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克思社會公平觀的特質

摘要：馬克思以歷史唯物主義的方法考察社會公平觀，認為社會公平的實現以物質生產為基礎，在社會形態的更替中，人們的物質生產活動決定著社會公平觀，社會公平觀也反作用于人們的物質生產活動。社會公平的維度從人與自然之間的關系表現出人們對自然界的改造關系，從人與人之間的關系表現出在物質生產關系為基礎之上形成的政治、文化、道德、宗教等關系。社會公平的實質在于人們的物質生產活動在改變外界環境的同時實現著自身的發展，即人們在歷史實踐過程中自身的發展程度。

關鍵詞：馬克思；社會公平觀；歷史唯物主義

中圖分類號：A811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2095-6916（2024）23-0032-04

The Traits of Marx’s View of Social Fairness

Sun He

（School of Marxism， Beijing University of Civil Engineering and Architecture， Beijing 102616）

Abstract： Marx uses the method of historical materialism to explore the view of social fairness， arguing that the realization of social equality is based on material production， and that in the alternation of social forms， material production activities of human beings determines the view of social fairness， and the view of social fairness reacts to material production activities of human beings. Dimensions of social fairness are manifested in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man and nature in terms of people’s transformation of natural world， and in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man and man in terms of the political， cultural， moral， religious and other relationships that are formed on the basis of material production relations. The essence of social fairness lies in the fact that material production activities of human beings change the external environment while achieving their own development， i.e.， the extent to which people develop themselves in the course of their historical practices.

Keywords： Marx; the view of social fairness; historical materialism

基金項目：本文系北京市教育委員會科研計劃項目資助“‘以人民為中心的發展思想’對馬克思主義哲學的原創性貢獻研究”（編號：SM202310016002）的有關成果

在馬克思社會公平觀創立之前，人類對社會公平的探求都是以抽象的理想觀念與現實生活相對立，以抽象的公平觀來引領人類社會歷史的發展。只有在馬克思社會公平觀創立之后，才把對社會公平的研究奠定在了現實的基礎之上，把公平的抽象理想與現實辯證統一起來。馬克思把社會公平觀奠定在人類的物質生產活動基礎之上，把社會公平看作伴隨著人類物質生產活動矛盾運動的不斷發展，賦予社會公平以深刻的歷史維度和現實維度，反映著不同社會歷史時期人與自然以及人與人關系的不同維度。馬克思社會公平觀的實質是人的自由全面發展不斷實現的歷史過程，人的自由全面發展才是衡量不同歷史時期社會公平觀的根本標準。

一、社會公平的物質生產基礎

唯心史觀把歷史發展的動力歸因于抽象的思想觀念，作為合乎人性的永恒的社會公平觀念，自然也就成為人類社會歷史的基礎和發展動力。正如亞里士多德所說：“城邦以正義為原則。由正義衍生的禮法，可憑以判斷（人間的）是非曲直，正義是樹立社會制度的基礎?！保?］正義論者把社會公平作為抽象的理想觀念與現實對立起來，用抽象的社會公平觀念來關照歷史現實，把人類社會構建在抽象的觀念基礎之上，力圖用道德領域和政治領域的抽象公平觀來解決現實歷史問題，只能在一定的方式上去解釋世界。馬克思把社會公平觀念從“天上”拉回到“地上”，從人類的物質生產出發，而不是從抽象的觀念出發，賦予社會公平觀以歷史現實性。

