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影響山西宋代彩塑發展和保存的因素,主要有得天獨厚的地理環境優勢,三教合一的深厚文化積淀,異彩紛呈的精湛繪畫藝術技藝。具體而言,晉祠圣母殿侍女群像,反映著宋代彩塑的世俗化傾向,傳達著“形神兼備”的傳統繪畫理念。法興寺十二圓覺菩薩既有宗教造像威嚴、慈悲的美感,又體現著人文的思想性和世俗的自然性,將抽象與現實融合,洋溢著沉靜內斂的審美趣味。崇慶寺十八羅漢群像將繪畫與雕塑結合在一起,保留佛家肅穆沉靜的同時融入道家的風骨仙韻,也頗具儒家的文人風姿,蘊含著崇尚理性、追求高雅的精神氣質。青蓮寺宋代彩塑造像全身施以金色,采用多種工藝來表現質感,自然平實,既符合文人追求的至高境界又貼近世俗的審美取向。
關鍵詞:山西宋代彩塑;晉祠;法興寺;崇慶寺;青蓮寺
中圖分類號:J315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2095-6916(2024)23-0142-04
An Analysis of the Influencing Factors and Classic Works
on the Development of the Song Dynasty Colored Sculptures in Shanxi
Li Yue
(Shanghai Academy of Fine Arts, Shanghai University, Shanghai 200072)
Abstract: The principal factors influencing the development and preservation of the Song Dynasty colored sculptures in Shanxi Province mainly encompass the unique geographical advantages, the profound cultural accumulation of “combination of three religions”, and the splendid and exquisite painting craftsmanship. Specifically, the group statues of maids in Jinci Temple reflect the secularization tendency of the Song Dynasty colored sculptures and conveys the traditional painting concept of “integration of form and spirit”. The twelve Perfection Bodhisattva in Faxing Temple not only possess the solemn and compassionate beauty of religious statues but also embody the humanistic ideology and secular naturalness, integrating abstraction with reality, and exuding a serene and restrained aesthetic taste. The group of eighteen arhats in Chongqing Temple combines painting with sculpture, retaining the solemnity and tranquility of Buddhism while integrating the style and charm of Taoism and also exhibits the demeanor of Confucian scholars, embodying the spiritual temperament of advocating rationality and pursuing elegance. The