香樹常常與橡膠樹林混生在一起，或者說是因為土壤、氣候的原因，令這里的沉香與橡膠具備某些相同的氣味特征。

從必達士回吉隆坡的路上，那些棕櫚樹林、橡膠樹林、東南亞風格的小別墅被濃重的夜色吞沒，我們也沒有了來時的勁頭，再加上一天的高溫，我和老李都像水煮過的青菜，蔫蔫的，只有開著車的阿明還保持著樂觀的情緒狀態?？爝M吉隆坡時，阿明接到朋友阿樂的電話，說幫我們聯系到了全馬來西亞最大的原料貿易商，約好明天見面。對方公司在距離吉隆坡6個多小時車程的玻璃市拆隆街。我和老李聽完，立刻在座位上坐直了起來，兩眼放著光。

到達馬來西亞的第8天，迎著熱帶的風和陽光，穿過西馬來西亞另一座重要的城市——檳城，我們在約定的時間抵達玻璃市拆隆街，在一棟商務大樓里見到了傳說中全馬來西亞最大的原料貿易大咖V先生。V先生沒有例外地是馬來人，五張特許執照擁有者之一，濃眉長臉，膚色深，明黃色的T恤衫襯得膚色更黑，樣子很精干。不多時，V先生的另一位合伙人，一位戴玫紅色頭巾的馬來女士也來了，這位女士圓臉大眼，衣著樸素，據介紹她負責在隔壁州種植沉香樹。V先生公司最主要的產品是裝在各種造型精美的小玻璃瓶子里的沉香精油，這些精油主要出口中東，以人工種植的沉香為原料，用蒸餾法熬制提煉，出油率非常低，一公斤沉香也出不了幾毫升精油，因此價格相當不菲，抹在額頭、耳后，提神醒腦，香氣可以持續八九個小時，比香水更濃郁。沉香精油是中東皇室、富豪們的最愛。

我們告訴V先生，我們要找的是沉香的原料，不是加工好的產品。原料，哦。V先生從一間類似庫房的房間拿出幾塊半人高的野生沉香，用打火機燒給我們聞，比我們這一路見到的品質都好很多。但是含油量還是不夠，達不到入水即沉的等級。我們問他還有沒有更好一些的。他猶豫了片刻，說，更好一些的有，但是得去村子里。要明天，他要提前安排一下。

傍晚時分，V先生說都安排好了，請我們吃了當地很有特色的馬來西亞咖喱晚餐。晚上我們就住在玻璃市的快捷酒店。第二天一早，V先生帶著他的司機來接我們。我們以為V先生說的村子是像必達士一樣生活氣息濃郁的村子，附近有大片的沉香樹林。當我們乘坐V先生的商務車抵達“村子”時，我、老李、阿明都感覺到了一些異樣。路口年輕力壯的村民們緊盯著我們的車，直到V先生下車，他們看見他，仿佛松了一口氣，才放松地走開。

V先生說這里差不多都是緬甸移民村，不是本國人，因此對外來人都很警覺，最好不要貿然進來。目前馬來西亞的野生沉香也已經很稀有，尤其是我們要的那種高等級的野生料，所以他雇用了村子里沒有工作的緬甸移民為他進原始叢林找尋好香，每年的數量都不多，只有非常有誠意的買家，他才會帶來看貨。

我們走進一座水泥裸露沒有粉刷的兩層樓房，V先生對一位面色黧黑、頭發卷曲的青年交代著什么。我看到偌大的房子里，竟然沒有一件家具，鍋碗瓢盆所有的生活物品都堆在地上，女人抱著小孩坐在一張紅藍條紋的油布上吃飯。V先生交代完，青年把我們領進一間毛坯房間，靠著墻壁，一筐一筐的沉香被裝在透明的塑料收納箱里，從地面摞到窗戶那么高。略懂一些沉香行情的人都會知道，這間寒磣的毛坯房間，以直白的方式堆了價值上億的沉香。難怪所有人的眼神都是警覺的。

青年搬出一筐沉香，嘩地倒在水泥地上，黑色的黃金傾瀉出來。大面積油潤烏黑的油脂表明這些的確是年份好又沉水的野生沉香，帶著些水汽，大塊的有小碗那么大，小塊的像指甲片一樣。老李蹲在地上挑出一塊，就用打火機燎一下遞給我聞——清涼的甜香中帶著橡膠的味道，香氣怡人。老李說過，在國外買香料的原則是可以挑貨，但不可以講價，美金交易，錢貨兩清。

老李認真挑香的時候，我心里卻在想，看這陣仗，就我們帶的那一點點美金，不知道夠買幾塊沉香。萬一覺得我們沒誠意不讓走怎么辦？

老李挑了幾塊料過完精確的克重秤，又過了下清水，確定是沉水料，數了7000美金給V先生。全程交易非常簡潔。盡管我們都知道那些用美金購買的沉香水分很重，而且等我們回到國內這些水分會揮發掉相當一部分重量。

阿明幫老李翻譯，我們這次先采購一些樣品，而且隨身行李不宜多帶，等我們回國后有需要再正式走海關進口，合法合理。V先生很愉快地帶我們出了村莊。

記得那天車子開出村莊，就下起迷蒙的小雨。濕漉漉的鄉間小路，一個一個的小村落和一些不明用途的藍色鐵皮房從視線里漸漸遠去，與20世紀90年代的中國城郊十分相似。不知道為什么，真的找到符合預期的好香后，我們都沉默了。他們想什么我不知道。我一邊在想那些緬甸移民守著價值連城的沉香過著簡陋的生活，一邊在想自己不知道哪來的勇氣，居然穿著短衣短褲進原始叢林，又跟著這些大老爺們闖進異國的移民村，真是為香瘋魔了！

注：

①沉香：作為香料，乃香中王者，其香氣中正平和、細膩、富于變化，歷來“價比黃金”，亦是名貴中藥，深受皇室、貴族、文人雅士的喜愛。產于中國南方、東南亞國家的熱帶雨林中。是瑞香科樹種的一種受傷病變產物，油脂與木纖維混合結構，油脂含量達到一定程度，入水即沉，亦名“沉水香”。野生沉水級沉香的結香周期以百年為計算單位。

②瑞香科：沉香樹科屬的一種，其科屬下根據地域，分為中國南方莞香樹，中南半島蜜香樹，馬來半島、印尼群島鷹木香樹等不同樹種，受傷后都可以結沉香。

③白木：也叫白木香，指沉香樹沒有油脂或者油脂很少的部分，經濟價值較低。

④棋楠香：也寫作“奇楠香”，古籍中也叫“伽羅香”“伽羅”“伽楠香”，是沉香中的極品，質地較沉香更軟一些，香氣馥郁持久，稀有且昂貴，交易市場上單克價以萬元人民幣計算。

⑤生結香：活體樹上取的香，相對于樹木枯死、自然脫落的熟結香而言。

⑥速生香：指人工種植或者人工干預結出的香，通過點滴注射催長樹木、火燒鐵釬鉆孔，大大縮短了香樹生長以及結香的時間。

⑦西馬沉香：西馬來西亞所產沉香，簡稱西馬沉香。沉香的一種命名方式，即按產地命名。

責任編輯 陳美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