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摘" 要:[研究目的]建立適應基礎研究發展規律的政策工具體系,加強基礎研究,是推動中國實現技術、產業、經濟高質量發展,形成國家競爭優勢需要解決的核心問題。[研究方法]基于“供給面—環境面—需求面”三類政策工具理論,通過政策工具分類、內容編碼、頻數統計等分析方法,量化分析2010—2021年的基礎研究政策文本,揭示中國基礎研究政策工具的使用情況。[研究結論]在中國基礎研究發展政策中,存在信息服務政策工具協同性缺失、法規管制政策工具使用頻繁而效果有限、部分財稅和慈善捐贈政策工具缺失、需求型政策工具供給亟待發力、政策“工具箱”不夠豐富等問題。為此,要加強基礎研究政策工具的頂層設計,提高基礎研究政策工具的精準性、包容性和精準性,并要進一步充實政策“工具箱”。
關鍵詞:基礎研究;政策文本;政策工具;政策優化;內容分析法
中圖分類號:G311 文獻標識碼:A DOI:10.19881/j.cnki.1006-3676.2024.10.05
近年來,逆全球化的趨勢暗流涌動,使得中國從發達國家獲取資本、技術、人員的渠道受限,原先的科技創新發展模式難以為繼。特別是引領世界發展方向的重大原始創新、基礎發明、基礎理論和基礎性原理基本上仍由國外大學和機構完成,而中國基礎研究仍然面臨著能力不足、產出低下等問題[1]。正如《科學與國家利益》一書所指出的,科學知識是達到國家目標的必要條件,而基礎研究是科學知識的源泉[2]。面對激烈的大國競爭和中國式現代化發展需求,中國必須打破過去長期推行的“引進、消化、吸收、再創新”的路徑依賴,補足基礎科學、基礎研發和基礎性創新上的短板。
基礎研究的發展離不開政策工具的驅動[3]。學者布魯斯·史密斯(Bruce L.R. Smith)在其著作《第二次世界大戰以來美國的科學政策》開篇指出:“自第二次世界大戰以來,美國政府的突出特點是開始把‘科學政策’作為思想和行動的焦點[4]。”基礎研究、技術創新與經濟發展之間可能存在線性模式、反向線性模式或雙向互動的關系,也可能存在“鏡像雙生關系”[5],這意味著基礎研究的政策選擇必須保持動態性,充分考慮基礎研究的多元性和復雜性,不能一成不變,應該將其放置在科學與經濟、政治、組織及社會諸領域之間的相互依存性中加以考察,保持一定的靈活性。特別是在大科學時代,制度保障和政策引導對基礎研究產出的影響越來越大。因此,基礎研究政策的正確選擇和科學設計成為基礎研究活動順利進行的基本保證。基于此,本文運用政策文本研究方法,分析2010—2021年中國基礎研究政策供給狀況,并結合中美科技競爭的時代背景,為我國基礎研究政策工具的優化提供建議。
一、數據來源及樣本整體描述
近年來,激烈的國家競爭凸顯出中國在諸多領域面臨“卡脖子”短板的困境,國家愈發意識到基礎研究的重要性,出臺了大量向基礎研究傾斜的政策,并且針對性大為提高,這為更有效地研究和分析基礎研究政策提供了可能。
(一)數據來源和樣本選擇
基礎研究政策工具涵蓋科技、教育、產業、人才等各個方面,政策載體和形成也呈現較大差異性。為了更客觀、系統地量化分析中國的基礎研究政策,需要全面可靠、詳盡真實地搜集政策文本。本文結合羅伊·羅斯維爾(Roy Rothwell)和沃爾特·澤格維爾德(Walter Zegveld)“供給面—環境面—需求面”三類政策工具理論[6],對2010—2021年36份國家層面與基礎研究相關的政策進行編碼。政策文本的來源渠道主要是國務院、國家發展和改革委員會、科技部、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部、教育部、工業和信息化部、財政部以及國家自然科學基金委的政府信息公開指南與目錄。
(二)基于政策視角的分析框架構建