Song Dynasty colored sculptures in Qinglian Temple are fully gilded and various techniques are employed to demonstrate their texture, which are good embodiment of natural simplicity, both in line with the highest aspirations pursued by scholars and close to the secular aesthetic orientation.
Keywords: the Song Dynasty colored sculptures in Shanxi; Jinci Temple; Faxing Temple; Chongqing Temple; Qinglian Temple
綜觀中國古代藝術發展歷史可以發現,盡管雕塑與繪畫表現方式截然不同,但卻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我國古代雕塑大多由工匠完成,這個群體擁有自己獨特的師承體系,大多通過師徒傳授與自身領悟將雕塑技藝傳承下去,杰出雕塑作品傳世較多,但鮮少有雕塑家被記錄在冊,更無雕塑理論著作流傳于后世。繪畫的藝術理論體系相對成熟完善,流傳于世銘記在冊的經典理論著作與作品更是不勝枚舉。宋代是我國歷史上的藝術鼎盛時期,“塑繪一體”展現得淋漓盡致,雕塑與繪畫各自博采眾長、相得益彰、互相融合,精湛高超的繪畫藝術促使我國傳統雕塑藝術發展至高峰。“宋代上承漢唐,下啟明清,處于一個劃時代的坐標點。兩宋三百二十年中,物質文明和精神文明所達到的高度,在中國整個封建社會歷史時期內是座頂峰,在世界古代史上亦占領先地位。”[1]宋代雕塑藝術在我國傳統雕塑藝術發展史中起著承上啟下作用,對宋代雕塑作品進行分析不僅有利于還原宋代社會審美樣貌,也有利于建構中國傳統雕塑藝術體系。
一、影響山西宋代彩塑發展的因素
(一)得天獨厚的地理環境優勢
提及中國古代雕塑藝術,山西是不得不提及的重要省份,其保存至今的寺觀彩塑可謂精妙絕倫、包羅萬象,宋代彩塑留存之多、規模之大、題材之廣與山西獨特的地理環境密切相關。《左傳·僖公二十八年》記載:“子犯曰:‘戰也。戰而捷,必得諸侯。若其不捷,表里山河,必無害也。’”[2]對山西“表里山河”的地形進行高度概括。第一,山西地勢復雜,橫跨黃河海河兩大水系,群山連綿不絕,并且氣候干燥少雨,是典型的黃土高原地區,不僅厚積多元開放文化,更便于彩塑工匠就地取材;第二,山西地理位置獨特,使這些深藏于山川密林中的寺院免遭戰火紛擾,才使得這些古代木質結構建筑、彩塑造像和精美壁畫保存完好,因此山西存留的古代彩塑數量是全國之冠;第三,山西東南地區距離北宋首都開封較近,交通便捷,商貿發達,政治經濟文化諸因素相互影響,因此山西地區的文化藝術風氣較為濃厚;第四,山西宗教藝術發達且連貫,有著濃厚的宗教信仰氛圍和精湛的宗教造像技巧,為宋代寺觀彩塑營造了濃厚氛圍,奠定了扎實物質基礎,例如北魏云岡石窟、南禪寺唐代彩塑、華嚴寺遼代彩塑等。宋代山西彩塑扎根獨特的地理環境,上承五代隋唐的粗獷豪邁,下啟明清的世俗生動,在中國古代彩塑藝術發展歷史上具有重要的地位。
(二)三教合一的深厚文化積淀
為進一步加強中央集權,北宋統治者著力推行儒道釋三教合一,同時實施重文輕武的政策,渲染崇尚儒雅的社會風氣,使文人階層地位大幅度提高。“正是以文官階層為主逐漸壯大的地主階層成為維護社會秩序,支配政治、經濟、文化的中堅力量,成為左右文化觀念、學術思想和審美趣味的重要社會力量。”[3]進而形成北宋皇帝多支持佛教發展,士大夫階層崇尚儒學的同時多與禪僧接觸的態勢,因此宋代佛教藝術與儒家藝術的發展較道家來說更加興盛。文人根據所處社會情況從不同教義中尋找心靈的歸宿,這使三教不同的觀念趨于融合。儒、釋、道三教相互融合又相互制衡,對統治階級來說,這是強化正統思想、鞏固中央集權的手段。因而宋代完成了儒學的復興,進入了“宋學”的新階段,產生了新儒學,即“理學”。理學對于人現實生活的歷練、人格的完善、人生價值的實現和人生境界的追求,蘊含著一種寧靜、淡雅、理性的審美傾向,使宋朝的藝術表現更趨向于寫實。