（一）社會形態的歷史性與社會公平觀

不同的社會歷史形態具有不同的物質生產方式，不同的社會公平觀建立在不同的社會物質生產方式上。原始社會中生產力水平低下，人們只能在以血緣關系為紐帶的交往形式下從事物質生產活動。這一時期的社會公平觀念，從人與自然關系來看就是對自然的敬畏，從人與人之間的關系來看就是平等、相互依賴。隨著私有制的出現和發展，奴隸社會作為第一個階級社會，以及隨后產生的封建社會，其社會公平觀念是建立在以土地私有為基礎的特權等級觀念上，人對人的高度依賴所表現出的政治上、社會上的特權等級制度是這一社會歷史階段的公平觀念的典型表現。在資本主義社會中，人與人之間的關系表現為自由交換的商品之間的關系，封建特權等級制度被商品經濟的發展所打破，因而政治權力上的平等是這一歷史時期社會公平的典型表現。但是資本主義物質生產是資本對作為勞動力商品的工人剩余價值的不斷剝削，因此資本主義社會的公平觀是政治上的人與人之間的自由平等和經濟上的“物”對人的統治。未來共產主義社會消除了階級剝削，社會形式表現為以自由人的聯合體為基礎的人的自由全面發展，共產主義社會的物質生產實現了人與自然以及人與人之間關系的真正和諧，這一社會歷史時期的公平觀表現為人把人對自然的關系和人與人的關系都控制在自身的自由全面發展之中。

（二）人的物質生產活動決定社會公平觀

人們通過物質生產勞動不僅改變著自然界，同時在物質生產勞動過程中形成了一定的人與人之間的關系，社會公平觀就是對人與自然和人與人之間關系的客觀反映?！鞍l展著自己的物質生產和物質交往的人們，在改變自己的這個現實的同時也改變著自己的思維和思維的產物?！保?］古代社會中人與自然以及人與人之間的關系表現出古代社會的公平觀，現代社會中人與自然以及人與人之間的關系表現出現代社會的公平觀。未來共產主義社會，同樣是共產主義社會中人與自然以及人與人之間關系表現出的社會公平觀。當然，這里所謂的人與自然以及人與人之間的關系是在人類物質生產活動的基礎之上建立起來的，是以物質生產關系為基礎的人與自然以及人與人之間的關系。因此，馬克思賦予社會公平觀以人類的物質生產實踐為基礎，從人類的物質生產出發來解釋社會公平。人類的物質生產活動產生了人與自然以及人與人之間的關系，也就是生產力與生產關系。人類不同的社會形態表現出不同的生產力與生產關系的矛盾運動，作為一定的社會歷史形態具有積極意義，而基于社會歷史形態本身的矛盾又具有消極意義，更高一級的社會歷史形態的積極意義便會產生。因此，社會公平觀不僅具有肯定一定社會歷史形態的作用，而且具有否定一定社會歷史形態的作用。這種肯定作用和否定作用都是基于人類物質生產活動的客觀矛盾運動，而不是抽象的社會公平觀。

（三）社會公平觀對人的物質生產活動的反作用

阿倫·布坎南這樣解讀馬克思的公平觀：“正義與否不在于是否符合人道，或者說是否符合勞動階層的利益，而在于是否能夠有效地促進生產力的發展。”［3］因此，社會公平觀作為人類社會歷史發展矛盾的反映，具有調節人類物質生產活動的作用，對于一定社會歷史發展中的人與自然以及人與人之間的矛盾關系具有一定的反作用，既具有一定的肯定促進作用又具有一定的否定阻礙作用，這種社會公平觀的反作用是建立在對一定的社會歷史矛盾進行客觀分析之上的。鄧小平指出：“社會主義的本質，是解放生產力，發展生產力，消滅剝削，消除兩極分化，最終達到共同富裕。”［4］我國改革開放40多年來的發展成就，證明了這一社會公平觀對我國經濟社會發展的巨大促進作用。

二、社會公平的維度

人們在歷史的物質生產實踐中，形成了人與自然以及人與人之間的關系，社會公平觀正是這些關系的客觀反映。人與自然之間的關系表現著人對自然的認識與利用，人與人之間的關系表現出以物質生產關系為基礎的，并在這一基礎之上形成的政治、文化、道德、宗教等關系，這些不同的關系維度構成了社會公平的維度。社會公平的維度是以物質生產關系維度為基礎的，并隨著這一基礎的改變而改變?！霸隈R克思關于正義的解釋邏輯中，生產勞動是出發點，人們為了進行生產而發生的聯系和關系是最基本的社會關系，只有在生產關系的基礎上才能合理地解釋其他社會關系?！保?］社會公平觀作為人與自然以及人與人關系的反映，這些關系以物質生產關系為基礎，建立其上的上層建筑等關系會反作用于物質生產關系，并且上層建筑關系之間會彼此相互作用，因而社會公平的維度也就呈現出歷史辯證的運動形式。