基礎研究政策是基礎研究治理的基石。政策工具的正確選擇和科學設計是順利實現治理目標的基本保證,在治理基礎研究活動時,選用何種政策工具等問題對于各行為主體能否達成既定的治理目標具有決定性影響。按照不同的標準,政策工具類型的劃分也有所不同。典型的如E.S.薩瓦斯(E.S.Savas)、埃莉諾·奧斯特羅姆(Elinor Ostrom)等人,根據參與的不同治理主體之間的關系模式,將治理工具分為政府服務、政府間協議、合同、特許權、志愿服務、自由市場等[7];而國內也有學者根據政府權威力量行使的程度、資源對政策工具的重要性、政府選擇干預目標群體的程度,相應地將政策工具分為五大類型:管制性政策工具、經濟性政策工具、信息性政策工具、組織性政策工具、志愿性政策工具[8]。
對本研究具有較大啟發意義的當屬羅伊·羅斯維爾(Roy Rothwell)和沃爾特·澤格維爾德(Walter Zegveld)的政策工具理論。借鑒他們的觀點,基礎研究的治理工具分為:供給面治理工具、環境面治理工具和需求面治理工具。其中,供給面治理工具強調的是政府對基礎研究的方向、資助和組織實施的引導,政府為基礎研究組織投入的各種要素和資源,重在強化基礎研究的供給能力,推動基礎研究的整體治理效率,主要手段包括技術支持、資金支持、信息服務、人才激勵、人才培養、基礎設施等。環境面治理工具強調的是營造符合基礎研究規律的環境,重在激發科研人員創新活力,促進基礎研究規范自律的健康發展,主要手段包括目標規劃、知識產權、法規管制、科學評價、稅收優惠、慈善捐贈、科學普及、公共服務等。需求面治理工具以國家重大需求和經濟主戰場為導向,政府通過為基礎研究成果應用與轉化創造機會,降低和分散基礎研究活動的風險,促進各行為主體積極主動參與基礎研究,主要手段包括政府采購、眾包眾籌、成果應用與轉化、國際合作等。
(三)政策文本編碼與信度分析
運用內容分析法對政策文本內容按照“政策編號—具體條款—政策工具”進行編碼,將其分別歸類,最終形成了基于政策工具的基礎研究政策文本的內容分析單元編碼表。
為了檢驗編碼類目的可信度,邀請科技政策領域三名專家,按照相同的分析維度獨立編碼。根據瑞貝卡·艾利斯(Rebecca Ellis)的總結,0.75~0.8的信度系數就具有很高的可靠性,諾伊恩多夫·K. A(Neuendorf K. A)則認為0.8以上是最佳標準[9]。內容分析的信度公式為:
R =" " " " " " " " " " "(1)
k =" " " " " " " " " " " " " " (2)
運用編碼一致性系數公式,對三名專家的結果與主編碼員的結果進行計算,得出一致性系數分別為92.4%、91.5%、93.3%。說明編碼解釋能力較強,可信度較高。
二、政策文本分析
本文對2010—2021年中國基礎研究政策工具的使用進行系統審視,共整理得到2079條政策工具。具體使用情況見表1。
對表1進行分析,結合部分政策文本的具體內容,可以發現中國基礎研究政策存在以下幾方面的問題。
(一)信息服務政策工具協同性缺失
信息服務是指為基礎研究提供科技文獻庫、數據庫、資源庫等支撐服務,是基礎研究的一項基礎性工作。中國政府在推動基礎研究中重視科研資源的建設,但是各部門、各主體均以自身為出發點,“數據煙囪”林立、“資源孤島”無數,科學數據共享水平低、規模小。從政策工具分析結果看,信息服務政策工具使用頻次27次,僅占整體政策工具的1.3%。事實上,早在《“十二五”國家自主創新能力建設規劃》中,就提出“加強中國科技資源共享網建設,構建科技資源從數據獲取、存儲、處理、挖掘到開放共享的完整信息服務鏈”。在此之后,我國政府以科學數據平臺的建設為核心,加快國家科學數據中心的建設,并著力推動科技文獻資源的整合和開放。但是,無論是國家級科學數據中心,還是省級平臺,從數據的獲取、存儲、處理、挖掘到開放共享都缺乏國家層面的法律法規,也缺乏權威統一的政府政策引領。近年來,隨著大數據推動科學研究范式的轉換,數據也成為了當今國家的一種基礎性戰略資源[10]。在建立數據共享與監管的規則,幫助企業、高校和科研機構的科技工作者提供基礎研究信息服務方面,始終缺乏明確的支持性政府政策。
(二)法規管制政策工具使用頻繁,但效果有限
