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國桐城派后期大師、教育家吳汝綸和我國思想家、人民教育家陶行知雖沒有交集,不過他們同為安徽人,都受到了徽皖文化價值取向的影響,對體育有著一些共同的認識和見解。但由于地域文化、價值取向略有不同,他們體育觀的關注點也隨之出現偏差:徽文化的價值取向中倡導的“團結互助”使得陶行知先生注意到了體育的集體作用及團隊精神培養等方面的作用,而崇尚順應自然、天人合一的皖江文化價值取向讓吳汝綸先生關注的是體育最原始、最直接的身心健康作用。
【關鍵詞】吳汝綸;陶行知;地域文化;價值取向;體育觀
【中圖分類號】G122 " "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2097-2261(2024)32-0012-04
【DOI】10.20133/j.cnki.CN42-1932/G1.2024.32.003
【基金項目】安徽省教育廳重點項目“地域文化的價值取向對我國近代體育思想形成的影響”(項目編號:SK2019A0354)。
我國桐城派后期大師、教育家吳汝綸出生于文化氛圍濃厚的皖江地區的安徽桐城。桐城自古就是經學昌盛、文章淵藪之地,素有“窮不丟書”的古訓,有著深厚的文化積淀,形成了特有的價值取向。吳汝綸自幼便受到這種文化環境的熏陶,構成了自己最基本的價值觀。陶行知出生于安徽歙縣(徽州)。徽州社會歷來崇文重教,有著“十戶之家,不廢誦讀”的文化情結,陶行知在這樣的環境中成長,從小便有了深厚的傳統文化底蘊,奠定了自己價值觀的基石。
吳汝綸先生和陶行知先生對體育方面的言論不是很多,所遺留下來的關于體育方面的文字書稿也很少,他們的體育觀大多是在描述或議論其他事件時涉及體育而產生的一種看法,不過這種最純粹、最本真的觀點卻是最能夠反映其最基本的價值取向。由于兩人均為安徽人,深受徽皖文化價值取向的影響,對于體育的認知存在著一定的共識。但吳汝綸先生與陶行知先生出生地相差百里之上,在中國這樣一個有著極其豐富的地域文化的國家經常出現“十里聲有異,百里俗不同”的社會現象,以致陶行知先生和吳汝綸先生對體育的關注點也出現了某種偏差。
一、徽皖文化的價值取向是吳汝綸
和陶行知兩位大師的體育認知共性的來源
中國的地域文化萌芽于我國的宋代和明代,它是擺脫大一統的史官文化后逐漸形成的民間文化[1]。徽皖文化的出現,成為其重要的代表。以徽州、安慶等地為中心的徽皖文化,給近代中國提供的先進文明因子,絕對不遜于沿海的閩粵江浙四省[1]。徽皖文化的勃興于南宋,期間“程朱理學”對于徽皖文化的影響可以說是深刻的。程頤、程顥和朱熹祖籍徽州,“程朱理學”的核心思想構成了徽皖文化的內核,是徽皖文化形成和發展的精神支柱[2]。“程朱理學”教育廣泛深刻,已經深入到了徽州及皖江一帶人們的日常生產、生活之中,浸透在人們的一言一行之中,真正做到了“內化于心,外化于行”的境界。“窮理以致其知,反躬以踐其實”的知行觀在徽州及皖江一帶深刻影響著徽皖文化的價值取向,也深刻地影響著吳汝綸先生與陶行知先生兩位大師的體育觀。
對體育的看法,吳汝綸先生堅持探究體育的本源,了解體育所具有的真正作用。1902年吳汝綸先生東游日本考察新式教育學制期間,通過認真細致地考察,多方面地收集資料,最后著成了《東游叢錄》一書。雖然吳先生在日本考察的是整個教育,但他在此過程中發現體育在教育中有著不可替代的作用,并且通過一些實例來進行說明:明治十二年,日本思想家和教育家森有禮在學校開展了體操活動,隨后學生體氣逐漸強壯;后來由于森有禮的去世,體操運動被學校取消,學生中也經常會出現各種弱不禁風的現象。雖然當時很少有人相信,但三島認為體操是教育的根基。到了明治二十七、二十八年,日本與中國開戰,雖然僥幸獲勝了,但感覺日本人的身體氣力不如中國人,他這個時候才知道體力的增強是十分重要的。