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用視角下《紅樓夢》中“罷”字句請求言語行為研究

【摘要】《紅樓夢》中經常出現在會話句末的語氣詞“罷”雖無實際意義，但可以引導命令、請求、催促、建議等語氣。在人際交往中，請求是一個重要方面。當“罷”字句含有請求語氣時，說話人通常被認為是自發地實施了請求言語行為。本文將明顯表達請求指令的含有施為動詞的句子定為“罷”字句請求言語行為的主要表現類型，可以和某些特殊稱呼語搭配使用。并從超語言機制存在下說話人和受話人的利益關系角度，以及話語施事之力的指令度強弱兩方面影響因素探討了其他請求的表現形式。

【關鍵詞】《紅樓夢》；“罷”；語用學；請求言語行為

【中圖分類號】H030 " "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2097-2261（2024）25-0084-05

【DOI】10.20133/j.cnki.CN42-1932/G1.2024.25.021

一、引言

作為中華文化的瑰寶，古典四大文學名著之一的《紅樓夢》自問世以來便備受世人關注，廣泛刊刻出版。作品不僅刻畫了眾多生動的藝術形象，而且文筆細膩生動，一字一詞的使用都盡顯精妙。特別是在人物對話中，運用了豐富的語氣詞，使得句子呈現出多樣的語氣，不僅展現了說話人的性格，塑造了人物形象，還渲染了情節氛圍，起到了畫龍點睛的作用。漢字“罷”在《紅樓夢》中被頻繁使用了1542次，除去本身用作動詞的實意外，單作為祈使句和疑問句句末語氣助詞出現的次數就為930次，從其語法意義上來看，“罷”在明清以后主要用來引導決斷、祈使、選擇、退讓、停頓、揣測等六種語氣（畢慶冉，2023）。語氣借助無實際意義，且只能附著在其他詞語或句子后面的語氣助詞表達。當“罷”出現在祈使句末尾時，可以表示命令、請求、催促、建議等語氣，功能的細微差別體現了祈使語氣的剛柔緩急之異（梁銀峰，2023：67）。因此，同一語氣助詞可以賦予句子不同的語氣，表達出說話人不同的情感。從語用學角度來看，這也代表說話人實施了不同的言語行為。在《紅樓夢》中，“罷”引導請求語氣時往往代表說話人實施了請求言語行為。含有請求語氣的“罷”字句作為請求言語行為的一種表現類型，通常能夠緩解說話人請求的直接程度，同時減輕受話人所感受到得請求的強制力。因此，研究人物動態言談中“罷”字句的表現形式及判定因素對理解人物表露的意圖和形象內涵具有重要意義。

二、請求言語行為理論的發展

首先，對于“罷”字引導請求語氣所在的請求言語行為，該理論的發展和界定如下。對于人們說話時實施的言語行為，最早由奧斯汀將其分為說話行為（locutionary act）、施事行為（illocutionary act）和取效行為（perlocutionary act），即著名的“言語行為三分說”。并且，奧斯汀對施事行為進行了分類，分別是裁決行為（Verdictives）、運用行為（Exercitives）、承諾行為（Commissives）、表明行為（Behavitives）、表態行為（Expositives）五種。塞爾在之后的研究中指出了奧斯汀分類中的不足，又提出了新的分類方法，將施事行為分為斷言（Assertives）、指令（Directives）、承諾（Commissives）、表情（Expressives）和宣布（Declarations）五類。其中，指令類言語行為內包括命令、要求、請求、祈求、允許、建議、疑問等等。指令類中不同的指示詞指向不同的話語施事行為，但都符合塞爾所提出的語用學規則。塞爾指出話語施事之的差異可以用來區分不同的話語施事行為，請求作為指令類（Directives）的子類型，具有的話語施事之的是說話人讓受話人去做某事，實施的最終目的是讓客觀現實與該言語行為的命題內容相匹配。請求言語行為的適從方向（direction of fit）是由客觀現實到話語，即現實境況的發展應順應于說話人發出的請求，從而達到一致。簡單用例子來闡述就是如果說話人要求受話人按照自己的購物清單列舉項去購買物品，受話人最終購買的物品數目與樣式就是說話人所列舉出的全部物品。以此作為前提，說話人請求的出發點應當是說話人認為受話人有能力完成自己發出的這項請求的。除此之外，塞爾認為施為表現出來的心理狀態是行為的真誠條件，對于請求言語行為來說，說話人應該從心理上真心實意地希望受話人去實現自己的請求，而并非出于其他目的。因此，滿足以上施事之的、適從方向、真誠條件三個維度是請求言語行為的基礎。