從2010—2021年的政策工具統計情況看,法規管制政策工具在基礎研究政策工具整體設計中占比最高。環境型政策工具使用次數為819次,占整體政策工具的比例為39.4%,而法規管制使用次數為301次,其比例就達到了14.48%。財稅政策、慈善捐贈這兩類政策工具使用很少,分別占比為0.87%、0.19%。法規管制工具的使用存在一定程度的過溢現象,這主要是由于其具有簡單直接、效率高的特點,在科技管理思維慣性影響下,政府傾向并擅長運用制度建設、政策法規、監督評估等來強化基礎研究活動的監督管理,規范科研和學術行為。正是由于威懾力強、政策制定成本低的特點,使得政府對此具有較強的依賴,從而導致了使用次數過于頻繁的問題。
在基礎研究法規管制政策工具使用過多的同時,其效果在一定程度上存在不足。保護知識產權是鞏固原始創新成果的重要手段,對基礎科學原始創新具有強大的激勵作用,因此是基礎研究中十分關鍵的問題。然而,中國在知識產權領域的法規管制存在著較大的不足,效果有限。《中共中央 國務院關于深化體制機制改革加快實施創新驅動發展戰略的若干意見》提出,“讓知識產權制度成為激勵創新的基本保障”;《加強“從0到1”基礎研究工作方案》也提出“發揮知識產權制度激勵作用,推動知識產權權屬改革,加強知識產權運用和保護”;中共中央辦公廳、國務院辦公廳印發的《關于實行以增加知識價值為導向分配政策的若干意見》又提出“允許項目承擔單位和科研人員通過合同約定知識產權使用權和轉化收益,探索賦予科研人員科技成果所有權或長期使用權”。從國家出臺這些政策的意圖來看,政府部門試圖通過發揮知識產權制度對基礎科學原始創新的保護作用,激發科研人員在基礎科學領域原始創新的積極性,但缺乏專門對基礎研究成果原始歸屬的法規管制措施,導致對基礎研究所屬權的諸多爭議和糾紛,降低了創新主體的積極性和主動性。
(三)部分財稅和慈善捐贈政策工具缺失
財稅政策能夠有效轉移和分擔從事基礎研究的風險,激勵和誘導基礎研究主體,特別是企業從事基礎研究活動[11]。但從政策工具統計情況來看,財稅政策并未得到政府部門的充分重視,財稅政策這一政策工具僅運用18次,占整體政策工具比例為0.87%。中共中央、國務院印發《關于深化科技體制改革加快國家創新體系建設的意見》,提到“進一步研究并完善支持企業創新和科研成果產業化的財稅金融政策,全面落實企業研發費用加計扣除、企業研究開發儀器設備加速折舊、進口國內不能生產的研發設施稅收減免等稅收激勵政策”,但這一政策并不是專門針對企業基礎研究的稅收優惠,對企業創新活動的支持并未加以區別。真正對基礎研究投入的財稅政策做出明確規定的是《關于全面加強基礎科學研究的若干意見》,該政策提到“采取政府引導、稅收杠桿等方式,落實研發費用加計扣除等政策,激勵企業和社會力量加大基礎研究投入”,這是其他政策文件都未明確規定的。發達國家在引導企業和社會開展基礎研究活動時比較重視運用稅收優惠政策工具,并出臺了專門的法律法規。典型的如美國政府為鼓勵企業開展基礎研究,出臺并14次修訂“研究和實驗稅收抵免制度”(Research and Experiment Tax Credit),其中對基礎研究按照20%的比例實行稅收抵免;美國《稅制改革法案》規定,企業通過合同委托大學進行基礎研究的研究費用也可以按照20%的比例進行稅收抵免。在強調“使市場在資源配置中起決定性作用”的情況下,健全完善的稅收優惠政策,明確界定企業基礎研究的投入、產出等行為的稅收優惠,能夠減少政府對科技資源的行政配置,有效調動市場主體投入基礎研究的積極性。
