擴展概念隱喻理論框架下隱喻型冬奧體育術語的認知解析

摘 要：文章以北京冬奧組委發(fā)布的冬奧術語平臺 V3 版中的3169條冬奧體育術語為原始語料，利用MIP隱喻表達識別步驟對其進行隱喻術語識別。以識別出的411條隱喻型冬奧體育術語為研究對象，以擴展概念隱喻理論為研究框架，從亞個體層級、超個體層級及個體層級三個層次對隱喻型冬奧體育術語進行認知解析，旨在揭示隱喻型術語獲取相關概念和建立意義的認知途徑、認知機制及認知整合過程。此研究一方面加強了冬奧體育術語的可理解性，另一方面為冬季項目體育賽事的語言服務提供參考，助力冰雪運動的普及，提高我國冬季體育項目的國際話語權。

關鍵詞：冬奧體育術語；MIP隱喻；擴展概念隱喻理論；冰雪體育賽事

中圖分類號：H083；G80" DOI：10.12339/j.issn.1673-8578.2025.01.013

Cognitive Analysis of Metaphorical Winter Olympic Sports Terms within the Extended Conceptual Metaphor Theory Framework//LI Chunhui， CHENG Rong

Abstract： In this paper， we extracted 3169 terms of Winter Olympic sports as the original corpus from the V3 online platform of the Winter Olympics Terminology released by the Beijing Organizing Committee. Utilizing the MIP metaphor identification procedure， 411 metaphorical Winter Olympic sports terms were identified. Employing the Extended Conceptual Metaphor Theory as the theoretical framework， we explored the cognitive understanding of metaphorical Winter Olympic sports terms at three levels： subindividual， supraindividual， and individual. The aim is to reveal the cognitive processes， mechanisms， and integration involved in acquiring concepts and establishing meaning for metaphorical terms. On one hand， this research enhances the comprehensibility of Winter Olympic sports terms; on the other hand， it provides references for language services in winter sports events， contributing to the popularization of ice and snow sports and elevating Chinas international discourse power in winter sports games.

Keywords： Winter Olympic sports terms; MIP metaphor; Extended Conceptual Metaphor Theory; winter sports events

收稿日期：2024-01-19" 修回日期：2024-04-07

基金項目：黑龍江省哲學社會科學研究規(guī)劃青年項目“隱喻型冬奧體育術語的認知解析及翻譯策略研究”（22YYC342）

作者簡介：李春暉（1987—），女，哈爾濱體育學院英語專業(yè)講師。主要研究認知語言學、術語學、心理語言學。通信方式：li_chunhui@outlook.com。程榮（1986—），女，黑龍江財經學院商務英語專業(yè)副教授。主要研究認知語言學、術語學、英語語言文學。通信方式：chengronglhb@126.com。

冬奧會體育項目均由歐美國家引入我國，冬奧體育項目術語以英譯漢跨語翻譯路徑進入漢語。這些體育項目術語的譯名構成了冬奧會語言服務的重要內容，也成為國際跨語體育文化交流的核心話語。冬奧體育術語作為體育比賽中承載信息的重要載體，是人類認知世界的重要途徑，其意義構建過程亦必然符合人類的認知模式和過程。馮志偉指出：“術語是人類科學知識在自然語言中的結晶，是人類認知活動的重要產物。”^[1]因此，在認知語言學范疇內研究術語，更能促進該知識領域概念模式的構建及知識結構與其語言表達之間相互關系的確定^[2]。

隱喻是認知語言學中的重要概念，是人們認知世界的重要方式，隱喻也存在于術語中。術語的隱喻化受到了國內外學者一定的關注，并對其展開了與“隱喻型術語”相關的認知研究。認知術語學產生于具有雄厚術語學研究基礎的俄羅斯，如阿列克謝耶娃從認知角度研究了術語的隱喻性和構詞過程，構建了術語隱喻化模型；彭昌柳對中醫(yī)隱喻術語的翻譯策略進行了研究^[3]；夏磊和張順生對科技術語翻譯中的隱喻現(xiàn)象進行了研究^[4]；江娜和魏向清研究隱喻型術語翻譯的跨語修辭功能實現(xiàn)及其系統(tǒng)評價標準 ^[5]；李浩宇等對隱喻型冬奧體育術語進行了認知解析并對其跨語認知實現(xiàn)路徑進行了研究^[6]。綜上所述，認知視角下的術語研究已成為當今一大熱點研究趨勢，在探索中取得了一定的成果。但是也存在以下兩個問題：第一，隱喻型術語研究框架局限于萊考夫和約翰遜提出的原始隱喻層級觀，未涉及術語使用的具體話語語境。隱喻究竟應該在哪一個層級上確定其含義？構成概念隱喻的概念層級結構是什么？ 第二，與體育術語結合的研究和應用甚少，尤其是結合冬奧會術語的相關研究更是少有涉獵。