根據請求言語行為形式表現，胡曉瓊（1999）將漢語的請求言語行為大致分為直接表現和間接表現；張紹杰、王曉彤（1997）將請求策略概括為直陳式、規約性間接式和非規約性間接式三種方式；李柯平（2002）則根據Tripp（1976）的研究結果將其概括為需要陳述、祈使語句、內嵌祈使語句、允許指示語句等六類。而在指令性言語行為內部的諸多言語行為之間對雖未有明確界定，但中外內學者們對請求的本質進行了挖掘。Curl和Drew（2008）從話者權利和陳述句、疑問句兩者被拒的可能性上進行比較；Craven和Potter（2010）從指揮交際對方的權利高低和對方能力能否滿足上對命令行為和請求行為作出區分;趙薇（2010）從權勢、利益、強度差異上對指令性言語行為進行了區別；李軍（2003）從使役驅使力的調節等角度進行了探討；樊小玲（2011）根據指令行為發出者對“話語權”強調程度的差異對其進行分類；孫藝玲，金曉艷（2018）總結了指令類言語行為下的各種言語行為的構式表現。

三、請求言語行為的

主要表現形式

《紅樓夢》中人物直接請求策略和規約性間接請求策略的表現類型中都存在語氣助詞“罷”，但表直接請求的“罷”在祈使句中使用，間接請求的“罷”在疑問句中使用，目前，疑問句中的“罷”與祈使句中的“罷（吧）”是否同源尚且存疑，本文主要對祈使“罷”字句進行研究。

（一）表間接請求的“罷”字疑問句往往以詢問受話人意愿或是否有能力完成請求的作用，可以和某些特定副詞搭配出現。例如：

①薛蟠聽說，便道：“媽媽說的很是。倒是妹妹想的周到。我也這樣想著，只因這些日子為各處發貨鬧的腦袋都大了。又為柳二哥的事忙了這幾日，反倒落了一個空，白張羅了一會子，倒把正經事都誤了。要不然定了明兒后兒下帖兒請罷？”（第67回）

②雪雁捧了一碗燕窩湯遞與紫鵑，紫鵑隔著帳子輕輕問道：“姑娘喝一口湯罷？”黛玉微微應了一聲。（第83回）

（二）表直接請求的“罷”字祈使句中含有著像“替，求，請，救，幫，叫，讓，拿”等起請求作用的施為動詞，往往也會結合話語施事動詞使用。如在對說話人物的行動，行為或請求狀態進行描述時，句子中會使用“央告”“央說”“求”等都帶有請求的意味施事動詞或者“跪”“半跪”等表現請求的行為動詞。例如：

①茶未吃了，只見一個穿紅綾襖青緞掐牙背心的丫鬟走來笑說道：“太太說，請林姑娘到那邊坐罷。”（第3回）

②入畫又跪下求道：“再不敢了。只求姑娘看從小兒的情常，好歹生死在一處罷！”（第74回）

③寶釵說明了，賈母便說道：“好孩子，你叫他來替你兄弟打幾根罷。你要人使，我那里閑的丫頭多著的呢。你喜歡誰，只管叫來使喚。”（第35回）

④因又說道：“該隨手拿出兩個來給你這妹妹去裁衣裳的，等晚上想著叫人再去拿罷，可別忘了。”（第3回）

⑤麝月道：“都玩去了，這屋里交給誰呢？那一個又病了。滿屋里上頭是燈，地下是火。那些老媽媽子們，老天拔地，服侍一天，也該叫他們歇歇；小丫頭子們也是服侍了一天，這會子還不叫他們玩玩去。所以讓他們都去罷，我在這里看著。”（第20回）