（一）人與自然關系下的社會公平維度

反映人與自然之間關系的社會公平維度，是隨著人類的物質生產活動的發展而不斷變化。前資本主義社會歷史階段，生產力水平不高，人對自然的認識和利用程度低下，人對自然心懷敬畏，人被自然所控制，人們靠天吃飯，過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隨著生產力的發展，人們對自然的認識和利用不斷加深，社會分工逐步深化，機器的發明所帶來的大工業生產方式的出現，資本主義社會的生產得以形成，人們對自然的關系由被自然所控制逐漸變為征服自然，并由于資本主義生產關系的逐利性開始破壞自然，人與自然的關系逐漸惡化。社會主義社會的生產力圖實現人與自然的和諧共生，人們要合理利用自然以實現自身的自由全面發展。因此，作為反映人與自然關系的社會公平的維度，也就由自然控制人到人征服自然再到人與自然的協調發展而不斷地發展變化著。

（二）人與人關系下的社會公平維度

反映人與人之間關系的社會公平維度，是以人們之間的物質生產關系為基礎的，并在這一基礎之上形成相應的政治、道德、法律、宗教等關系。原始社會的平等的物質生產關系，決定了人們之間政治、道德等的平等關系，但是這一平等關系是生產力極其低下的表現，是自然形成的人與人之間的平等關系。隨著生產力的發展，私有制的產生，奴隸社會和封建社會的生產方式決定了人們之間政治、道德、法等關系的特權等級特征。階級社會的政治、道德、法律等關系從屬于人們之間的物質生產關系，因而人與人之間不僅具有經濟上的不平等同時也具有政治、法等關系的不平等，特權等級制度是這一歷史時期社會公平的表現。以高度發達的商品經濟和雇傭勞動制度為基礎的資本主義生產方式，決定了人們之間政治、道德、法律等關系的平等，而人們之間經濟關系不平等，即社會公平的形式平等和實質的不平等。實質的不平等表現為分配關系的不平等，分配關系的不平等決定于生產關系的不平等，這是資本主義社會公平觀反映資本主義生產關系的維度。馬克思指出：“難道資產者不是斷言今天的分配是‘公平的’嗎？難道它事實上不是在現今的生產方式基礎上唯一‘公平的’分配嗎？”［6］資本主義商品之間的平等交換關系決定了人與人之間政治、法律、道德等的平等關系，資本主義社會公平觀正是這一關系反映上的形式平等。

社會主義消滅了階級剝削，建立了以公有制為主體的物質生產關系，因而決定了人們之間經濟、政治、法等關系的和諧平等。在人們的物質生產關系中，生產資料公有制是社會主義公平的保障，生產資料的公有制決定了分配關系的按勞分配方式，呈現多勞多得的形式，擺脫了資本主義生產方式中工人的勞動成果被資本家剝奪的異化現象。公平正義在社會主義生產關系中表現為按勞分配的原則。社會主義的物質生產關系決定了人與人之間的上層建筑關系，這就表現出人民利益的最大滿足是社會主義公平觀的表現，社會的發展成果要符合人民的需求，人民的物質生活和精神生活都要得到保障。“社會主義社會應當是一個滿足大多數社會成員需要的、體現實質正義的社會。”［7］人民群眾不僅在政治上處于主人翁地位，人民群眾擁有平等的政治權利和地位，而且社會主義從人民群眾的利益出發實現經濟社會的不斷發展，從而確保經濟社會的發展成果落實到人民群眾的公平正義。

