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推進基層治理法治化不僅是建設社會主義法治國家的必然要求,也是實現基層治理現代化的重要基礎。當前鄉村治理面臨著法治供給不足的困境,反映出國家法律供給與鄉村現實需求之間的結構性張力,以及國家法治體系與鄉村傳統自治模式在功能協調上的不足。“平衡式法治”理論框架,以“禮法共治”的歷史思想為基礎,主要特點是兼具融合性與適應性,可以幫助實現國家法律與鄉土規范的協同共生。“平衡式法治”有助于解決法治實踐中的“不適配”與“不充足”問題,可以有效彌補鄉村法治供給不足的缺陷, 從而在依法治理的基礎上達成鄉村有效治理的目標。
關鍵詞:鄉村治理;鄉村法治;法治供給;平衡式法治
中圖分類號:D920.0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3-854X(2024)12-0120-05
現代化作為人類社會的深刻變革,是各個大國不可逾越的發展階段。(1)鄉村治理現代化是國家治理現代化的基石,在任何歷史時期,都是關乎國家發展的核心議題。(2) 2014年10月,黨的十八屆四中全會首次在中央文件中提出了“推進基層治理法治化”的目標和任務。黨的二十屆三中全會進一步強調,“健全覆蓋城鄉的公共法律服務體系”以及推動“三治”結合的城鄉基層治理體系建設。我國當前社會主要矛盾在鄉村最為突出,全面建成社會主義現代化強國的短板主要集中在鄉村。(3)不斷提高鄉村治理的法治化水平,既是國家自上而下的政策要求,更是鄉村自身發展的內在需求。一方面,隨著改革開放以來多維度的社會深刻轉型,鄉村社會日漸復雜,矛盾糾紛已不再局限于傳統的土地、婚姻家庭和鄰里等問題,而逐步擴展至經濟、社會生活的各個方面(4)。另一方面,國家送法下鄉、網絡信息技術的普及以及受教育程度的提高等因素有力地強化了農民的法治觀念。從一定意義上講,新形勢下的鄉村社會對法治化治理提出了更高層次的需求。
當前,農民的法治需求日益增加,而國家層面在農村社會的法治供給相對較少,尚未跟上需求增加的速度。(5)更重要的是,在國家層面的供給中,由于專業性的法律規則與傳統鄉土治理規則的差異,代表國家公權力的法律條例并不能全面適用農民的日常生活(6),二者之間存在隔離和斷裂。同時,國家法律統一面向所有基層社會,但各地在經濟發展、人口規模和文化傳統等方面存在較大差異,加之國家對鄉村社會真實需求的理解不足,法治供給易出現錯位和缺位。
綜上所述,推進鄉村法治建設亟需解決兩個難題:一是國家外部供給和鄉村內在需求的適配性問題;二是鄉村內部供給不足的問題。這兩個問題實質上反映的是國家法律和鄉村規范的關系問題。一方面,國家法律作為普適性規范在進入鄉村時面臨的“水土不服”現象不僅是法律適用的問題,更反映出了其與鄉村規范之間的結構性張力——國家法律試圖在鄉村建立一種外在的規范系統,但鄉村內部規范依然具有根深蒂固的影響力。這種結構性張力產生了適配性問題,即如何在國家法的普適性與鄉村需求的特殊性之間找到平衡。另一方面,鄉村社會的自我治理長期依賴于村規民約和傳統習俗,這種治理方式符合鄉村的經濟和文化條件,但因缺少專業化的法治支撐而難以實現規范化治理,這反映出國家法治體系與鄉村傳統治理模式在功能性協調上的不足。因此,需要在鄉村自我治理的框架內進一步強化國家法治元素,從而讓國家法治資源更好地嵌入到鄉村治理結構中。這一協調的目的是建立一個以鄉村需求為導向的法治服務機制,使鄉村社會既能保持自我治理的靈活性,也能有效利用國家法治資源。
一、平衡式法治的歷史基礎與概念內涵
平衡式法治不僅注重正式法治框架在鄉村治理中的適用性,還積極吸收鄉村社會內在的規范力量,在尊重地方性習俗的基礎上提升法律的接受度和實效性,最終推動構建一個符合鄉村實際需求的法治生態系統。
(一)平衡式法治的歷史基礎