作為一個學校,不能不講衛生,不能不重視體育,于是,全國開始相信三島君的話[3]252。吳汝綸先生將對體育看法轉變的整個過程都詳盡地描述出來,足以說明先前做了細致的了解和探究,也始終相信這種看法。吳汝綸先生在《東游叢錄》卷四中通過轉述“日本體育協會體操學校松井次郎兵衛”的來信內容說明體育對國家和社會的重要意義,“養國家之力,則在養元氣,養元氣之法,則莫善勸課體操[3]255”。《東游叢錄》同時收錄多篇“衛生圖說”,對運動的各種方法進行了極其細致地描繪,包括普通兵式[3]255,加上其他的各種技藝如游泳、遠足、打球、摔跤等[4]62,應有盡有。吳先生回國后,創辦了桐城大學堂,把體操列入學校必須開設的科目,并聘請了專門的體操教員教授體操,開創了安徽體操開課的先河。而陶行知的“行知行理論”更深層次地詮釋了徽皖地域文化這一價值取向。陶行知先生主張“行是知之始,知是行之成”[4]70,他強調“親知”,即從“行”中得來,親身得來;而不僅僅是“聞知”,從師得來,或從書本得來。正是由于這種“行知行理論”的引領,使得陶行知先生有著極為正確的健康觀和體育觀。他強調“健康為先”的思想,陶行知先生說:“我們深信健康是人生的起點,也是教育的起點。”[4]143他提出的“做一個整個人”的三要素的第一個要素就是“要有健康的身體”[4]464,并且他解釋其中的原因—— “沒有了身體,一切都完了”[4]717,“有健全的身體,才能完成你的事業”[4]538,“體健是人生的一個重要目的,也是學問的一個最要目的,學生是學習人生之道的人,學以厚生則可,學以傷生是斷斷乎不可也”[4]30,“健康為求學之本[4]92”。他還寫到“人生第一要事是康健,第二要事是康健,第三要事是康健”[4]743。陶行知也清醒地知道體育是健康的最為有效途徑。他少年讀書期間,曾寫到“健康之精神寓于健康之身體,休閑時要多活動,鍛煉體魄”[4]719,他明確地告訴大家體育是保證身體健康的重要手段,只有具備良好的身體,才能夠更好地進行學習、工作和生活,他把體育視為培養全面發展人才的基礎要素。
對于如何科學地進行體育鍛煉,吳汝綸先生有著自己獨特的見解,比如在《諭兒書》中,他告誡兒子要勞逸結合,在學習時間,不要一味地學習,期間要有一定的休息時間來進行調節[4]538;在體能訓練上要有規律地進行,尤其是有規律地進行身體訓練。吳汝綸先生極為重視晨練,“日行于晨,其補益過日,食一雞”[4]743。同時運動量也不能大,大了身體就得受傷,用他的話說就是“為了不累而運動身體”。每日清晨“姿色巡游”郊外或近山,不必太遠[5]573,每次以三公里或四公里為限度。還有體育鍛煉要因人而異,因項目而異,針對兒子身體羸弱的身體狀況,他認為“但似汝等,只可軟操,其兵式操,自可不必。若并軟者不為,則氣體無由結實也”[5]575,“以勿勞乏為度”[5]575。因為兒子患有肺病、體弱,晨練一方面可以利用山中清新的空氣,益肺氣,另一方面通過上山下山來強健筋骨,還可以通過做操、騎馬及打拳等健身方式進行鍛煉身體,但所有的一切都要做到“行之有度、持之有恒”[5]572。足見吳汝綸對運動健身有多么深刻的心得和學識。陶行知對于如何科學地進行體育活動也有著自己的見解,他提出鍛煉的目的“當以強健之體魄、充實之精神為準繩,而以養故植元氣、操故練筋骨、醫治所以矯正體格為方法”[4]106。體育首先要持之以恒,需要長期,不間斷地進行,才有效果。他在《每天四問》一文中寫:我們每天應該要問的是:“自己的身體有沒有進步?有,進步了多少?”[4]717這里的每天說明了陶行知先生深知體育鍛煉必須持之以恒,才能夠有所效果。其次,陶行知先生更是熟知科學體育鍛煉的注意事項。在戰爭時期,陶行知在重慶育才中學時制定的《育才中學公約》里就有很多關于體育鍛煉的注意事項,十分科學合理,比如“飯后半小時,不做劇烈運動”;在制定的《育才衛生教育二十九件事》中,特別強調了“適當鍛煉身體”“注意預防疲勞”“勿過度鍛煉身體”[4]677等條文。
