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術的拓展與桎梏

[摘 要]雕漆始于唐，精于宋元，盛于明清，在明代達到了最高峰。雕漆工藝集繪畫、雕刻為一體，是我國特有的漆工藝。通過挖掘雕漆工藝的文化價值和歷史成就，分析雕漆的發展現狀，探索其向當代審美發展的空間和方向，有助于引起人們對傳統工藝的重視和保護，使雕漆工藝在新時代煥發出新的生機與活力。

[關 鍵 詞]雕漆；手工工藝；傳統漆工藝；文化價值；非物質文化遺產

[中圖分類號]J527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2095-7556（2024）35-0020-03

文獻著錄格式：原卉軒.技術的拓展與桎梏：以傳統雕漆工藝為例[J].天工，2024（35）：20-22.

一、雕漆工藝的發展

中國是世界上最早發現并使用天然漆的國家，跨湖橋漆弓的發掘證明了早在8000年前，中國人就開始將大漆髹涂在器物表面。在長期的實踐過程中，人們對大漆的應用也從單純追求防腐、隔熱、質堅等實用性能，轉變成了對漆的絢麗色彩和繁復工藝的追求。在這個過程中出現了華美的螺鈿鑲嵌工藝、追求極簡的素髹工藝、富麗的戧金工藝等，對周邊國家的漆藝發展產生了深遠影響。

雕漆作為中國傳統漆工藝的一個種類，早在唐代就已經非常成熟。明代黃成在《髹飾錄》中記載：“唐制多如印版，刻平錦，朱色，雕法古拙可賞，復有陷地黃錦者。宋元之制，藏鋒清楚，隱起圓滑，纖細精致。”目前我們所能看到的較早的雕漆作品多為宋元時期制作的，雕漆技術在元代高速發展，出現了張成、楊茂等雕漆大師。明清時期，雕漆受到了皇家的喜愛，成為當時最主流的漆工藝。明代的果園廠以及清代的造辦處漆作，專門從事御用漆藝制品的設計、生產和制作。其制品多為宗教、神話等題材，風格雍容華貴、絢麗精致。

雕漆種類豐富，在1500年的發展歷程中出現了剔犀、剔紅、剔黃、剔彩、復色雕漆、金銀胎剔紅等類別。其中，流傳下來的雕漆作品以剔紅為主，所以一般提到雕漆通常指剔紅。

剔犀是雕漆中最早出現的品類，一般采用色彩差異較大的色漆去制作漆層。明代黃成在《髹飾錄》中記載：“剔犀，有朱面、黑面，有透明紫面。或烏間朱線，或紅間黑帶，或雕盧等復，或三色更疊。”目前所存最早的剔犀實物是公元5世紀的《剔犀云紋圓盒》，其各項特征都具有漢代的風貌。

在雕漆工藝的眾多品類中，復色雕漆是非常有特色的一種工藝。《髹飾錄》中記載：“復色雕漆，有朱面，有黑面，共多黃地子。而鏤錦紋者少矣。（楊明注）髹法同剔犀，而錯綠色為異；雕法同剔彩，而不露色為異也。”可以了解到，復色雕漆與剔犀髹漆方法相同，但是在雕刻方法上并不分層取色，只是在雕刻的斷面處露出漆層的顏色。現藏于北京故宮博物院的《寶相花紋圓盒》，其工藝就符合黃成在《髹飾錄》中所記載的復色雕漆的工藝特點。

在雕漆技藝中使用的大漆，需要調入桐油以保證漆層的柔軟，并且在進行“雕”這一工序時，要做到“一刀到位”，在雕刻過程中不能中途停頓，避免出現瑕疵。可以說雕漆的制作就是一個做減法的過程，通過“剔”來制作出最終的圖案，“剔”字也就凝結了整個雕漆技法的精華。

二、雕漆工藝的文化價值

大漆獨特的色彩和質感再配以“剔”這種復雜的半立體工藝，能制作出精致的雕漆制品，再與我國獨具特色的紅色相結合，使雕漆制品不僅僅是一件有著經濟價值的工藝品，還具有深厚的文化價值。首先，“剔”這一工藝能使雕漆紋樣呈現出滿、繁、勻的藝術風格。其次，大漆這種材料稀缺且價高，漆器制作通常都需要制作者投入大量的時間和精力，因此，雕漆制品顯得精致繁華，受到了皇家貴族的喜愛，成為一種身份和地位的象征，也逐漸成為時尚奢侈品。雕漆制品不僅受到上層階級的喜愛，更作為國禮贈送給外賓，因此，雕漆技藝受到了更多國家的關注。