傳統中國法制思想的禮法共治主要表現了國家法律制度中對“禮”和“法”的融合使用,是國家自上而下進行管理的手段和模式。然而,社會的維系僅靠國家層面進行推動遠不能滿足實際管理的需要,還需“鄉治”、“村治”、“族治”等形式的基層自我管理。(7)梁啟超在回顧家鄉茶坑村的管理時提到,該村分為三保,其所在的保設“疊繩堂”作為最高自治機關,集合保內德高望重的長者,處理保內事務并調解爭議,另設聯治機關依法決定涉及三保的共同事情。通過這樣的管理模式,不僅能處理村莊治安、基礎設施建設等問題,還有效解決了大量民間糾紛,梁啟超總結道,“幾與地方官全無交涉,訟獄極少”。(8)究其原因,一方面,疊繩堂、聯治機關依法對鄉村進行管理;另一方面,尊崇年長者及其所在組織的禮義早已扎根于鄉村社會土壤,成為村民的常識和信仰,對村民的行為發揮著高度的限制性和約束性作用。這一實踐表明,禮法共治能夠在鄉村社會深度嵌入并形成治理的根基,有效維護鄉村秩序和穩定。
雖然由于統治需求、權力結構、經濟基礎以及主流文化思想等因素的影響, 傳統社會治理中“禮”和“法”未能實現平衡運用,二者往往呈現出此消彼長的狀態。但歷史經驗證明了“禮”和“法”這兩種治理力量越傾向于平衡,越有助于增益國家有效治理,反之則易導致國家治理的衰敗。
(二)平衡式法治的概念內涵
平衡式法治的提出是基于改善鄉村社會法治供給不足現狀的需要;從歷史基礎來看,平衡式法治是對傳統禮法共治思想的優化和完善。其中,“平衡”是指“禮法平衡”。“禮”源起于古代祭祀活動,后逐漸演變為“規范”的含義,意指人們在社會生活中應當遵循的規范和準則,是中國傳統文化的核心和中國法制史的“總樞紐”。(9)“法”在中國古代與“刑”相通,《說文解字》中有“法,刑也”、“刑,法也”的表述,法即刑是人民心中穩定的文化心理。(10)馬克思主義認為,法是由國家制定或認可并以國家強制力保證實施的規范體系。(11)可以看出,“禮”和“法”都是社會治理的有效手段,二者是通過不同力量在不同節點規范行為的治理工具,其中前者主要依靠傳統文化,后者主要依靠國家權力;前者“禁未然之前”,后者“施已然之后”。“平衡”具有兩種不同的意義:一是事實意義上的平衡,包括作為事態的平衡和作為行動的平衡;(12)二是價值意義上的平衡,是指作為“二階價值”的平衡。(13)平衡式法治中的“平衡”更傾向于前者,是指通過使“禮”和“法”這兩種治理力量相當來達到有序穩定治理的狀態,強調對兩種治理力量的兼顧,“使上不違于法意,下不拂于人情”。(14)因此,“平衡式法治”是指將國家法律與鄉土規范統一于天理人情和法治精神之下,基于法律文本與鄉土實踐的互動與調和,兼顧國家法治權威與村民正義期待,有效發揮下鄉法律的法治實效、挖掘鄉村自身法治供給能力的基層法治模式。
“萬物并育而不相害,道并行而不相悖”(15),這是平衡式法治目標的寫照,即在國家法律體系和鄉村禮俗規范之間實現協同運作,確保兩者在維護社會秩序中并行不悖、相輔相成。在這個框架中,共生機制是平衡式法治的核心,是實現禮法平衡的內在邏輯。在這一機制下,國家法律和鄉村規范互為補充,將鄉村規范視為“非正式規則”,堅持前者的靈活適用與后者的自由裁量權相統一, 二者共同服務于鄉村治理需求。綜合來看,通過法律與禮俗在鄉村社會治理中的雙向互動、制度性支撐以及調解合作,共生機制最終體現為一種對多元價值的接納,即賦予法律與禮俗共同的社會治理職能,構建了一種穩定且富有彈性的鄉村治理模式。
二、供給調適:平衡式法治的治理效能
鄉村振興戰略的推進,不僅需要實踐經驗,更需要理論指導,這也是鄉村振興研究的應有之義。(16)“禮法合治”、“德主刑輔”等中國傳統治國理政思想為現代化治理積累了豐富的經驗," 也證明了“禮”和“法”的組合使用在社會治理中的重要價值。平衡式法治不僅延續了“禮法共治”的思想,而且進一步強調了共治中的“平衡”,是更符合鄉村治理現代化的制度框架。