慈善捐贈是基礎研究投入多元來源中重要的組成部分,鼓勵引導社會捐贈資金投向基礎研究領域,有利于打造健康的基礎研究科研生態[12]。在發達國家,皇室或貴族資助科學研究有著悠久的歷史,社會捐贈資金進入基礎研究領域提升了基礎研究的投入強度和供給規模。慈善基金會的主要投資領域之一就是基礎研究,而政府也圍繞企業捐贈基礎研究設計了稅法等相關法律政策。從政策工具的設計來看,中國慈善捐贈政策工具尚處于起步階段,相關政策設計和操作細節尚不明朗。國務院印發《關于全面加強基礎科學研究的若干意見》,提出“探索共建新型研發機構、聯合資助、慈善捐贈等措施,激勵企業和社會力量加大基礎研究投入”,這是中國政府首次在基礎研究政策設計中明確提及慈善捐贈政策工具。《新形勢下加強基礎研究若干重點舉措》進一步明確“支持社會各界設立基礎研究捐贈基金”。但從慈善捐贈政策工具使用的統計頻次來看,其僅占整體政策工具的0.19%,尚處于初步探索階段。這些慈善捐贈政策工具缺乏配套政策措施,且對捐贈形式、捐贈對象的確認,企業捐贈的稅收減免,具體怎樣操作執行,捐贈資金監管等問題都缺乏明確規定。可見,當前慈善捐贈政策工具尚待完善,需要用好政府與社會兩種資源推動基礎研究,才能達到應有的政策效果。
(四)需求型政策工具供給亟待發力
根據基礎研究治理的政策工具統計結果可以看出,需求型政策工具的供給不足,在所有政策工具的使用中占比最低,基本上為“半缺失”狀態。從數量上看,需求型政策工具共使用了405次,僅占政策工具總量的19.48%,明顯低于其他政策工具的使用次數,說明政府未能充分重視需求型政策工具對基礎研究的拉動作用。在二級政策工具中,政府采購使用243次,占比11.69%;眾包眾籌使用36次,占比1.73%;成果應用與轉化使用45次,占比2.16%;國際合作81次,占比3.90%。政府采購、眾包眾籌、成果應用與轉化、國際合作等政策工具具有降低基礎研究投資和收益不確定性風險、減輕單個基礎研究主體的研發成本、直接拉動產學研合作等作用,與環境型和供給型政策工具相比效果更加明顯和快捷。然而,需求型政策工具使用次數占比僅為19.48%,且主要集中在政府采購,其他需求型政策工具運用不足,如國際合作政策工具使用次數占比僅為3.90%,這意味著中國政府對從事基礎研究的企業、研究機構和大學開展多樣化的國際合作鼓勵不足,在逆全球化使得國際技術合作、技術轉移和知識人才流動受限的情況下,中國更應該重視基礎研究的國際合作,通過合作參與國際科技競爭。
(五)政策“工具箱”不夠豐富
近年來,中國已經在科研任務和項目組織方面探索“揭榜掛帥”“賽馬制”等新模式,進一步豐富了基礎研究治理的政策工具箱。但總體而言,隨著前沿領域的不斷突破,學科交叉密切融合,全球科學合作與日益嚴峻的逆全球化相互交織,催生了基礎研究治理的政策工具變革。但是,中國基礎研究的治理工具還不能主動適應這些復雜的、動態的變化,特別是圍繞基礎研究治理體系建設中利益相關者的互動博弈、前沿領域的前瞻性預測和科學決策、科技獎勵、科技人才評價、科研誠信等治理實踐,必備“工具箱”還不夠豐富。以國外興起的眾包眾籌為例,眾籌是通過普通民眾對科學團體的資助,研究者能夠正常從事相關的研究;眾包則是指通過互聯網集聚更多的科研智慧,吸引社會各類創新主體共同破解研究難題、共享創新成果。近幾年,中國科技管理部門才意識到眾包眾籌這項政策工具的意義以及目前相關政策工具較少的現狀。在36份政策樣本中,僅有兩份政策涉及眾包眾籌,如國務院印發的《關于全面加強基礎科學研究的若干意見》,文件指出“適應大科學、大數據、互聯網時代新要求,積極探索科研活動協同合作、眾包眾籌等新方式,破解科學難題、共享創新成果”,但政策并未對基礎研究眾包眾籌過程中所涉及的知識產權、科技服務標準等核心問題進行規范,實際操作難度大。
三、優化中國基礎研究政策工具的建議
通過政策工具賦能科學競爭力已成為中國當前甚至更長時期經濟社會發展的戰略措施和必然選擇[13],政府應強化政策工具體系建設,為國家基礎研究整體水平的提升提供支撐和引導。
(一)基于頂層設計創新基礎研究政策工具
