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旭麗

◎給母親

專為母親制定一個節日

你也不會閑下來享受

你要做的活兒

高出了菜地里的黃瓜架

你像個陀螺。

有許多話

想跟你嘮嘮

可是看到滿頭白發，

加深的皺紋

又猶豫不決

只想靠近你，

再靠近你

還像小時候

依偎在你的懷里

用土的掉牙，

你聽不懂的詩句讀你

可是，再美的詩句

也沒有你自己美麗

◎生日恰逢父親節

清夏的綠剛剛好

雨也剛剛好

草和樹都有思念之人

我亦有

不是因為父親節，

才思念

是大丫頭的生日喲

沒有一個是你

捧起又落下的祝福

我有羽翅

飛不過你設防的

萬壑千山

我有大力氣，

敲打時針

節節敗退

今晨，開車無聲地

路過你

我的心平靜下來

原來那不完美的

重要部分

是你用雨聲彌補

◎立夏前的一場雨

穿過雨線的春雷

只是對一個季節的告別

為了顯得儀式隆重，

一滴雨

咬緊牙關砸向

寂靜的馬路

砸向移動的河面

砸向我居住的高樓上

我沒有出門，

也厭倦出門

我想忽視這場雨

落下來的破碎之聲

我也想敬畏

陽臺上依然

挺立的花草

又跳出一片新葉

◎無非是鏡頭里的無名物

所有交織綻放的火焰

也封不住這頂

春日的瓦罐

嵌入天地間的一尊神器

它種嫩芽繁花，

蜂蝶與蛙鳴

它盛下破冰，

碧山與良田河水

若是能預知

彷徨和無知的路線

那就不用逃離、蛻變

和盤托出

血液中的倔強

長時間沉默的鏡頭

緘默如謎

欲望是多余的，

贊美是多余的

◎一棵桂花樹開始行走

當然，你可以不想我

這不是你的問題，

也不是時間的問題

當秋色正以

最快的成熟度開始失控

一棵叫做桂花的樹，

開始行走

暗香如風，

完全超出了我內心的想象

在我心里，

從不敢借用它的花香

裝點陌生的路途

不管春風浩蕩，

還是霜雪飄飛

一棵桂花樹開始行走

用須根延伸的距離

確認生存的底線

有時或許走神

流星在月光里出軌

山鳥，

細魚倉惶撤退

草木肆意瘋長

那么！當一切

都超出了一棵樹的重量

甚至超出了一樹桂花的香氣

我相信：

我還是我

繼續穿寬松的衣服，

穿平底鞋

像這棵桂花樹一樣

走路越來越穩，

也越來越輕

把微笑扛在肩上

扛到腳底生風

現在，

我就和這棵樹一起

從夜色到夜色朦朧

不慌不忙

走進月明風輕，

走進憂郁的橘黃

在最顯眼的地方，

手拈桂花

一切，了然于心

一棵桂花樹開始行走

◎云朵

云朵和花草對比后

我盡力挽留的還是云朵

即使荷花開得婉約

蝴蝶醒來，

如蹁躚的仙子

每一天風都是新的

每朵云也是新的

最喜歡的那朵

總找不到

合適的答案去愛它

怕風吹痛它，

怕雨打散它

怕一轉身，

就忘了它的容顏

怕它忽然在人間顯現

遇見一個軟弱的我

◎五一回娘家老宅

白石灰的墻面層

部分脫落，

裸露出青磚

我胸無點墨，

作不出一幅畫

也寫不成

動人心弦的曲調

屋前的小塊菜地

也不見誰除去雜草

油菜花

高低錯落在生長

樹枝上的鳥兒嘰嘰喳喳

擦試鏡面上的灰塵

那些美好的光陰，

恍如昨日

磚木結構的老房子

早已無人居住

妹妹承包打掃院子

我自告奮勇

清理堂屋與房間

整個上午

喧鬧聲從老屋飛了出去

（張旭麗，女，生于湖北京山市。不惑之年，諸事隨緣。現任湖北省荊門聶紺弩詩詞研究基金會秘書長、湖北省中華詩詞學會辦公室主任、湖北省中華文化促進會會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