吳汝綸先生親身參與體育實踐的例子來自多方面的資料。他的學生唐汝梅曾就讀于吳汝綸先生主事的蓮池書院,回憶吳汝綸先生每天早上都要繞保定城外一圈,或急行,或慢跑半個城,沒有特定的路線,今天可能出東門進西門,明天也可能出南門進北門,但每天從未間斷過,有時還看到吳汝綸老師帶著學生跑步[6]。馬厚文對吳汝倫的慢走和跑步活動有著這樣的描述:吳汝綸先生早上自來,在四周的田野里漫步數里,然后回來再處理事務[6](《桐城近代人物傳(手抄本)》)。除了走步外,吳汝綸先生常常說自己“每晨跳舞”,即每天都要做操。在當時重文輕武的年代,不僅自己親身練習,而且帶領學生一起鍛煉,實屬不易。而對于各種體育活動,陶行知先生也是積極參與。在創辦曉莊師范學校的艱難時期,陶行知先生仍親自制定了師生的“生活表”,并且自己帶頭參加,親身體驗。“生活表”每天都安排了2個小時的體育活動,貫穿了一整天。清晨5點,全體師生都要起床;晨會后,開始早鍛煉,當時學校周邊有一座小山,很多人去登山,也有人在田間跑步,時間在40分鐘左右;下午3點到4點左右,是每天的第二個體育活動時間,在這個時間段,大家各自進行著各種的體育活動項目,也有一些民間體育,比如石鎖、打拳、疊羅漢等,豐富多彩。陶行知先生對中國傳統武術非常重視,他說“我主張以國術(武術)來培養健康的體魄”[4]106。當時學校也成立了國術隊,每天都有人練習武術。
二、地域文化價值取向的差異
是兩位大師的體育認知差異的根源
中國地大物博,地理環境十分復雜,自然條件更是千差萬別,不同地區的文化、風俗、習慣、語言等受歷史、地理、氣候等因素影響差異很大,甚至出現了“十里聲有異,百里俗不同”的現象。陶行知先生出生于安徽歙縣(徽州),而吳汝綸先生是安徽桐城人,兩地相差200多里,對于地域文化極度豐富的中國,必然會有著不同的風俗人情,導致價值取向的偏差。
吳汝綸先生出生于安徽桐城,地處皖江地區。有文獻記載,皖江地區直至唐代都為孤寒之地,現在的居民均來自各地,多為移民。后由于長江航運,才逐漸繁華。皖江地區為丘陵地帶,且河汊縱橫,氣候溫和,四季分明,雨量相對適中,土地肥沃,十分適合種植,皖江人民因地制宜,高處種麥,低處種稻。早期的收成與氣候、自然災害等有著密不可分的聯系,當地居民對自然的崇拜,形成了順應自然、天人合一的價值取向。對于體育的看法,吳汝綸先生深為這一價值取向所影響。他對于體育的認知和實踐更多體現在身體康健方面,他的一生中,有無數的朋友在一起交流,而這幾個好友的健康和病痛,生離死別,也常讓吳汝綸痛不欲生。他對一些學有所長、英年早逝的朋友感到惋惜,“文學甚佳,大可造就,惟身體羸弱”[5]573,“吾公好學之士,多有顛沛流離之疾,少年則咳血而亡”[5]575。正是由于對健康重要性的了解,吳汝綸先生對通達健康的途徑也極為重視,并多次與他人進行探討,比如飲食、呼吸新鮮空氣、聽醫生的勸告、少用腦等,在這過程中,體育是必不可少的,且要科學地健身。在《諭兒書》中,吳汝綸先生多次告誡兒子要充分利用體育鍛煉來提高身體的強健。在其著作《東游叢錄》中,也十分詳細地記載了日本體育會體操學校兵衛松井次郎對于運動的益處的看法“運動使人身體強壯,精神飽滿”[3]253,并多次表述、表達對這種觀念的贊同和重視。同時,吳汝綸先生認為體育應與自然融為一體,身體訓練要遵循自然的人體生理規律和心理規律,遵循運動規律。自然界是人生存和發展的根本之源,人體的一切活動要順乎季節的更替和環境的變化,比如“大風大霧的天氣不要外出”[5]572“如果人煙較為稠密,便不適宜鍛煉,可以不時到校外出游最好。住房要經常通氣,不適宜凡飲食也不要食”[5]572等;在活動時可以因地制宜,根據環境的不同,適時地進行不同方式的體育鍛煉;還有早晚在附近的山上隨意的漫游,上下山都能夠健強筋骨,有利于肺氣[5]573;閑暇的時候漫游于山中的陰涼之地是最好的,如果可以的話,早晚時最好騎馬,也可以步行騎行,但不管怎樣,都不要勞乏[5]575。吳汝綸先生對于“天道不可違,人天當相諧”有著深刻的理解,擁有當時十分先進的這種尊重自然規律和尊重科學的思想,給當時的中國人健身提供了榜樣,指引了方向。