2022年北京冬奧會是一次以體育為媒介開展的跨文化交流。體育術語作為體育文化和體育活動的重要組成部分是奧運精神傳播的重要途徑。其中，隱喻型體育術語基于人的認知經驗，將一個事物或概念與另一個事物或概念進行類比來傳達某種含義，使語言具有表現(xiàn)力和理解力。對隱喻型術語進行認知解析，可助力體育賽事語言交際及服務，普及冰雪運動及相關術語。本文以Pragglejaz Group提出的隱喻識別步驟（Metaphor Identification Procedure，簡稱MIP）^［7］為甄別方法，以北京冬奧組委官方發(fā)布的《冬奧會體育項目名詞》（冬奧體育項目名詞編委會，2021）^［8］為基礎語料，進行隱喻型冬奧體育術語識別并建立相應的語料庫。以該語料庫為研究對象，以擴展概念隱喻理論為研究框架，對術語進行認知解析以闡釋其認知路徑。本文旨在探索認知語言學界新的理論框架在隱喻型體育術語中的應用及其闡釋力，以期為冬季體育項目術語的普及和大型冬季體育賽事語言服務提供參考。

1 擴展概念隱喻理論的新視角

擴展概念隱喻理論（Extended Conceptual Metaphor Theory，ECMT）由國際當代隱喻學領軍人物、著名認知語言學家Zoltán Kvecses提出，其著作《擴展概念隱喻理論》^[9]于2020年由劍橋大學出版社出版。該理論對概念隱喻理論（Conceptual Metaphor Theory，CMT）進行了拓展與深化，提出了“概念隱喻多層觀（Multilevel View of Conceptual Metaphor）”。最早Lackoff和Johnson提出的隱喻觀將概念隱喻視為“域”層次上的投射^[10]，是長期記憶中兩個領域（始源域和目標域）之間的靜態(tài)映射，是概念系統(tǒng)運作的產物。由此可見，CMT缺乏能夠捕捉隱喻實際使用過程中發(fā)生的動態(tài)過程的成分。而且，以話語為導向的隱喻研究表明，在真實的話語中，“隱喻”不是發(fā)生在框架或域的層面上，學者們提出了例如情景、場景和心理空間的概念作為隱喻實際使用的層面^[11]。因此，作為隱喻的一般理論，CMT無法解釋隱喻變化性和多樣性。

“概念隱喻多層觀”認為概念隱喻是不同層次的圖式上一系列概念隱喻的復雜結合，而非由始源域向目標域的單向投射過程。根據(jù)Kvecses的觀點，概念隱喻由一個包含意象圖式、域、框架和心理空間的圖式層次結構構成（如圖1）^[12]。其中，意象圖式是隱喻認知的初始范疇，為抽象概念提供了認知基礎，它使得特定的隱喻層級具有具身性，從而易于理解。Kvecses將這一基礎層級稱之為“亞個體層級（Subindividual Level）”。域是概念隱喻中的始源域或目標域，而框架是對域內部更具體和概念上更豐富的信息進行描述的結構。域包括多個框架，每個框架都由角色和角色之間的關系組成。域和框架被Kvecses定義為“超個體層級（Supraindividual Level）”。這個層級展現(xiàn)特定語言和文化如何反映去語境化意義。與意象圖式相比，去語境化意義有更明確的構成隱喻的映射，隱喻的兩個語域和框架成分往往基于人們固有的傳統(tǒng)觀念（映射）而存在^[13]。當角色在特定交際情境的實際話語中被特定的價值觀所填補時，我們就不得不與心理空間打交道^[14]。心理空間對應“個體層級（Individual Level）”，由一個或幾個不同的框架構成，捕捉個體層次上的語境化概念，實現(xiàn)語用、情感、修辭、社會等功能。概念隱喻一般受到四種類型語境影響：情境語境、話語語境、概念認知語境和身體語境，每種不同類型的語境都包括幾個獨特的語境因素^[15]。通過增設語境因素，擴展理論彌補了標準CMT只能處理“普遍隱喻”的局限，能夠更好地解釋概念隱喻的文化差異和個體差異問題^[16]。