三、社會公平的實質

社會公平觀作為以人的物質生產活動為基礎的人與自然以及人與人之間關系的反映，其實質在于人的物質生產活動在改變外界環境的同時實現著自身的發展，即人在歷史實踐過程中自身的發展程度，人們創造的物質財富和精神財富都是人的發展的結果。社會公平觀作為人與自然以及人與人關系的反映，這兩者關系是人在物質生產實踐過程中創造的，兩者關系在社會歷史發展中的不斷改變也意味著人的發展程度的不斷改變。因此，人的發展是社會公平觀的實質，人的發展程度是衡量不同社會歷史公平觀的根本標志?！罢x問題的這種當代性質與特點在人的正義追求中體現為這樣的理想目的：人是發展的中心，經濟發展、社會發展應更有效地為人的發展服務”［8］。

（一）人的發展的歷史性與社會公平

人的發展在不同的社會歷史時期具有不同的表現，因而社會公平觀也就具有不同的表現形式。人的發展在前資本主義社會形態主要表現為人的依賴特征，人的物質生產活動在自然形成的共同體中進行，血緣關系和宗法關系制約著人的物質生產，人對自然的改造能力低下，人與人之間的交往比較有限。資本主義社會建立在高度發達的商品經濟的基礎之上，人的發展表現為物質依賴特征。在資本主義社會中，隨著機器大工業的出現，人對自然的改造能力大大增強，人的物質生產能力突飛猛進，故而在這一發達的生產力的作用下，人與人的狹隘的血緣關系和宗法關系被打破，商品交換在世界各地建立起來，人們之間的交往具有了世界性質，從此人的歷史變為世界歷史，而人的發展較之前資本主義社會有了巨大的進步。但是資本主義高度發達的商品經濟以及物質生產關系的剝削性質造成了人與人的關系要通過商品與商品之間的關系作中介，人與人之間的交往依賴于商品與商品之間的交換，因而資本家成為人格化的資本，工人成為人格化的勞動力商品，人的發展受制于“物”的統治。隨著生產力的進一步發展，到共產主義社會人擺脫了物的依賴關系，人的發展表現為自由全面性。在共產主義社會，人對自然的關系以及人與人之間的社會關系不再制約著人的發展，人們把自然關系和人與人之間關系控制在自己之下，有計劃地合理地改造自然，人與人之間的關系由自發轉變為自由人的聯合體，人們能自由把握自身的發展。

（二）人的發展是社會公平的本質

社會公平觀可以從不同的維度來反映社會的公平正義，但歸根結底是反映人的發展程度。馬克思“將正義的支點立基于人的全面發展和‘人的自我實現’上”［9］。反映人與自然以及人與人客觀關系的社會公平觀說明了不同社會歷史公平的客觀事實，而人的發展不僅可以反映歷史事實并且還具有價值指向功能，實現了社會公平觀的事實判斷與價值判斷的統一。歷史是人的活動史，人的發展不僅在歷史發展中具有合規律性，要遵循客觀歷史規律，而且人的發展還是社會歷史發展的目的本身，具有合目的性。因此，社會公平觀作為人的社會歷史物質實踐活動的反映，同樣具有合規律性與合目的性，不僅反映了人的發展的客觀規律而且反映了人的發展這一目的，因而人的發展才是衡量社會公平的根本標準。

參考文獻：

［1］亞里士多德.政治學［M］.吳壽彭，譯.北京：商務印書館，1965：8.

［2］中共中央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斯大林著作編譯局.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525.

［3］BUCHANAN A E.Marx and justice： The Radical Critique of Liberalism［M］.London：Methuen，1982：38.

［4］鄧小平.鄧小平文選：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3：373.

［5］王新生.馬克思正義理論的四重辯護［J］.中國社會科學，2014（4）：26-44.

［6］中共中央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斯大林著作編譯局.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432.

［7］臧峰宇.馬克思正義論的實踐邏輯［J］.哲學研究，2019（2）：43-49.

［8］胡海波.正義的追尋：人類發展的理想境界［M］.長春：東北師范大學出版社，1997：104.

［9］李佃來.論馬克思正義觀的特質［J］.中國人民大學學報，2013（1）：27-36.

作者簡介：孫赫（1990—），男，漢族，陜西榆林人，博士研究生，北京建筑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講師，研究方向為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人學理論。

（責任編輯：馮小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