當前中國通過對各個細分領域制定發展規劃來為該領域未來的發展指明方向,同時規劃的內容也意味著未來國家重點投入的方向。結合當前中國基礎研究面臨的內外部挑戰,有必要根據基礎研究的特征,發揮基礎研究政策體系的系統效能,協調企業、科學家、大學及科研機構等各方面力量,面向世界科技前沿、面向經濟主戰場、面向國家重大需求、面向人民生命健康,共同研判科學前沿,把握核心科研問題,加快推進《關于全面加強基礎科學研究的若干意見》《加強“從0到1”基礎研究工作方案》《新形勢下加強基礎研究若干重點舉措》《關于加強數學科學研究工作方案》《基礎研究十年行動方案(2021—2030)》等統籌規劃的實施落地。在推進基礎研究中長期發展規劃的同時,要科學評估逆全球化給中國基礎研究帶來的影響,加強前瞻性治理,準確認識中國基礎研究的優勢和弱項,并將這一認識作為制定國家競爭戰略的有效指導。此外,為應對中美大國科技競爭所帶來的變動性和不確定性,有必要設立專門研究科技安全問題的高端智庫,擴大研究力量,準確預測基礎前沿問題的變化,研究先發制人的應對措施,探索“非對稱”科技力量和優勢的發展路徑,從而將科技安全的知識和信息運用于基礎研究工具的設計中。
(二)提高基礎研究政策工具的精準性
“政策精準性”是公共政策的一種內在屬性或自身狀態,要精準地達成預期績效目標,精準性政策的制定與執行不可或缺[14]。基礎研究政策的戰略目標應該是在全社會營造適合基礎研究的環境,激發旨在追求新知識的競爭,并提高公眾的科學素養;政策的中期目標是通過有形的政策工具促使資源配置結構的改變與調整,以此實現對科技共同體偏好的再造,從而增加基礎研究的力量與規模;政策的短期目標是設立新的評價體系與激勵機制,有效引導科技共同體參與到具體基礎研究問題中來。要注重多元主體參與治理的能力建設,加強政策精準對接,搭建基礎研究多元治理主體溝通平臺,傾聽各基礎研究主體的訴求,推動各方加強溝通與協作,把主體需求轉化為針對性、可操作性強的政策舉措。此外,還要明確哪種類型的基礎研究是政策可以有效治理的。對于自由探索型基礎研究,沒有明確的方向和目標,科學家在知識累積基礎上產生靈感和新思想,政策無法精準施策;對于使命導向型基礎研究,所需解決的科學問題和應用場景相對明確,資源投入與政策安排是否妥當是其成功的關鍵,政策的精準性顯得非常重要;對于重大科學目標導向型基礎研究,這一類型研究有助于中國在前沿知識領域贏得領先位置,但無法采用一窩蜂或全面出擊的方式,政策工具必須精準化,將資源精準配置給優秀的科學家、科研團隊或科研項目;對于具有應用前景的基礎研究,應發揮市場機制的主導作用,政策的發力點也應該是如何鼓勵市場真正成為創新主戰場,可以采取研發費用加計扣除等方式,或賦予民營創新主體與國有科研院所同等待遇,鼓勵其加大基礎研究投入。
(三)加強基礎研究治理工具的包容性
基礎研究政策工具要達到預期效果,離不開相關行政部門間的合作,僅靠單一部門、單一領域的政策工具難以產生足夠的激勵效果。因此,要強化協同治理,探索建立跨部門、跨領域的基礎研究政策聯動協同機制,統一推進相關政策,加強基礎研究政策與教育、財稅、金融、產業、知識產權等政策的統籌協調,形成政策合力。同時,要完善基礎研究政策配套措施,針對基礎研究政策工具實施中的問題,及時完善治理工具的各項政策實施細則和保障機制,規范政策工具實踐的具體過程,為基礎研究主體創設更好的政策環境。此外,政策工具的創新離不開多元主體的參與,即除了政府,還需要高校、科研院所、企業、中介服務機構、公眾等非政府主體的參與,而治理工具參與主體的多寡、協同配合程度直接影響著政策工具的有效性。
除了針對治理主體的政策包容性,對科學家的政策也需要具備包容性。應充分尊重基礎研究的特點和規律,鼓勵長期探索和積累,經費配置以穩定性支持為主,適當調整競爭性項目與穩定支持的比例,將科學家從爭取項目和經費的煩瑣事務性工作中解放出來,打造一支穩定的基礎研究隊伍。鼓勵科學家的代際傳承,加大青年科學家長期項目實施力度,糾正以往“頭銜”性、短期性、數量性指標評價考核政策,摒棄論資排輩,減少行政對年輕科學家的干擾,為各類學者之間平等交流和潛心科研創造寬松的環境,在項目申請中淡化各類頭銜“帽子”和行政職務的色彩,以項目成果本身決定經費的資助。
(四)提高需求型政策的有效性