ECMT基本框架由上到下的概念結構具有不同的圖式性程度，從最圖式性到最不圖式性（最具體），再到心理空間層次。Kvecses指出我們在心理空間或個人層面使用隱喻時，需要依靠框架、域和意象圖式^[17]。在特定交際情境中使用隱喻會激活與之相連的框架結構，而框架結構又會激活該框架所屬的域，這種激活會達到在概念上支持該框架的意象圖式。在某些情況下，顯著的語境因素可以決定或影響說話人想要表達的隱喻內容。ECMT隱喻框架有機整合了靜態(tài)的概念結構層次和概念整合的心理空間層級，豐富了概念隱喻理論的層級性，隱喻的形成不僅是一個產出結果，也是一個產出過程。

2 語料來源與語料識別

2.1 語料來源

本文所使用的語料來自北京冬奧組委官方于2021年10月27日面向公眾開放的《冬奧會體育項目名詞》即冬奧術語平臺V3版。《冬奧會體育項目名詞》以數(shù)據(jù)庫的方式存儲，是目前世界上規(guī)模最大的冬奧運動多語術語庫。其中收錄的名詞涵蓋北京冬奧會和冬殘奧會包括滑冰、冰壺、冰球、滑雪、冬季兩項、雪車和雪橇七大競賽項目中的3169條英文冬奧體育術語以及對應漢語譯名。

2.2 語料識別

本文采用由Pragglejaz Group提出的隱喻甄別程序（Metaphor Identification Procedure，MIP）對《冬奧會體育項目名詞》中全部3169條英文術語進行隱喻識別。Pragglejaz Group由10位長期從事隱喻和話語研究的專家組成，他們旨在開發(fā)一套普適的規(guī)則和簡便易行的法則，用于在大規(guī)模語料和話語數(shù)據(jù)中全面識別隱喻。該程序基于詞匯基本義與語境義之間的意義對比，觀察兩者是否屬于同一概念域，歸類為隱喻表達或非隱喻表達，具體識別步驟如下：（1）確定詞匯單位，本研究以每個單詞作為一個獨立的詞匯單位；（2）根據(jù)詞匯所在運動項目及項目特點，掌握每個詞匯單位在該語境中的意義；（3）通過詞典的輔助，本研究使用Pragglejaz Group推薦的麥克米倫高階英語詞典（英文版）作為參考資料，確定詞匯單位在其他語境中的基本語義。基本語義未必是詞匯單詞最頻繁使用的意義，而是指那些更容易為人們所感知和理解的具體、精準的意義；（4）將基本義與語境義進行對比，如果兩個意義之間有語義沖突，但通過對比又可以被理解，則標記為隱喻意義。隱喻術語的數(shù)據(jù)統(tǒng)計以整個術語作為一個單位，而非隱喻識別中的詞匯單詞。通過以上步驟可見，Pragglejaz Group程序中的隱喻意義是間接意義，它產生于詞匯單位的語境意義與其更基本的意義之間的對比，后者在實際語境中不存在，但在其他語境中可以觀察到。

2.3 語料庫

依據(jù)MIP隱喻識別程序對冬奧術語平臺V3版中的3169條術語進行逐一識別，以整個術語作為一個單位，進行三輪人工甄別，共計識別出411條隱喻型術語并建立隱喻型冬奧體育術語語料庫。本文以此語料庫作為語料依據(jù)，對術語進行分類、分析及解析。