此外，請求者還通過使用“賞、饒、恕、討、煩、可憐、疼顧”等詞貶低自己的身份，把直接請求的程度降低，禮貌程度提高，使得請求更加得體、委婉。例如：

①鳳姐兒笑道：“賞我罷，我照數兒給就是了。”（第47回）

②鳳姐兒忙央告道：“好姐姐們，饒了我罷。我明兒再喝罷。”（第44回）

③薛蟠在外邊聽見，連忙跑了過來，對著寶釵，左一個揖，右一個揖，只說：“好妹妹，恕我這一次罷！……”（第35回）

④鳳姐兒笑道：“不用他敬，我討老祖宗的壽罷。”（第54回）

⑤賈蓉聽著，嘻嘻的笑著，在炕沿上半跪道：“嬸子若不借，又說我不會說話了，又挨一頓好打呢。嬸子只當可憐侄兒罷。”（第6回）

⑥趙嬤嬤道：“我喝呢，奶奶也喝一盅，怕什么？只不要過多了就是了。我這會子跑了來，倒也不為飲酒，倒有一件正經事，奶奶好歹記在心里，疼顧我些罷。”（第16回）

并且，“罷”字句中說話人常使用稱呼語作為請求言語行為的起始行為語。與“祖宗”有關，或是“好＋人物稱謂”等在請求前自降身份，抬高對方并帶有討好意味的稱呼語都屬于請求言語行為的典型標志詞。如：寶玉經常使用的“好姐姐”“好妹妹”“好哥哥”“好祖宗”以及丫鬟們使用的“好太爺”等。

①寶玉笑道：“好姐姐，你要生氣只管在這里生罷，見了老太太、太太可放和氣些，若還這樣，你就又捱罵了。”（第35回）

②那丫頭道：“好親親的姨太太，姨祖宗！我們老太太生氣呢，你老人家不去，沒個開交了，只當疼我們罷。”（第47回）

③晴雯嗐道：“好太爺！你干你的去罷，那里就得了癆病了。”（第53回）

對于其他沒有明顯指示詞的表現類型，影響其表現出請求語氣的因素可以從以下兩方面探究。

四、請求表現的

判定影響因素及分析

（一）超語言機制存在下有無利益關系

超語言機制是指會話人雙方之間具有某種地位羈絆，與話語施事之力很像，但是這種地位上的差距是無需由語言機制引發的。《紅樓夢》一書的主體背景是明末清初，封建社會下大家族中等級制度森嚴，君臣、主仆、夫妻之別，男尊女卑，輩分高低，身份貴賤等，都是一道道潛在的無法逾越的鴻溝。因此，《紅樓夢》中對話雙方之間的地位可以看成與生俱來的，或是在當下社會中自然而然存在的，不是源自某個語言機制中得來的。對話雙方實施話語行為時超語言機制帶來的施事之力關系不同會導致說話人，受話人狀態或者狀況的不同。在這種有著超語言機制的社會環境下，“罷”字句引導的主要語氣除請求外還有命令。命令言語行為要受超語言機制限制才能完成施為活動，而請求言語行為則可以不受該機制的約束，但前提是說話人與受話人之間具有利益牽扯。由此，結合前后文語言環境，我們會發現，說話人與受話人是否存在利益關系可以成為超語言機制存在下對話者雙方實施請求言語行為的影響因素。

1.說話人與受話人不存在利益關系

當雙方不存在利益關系，且“罷”字句發生時說話人身份地位明顯高于受話人時，則多認為說話人實施了命令言語行為或做出決定來表明了自己意志；若說話人身份地位明顯低于受話人時，則多認為其實施了請求言語行為。在某些情況下，性別也可以作為一個參考因素。對上述情況展開分析如下所示：

①鳳姐道：“虧你還是爺，輸了一二百錢就這樣！”……喝命：“去罷！”賈環諾諾的跟了豐兒，得了錢，自己和迎春等頑去。（第20回）

這個場景發生在書中第20回，賈環與寶釵與鶯兒，香菱玩“趕圍棋”，輸錢耍賴被寶玉責備后去向趙姨娘告狀，卻被趙姨娘一頓責罵，恰巧被經過的王熙鳳聽到后命賈環跟自己的丫鬟去取錢玩耍，此處的“罷”含有明顯的命令性語氣。在宗法等級制度和家長制度盛行的社會背景下，王熙鳳的姑姑是賈政的正室王夫人，自己也是名門貴女，王熙鳳既為賈環的長輩，且身份地位也遠高于賈環和趙姨娘，看到賈環斤斤計較的樣子后，即使在趙姨娘面前也仍舊實施了命令性言語行為“去罷”對賈環進行呵斥。