(一)緩解外部法治供給的結構性矛盾
鑒于國家法律與鄉村規范的結構性張力問題,平衡式法治的功能主要體現為對價值理念、法律宣傳以及法律實施等方面的調整。在法律框架中適當吸收鄉村禮俗規范,用鄉村傳統對直接下鄉的國家法律進行符合鄉土實踐的調和與改造,以實現兩者關系的“內在化”和“本土化”,讓法律條文成為更適配鄉村社會的治理工具,提高外部法治供給在鄉村的實際適用性。
第一,緩和法律移植與本土觀念的沖突。從清末民初時期的法律移植,到新中國成立初期的法學搬用,再到全球化背景下的法治跟隨,中國的法律體系長期處于被動接受狀態。與城市社會相比,鄉村社會受本土傳統影響更為廣泛和深遠,形成了穩固的內生性秩序體系,涵蓋了價值觀念、行為規范等多方面,致使下鄉的國家法律與本土觀念存在沖突,影響外部法治供給的實施效果。在平衡式法治的框架下,可以通過挖掘傳統禮治價值中的合理成分與現代法律相融合來協調法律移植與鄉土傳統之間的沖突。例如,在價值觀念上,傳統禮治中的 “和為貴” 思想與現代法律解決糾紛、維護和諧社會的目標有相通之處,在調解村民糾紛時可以以此為切入點,引導村民理解法律對社會秩序的維護作用,以此緩解價值沖突;在行為規范上,平衡式法治在尊重鄉村傳統習慣的同時,將法律要求融入其中,使其既符合鄉村傳統,又具有法律依據,減少村民對國家法律的抵觸。平衡式法治通過將法律移植與本土觀念進行融合,弱化了這兩者之間的沖突,提高了村民對國家法律的接受度,也推動了國家層面法治供給在鄉村社會的有效落地。
第二,促進法律知識與鄉村社會的融合。“累計發放法治宣傳材料5000余份、刷寫永久性固定宣傳標語45條”(17)、“全年共制作標語、橫幅2000余條,發放宣傳單25萬多份”(18),這些縣志中的記載表明,制作標語、拉橫幅、發傳單等傳統宣傳形式仍然是鄉村法治宣傳中的“三板斧”,雖然在營造法治氛圍方面具有一定的積極作用,但由于法律知識的專業性和抽象性與鄉村通俗文化存在差距,村民在理解復雜的法律條文和概念時存在困難,僅靠這些傳統宣傳形式難以真正有效促進村民對法律知識的了解,也難以與村民個性化的法治需求對接。在平衡式法治中,通過借助鄉村禮治文化中固有的傳播途徑,如村民大會、村社祭祀等活動,在這些活動中融入法律知識的宣傳,讓法律知識更貼近村民生活。同時,通過將法律知識與鄉村文化、故事相結合來降低理解難度,用村民熟悉的語言和情境講解,使法律知識更容易被接受和理解。只有當法律知識深入融進鄉村社會時,才能有效提高村民的法律素養,穩步推動鄉村法治建設進程。
第三,調整法律實施與鄉村實際需求的差距。國家法律是面向全國范圍的統一供給,但各地的發展情況參差不齊,因此會導致部分法律規定在經濟落后的鄉村難以直接套用。平衡式法治下,允許各地根據鄉村的發展實情在國家法律框架內靈活調整實施策略,使法律能適應鄉村經濟的規模和發展階段,增強法律實施的可行性。通過調整,能夠保障國家法律在鄉村社會的有效執行,同時也增強國家法律對復雜多樣鄉村現實的適應性和生命力,促進鄉村法治建設與鄉村發展實際的協調與配合。
(二)優化內部法治供給的功能性協同
平衡式法治對于鄉村內部供給在功能性協調方面的改善,重點主要體現為對鄉村本土法治力量的培育。僅靠來自國家的外部法治供給并不能完全滿足鄉村社會的內在需求,還需要積極挖掘鄉村內部資源,有效增加鄉村內部法治供給,平衡式法治正是實現這一目標的關鍵。鄉賢是鄉村社會中的精英群體,具有較高的文化素養和社會影響力,是增加內部法治供給的核心人物。然而,鄉賢僅能在一定程度上代表鄉村規范,無法天然成為國家法律的代言人,只有通過行政與司法力量的培育與授權,即成為集“禮”與“法”于一身的鄉賢,方能有效提升鄉村內部法治供給。這一過程也就是平衡式法治的實施過程,具體包括以下幾個方面:
其一,關于鄉賢的身份認同。為了擴大鄉賢的影響力并增強其權威性,需要借助政府及司法機關等正式權力的支持,保障鄉賢在參與鄉村治理中的專業性、規范性和有效性。需要強調的是,政府等權威機構的責任僅限于通過行政資源輔助鄉賢參與治理,并對其治理行為給予支持,但不對其具體行為進行干預。其二,鄉賢參與鄉村法治化治理的過程,在治理實踐中集中表現為協助調解鄉村內部矛盾糾紛。在調解準則方面,司法裁判嚴格以法律為準繩,傳統民間調解強調通過合意協商解決糾紛,重視道德與人倫的作用。平衡式法治則秉持“蓋聽斷以法,而調處以情”(19)的原則,堅持明辨是非,恪守法律界限,同時也本著達至更好的社會效果而考慮“人情”因素,在合法解決糾紛之余亦能實現“人和”。在政府的引導下,鄉賢通過學習培訓掌握必要的法律知識,并以法治思維作為調解矛盾的基礎和準則,從而實現法律與禮俗的有機融合。在具體調解過程中,與行政調解和司法調解相似,鄉賢所參與的人民調解也注重對事件的全面調查與取證,通過規范調解行為來確保調解的公正性和透明度,這不僅為判斷提供了依據,還有利于逐步在鄉村樹立法治權威,推動法治秩序的建立。其三,鄉賢調解結果的法律保障是實現鄉村內部法治供給增加的關鍵。缺乏法律效力的調解結果不僅會削弱鄉賢的威望和公信力,也不利于鄉村法治化的推進。20世紀90年代中期以來,人民調解因缺乏有效保障而逐漸失去作用,許多糾紛選擇訴諸人民法院。(20)進入21世紀后,國家通過完善法律逐步強化了人民調解協議的效力。例如2002年,最高人民法院發布了《關于審理涉及人民調解協議的民事案件的若干規定》,明確了調解協議的民事合同性質,對于拒不履行協議的,當事人可向人民法院起訴。同年,司法部也強調了對拒不履行調解協議的行為可向人民法院提起訴訟的權利(《人民調解工作若干規定》第37條)。2010年,《中華人民共和國人民調解法》進一步明確了調解協議書的記載事項及法律效力。國家法律對鄉賢調解結果的認可和保障構成了平衡式法治的基礎,由此也促進了其與鄉村傳統治理模式之間的功能性協同,進而通過有效增加內部法治供給提升鄉村自治的治理效能。
三、禮法共生:平衡式法治下鄉村治理的推進思路
就鄉村社會而言,供給不足是法治鄉村建設的制約因素,其原因主要在于未充分發揮國家外部法律供給的全部效能以及未充分激活鄉村內部的法治力量。鑒于此,推進鄉村現代化治理、實現“三治融合”應在平衡式法治的制度框架下對國家法律制定、本土法治資源培育以及法治供需的匹配度等方面進行系統性調整與完善,以禮法共生實現鄉村法治供給的有效增加。
第一,在國家法律的制定上,應更注重結合鄉村禮俗調研。鄉村社會獨特的文化傳統和運行邏輯形成了穩定的禮俗文化,對村民的價值觀念和行為方式產生了深刻影響。立法者通過深入鄉村參與村民的日常生活與重要儀式、觀察法律在鄉村的實際運行情況,全面掌握包括婚姻、鄰里關系、喪葬、土地等方面的真實鄉村知識,為國家立法提供事實依據。一方面,可以將合理的鄉村禮俗元素融入相關法律;另一方面,可通過禮俗調研結果更清晰地解讀現有法律中的模糊條款,并制定更具操作性的配套細則,使法律更適應鄉村社會的發展現實。此外,隨著鄉村經濟的轉型與發展,新的經營模式和社會關系不斷涌現,例如農村電商帶來了新型的交易方式和雇傭關系,國家法律需及時跟進,以促進新興產業的健康發展,并通過禮俗與法律的共生機制,保護并引導鄉村誠信、互助等傳統觀念在新環境中的延續。同時,設立定期評估機制,從法律實施效果、與鄉村禮俗的契合度、對鄉村社會秩序的影響等多維度對鄉村相關法律進行評估,并據此調整不符合鄉村實際需求的條款,確保國家法治供給始終保持與鄉村社會發展相適應的狀態。