3 "語料認知解析

馮志偉指出術語的命名要具有理據(jù)性和簡明性，即術語的命名要盡量做到望文生義，而隱喻是實現(xiàn)這一點的重要途徑^[18]。Lackoff和Johnson在《我們賴以生存的隱喻》中提出隱喻的本質是“通過一種事物理解和經歷另外一種事物”^[19]。兩個事物之間的相似性是實現(xiàn)這一過程的認知基礎，即命名的理據(jù)。同時，隱喻具有系統(tǒng)性特征，通過概念隱喻將抽象概念由始源域投射向目標域，可派生多個隱喻型術語，具有簡明性的特點。因此，對隱喻型冬奧體育術語進行認知解析，對于促進受眾對術語的理解和記憶具有重要意義。下面以擴展概念隱喻理論為框架，從認知途徑、認知機制及認知整合三個方面對術語進行認知解析。

3.1 "亞個體層級上的認知途徑

意象圖式是隱喻型術語在亞個體層級上的認知途徑，是人們認識世界和理解語言的基礎。在與周圍環(huán)境互動的過程中，人類通過大腦的觀察、反映、加工、儲存，將所見的世界抽象出概念，形成一種知識結構，也被稱為圖式結構。這個知識結構能夠在后續(xù)的認知過程中積極參與互動，并反向表征我們所理解的世界^[20]。例如，我們每天都從家出發(fā)，沿著一定的路徑走到學校，家是起點而學校是終點。這種認知上不斷重復的身體經驗使我們形成了“起點—路徑—終點”圖式。這是人們對感知經歷提煉加工后的描述，是從具身經驗到概念結構的形成過程。冰雪運動本身具有豐富的具身體驗，是意象圖式形成的源泉。而意象圖式作為隱喻的初始范疇，為抽象概念提供了基礎^[21]。因此對隱喻型冬奧體育術語的理解要從處于ECMT框架結構中的亞個體層級出發(fā)，以心理結構中的意象圖式為基礎進行抽象意義的推理。由于意象圖式形成于人類與外界互動的經驗中，因此有多種表現(xiàn)形式，本章節(jié)以Johnson（1987）的5種基本圖式及27個常見圖式為依據(jù)，對自建語料庫中隱喻型冬奧體育術語的認知途徑進行解析^[22]。

3.1.1 容器圖式

容器隱喻通過人們對日常生活中物理容器和人體結構的認知來理解和構建抽象概念。比如，我們日常生活中的杯子和箱子，從結構上來說通常具有一定的空間，可以容納物體。有一個或多個開口或邊緣，用于物體的進出。從圖式特點角度，容器物體體現(xiàn)了一種包含和內外關系。比如，“心中充滿愛”的表達就是將情感描繪為容器中流動的物質。隱喻型冬奧體育術語中也存在著大量以容器圖式作為認知框架的表達，比如，高山滑雪和自由式滑雪項目中的隱喻術語start cabin（起滑棚），其中cabin意為“小木屋或船艙”，被看作是一個容器，運動員以該容器作為起點向容器外滑行，體現(xiàn)了容器隱喻可容納物體，可進出、具有內外關系等特點，符合人們的經驗結構，便于識解和理解。

3.1.2 路徑圖式

路徑圖式提供了一種認知框架，可用來理解語言中涉及空間移動的結構和含義。路徑圖式一般由起點、終點、方向、路徑和邊界組成。例如：在“走進房間”圖式中，起點是房間外的某個位置，終點是房間內的某個位置，方向是由外向內，邊界可以是房間的墻壁、門等。路徑圖式包含兩種情況，一種是實際生活中可見的路徑，另一種是想象中的路徑，比如“穿越思想的困境”，該表達將思想上的突破看作路徑來理解。自由式滑雪術語back flip意為“后空翻”，back表明路徑的方向，flip意為“快速翻轉”，是空間移動的方式。該動作的圖式過程為：以一個合適的坡度和跳躍位置作為起點，利用腿部力量起跳騰空并保持平衡，迅速收腿并向后方翻轉，完成動作后著陸至終點。

