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馬丁·蓋爾歸來》一書探析女性主義及其歷史發展

女性主義不管是在歷史上還是在現代社會都是極具吸引力的話題，本文將以女性主義為核心貫穿全文，同時引用著名歷史學家娜塔莉·澤蒙·戴維斯的經典著作《馬丁·蓋爾歸來》。戴維斯通過講述一件發生在16世紀法國農村的離奇故事，烘托出了書中的女主角貝特朗—馬丁的妻子這一人物的特點，并且在貝特朗身上讀者也能夠看出戴維斯持有的女性主義觀點。在此基礎上本文將剖析戴維斯對于女性主義發展的貢獻及法國女權主義的發展。

《馬丁·蓋爾歸來》中的女性主義解讀——貝特朗視角分析

《馬丁·蓋爾歸來》（以下簡稱《歸來》）一書是享譽世界的女性歷史學家、新文化史旗手娜塔莉·澤蒙·戴維斯經久不衰的經典。戴維斯在書中講述了這樣的一個故事：1540年，在法國中南部一個名叫阿爾蒂加的山村里，一個名叫蓋爾的富裕農民拋妻棄子，離家出走，多年杳無音訊。八年后，“他”卻突然回來了，令家人、鄰居既驚又喜。盡管樣貌有了不小的變化，但他還是受到了眾人的歡迎，并與他的妻子貝特朗度過了幾年的幸福時光。然而，他卻與親叔叔爆發了財產糾紛，隨著“馬丁”與其叔父在經濟上的沖突加劇，在其叔父的威逼之下，“馬丁”的妻子將他告上了法庭，說他是冒名頂替者。就在這個馬丁·蓋爾幾乎讓法庭相信他不是騙子，正當他行將勝訴之際，真正的蓋爾歸來了，經過地方法院和圖盧茲高等法院的兩次審判之后，真相終于浮出水面，假馬丁受到了頗為嚴厲的懲罰。貝特朗將她的丈夫送上法庭這一系列的事件背后，映襯著當時社會歷史下的女權主義的發展。

二十世紀六七十年代起，隨著婦女史研究的拓展和女性權利運動的發展，女性主義史學開始蓬勃發展起來。美國學者娜塔莉·澤蒙·戴維斯的這本代表作被視為新文化史的典范之作，該書塑造了貝特朗這一特征鮮明的女性形象，對16世紀法國農村婦女的生活面貌進行了頗為詳盡的描述。而且目前學界關于該書的研究仍主要局限于對人類學方法和微觀史學的研究。不少文章在探討戴維斯的婦女史創作時，從女性主義角度對《歸來》有所論及。但是，仍未出現從女性主義角度對《歸來》一書的專文探討。

一、貝特朗心理分析——實質上的女權主義透析

作者戴維斯通過“受害”女性貝特朗的故事在書中描繪了一幅16世紀法國女性在嚴苛的男權制度下，不斷爭取自我權益以及維護自身利益的場景。借此闡明，即使在男權意識主導下的社會中，女性總是不斷嘗試突破男權社會的道德倫理束縛。看似穩固的男權社會，在女性權利意識逐漸萌生的過程中不斷發生著變化。

戴維斯利用了人類學研究方法，對故事中的人物進行了心理上的細致描述。全書十二章，可分為四個歷史場景：馬丁離家出走、假馬丁進入貝特朗生活、假馬丁被送上審判席以及真馬丁歸來。《歸來》一書以其獨特的研究視角、研究對象以及特殊的歷史表達形式，深受歷史學者關注。本文基于對《歸來》一書的理解認識，通過對其中女主角貝特朗的形象的解讀，來闡釋即使在嚴苛的社會規范之下，女性仍舊沒有放棄對于自我權利的追求。

經濟基礎決定人在社會關系中的地位，由此引發的是在個體的家庭中，父親因為是維系整個家庭生活的經濟主體而在家庭中占據著絕對的主導地位。在書中，貝特朗生于富有家庭，但這并不意味著她生活得很幸福。貝特朗還在孩童時期就被父親剝奪了自由選擇愛情的權利，她上訴時說：“在還是個九歲女孩的時候，就嫁給了馬丁·蓋爾，那時候他的年紀也還小。”這些話一方面說明了貝特朗將對丈夫的遺忘歸結于自己年紀還小，另一方面也透露出在貝特朗心中那份無法同其他女孩一樣可以選擇自己婚姻的不滿。