第二,在鄉村本土法治資源的培育方面,需采取系統性策略以增強其法治服務能力。具體可分為三項措施:一是選拔和培訓本土法治人才。建設一支德才兼備的高素質法治專門隊伍至關重要。(21)從鄉村選拔品行良好、在村民中具有一定威望或文化水平較高的個體,如退休教師、退伍軍人、返鄉大學生等,通過邀請法律專業人員和資深調解員對其進行法律、政策、調解技巧等方面的培訓,進而提升鄉村的自我法治服務能力,以滿足村民的日常法治需求。二是建立激勵機制,對在法治工作中表現優異的鄉村人才提供物質和精神獎勵,包括設立專項資金、公開表彰、授予榮譽稱號以及為其提供參與鄉村治理決策的機會等。通過這些激勵措施,不僅能改善其工作條件、增強他們的社會認可度和影響力,也能激發其責任感和使命感,進而促使其持續推動鄉村法治建設。三是嵌入正式法治資源。通過加強基層干部和鄉村骨干的法律培訓、推動鄉村調解機構與國家法治體系的對接等措施,逐步實現法律資源的本土化共生,為鄉村法治提供更系統的規范和支持。
第三,在法治需求與供給的匹配方面,要增強基層干部識別和響應鄉村法治需求的能力。研究表明,基層法治水平不僅依賴于法治需求和供給的客觀條件,更取決于基層治理主體準確識別法治需求并進行針對性供給的能力。(22)作為連接國家治理體系與鄉村社會的核心樞紐,基層干部在推動法治資源供給時,需充分尊重鄉村的禮俗傳統,確保國家法治資源在禮法共生的框架中協調運用,實現法治供需的動態平衡。在具體實施上,首先,應主動調研鄉村的多元法治需求,通過深入了解其獨特的社會結構、文化傳統和經濟模式,從而掌握各地的差異化需求。其次,應注重法治資源的精準供給,在提高治理成效的導向下將自上而下的法治資源與鄉村本土資源配合使用,使法律的推行更具鄉村適應性。再次,應設立反饋機制,通過與村民交流,動態了解法治需求的變化,實時調整供給方式和供給內容,使法律與禮俗形成有機互補的支持系統。當法治資源精準匹配村民需求時,村民會逐漸增強法治意識,自覺運用法律解決問題,從而在鄉村社會逐步形成良好的法治氛圍,推進法治鄉村建設。
四、結語
法學研究不僅要反映中國的現實,而且要解決現實問題。(23)新時期需要樹立整體法治化思維,這有利于實現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的現代化。(24)從宏觀視角來看,鄉村法治化治理的制度框架既是國家現代化治理體系與法治國家建設的重要組成部分,又在本土實際需求的基礎上具備靈活調整與優化的空間。具體而言,鄉村社會矛盾糾紛的復雜多樣及村民法治意識的逐步提高,使得鄉村法治需求不斷增大。然而,國家層面法治供給與鄉村實際需求間的不適配性,以及鄉村內部法治資源相對不足的雙重因素導致村民日常生產生活的法治需求難以被滿足,基層治理法治化的政策目標也難以實現。鄉村振興戰略、鄉村治理現代化、法治化治理等一系列政策和措施的提出,給統籌解決上述困境提供了具有探索價值的制度空間。建設法治鄉村,一方面需要國家法律的廣泛規范與引導,另一方面也應激發和整合鄉村內部的法治力量。基于此,以現代治理理念與鄉村法治現實相結合的平衡式法治框架,能夠有效應對鄉村法治供給的兩大核心問題:國家法律供給與鄉村現實需求之間的結構性張力,以及國家法治體系與鄉村傳統治理模式之間的功能性協調問題。通過平衡國家法律文本的專業性、規范性與鄉村社會的鄉土性、禮治性,在培育鄉村本土資源的基礎上融入法治要素,平衡式法治為增加鄉村法治供給提供了更加適配的實現路徑,從而有效提升鄉村治理的法治化水平。
注釋:
(1) 王赟鵬:《中國共產黨現代化道路的百年探索與基本經驗》, 《湖南科技大學學報》" (社會科學版) 2021年第3期。
(2) 汪義力、陳文勝:《鄉村治理現代化的時代意涵、價值遵循與實踐樣態》,《中南民族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23年第12期。
(3) 張琦、李順強:《高質量鄉村振興的內在要義與提升對策》," 《貴州師范大學學報》" (社會科學版) 2023年第2期。
(4) 徐垚、吳春梅:《農村基層矛盾糾紛化解共治機制的優化及其治理效能》,《中南民族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22年第2期。