3.1.3 移除障礙圖式

移除障礙圖式和路徑圖式有相似之處，都包含動作的起點和終點。不同的是，移除障礙圖式中還包含著障礙和克服障礙的動力。障礙為行動的阻礙或限制行動的因素，動力為一種驅動行為或行為的激勵因素。以自由式滑雪項目術語helicopter為例，該術語譯為“帶板騰空360度旋轉”。該動作的起點是運動員帶著雪板在雪上滑行時的進行動作，動作的障礙是空中旋轉的難度，通常需要運動員克服在空中旋轉時的平衡和空間感覺方面的障礙。移除該障礙的動力需要運動員通過強大的下肢和身體力量的扭轉來推動旋轉，同時包括了跳躍、轉體和操控雪板的技巧。運動員完成帶板騰空360度旋轉并平穩(wěn)落地，即為到達終點，完成任務。

3.1.4 部分—整體圖式

部分—整體圖式是一種用于描述語言中涉及部分與整體關系的認知結構。例如，人作為整體是由軀干、器官、組織等構成，一個國家由不同的省份組成，一個公司由各個部門構成等。部分—整體圖式幫助人們理解部分、整體以及它們之間的組織關系。通過關注每個部分的特征和作用，建立對整體更深刻的理解；通過在整體中關注部分的功能，可建立起一種結構化認知框架。比如，高山滑雪和自由式滑雪術語tip，意為“板鼻或板頭”，tail意為“板尾”。滑雪板通常有兩個不同的端部，朝向滑行方向的一端是板頭，另一端是板尾。在這兩個表達中，滑雪板作為整體，其兩端的板頭和板尾均為整體的一部分。再如單板滑雪術語lip，意為“池壁頂部”，該術語可利用部分—整體圖式進行解析，其中池壁為整體，其頂部為整體的一部分，這與lip的基本義“嘴唇”與“人體”之間的部分—整體關系是一致的。

3.2 "超個體層級上的認知機制

超個體層級包括域和框架，該層級所獲得的是高度圖式化和去語境化的概念意義。域是指概念隱喻中的始源域或目標域，而框架是對域內部更具體和概念上更豐富的信息進行描述的結構。域包括多個框架，每個框架都由角色和角色之間的關系組成。以隱喻表達Life is a journey（生活是一場旅程）為例，通過將抽象的概念“生活”與更具體、容易理解的概念“旅程”相比較，以傳達更深層次的含義。在這個隱喻中，存在兩個主要的概念，即“生活”和“旅程”，它們分別構成了隱喻的始源域和目標域。該隱喻的形成是基于兩者之間的相似性，這些相似特征也構成了隱喻的多個框架，如起點和終點框架、途中經歷框架、決策和選擇框架、險阻和挑戰(zhàn)框架以及伴侶和同伴框架等。這些框架下具體形成的隱喻表達構成了從始源域到目標域的多個映射。隱喻型冬奧體育術語亦是借助始源域中概念的意義來理解和表達體育域中的概念意義，通過兩個域中概念的相似性產生文化共通性，傳達新的意義。

3.2.1 生物域投射于體育域

生物包括人和動物。人類的認知順序和特點決定了人類先認識自己周圍有形且具體的事物，包括人體本身。此后，人類以此作為基礎去探究和感受身體之外的有形及無形事物。當人們通過隱喻將人體域投射到體育域時，人體的結構、功能或特征便被用來理解和描述體育活動。例如：backside wall在單板滑雪項目中意為“背面池壁”，指滑雪者在半管或者坡道滑行時，滑雪板背面朝向半管或坡道一側的那一面墻面。“背”這個部位及其位置特點是人體域（生物）與體育域建立相似性的框架。類似表達還有backside air（背面空中技巧），backside rotation（背面旋轉），backside turn（背面轉彎），backside position（背躍姿勢）。人體其他部位也被廣泛地應用在隱喻型冬奧體育術語中，例如單板滑雪術語中的toe edge/side（前刃），該術語將人類的腳板和單板雪板的相似性聯(lián)系在一起，將腳趾在腳板中的前部位置和前刃在滑雪板中的位置進行類比，形成隱喻表達。Nose grab譯為“抓板頭”，同樣類比的是鼻子在人臉中的前部突出位置和板頭在單板滑雪板中的位置。高山滑雪與自由式滑雪項目術語judge（裁判長）的隱喻用法是基于人類的頭部和裁判長這個職位之間的相似性，兩者均是不同領域中最重要的領導角色，起到決策和判斷作用。動物同人類一樣，有生物組織和器官。不同動物根據(jù)各自所屬類別，具有獨特的身體特征，比如動物尾巴的位置和結構特征使其常用于隱喻表達之中。單板滑雪術語tail grab（抓板尾）即依據(jù)動物尾巴與單板滑雪板末端位置的相似性，形成由動物域（生物域）向體育域的隱喻投射。