北宋時期寫實藝術進入巔峰階段,與較為程式化的傳統宗教造像不同之處在于,這種寫實趣味與世俗化的視覺經驗離不開對于現實事物細致的觀察,與理學“格物致知”的理念有一定相似之處。宋代境內土地肥沃,生產力水平提高,加之北宋政府對于經商的鼓勵,促進了自由貿易流通,使市民階層興起,商品經濟繁榮。市井百姓受儒釋道三教融合世俗教化的影響,在宗教崇拜的同時關注人本身,相較前朝而言更加關注現實生活,使宗教藝術走上世俗化道路。可以說,宋朝的宗教藝術受文化思潮影響較深,由偶像崇拜逐漸轉變為對人世的參悟和對自身內在的自省,因此,宋朝對于宗教造像的藝術審美與前朝不同,不是統一化的理想美,而是偏向世俗化的寫實,使宋朝的審美意蘊包含對人內心情感的重視,蘊含意境美和禪意美。
(三)異彩紛呈的精湛繪畫藝術技藝
宋代彩塑如此精妙絕倫,與藝術尤其是宋畫的發展密不可分,我們可以從這些寺觀造像中感受到濃烈的繪畫藝術氛圍。中國傳統雕塑始終注重繪畫感,這種繪畫感的來源與傳統繪畫理論的影響有密切聯系。宋代彩塑貼近“氣韻生動”和“形神兼備”的中國傳統繪畫理論,并且符合宋代寫實主義畫家對于繪畫嚴謹莊重、心神合一的態度要求。宋代彩塑人體造型藝術嚴謹寫實,動態優美婉約、生動傳神,繼承了一些唐風的圓潤飽滿,但總體更為纖長;面部神情自然而含蓄,塑造人物性格鮮明,似有千言萬語從眼中道出;人物衣著裝飾精致細巧卻不失淡雅之風,對于體積和質感的塑造技法非常純熟,疏密有致、流暢且富有韻律節奏;色彩鮮艷又不失和諧,大膽運用補色而又不落俗套;整體風格莊重淡雅、自然宛若天生,既有宗教造像、偶像崇拜的威嚴與攝人心魄,又有世俗情趣的人文關懷和真實韻味。從神態、動態、身份、衣紋、裝飾等各個方面可以看出,宋代彩塑對于各種細節極其考究,幾乎與現實一一對應,“形”的完備使“神”這種抽象的概念完美依附于此并互相交融。
宋代彩塑繪畫感的另一來源在于對線條的運用,學者們普遍認同彩塑與壁畫一樣存在畫樣,畫樣大多為白描,工匠們根據畫樣進行塑造并且敷色,正所謂“繪塑不分”。從魏晉到宋代,線條從高古游絲描到蘭葉描的轉變可以從雕塑與壁畫中窺見一二。山西工匠們精于平面線條到立體線條的轉化,無論是從平面白描轉向壁畫或彩塑造像,每一根線條都沒有失去原本的繪畫性,好似宋畫大家在泥胚上作畫,這與工匠的師門傳承有著不可分割的關系,但同時很大程度上受到宋代高超的繪畫藝術的影響。這些彩塑面部線條圓潤飽滿,衣紋流暢爽快,飾物精巧細膩,匠人們依據質感的不同來塑造這些線條。因此,宋代彩塑幾乎都是圓雕與浮雕的結合體,在整體莊重渾厚的同時又有靈動的趣味。山西宋代彩塑的經典作品,如晉祠圣母殿宋塑、法興寺宋塑、崇慶寺宋塑以及青蓮寺宋塑,均展現出宋代彩塑造像的特點以及審美趣味。
二、山西宋代彩塑經典作品分析
(一)生動自然的晉祠圣母殿侍女群像
晉祠初建于北魏時期,是為紀念晉國始祖即周武王次子唐叔虞而建,祠內雕塑建筑精品數不勝數,其中出類拔萃的要數圣母殿內的宋代彩塑,這組彩塑反映著宋代彩塑的世俗化傾向。宋代彩塑最明顯的特征是擺脫了宗教的束縛,轉向對現實生活的關注,這是中國傳統雕塑歷史上重大的進步。圣母殿是晉祠的主殿,供奉彩塑共四十三尊,主尊前兩尊為明代補塑,其余皆是宋代原作。學者普遍認同主像為圣母邑姜,其余四十二尊侍女、宦官像以軸對稱形式依次排列、整齊有序。除主像圣母像體型較大,其余侍女像大小與真人無異,這是圣母殿宋塑走向現實主義的一大特征。中國古代雕塑以宗教造像為主流,雖然宋代彩塑已出現世俗化傾向,但現實主義題材造像多見于道教與民間造像,直接來源于現實生活的女性群像非常罕見。這些侍女與宦官的造型基本遵循宋代宮女獨特的“六尚制”,即尚宮、尚儀、尚服、尚食、尚寢、尚功,我們可以從這些侍女、宦官像中窺視到宋代宮廷生活的一角。宋代宮闈制度森嚴、分工明確,但由于其不同于歷朝歷代的獨特性,許多女官也在政治中嶄露頭角,對宋代政治生活產生一定影響。顯然,受宋代宮廷女性地位影響,晉祠圣母殿采用了侍女群像這一現實主義題材。