雕漆文化的形成受到了官府制造和民間制造的共同影響，官府制造確立了行業的標準和典范，民間制造則提供了新的發展可能和活力。

官府制造的雕漆制品多用于滿足國家的政治、經濟、外交以及皇家貴族生活的需要。官府中的工匠都代表著一個時代最高的技藝水平①。由于產品直接面向貴族階級，在制作時往往不考慮成本，所以精益求精成為官府制品的技藝風格。

民間制造的雕漆作品通常是以商品的形式呈現，服務于普通民眾。由于民間制品主要是為了獲取經濟收益，所以在設計和制作上一般以實用為主要目的，并且在制作時會計算成本。同時，提高工藝和技術的水平也是民間雕漆作品提升市場競爭力的主要手段，所以民間雕漆在制作技藝和器物外形方面的迭代非常快。消費者也參與了產品的設計，促使民間市場呈現出自由、繁榮的面貌。

官府制造與民間制造相輔相成，官府制造有著頂尖的工匠和材料優勢，民間制造有著相對開放的創作空間和數量優勢。二者之間的相互交流推動了雕漆技藝的不斷完善，使雕漆技藝成為漆工藝中一顆璀璨的明珠。

文人群體將“藏禮于器”的設計觀念融入雕漆技藝的發展之中，他們將價值觀和審美觀融入器物的設計中，使雕漆作品與時代主題相結合。這一點在宋代的雕漆作品上體現得更為顯著，宋代雕漆的清雅風格就與文人的喜好一致。

工匠和文人兩個群體，使雕漆技藝的內涵更加豐富多元，既有藝術性，又有文化性，在歷朝歷代的不斷探索中形成了獨特的雕漆語言，成為一種文化存在，展現了中華文化之美。

三、雕漆工藝的發展現狀

雕漆技藝在宋代得到了發展，通過元代工匠的帶動從浙江嘉興流傳至北京。在明代，雕漆受到了皇家的喜愛，從此，北京成為中國雕漆制作的中心。在時代更迭的過程中，從明代的果園廠到清代的造辦處漆作，再到中國現代商品雕漆的第一個制作工坊北京“繼古齋”，雕漆的傳承已經經歷了一千多年歷史，但是目前的發展狀況卻不太樂觀。

雕漆國有企業雖然提高了雕漆產量和經濟效益，但是產品的設計和定位已經不符合當下人們的需要，與人們的實際生活缺少聯系。只有注重產品的設計開發與從業者審美素質的提高，才能真正推動雕漆技藝的不斷發展。因此，小型藝術家工作室的發展模式在當下是一個比較好的選擇。在這種模式下，創作者獲得了創作的自由，可以通過定制等形式來制作雕漆作品，而不是沿用程式化的生產模式。

在雕漆技藝的傳承方面，缺乏對后繼人才的培養。整體來看，雕漆行業的從業人員并不多，主要受到以下幾個方面的影響。首先，受到大漆材料的影響，一件作品的制作工序十分復雜，短時間內很難形成作品。其次，大漆的易過敏特性使很多人退卻。而且很多材料和工具都需要創作人員自己制作，產業鏈并不完善。最后，部分從業者堅持陳舊的傳承理念，不利于這項工藝的傳承。當前學習雕漆技藝的年輕人為了謀生，只是按部就班地制作市場需要的產品；有些大學院校漆藝專業的學生，更注重傳達自己的設計理念，在技藝方面還有所欠缺。

同時，由于雕漆作品大多價格高昂，且民眾對雕漆工藝缺乏了解，導致市場上流通著樹脂制品。“注漆”這種工藝品是將化學合成的樹脂材料灌進預制好的模具中制作而成，“注漆”只是對傳統雕漆外形的模仿，從材料到制作工藝都與雕漆無關。首先由于“注漆”采用的是合成樹脂材料，密度較大，所以相比雕漆而言會有“沉手”的感覺。其次，“注漆”產品手感干澀，沒有大漆溫潤如玉的觀感和觸感。且“注漆”產品的紅色與傳統雕漆中的紅色也不相同，或多或少都有一些色差。還有一些類似的產品，如使用激光雕刻技術在胎體上進行雕刻的，直接用雕漆成品翻模的，用電腦先進行設計，再使用3D打印技術進行制作等。這些產品在細節的處理上基本相同，比較生硬，缺少手工制作的細膩和韻味。這在無形中降低了雕漆的文化價值，壓縮了雕漆技藝的生存空間，是對傳統工藝的破壞。

隨著雕漆的發展，衍生出了一些與雕漆類似的大漆工藝，如福州漆器的印錦工藝和日本的鐮倉雕。印錦，顧名思義與模印相關，是用生漆混合白土、殼灰等來制成錦料，模印成型后將圖案貼附在漆器上即可，貼金箔或髹彩漆后就成為金錦、彩錦。如果是比較復雜的圖案，在模印后還會進行手工雕刻，但是整體來看制作所需的時間和成本與雕漆相比已經大大減少，而且容錯率更高。日本的鐮倉雕工藝則是直接在不易開裂的軟木胎上進行雕刻，再髹涂薄漆，漆層雖然有所減少，但是成品的效果與雕漆相似，有著細膩的紋理。