陶行知先生出生于安徽歙縣(徽州),徽州地處大山,耕作收成較少,人民為了謀生,紛紛離開大山,外出謀生。為了生存,徽州人常常抱團取暖,在此過程中,團隊的力量逐漸顯現出來,逐步形成了享譽中外的徽商這一團體。在徽州文化的價值取向里,團隊精神和集體力量是最主要的組成部分,陶行知先生不僅了解體育的健身功能,也關注到了體育活動的精神層面的作用以及體育活動中團隊的意義。他認為體育活動可以對人精神狀態的改善。在學校召開運動會期間,他鼓勵學生積極參與到體育中的目的是因為體育可以給學生帶來榮譽感和積極向上、追求成功的動力。同時陶行知先生關注到了體育活動中團隊的力量。一直以來,陶行知先生都十分重視“集體生活”這一教育角色,在《育才學校教育綱要(草案)》中提到:“第一,孩子走向社會化的自我之路,一定要有正常的心理發展,集體生活是重要的動力;第二,通過集體生活,可以逐漸培養一個人的集體精神。中華民族正處在一個前所未有的緊要關頭,這種集體精神應該在每個人的血脈中被融化;其三,群居是以眾人之力,群居之理,群居之進,群居之富。”[4]106陶行知先生認為集體活動可以為孩子們提供一個與他人交往的平臺,孩子們在活動中可以不斷地認識自己、了解自己,發現自己的優點和不足。同時也能夠通過與他人的交往,了解到他人的不同思維方式和行為習慣,從而進一步認同他人,逐步提高自己的人際交往能力和溝通能力。集體活動往往需要孩子們間相互合作、相互幫助才能夠完成,在這種活動中,可以培養孩子們的團結互助的精神,讓孩子們學會關心他人、理解他人。比如通過小組的競賽活動,小組成員為了共同的目標一起努力,在此過程當中學會分工協作和相互支持,加深彼此間的感情,對于今后的人際交往以及社會適應能力都有著重要的意義。同時他認為教師不要高高在上,而要成為孩子們共同活動的引導者和參與者。例如在一些實踐活動中,大人與孩子一起動手操作、共同探討問題,這種平等的互動能夠讓孩子感受到大人的尊重和關愛,從而建立起良好的師生關系。孩子們在這樣的氛圍中會更敢于表達自己的想法和觀點,也愿意與大人交流溝通,這對于孩子們的學習和成長具有積極的促進作用。陶行知先生鼓勵學生關注社會、關心他人,培養青少年的社會責任感,經常組織學生參與社會公益活動,讓他們了解社會問題、學會為他人提供幫助。通過這些活動,孩子們能夠更好地理解人與人之間的關系,認識到自己作為社會成員的責任和義務,從而樹立正確的人生觀和價值觀。陶行知先生在《生活即教育》中“強調體育美育要生活化,體育讓人學會勞動、學會團結、懂得謙讓”。陶行知先生指出,無論是在個性塑造上還是在今后的發展中,無論是在體育競賽還是集體運動中,學生都應學會怎樣與人合作、怎樣去面對競爭、怎樣去面對失敗。
三、結束語
吳汝綸先生與陶行知先生生身處我國近(現)代的前后延續時期,自幼深受徽皖傳統文化的熏陶,其基本價值觀都是建立在受“程朱理學”影響的徽皖文化所弘揚的價值取向上,共同的價值取向使得兩人的體育觀有著諸多共性,兩人都熟知體育的重要作用,注重科學地體育運動,體現了對現代體育的正確認知。但由于中國地大物博,地域文化極度的豐富,“百里不通俗”的現象在中國處處存在,地域文化造成的價值取向的差異性,也不可避免地造成了吳汝綸先生與陶行知先生兩人對體育觀關注點有一些不同,吳汝綸先生關注的是體育最原始、最直接的身心健康作用,而陶行知先生則注意到了體育的集體活動對人際關系改善等方面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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