基礎研究政策戰略方向決定著基礎研究的發展方向[15]。需求型政策工具能夠為國家的科技發展戰略提供全面視角,對面向國家需求的基礎研究和戰略研究領域的前瞻布局起到關鍵重要支撐。我們必須認識到,當前中國基礎研究的發展面臨諸多全球性挑戰,國際新發展格局的構建、科技主權的爭奪等因素使得國家必須通過需求型政策工具設計來選擇優先發展領域。從另一維度來看,經濟、國防、衛生、教育、環保、文化藝術、應急管理乃至外交等各個領域都離不開科技創新的重要支撐,它不僅反映了國家的經濟、政治和文化狀況以及國家的戰略目標,并且從宏觀上顯示了國家的關鍵科技領域。需求型政策工具往往從選擇優先領域開始,為確保科技資源流向那些對國家戰略需求和財富創造具有重大貢獻的關鍵領域,需要強化政府采購、眾包眾籌、成果應用與轉化等需求型政策的運用,積極探索建立基礎研究“市場”,并通過建立“領先市場和未來場景”來激勵創新主體開展基礎研究和原始創新。結合全球競爭格局的變化趨勢與中國創新發展戰略的未來愿景,我們應該把科研目光聚焦于對產業競爭力和國際競爭力產生重大影響的重要領域,以“卡脖子”問題和國外出口管制清單為參照,梳理中國優勢技術和仍面臨“卡脖子”困境的領域,有效識別基礎研究的優先發展領域,主動設計一系列未來場景需求,激勵創新主體自發開展基礎研究。
(五)充實基礎研究政策“工具箱”
充實政策“工具箱”,提供“多元”的政策工具組合,是賦能科學研究的根本保證[16]。從前文對中國基礎研究治理的政策工具分析可以看出,經過幾十年的發展,中國基本形成了覆蓋面廣、工具種類眾多的基礎研究政策體系,對基礎研究治理體系中的問題達成了共識,但是治理工具的設計創新性仍然不足,治理工具箱的差異化、覆蓋面、使用頻率并不能很好地滿足基礎研究治理的需求。因此,應加強對基礎研究政策的研究,充分保障事關長遠發展和未來挑戰的科學問題的政策供給力度,及時調整基礎研究政策目標和相應的政策工具,聚焦其不確定性和顛覆性,明確資源配置和政策措施,不斷充實調整政策供需度,為關鍵核心技術突破提供基礎支撐和前瞻引領,為國家戰略規劃的成功實施創造條件。為保障政策工具的創新性,有必要建立能夠迅速應對基礎研究需求的專家數據庫(主要是戰略性基礎研究方面的專家),這些專家應來自不同地區、領域和專業。可以通過匯聚政界、學術界、產業界各方面的意見,為創新系統內不同行為者之間的合作提供富有成效的激勵機制,并推動高校、科研院所、政府和產業界之間形成新型的長期伙伴和網絡關系,使各方能在交流與商議中選擇未來的行動方案,擴大政策工具的影響,增強執行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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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ptimization Research on China’s Basic Research Development Policies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Policy Tools
—A Quantitative Analysis Based on 36 Policy Texts
Liu" Wei1" " Fan" Xu2
(1. Guangdong University of Petrochemical Technology, School of Economic Management, Guangdong, Maoming, 525000; 2. South China University of Technology, School of Public Administration, Guangdong, Guangzhou, 510641)