(5) 張煒達、李 鑫、趙欣云:《鄉村振興視域下農村基層治理法治化研究》,《西北農林科技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23年第2期。
(6) 江嵐、黃博健:《當前鄉村人民調解的實踐困境與優化路徑——基于H省五地的經驗考察》,《中南民族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24年第5期。
(7) 任重主編:《當代儒家思想進展(2020)》,團結出版社2022年版,第363頁。
(8) 梁啟超:《英雄與時勢》,中國工人出版社2013年版,第3-6頁
(9) 楊鴻烈:《中國法律思想史》,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2004年版,第6頁。
(10) 龍大軒:《道與中國法律傳統》,商務印書館2022年版,第84頁。
(11) 李步云、高全喜:《馬克思主義法學原理》,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4年版,第14頁。
(12) 于柏華、王蕾:《基本權利與公共利益的平衡》,商務印書館2023年版,第138頁。
(13) N. MacCormick, Rhetoric and the Rule of Law,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 2005, p.178.
(14) 楊一凡、徐立志編:《歷代判例判牘》第2冊,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5年版,第270頁。
(15) 顏培金、王謙譯注:《大學·中庸》,崇文書局2023年版,第130頁。
(16) 鄒寶玲、陳宇丹:《鄉村振興研究的跨學科特性與機理》,《貴州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23年第6期。
(17) 惠農區地方志編纂委員會辦公室編:《惠農年鑒2021》,寧夏人民出版社2022年版,第346頁。
(18) 南丹縣縣志編纂委員會編:《南丹年鑒 2020》,廣西人民出版社2020年版,第78頁。
(19) 張廷驤編:《入幕須知五種》,文海出版社1973年版,第283頁。
(20) 徐昕主編:《調解:中國與世界》,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2013年版,第288—289頁。
(21) 喻中:《論建設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法治體系的三個維度》,《行政法學研究》2023年第2期。
(22) 楊林:《基層社會治理的法治供求關系及其聯結機制——基于全國法治示范村(社區)的多案例研究》,《中國行政管理》2024年第4期。
(23) 王利明:《試論法學的科學性》,《法治研究》2022年第3期。
(24) 宋智敏、區慧霞:《整體法治化:我國多元解紛機制立法的構想》,《湖南科技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23年第6期。
作者簡介:黃輝祥,華中師范大學政治與國際關系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湖北武漢,430079;鄧小蕾,華中師范大學政治與國際關系學院博士研究生,湖北武漢,430079。
(責任編輯 李 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