②平兒道：“二爺也不用著急，若說沒錢使喚，我還有些東西舊年幸虧沒有抄去，在里頭。二爺要就拿去當著使喚罷。”（第114回）

在第114回中，屋漏偏逢連夜雨，賈府被抄后又碰上王熙鳳去世，平兒拿出自己的體幾幫捉襟見肘的賈璉給王熙鳳將喪事辦的體面些。雖然表面來看，平兒此舉自損利益來幫助賈璉湊錢，但作為王熙鳳生前心腹的平兒此時與賈璉的目的一致，并不涉及互相之間利益虧損問題。

但因為超語言機制的存在，賈璉在身份地位上仍高于身為丫鬟的平兒，因此，平兒仍然對其實施了請求言語行為。下人和主子之間存在地位上的固有差距是請求施為句較常出現的前提。類似的例子如下：

①忽見紫鵑從背后走來，說道：“姑娘吃藥去罷，開水又冷了。”（第35回）

②焙茗道：“爺快出來罷，橫豎是見去的，到那里就知道了。”（第26回）

2.說話人與受話人存在利益關系

當說話人與受話人存在直接或間接的利益牽扯，且說話人的請求會有損受話人的利益或是面子，給自己帶來益處時，則可視為說話人向受話人實施了請求言語行為。此時，話者雙方身份地位之間的差距則可以忽略不計。根據受話人是否能直接為說話人帶來利益可以分為以下兩種情況。

（1）說話人與受話人存在直接利益關系

①鳳姐道：“不然，你帶了他去罷。”（第113回）

該對話為王熙鳳請求劉姥姥把自己的女兒巧姐帶去一起生活。此時賈家已經衰敗，王熙鳳也自知命不久矣，恐怕女兒在自己死后逃不出被欺凌的命運，巧姐是王熙鳳作為一位母親最后的掛念，其安危與王熙鳳的直接利益相掛鉤。因此王熙鳳認為劉姥姥這個老實本分的莊稼人可以為自己的女兒帶來庇護，為巧姐提供安穩的生活。但礙于自己目前的身份和兩者間的利益得失，不能直接強硬地向劉姥姥發出請求，便在請求中心句前添加了提議性輔助副詞“不然”，使句子雖然表面上帶有委婉詢問劉姥姥意愿的意味，但仍由王熙鳳主導請求走向。這種直接性程度較弱的請求方式既一定程度上維護了王熙鳳的面子，又成功實施自己的請求言語行為。

（2）說話人與受話人存在間接利益關系

②鳳姐兒見賈母喜歡，也忙留道：“我們這里雖不比你們的場院大，空屋子還有兩間。你住兩天罷，把你們那里的新聞故事兒說些與我們老太太聽聽。”（第39回）

這段話屬于王熙鳳察覺到賈母有想與劉姥姥多說些話的意思后，為了迎合賈母也極力挽留劉姥姥在大觀園里住下而對其實施的請求言語行為。按照封建社會的等級觀念，劉姥姥不過是個鄉下村婦，以王熙鳳的身份原是不需對其進行請求，但因王熙鳳是個善于察言觀色，趨利避害的人物，她和劉姥姥之間存在著討好象征著賈府權勢和威儀的賈母的間接性利益關系，運用委婉的請求性話語，既不會在賈母面前顯得自己囂張跋扈，又可以在達到目的后使得賈母高興，借此鞏固和穩定自己的地位。在這種情景下，王熙鳳的實施請求性言語行為也就合情合理了。

由此可見，在這種脫離超語言機制的限制，說話人與受話人的身份背景及外界條件不做干擾因素，且對話雙方之間存在著直接或間接性的利益關系的情況下，我們則將說話人言語中使用的“罷”字判定為帶有請求意味的語氣助詞，認為是說話人實施了請求言語行為。

（二）話語施事之力存在下指令度強弱

當說話人和受話人雙方沒有明顯的身份高低和地位差距，或是話者雙方不把身份差異當作隔閡（如寶玉與下人關系親近）的情況下，話語施事之力的指令度將決定“罷”字句是否具有請求語氣。在指令性言語行為中，請求的指令性質較低，話者通常會考慮對方的接受能力來發出指令，并且發話時會提高對方的話語權或降低自己話語權，語氣也較為緩和。在文章中往往容易與其混淆是同屬于指令性言語行為的命令言語行為，兩者具有的話語實施之的都是為了讓受話人去做某事，雖然兩種言語行為的施事之的在同一緯度，但其各自的話語施事之力卻有明顯的不同，命令的指令性度較強，話者發出指令時不會考慮對方的接受能力，并且發話時會提高自己的話語權或降低對方話語權，語氣也較為強硬。因此，從兩者的施為式語力來看，命令言語行為的指令度是明顯強于請求言語行為的，可以通過結合以下例子的發話語境推斷說話人指令度的強弱。如：