Abstract: [Research purpose] Establishing a policy tool system that aligns with the development patterns of basic research and strengthening basic research are the core issues that need to be addressed in order to promote China's high-quality development in technology, industry, and economy, as well as to build national competitive advantages. [Research method] Based on the theory of “supply-side, environmental-side, and demand-side” policy tools, this study uses methods such as policy tools classification, content coding, and frequency statistics to conduct a quantitative analysis of basic research policy texts from 2010 to 2021, revealing the usage patterns of policy tools in China's basic research policies. [Research conclusion] The study found that in China's basic research development policies, there exist issues such as a lack of coordination among information service policy tools, frequent use of regulatory policy tools with limited effectiveness, the absence of certain fiscal, taxation, and charitable donation policy tools, an urgent need to strengthen the provision of demand-oriented policy tools, and an insufficiently diverse “toolbox” of policies. To address these issues, it is necessary to strengthen the top-level design of basic research policy tools, enhancing their precision, inclusiveness, and accuracy, and further enriching the“policy toolbox”.
Key words:basic research; policy texts; policy tools; policy optimization; content analysis method
基金項目: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研究規劃基金項目資助“中美科技競爭下戰略性基礎研究發展的制度分析及雙軌治理設計”(24YJA630053);2024年廣東省教育科學規劃課題(高等教育專項)“面向數字化生產力的廣東教育科技人才制度分析和一體化機制設計”(2024GXJK015);廣東石油化工學院人才引進項目“‘雙碳’背景下茂名加快綠色低碳技術體系構建及創新路徑研究”(XJ2023001902)。
作者簡介:劉偉,男,1983年生,博士,副教授,研究方向為科技政策。范旭,男,1962年生,博士,教授,博士生導師,研究方向為科技政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