在貝特朗家族中，強加在她身上的家族使命從童年時期就有所顯現。她身上承載的是德羅爾斯家族的名譽，在她幼小的心靈深處更有時刻準備為家族犧牲自己的幸福的意識。

通過婚姻，女性從一定程度上脫離了父權的控制，但這并未從根本上使得女性得到自主的權利。貝特朗與馬丁結婚之后對于家族的依附明顯轉變為對丈夫的依附。在父權到夫權的轉變過程中，作為女性的貝特朗明顯開始有了自我選擇的權利意識。在丈夫馬丁離家出走之后，貝特朗拒絕父母提出的請求，沒有像以往那樣被動地接受安排，而是固執地留在蓋爾家族。書中在此處大費筆墨地描述村中女人的活動，以及她們在田間與家內日常生活中所占據的舉足輕重的地位，她們時刻想方設法利用各種條件來維護自己的利益。在丈夫馬丁走后，貝特朗尋求到了一些在夫權限制下的自由空間。她追求著自己想要的生活，在本來可以獲得自由身份的情況下，她講究實際選擇了留下。

法庭上的貝特朗不再是以傳統村婦的柔弱形象出現，而是有著鮮明個性特征的女性。

在家族財產管理上的分歧，讓皮埃爾·蓋爾和假馬丁發生了嚴重的爭執。在審判中，貝特朗不明確的態度一方面為假馬丁逃脫法官的質詢提供了幫助，另一方面也為她能夠從容應對任何突發情況做了準備。然而，當馬丁·蓋爾站在法庭上時，貝特朗面對真實的馬丁，她不得不再次完成她一生中最不情愿、但又不得不為之的一次身份重塑，同時她的人生悲劇也達到了高潮。從故事情節來看，貝特朗的計劃被真馬丁歸來所打亂。其實不然，書中寫道，貝特朗動用她作為女人所能擁有的所有活動余地和想象力，竭其所能試著改變她的生活。而且貝特朗對于假馬丁的愛顯然是有所保留的。“她愛馬丁，但他已經騙她一次；他是否最終還會騙她一次呢？假如另一個馬丁·蓋爾回來了，該如何是好？”從作者對貝特朗的心理描述上看，此時的貝特朗并未因為愛上這個假馬丁而失去對于現實的判斷。她在任何時候都在為保全自己的利益所努力計劃著。故而她一方面在法庭上“護著”假馬丁，另一方面她又認可了皮埃爾作為她的人所采取的行動。即使是在法庭上見到自己貨真價實的丈夫馬丁·蓋爾，她也并未因意外而失去分寸。“看了新來者一眼之后，她開始顫抖和哭泣，請求他饒恕她犯的錯誤，她之所以犯下錯誤，是因為她無力抗拒阿諾·迪蒂爾的詭計和引誘。”最終，法官一致同意相信她的善意，在眾人眼中，她轉眼成為一個無辜、可憐、受傷害的女人。由此可見，此時的貝特朗在法官面前依然在尋求逃脫法庭審判的可能。最終她被宣布無罪，而迪蒂爾被判絞刑。這體現了她作為女人對自身名譽的關注，一種倔強的獨立性，一種在被置于其性別上的種種限制中自如應付的精明的現實主義。

貝特朗在嚴苛的社會倫理的教條下，為了爭取自我權利的實現，維護作為女性最大限度的利益，她總在嘗試著各種方法。更進一步講，在男權至上的社會環境下，女性并不是消極地接受這個社會法則。她們隨著自利意識的萌生和發展，不斷對這些法則提出新的挑戰。但是，落幕無聲，女權意識的不斷發展，使得打破男權思想控制下的社會規則由想象成為可能。

時代先鋒——法國女權主義掀起的三次浪潮

提起法國，除了鐵塔、法棍、塞納河等具體的看得見摸得著的事物外，還有許多“軟文化符號”——比如聲名遠揚的“法國女權主義”。法國女權主義走在世界前列，女權主義feminism一詞源于1837年出現的法語單詞，1851年首次以英文記載。但法國女權主義的萌芽遠早于1837年，發展至今，大約經歷了三次主要浪潮。