3.2.2 建筑域投射于體育域

建筑域投射到體育域的過程涉及將建筑域的概念、結構、特征等映射到體育域，從而創(chuàng)造性地將建筑元素解釋或運用于體育環(huán)境。冬奧體育競技賽場上很多功能區(qū)的命名來源于外形與其相似的建筑物。例如單板滑雪術語judges’ stand（裁判塔臺），在始源域中，stand的基礎意義為“座臺”，座臺的設計通常會有高度差或傾斜角度，以確保觀眾在坐著時不會互相遮擋視線，旨在為觀眾提供最佳的觀看體驗。在目標域中，stand與judges搭配，表示體育比賽中裁判員所處的位置。在體育比賽中，裁判員通常會坐在高處以保證最佳視線角度，觀察比賽過程并根據(jù)特定的標準進行評判和裁決。高處使人能夠全面而客觀地觀察比賽，做出準確的判斷和裁決，從而強調評判人員的權威性和獨立性。再如，單板滑雪術語pyramid，其始源域“金字塔”指一種底部寬大、逐層收縮至尖頂?shù)娜切谓ㄖY構，基于結構上的相似性由建筑域投射到體育域，其含義為“金字塔道具或角錐體道具”。

3.2.3 冠名域投射于體育域

以人名、地名、事物名命名的術語稱為冠名術語。人名冠名術語來源于初次完成特定動作的運動員或對相關項目有重大貢獻的人員。人名冠名術語是一種對個人貢獻或成就的認可方式，通過將他們的名字與特定領域的術語相連接，以表彰他們的貢獻。此類術語的命名由冠名域投射到體育域。例如：Caballerial為單板滑雪術語，意為“反腳外轉”，指滑雪者或滑板手在滑行時通過反轉腳的位置并進行外轉，以完成一個旋轉的動作。這是單板滑雪中一種常見的技術動作，起源于滑板文化，最早由美國職業(yè)滑板手Steve Caballero創(chuàng)造并采用。Caballero以其在空中運用的獨特技術而著稱，特別是他創(chuàng)造的Caballerial這一空中技巧。這種技巧在滑板界引起了轟動，并成為一種經典的滑板動作，后引入單板滑雪項目中。類似術語如McTwist（麥克轉體），是一種后空翻的旋轉動作，譯為“空翻720°”，由滑板手Mike McGill在1984年首次使用，并在當年的滑板比賽中展示，這一動作后來成為極限運動的經典技巧之一。地名冠名術語是一種將地點名稱與體育域的術語相連接的命名方式，用于表彰該地區(qū)在體育領域的特殊貢獻或成就。高山滑雪和自由式滑雪術語Chistiania（挪威式轉彎），這種技術得名于挪威首都奧斯陸的一個區(qū)域，名為Chistiania。挪威式轉彎是一種在滑雪時使用的特殊轉彎技巧，它的特點是在轉彎時將腿交叉，以產生一種優(yōu)雅而流暢的動作。這種轉彎技術通常被視為一種具有挪威傳統(tǒng)風格的滑雪動作，它強調了滑雪者對身體的精準控制和技巧，來展示滑雪者的優(yōu)雅和靈活。事物名冠名術語是一種將事物的名稱與體育域的術語相連接的命名方式，用于彰示該事物在體育領域的獨特性或重要性。高山滑雪和自由式滑雪術語Kosack/Cossack（哥薩克式跳）的靈感來源于哥薩克舞，一種具有俄羅斯和烏克蘭傳統(tǒng)的舞蹈形式，其動作要領在于通過迅速的腿部動作，模仿哥薩克舞的優(yōu)雅特征，展示出流暢性、藝術性和獨特性的滑雪動作。該術語由冠名域中的事物名稱投射到體育域。