圣母殿宋塑寫實逼真,威嚴慈悲的圣母主像更具神像的莊嚴肅穆氛圍。四十二尊彩塑年齡、職能、官位、動態、衣著、服飾、發髻、神色至性格都完全不同,與排列形式一起形成一種統一中求變化、個性中求共性的特征。侍女大多塑造得苗條纖長、面部豐潤,眉目細長而上挑,嘴唇小而飽滿,這反映出宋代女子的審美取向。她們情態不一,表情變化較為微妙,有的冷峻嚴肅,有的多愁善感,有的溫和肅穆,有的活潑靈動,表現出宋代女子婀娜嫵媚、婉約清麗的風姿,展現出侍女不同的性格特征和內心世界。她們的衣著服飾較為華麗,對于衣紋的處理細膩而精致,線條長短曲直各不相同、層次豐富,飄逸華麗又自然,增添了雕塑的生動性和自然性,并且帶有宋代工筆繪畫語言的特征;色彩上總體依循宋代官服色彩,色調統一但用色較為大膽,多用補色,貼合宋代現實生活,顯得更加平易近人。圣母殿宋塑貼近宋代人物工筆繪畫,寫實的人物造型,具有裝飾感的衣著服飾、細膩生動的神態,無不傳達著“形神兼備”的傳統繪畫理念。
(二)繼承唐風的法興寺十二圓覺菩薩
法興寺內的宋代彩塑是典型的寺觀造像,大部分宋代原作保持著典雅莊重的模樣,頗具唐代遺風。其中十二圓覺菩薩極具盛名,既有宗教造像威嚴、慈悲的美感,又不失人文的思想性和世俗的自然性。菩薩臉型較為方圓,飽滿而流暢,鼻梁高挺,眉目細長,唇部柔和優美豐潤,從神態間透露出一些凡人姿態;雕塑體量較大,姿態綽約與威嚴并重,舒展靈動,衣飾輕盈飄逸,靜中有動,線條如繪畫中的白描,概括形體特征;配飾華而不奢,色彩豐富又統一,常采用石綠、石青、朱紅、土黃等色,整體遵循中國傳統繪畫“隨類賦彩”的敷色原則,純度較高但搭配得當,有唐代華貴富麗之氣。法興寺宋塑對于神態的把控十分微妙,一切皆在似與不似之間,或悲或喜,亦動亦靜。十二尊菩薩塑像姿態不一、神態不一,但同樣的生動形象,低眉沉思,參悟佛法,悲憫世人,引導參拜者由衷向往天國的幸福。觀者仰望塑像心生敬畏,但其平實自然的神態又給觀者親切之感,好像神靈真實地存在于世,靜靜聆聽信徒的聲音,解讀凡人的困惑,講解佛經的精妙。十二圓覺菩薩塑像完美地結合了宗教的概念化和塵世女子的世俗化,將抽象與現實融合,從唐朝奔放的氣勢震懾轉變為關注內心的思考與自省。
法興寺十二圓覺菩薩雖具唐代遺風,但更多了宋代沉靜內斂的審美趣味。唐代菩薩塑像多袒露上身、身披絲帛、豐腴嫵媚,法興寺宋塑整體與唐代塑像相似,不同之處在于細節的處理。法興寺宋塑菩薩體態更貼近真人,較為纖細勻稱,沉靜自持,唐朝則更夸張,多為上寬下窄的倒三角體態,動態幅度較大。法興寺宋塑的面部線條更具有棱角,神態自然,唐代雕塑面部則更圓潤,神態更具有“神性”的模式化。法興寺宋塑的衣飾更具裝飾性與寫實性,衣紋線條在跟隨形體塑造的同時,加入更多繪畫性語言,布料質感、褶皺、穿插等考究逼真,唐代塑像衣著大多為印度樣式的單肩披帛,而法興寺宋塑衣飾有左右開衫或雙肩披帛,較唐代塑像而言更貼近現實生活。
(三)“宋塑之冠”崇慶寺十八羅漢群像
崇慶寺的彩塑是中國寺觀雕塑史上璀璨的華章,大士殿的彩塑是經典的儒釋道融合的佛家造像。宋代儒學的興盛使佛教逐漸向儒家思想靠攏,更加生活化、世俗化,因此彩塑題材由佛像轉向更具凡人特征的菩薩與羅漢。羅漢早期多以侍者、弟子身份出現在佛左右,由于宋代出現佛教世俗化傾向,因此宗教造像反映著宋朝世俗化的審美趣味,淡化了宗教造像的神性。羅漢的地位隨著宗教世俗化和“三教合一”的發展而有所提升,成為溝通凡人與佛的橋梁,是更貼近市井百姓的神。崇慶寺十八羅漢有“三教合一”的鮮明特點,塑像保留佛家肅穆沉靜的同時融入道家秀美靈動、飄逸瀟灑的風骨仙韻,也頗具儒家沉靜內斂、秀外慧中的文人風姿,蘊含著宋代崇尚理性、追求高雅的精神氣質。
崇慶寺三大士像體量相較唐代明顯縮小,與兩側侍者大小比例較為均等,弱化了對觀者和信徒的震懾感,多了幾分親和力,縮小了神佛與凡人之間的距離,具有世俗化特征。十八羅漢像是宋朝彩塑寫意與寫實的完美結合體,運用夸張化的塑造手法,將羅漢的外貌與性格塑造得生動無比,體現著宋朝人對于高雅美的追求。同時,羅漢與殿內裝飾互相呼應,生動展現了羅漢降龍的場景,將彩塑與場地巧妙融為一體,使觀者身臨其境。羅漢多有互動,神色與常人無異,也有獨處無人之境者,有儒家理想化的風姿,嫻靜淡然。羅漢像身上的衣紋也是精華所在,蜿蜒曲折的衣紋褶皺隨著身姿體態變化,復雜的褶皺與光滑的身體形成強烈對比,留白與多變流暢的刻畫使得節奏感極強,富有韻律美與形式美,層層疊疊極具裝飾性。其中姿態夸張的羅漢衣紋褶皺更加密集,皮膚露出度較高,如胸膛、手臂,嫻靜沉著的僧人紋飾則較為簡潔,也較少露出皮膚。這表明宋代雕塑工匠技巧卓絕,對于節奏的理解登峰造極,受宋代繪畫影響,將繪畫與雕塑結合在一起,表現出宋代彩塑獨特的審美傾向。