①黛玉站在炕沿上道：“羅唆什么，過來，我瞧瞧罷。”寶玉忙就近前來。（第8回）

這段言語發生在黛玉和寶玉在薛夫人處離開前整理著裝時，丫鬟因穿戴不好擋雪的斗笠被寶玉責罵，黛玉便讓他前來自己幫忙整理。寶玉和黛玉間的身份相差不大也不存在利益往來，故這兩種因素在此處不看作請求言語實施的影響因素。而且兩人從小一起長大，感情深厚，言語之間也沒有太多忌憚。“羅唆”兩字能看出黛玉對寶玉穿戴上墨跡的不耐煩，為下句進行鋪墊。因此，“過來”是黛玉提高自身話語權勢來施發的命令，“罷”字凸顯的命令性力度更強。而且在黛玉發話后，寶玉動作中的“忙”字，也表現出寶玉怕黛玉惱而急忙過去的神態，更能烘托出黛玉語言的指令程度較高。

②寶玉忙請了安，薛姨媽忙一把拉了他，抱入懷內，笑說：“這們冷天，我的兒，難為你想著來，快上炕來坐著罷。”（第8回）

這段言語發生在寶玉去看望寶釵，剛進屋見到薛姨媽的情境下。“拉”和“抱”這一系列的動作表現出了薛姨媽對寶玉的疼愛和見到寶玉歡喜的心情，同時也凸顯出了寶玉在薛姨媽心里的地位之重。薛姨媽言語中的“難為”和“快”字則表現出心疼寶玉凍到，催促他快些上炕取暖的神態。由于寶玉身份金貴，且作為到訪的客人，薛姨媽對其可見由憐的喜愛和心疼，故降低了自身的話語權，發話的指令度較低。綜上所述，此時薛姨媽的語氣中大部分為請求他趕快避寒的意味，可算作是請求言語行為。

帶有某些特定稱呼語的句子可以使得說話人的態度較為柔和，便于對方接受，話語指令度較弱。如：

③老婆子向外叫：“小猴兒們，快傳你柳嬸子去罷，再不來可就誤了。”（第61回）

這段話是打雜的老婆子叫院子里的小廝們去找給大觀園內眾人做飯的柳嫂子回來給各房分派菜饌。一提到猴子，人們總是會想到機靈，古靈精怪，活潑好動等詞，因此猴子的形象總是被借用作為對乖覺少年的謔稱。在古代民間，“小猴兒們”也多次被年長的長輩用來稱呼年輕晚輩，包含喜愛之意。稱呼語經常被選作起始行為語來當作請求行為的開頭，老婆子通過使用這一帶有親切感的昵稱，提高了對方的發話權勢，降低了自己的請求指令強度，維護了雙方之間的和氣，無形之間拉近了自己與受話人之間的關系。因此，此處的“罷”字引導了請求語氣。

五、結論

《紅樓夢》的人物對話中有一種以語氣詞“罷”結尾，借助祈使句和疑問句來表達自己請求的表現形式。在錯綜復雜的人際關系中，讀者可以通過說話人實施的請求言語行為來充分理解句意內容，并且透徹地理解人物傳遞的信息和表露的意圖。此類句中多含有表達請求指令的施為動詞和稱呼語，而對于其他沒有明顯指示詞的表現型，可通過影響其表現出請求語氣的利益關系和話語指令度兩種因素來判定。在超語言機制下，命令和請求都較常出現，但當說話人與受話人之間具有利益牽扯時，請求言語行為的發生可以不受該機制的約束。并且說話人在表達請求時，態度較為柔和且話語指令度較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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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耿嘉照（1998-），女，漢族，山東德州人，亞非語言文學博士，北京外國語大學亞非語言文學專業，研究方向：中韓翻譯學。

雷陽（2000-），男，漢族，廣東廣州人，韓國語言文學碩士，韓國漢陽大學，研究方向：漢詩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