3.2.4 跨學科域投射于體育域

由跨學科域投射于體育域，指的是將不同學科領域的理論、方法和概念應用于體育領域的研究或實踐中，以詮釋和豐富對體育概念的理解。舞蹈域中的術語探戈舞、華爾茲舞和恰恰舞分別指三種不同類型的舞種，其舞姿被引入花樣滑冰中，成為相關動作要領。基于姿態(tài)上的相似性，舞蹈域的術語投射于體育域，經過一系列改編，產生了Fiesta Tango（菲耶斯塔探戈）、Open Waltz Three（分式華爾茲三字跳）和Cha Cha Congelado（卡吉拉多恰恰舞）等術語。

3.3 個體層級上的認知整合

在自然話語語境中在線使用隱喻時，概念化發(fā)生在個體層級，即“心理空間”。心理空間捕獲了低于域和框架的概念化層次。在個體層級上，說者和聽者以完全情境化的方式對事件進行概念化，大量的隱性知識被用于實現(xiàn)特定的目標，例如社交、表達、修辭等。這與發(fā)生在超個人層面的理想化、高度圖式化和去語境化的概念結構形成鮮明對比。例如，經典的隱喻表達“時間就是金錢”在個體化層級上會依據(jù)不同的語境表達不同的含義。如商務聚會時，領導說：“我們要盡快完成這個項目，因為時間就是金錢。”在該語境下，隱喻的表達用來強調時間的珍貴性和及時行動的重要性。而當兩個朋友回首過往，一個人說：“我們已經錯過了很多美好的時光，時間就是金錢。”在這個情感語境下，隱喻用來倡導更有意義和充實的生活。Kvecses將語境因素分為四類：情景語境、話語語境、概念認知語境和身體語境^[9]。

3.3.1 情景語境

情景語境包括物理、社會和文化環(huán)境因素對隱喻的形成和表達方式的影響。隱喻型冬奧體育術語是專門用于描述、解釋和討論與冬季奧林匹克相關的運動和活動的術語。除了用于比賽和競技場合，也會應用于與體育相關場合，如體育媒體和報道、體育產業(yè)和商業(yè)、體育科學和醫(yī)學等方面。以術語skeleton（鋼架雪車）為例，該術語的基礎意義為“骨骼、骨架”，是構成生物體的結構框架。鋼架雪車是一種輕型、窄長的雪橇，由金屬管道和骨架構成，沒有外部護板，這使得運動員在雪道上滑行的速度非常快。在比賽和競技場合使用該隱喻術語，強調的是雪車的骨架狀結構與骨骼的相似性。當該術語用于體育媒體場合，即在社會環(huán)境因素中使用該術語，則要結合相關語境進行理解。比如在冬奧會宣傳片中，鋼架雪車運動員從冰道快速滑降后說出“鋼架雪車，無限挑戰(zhàn)、無限極限”這個宣傳語，該語境中，skeleton暗示了這項運動對運動員的極限挑戰(zhàn)。這項運動在高速下坡時會產生極大的加速度，參與的運動員需要承受極大的沖擊力，此時為了保持平衡會對身體骨架形成極限考驗。這句宣傳語通過隱喻的方式形象地描述了這項特殊的冬季運動的挑戰(zhàn)性。

3.3.2 話語語境

話語語境是指會話發(fā)生的上下文情景因素對隱喻的形成和表達方式的影響。單板滑雪術語off the lip（邊沿轉）是一種在半管或大型斜坡上進行的空中動作，從斜坡的邊緣或頂部進行動態(tài)轉向，并在空中完成技巧和動作后安全著陸。這需要滑手具備良好的平衡感、技術水平和空中控制能力。該術語中核心詞匯lip是從人體域到體育域的映射，利用“嘴唇”和“事物邊緣”的相似性，以隱喻的方式生動地表達體育術語的含義。人生之路亦是如此，充滿了挑戰(zhàn)和風險，“在生活的滑道上，我們每個人都像是單板滑手，不斷面對著新的起點和挑戰(zhàn)。就像單板滑手進行邊沿轉一樣，我們也需要勇敢地邁出第一步，冒險探索未知的可能性，最終安全地回到生活的滑道上，繼續(xù)前行。”這段文字在上下文語境中將單板滑雪術語off the lip（邊沿轉）融入生活比喻中，突出了人生挑戰(zhàn)和冒險的意義。