四、雕漆工藝當前存在的問題及解決方案

（一）原材料有限，需要加強管理，提高利用率

首先，漆樹的養護、開采主要依靠人工，并且有著固定的開采周期，高昂的養護成本導致我國漆樹的種植面積較小，民用生漆資源較少，價格持續走高。其次，生漆的干燥對溫度和濕度都有著一定的要求，干燥時間也較長。目前，市面上出現了腰果漆、化學漆等新材料，這些產品雖然價格低廉且干燥不受限制，但是長期使用會對人體造成危害，而且不具有大漆獨特的溫潤美和文化價值。

針對這一點，國家應該建立專門的生漆監督管理部門，將整個行業整合起來進行統一管理。還應該將現代科技應用到中國漆樹的栽培和養護中，擴大種植面積，科學管理生產，從而降低生漆的成本，提高對漆樹資源的利用率，從而改變“百里千刀一斤漆”的局面。

（二）產品缺乏核心價值，需要注重創新，滿足大眾需求

利用注漆、激光雕刻等科技手段制作雕漆產品，雖然縮短了工時，降低了成本，但是這些產品不具備傳統手工藝的核心價值，缺乏相應的審美價值和文化內涵。政府和有關部門應充分發揮導向作用，大力宣傳傳統雕漆工藝，讓大眾認識到雕漆工藝的獨特魅力。同時要維護好高端市場，培養特定的客戶，同時還要注重雕漆產品的大眾化，針對不同的受眾群體，設計一些小件雕漆工藝品或者衍生品，以滿足大眾對雕漆產品的需求。

隨著非遺保護工作的推進，我們應不斷思考傳統工藝對于現代生活的價值。要想促進傳統工藝的發展，需要結合時代的特點進行創新，使雕漆作品呈現新的時代面貌。可以結合時代特點和要求，對傳統工藝的文化內涵和藝術表現形式進行改造，激發其生命力，滿足現代消費者對傳統雕漆工藝品的個性化需求。

（三）傳承人匱乏，需要加強人才培養

對于雕漆技藝的傳承延續，傳承人的培養是關鍵。社會結構和創作環境的改變，使得傳統的師徒傳承制逐漸衰落，傳統手工藝面臨失傳的危機。由于原料和技藝的限制，學習雕漆技藝往往需要很長時間，所以國家的物質資助就顯得尤為重要。首先是對雕漆技藝傳承人和學藝人的資助①，確保他們可以完全投入到雕漆的創作和學習中。同時應該鼓勵傳統拜師學藝的傳承方式，確保雕漆技藝得到真正傳承。其次要與藝術類院校合作，將傳統工藝引入課堂，定期邀請雕漆大師進行授課指導。

（四）缺乏宣傳推廣，需要利用社交平臺進行傳播，培養受眾群體

雕漆工藝之所以在歷史上繁盛發展，離不開皇室貴族、收藏家等受眾群體的支持。只有培養廣泛的受眾群體，才能保證這項傳統技藝的長盛不衰。可以通過博物館和各種社交平臺，宣傳雕漆工藝的文化價值，展現傳統工藝對當代和未來的意義和價值，使雕漆工藝重獲新生。還可以利用博物館的各種功能傳播傳統的雕漆文化，加強觀眾對雕漆工藝的認知。同時，可以將傳統的雕漆工藝和現代語境相結合，促進雕漆工藝的創新性發展，展現其重要的歷史價值和意義。

五、結束語

雕漆的制作不僅是精湛技藝和深厚文化的集中體現，更是一種手工藝精神的體現。雕漆從材質到工藝再到使用，形成了一個完整的審美文化體系，在制作工藝中培養文化，在實用鑒賞中領悟文化，在師徒相傳中發展、傳承文化。在這個文化體系中，雕漆的意義和價值不斷豐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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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宋本蓉.北京非物質文化遺產叢書：雕漆技藝[M].北京：文化藝術出版社，2013.

[9]宋本蓉.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視野下的傳統手工技藝：以北京雕漆為例[D].北京：中國藝術研究院，2010.

（編輯：李建軍）

注 釋：① 宋本蓉：《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視野下的傳統手工技藝——以北京雕漆為例》，博士學位論文，中國藝術研究院， 2010，第59頁。

注 釋：① 郭小影：《北京雕漆的前世今生》，《南京藝術學院學報（美術與設計）》2023年第1期，第173-179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