一、浪潮出現前的暗流洶涌

和其他許多思想一樣，在第一次浪潮出現之前，法國女權主義已經以各種形式存在了很久。比如中世紀的宮廷作家Pizan在其著作《女士支之城》中就賦予了女性人物以政治權利。16世紀的法國，女性文學沙龍也已出現。但這些朦朧的女性自主意識還完全沒有發展成熟，既不強烈也沒有聚焦。1789年的法國大革命是一次標志性的大規模政治動蕩事件，人們推翻了多年來的君主專制，并發布了綱領性文件《人權和公民權宣言》。然而，在文件中，只要求申訴了25歲以上并支付一定稅費的男性的權利，婦女、奴隸、外國人和其他人的權利被排除在外。這引起了那些積極參與了革命的婦女極大的憤怒。因此，奧林普·德·古熱于1791年親筆撰寫了《婦女和女性公民權利宣言》。此舉為反駁盧梭將女性局限于母親和妻子角色的普遍觀點，并對抗了當時科學家宣稱女性心理和生理結構不合理，認為女性無法參與政治決策的觀點。

二、第一波浪潮：19世紀后半葉—20世紀60年代

19世紀后半期被認為是法國女權主義第一次浪潮的開端，之前的抗爭事件讓法國女權主義者逐漸形成了自己的理論觀點。1871年，法國在普法戰爭中的慘敗激起了民眾起義，即巴黎公社運動。婦女們也在運動中積極地為自己的權益爭取。她們在1871年4月11日創建了“保衛巴黎和護理傷員婦女聯盟”。她們相信針對男權制的斗爭只能在一場全球的針對資本主義的斗爭中實現。聯盟要求男女工資平等、女性享有離婚和受教育的權利，以及消除婚生子女和非婚生子女的區別。但是，直到20世紀初，女權運動才正式從英國影響到法國。兩次世界大戰中，法國婦女也作出了一定的貢獻，男女之間刻板傳統的性別角色也得到了放松。

三、第二波浪潮：20世紀60年代—20世紀90年代

19世紀60年代，第二波女權主義浪潮開始在好幾個國家（美、法、德等）興起，法國女權主義也在1968年的五月風暴中達到高潮。如果說第一波女權主義主要關注選舉權和推翻性別平等的法律障礙，第二波浪潮則重點批判整個社會的父權制或男性主導的制度和文化習俗。西蒙娜·德·波伏娃在1949年出版了著名的《第二性》，至今仍是女權主義啟蒙的經典作品。經過爭取，女權主義在這個時期取得了許多進展。

在這一時期，文學理論家海倫娜·西蘇珊創造了女性寫作這一概念，這是法國女權主義中經常被提及的一個理論。另一個值得注意的現象是英語語境中的“法國女權主義”的概念。在英國女權理論中，法國女權主義指的是20世紀70年代至90年代演變出來的女權主義的一個理論和哲學分支。

四、第三波浪潮：20世紀90年代至今

19世紀90年代開始進入信息時代，法國女權主義在第三次浪潮中也有了進一步突破。近年的變化表現在，2012年其官方文件中刪除了“Madaemoiselle”（小姐）的說法。網絡時代，許多政治和社會運動通過互聯網在全球展開，比如#MeToo運動，雖然飽受爭議。雖然法國女權主義一直走在前沿，但未來道路還很長，就如女權主義者們在游行中寫道“從無到有，遠遠不夠”。

作者富有想象力地描述了一個歷史小人物的命運之變。本文基于對《歸來》一書的理解認識，從女性主義的角度對人物進行解讀。通過對女主人公貝特朗的內心世界和她對自我身份的不斷重塑的過程，來揭示以貝特朗為代表的法國女性所受的壓迫，以及她們為改變自身命運而做出的主動努力，借此窺探戴維斯的女性觀。在關注《馬丁·蓋爾歸來》故事情節發展之余，不難發現戴維斯對女性特有的描寫，多處再現以貝特朗為主的婦女個性的塑造。在戴維斯的眼里，農村婦女不僅有經濟獨立性，而且有性的沖動，同時有容易被歷史學家所忽略的文化價值，這使得歷史開始重新回歸到對人性的追求。

女性主義史學是女性史（婦女史）的重要組成部分，以婦女的歷史經驗為研究對象，擴大了史學研究的領域。“女性主義史學家倡導兩性平等，同時也力爭用事實說話，為女性爭取自由和權利。”娜塔莉·澤蒙·戴維斯不僅是新文化史的領軍人物，也是婦女史研究領域的權威。

（作者單位：山東藝術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