3.3.3 概念認知語境

概念認知語境強調人的概念系統(tǒng)、意識形態(tài)、知識體系、興趣和關注點等因素對隱喻的理解和選擇的影響。Kvecses指出概念在長期記憶中可以以隱喻關系相互聯(lián)系^[9]，它們在隱喻概念系統(tǒng)中存在與否會影響隱喻的產生和理解。一個人對于重大社會和政治問題的意識形態(tài)立場可能會影響隱喻的選擇，這說明意識形態(tài)也是隱喻在話語中的形成因素。同樣，人們會根據(jù)對世界的興趣和關注來使用特定的隱喻。Biellmann spin（比爾曼旋轉）是冠名域投射于體育域的隱喻型術語，是花樣滑冰中的一種技術動作，得名于瑞士花樣滑冰選手Denise Biellmann，她是該動作的創(chuàng)始人之一。這個動作要求滑手將一只腳的刀片拿到頭頂，并將身體向后彎曲，同時進行旋轉。通常，這個動作是在跳躍或旋轉中完成的，滑手需要具備優(yōu)秀的柔韌性、平衡感和空中控制能力。一個體育迷很可能會使用該術語來描述職場，用以比喻職場中的挑戰(zhàn)和機遇：“在職場中，我們常常面臨著各種挑戰(zhàn)和變化，就像花樣滑冰中的‘比爾曼旋轉’一樣，需要我們保持平衡和靈活應對。在職業(yè)生涯中，我們也需要具備類似的能力，在變化和挑戰(zhàn)面前保持穩(wěn)定和堅定。就像滑手在旋轉中找到美妙的平衡一樣，我們也需要在職場中找到自己的定位和發(fā)展方向，實現(xiàn)職業(yè)生涯中的美妙旋轉。”

3.3.4 身體語境

身體語境是指身體狀況和特征對會話者及會話內容的影響，在話語中會導致隱喻的產生。比如疾病狀態(tài)會影響人們傾向于使用與之相關的隱喻。一位內心傷痕累累的詩人會說：“我內心的心結就像冰面上的冰珠，等待著冰刷來一一撫平。”pebble（冰珠）是指在冰壺比賽冰面上，由制冰師均勻噴灑的水珠，這些水滴在結冰時形成無數(shù)的小冰珠使冰面形成點狀麻面。冰壺運動員通過刷冰來清除冰珠，以改變冰面的平整度和冰壺運行的軌跡及速度。在這個例子中，詩人通過比喻自己的心結為冰珠，來描述他的身心狀況。這個比喻反映了詩人身心的特定狀態(tài)對他的隱喻選擇所產生的影響。

以上分析表明，真實話語中隱喻型術語的使用受到不同類型語境因素的影響，隱喻的意義以及主體對隱喻的選擇在語境中形成。隱喻的概念意義和語境意義是聯(lián)系在一起的，兩者相互依存。概念隱喻不能只是概念性的，還需充分整合相關語境意義。

4 結語

本文以冬奧術語平臺V3版中的3169個隱喻型冬奧體育術語為原始語料，以MIP隱喻識別程序為方法，自建隱喻型冬奧體育術語語料庫，共包含411條隱喻型術語。以擴展概念隱喻理論為認知框架，完成亞個體層級的認知途徑、超個體層級的認知機制以及個體層級的認知整合一系列解讀。亞個體和超個體層級的意象圖式、域和框架結構共同構成了語言的概念性內容和我們通常所說的百科知識。這是一種可以從非語境化的語言中檢索到的知識。在信息豐富的語境中，說話者在個體層級的心理空間獲取情境化的概念意義。個體空間隱喻的使用依賴于亞個體和超個體空間結構，即在特定交際情境中使用的隱喻會激活與之相連接的框架，框架又激活域，最終達到意象圖式結構，形成準確情境化的意義。

該項研究成果一方面可應用于冬季體育賽事的語言服務，使運動員及賽事工作人員形象化地理解和認知比賽術語；另一方面可為體育英語教學和培訓方法的創(chuàng)新提供一種新的理論依據(jù)和框架。冬奧體育項目由歐美引入我國，大部分體育術語通過翻譯而來，進行冬奧體育術語的隱喻認知解析可提高對這些術語的理解力和接受力，為我國體育事業(yè)的國際化發(fā)展奠定良好基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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