(四)技法獨特的青蓮寺宋代彩塑造像
青蓮寺內的古代雕塑作品包括由唐至明大量彩塑,宋代彩塑承上啟下的作用格外明顯,同時宋代彩塑因獨特的工藝技巧在當中尤為突出。與其他宋代彩塑相比,青蓮寺宋塑最大的特點是從頭到腳都施以金色,但依舊保留了皮膚、布料、飾物不同的質感。青蓮寺彩塑采用多種工藝來表現質感,例如經典的堆金瀝粉工藝和獨特的撥金工藝。對塑像的妝金不僅能夠烘托宗教氛圍,強化塑像的華麗感,更起到保護雕塑、減少磨損的作用。宋代匠人們樂于塑造各種不同的材質,精通“繪塑結合”的手法,并且根據塑造對象的外貌、神態、性格不同調整工藝,這不僅體現出他們高超的技巧與高度的審美素養,更體現出一種人文關懷。青蓮寺十六羅漢整體妝金,服飾采用撥金工藝,用紅、綠、藍等色做點綴,細致地還原宋代時期服飾的質感、花紋、圖樣等。“撥金工藝是一種幾乎失傳的、上五彩等級較高的彩繪技法,能表現出服飾薄如絲織的柔軟、輕盈和超凡感。”[4]這種工藝使宋代工匠更便于塑造不同材質的質感,強化了宋代寺觀彩塑世俗化的審美趣味,進一步走向寫實。從青蓮寺的彩塑身上可以觀察到大量細致繁復的裝飾圖樣,種類多且層次分明、美輪美奐,并且蘊含各種吉祥寓意。十六羅漢與十殿閻君突出表現了宋塑的情感化和人性化意味,他們神態姿勢不一,但統一地展現出神明的威嚴肅穆,同時展現出工匠創作作品時的情感和思考。這與前朝統一化、公式化的塑造方式大有不同,啟發了后世現實主義和世俗化的審美趨向。與明代塑像相比,宋代彩塑樸素淡雅,彰顯著宋代社會風氣與時代文化,人物內斂自然,具有儒家文人氣質,追求內心的平靜與思想的升華。和崇慶寺十八羅漢群像相比,青蓮寺十六羅漢的塑造更自然平實,沒有運用非常夸張的手法,布局也沒有刻意追求互動組合,像一件件立體的寫實主義宋畫寫生作品。青蓮寺的彩塑在高高在上的神明姿態與凡世的真情實感中找到了微妙的平衡,既符合文人追求的至高境界又貼近世俗的審美取向。
三、結語
宋代彩塑以崇高的人文精神和深刻豐富的內心情感在中國古代雕塑史上刻下濃墨重彩的一筆,上承唐代風骨下啟明代趣味。山西宋代彩塑造像普遍肅穆、莊重、淡雅、平和且靈動,大小趨向與真人等大,面部、情態、衣飾寫實逼真,體現現實主義與理想美的相互結合,將宗教造像的距離感減弱,富有平易近人的親和力。這種獨特的儒釋道三教融合產物使宋代彩塑格外具有儒家文人思想性,其宗教神秘感被現實世俗的需要沖淡,走向市井生活。受高度發達的繪畫藝術影響,在審美層面也別具一格,將繪畫融合進雕塑作品,宮廷與士大夫階級的審美趣味引入市民階層,線條和衣飾的裝飾性使用方面獨具匠心,兼具理想性和世俗性,寫實與寫意融會貫通。宋朝彩塑藝術并不處于藝術主流范疇,因此發展受到一定局限,但由于創作者大多為來自民間的工匠,能夠更加真實地反映出宋朝的社會風貌和世俗情趣,對于后世研究宋朝的社會生活、審美情趣有著重要的意義。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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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春秋左傳集解[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77:3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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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郭秋英.論青蓮寺宋塑裝鑾撥金工藝的時代特征[J].美術,2021(7):138-139.
作者簡介:李悅(2000—),女,漢族,陜西西安人,單位為上海大學上海美術學院,研究方向為美術學油畫。
(責任編輯:朱希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