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國空難：機禍還是人禍？

當地時間2024年12月29日上午9時07分，從泰國曼谷飛往韓國務安的濟州航空7C2216航班，在韓國南部全羅南道務安國際機場降落過程中沖出跑道，與前方的混凝土防護設施及機場外墻碰撞后起火。機上共有181人，包括175名乘客和6名機組人員，除2人幸存外，其余人員全部遇難。

此次事故是在韓國國內發生的傷亡最慘重的空難事件。29日，韓國代總統崔相穆宣布，從即日起至2025年1月4日止，國家進入為期7天的哀悼期。

突如其來的噩耗讓遇難者親友陷入了巨大的悲痛之中。盡管事故原因仍在調查，但現場視頻畫面和其他相關信息，隨即引發了外界的分析與猜測。

“Mayday”

發生事故的客機機型是美國波音公司的737—800，于2009年8月出廠，機齡15年。該客機于曼谷時間29日凌晨1時30分起飛，原計劃于首爾時間29日上午8時30分抵達務安國際機場。

然而，航班并未按照原定時間抵達。首爾時間8時57分，務安國際機場控制塔臺提醒機組人員注意潛在的鳥擊風險，飛行員因此沒有立即降落，而是選擇復飛；8時58分，航班機長報告撞鳥，并發出了“Mayday（救我）”信號；9時左右，飛機試圖在跑道緊急著陸；9時03分，在起落架沒有打開的情況下，飛機以機身著陸。

從現場視頻畫面看，最后的撞擊非常慘烈：機腹刮擦著跑道表面高速滑行，直接沖出了跑道，一頭撞向圍墻，瞬間爆炸起火。直到40多分鐘后，大火才被撲滅，除機尾部分外，其余已燃燒殆盡。韓國方面立即展開搜救工作，但只在飛機尾部發現兩名幸存者。

“事發地點位于全羅南道務安郡的西部海岸。務安在兩個城市光州和木浦之間，類似一個小縣城。”對外經濟貿易大學朝鮮半島問題研究中心研究員權小星對《環球人物》記者說。

據權小星介紹，濟州航空屬于韓國最早的一批廉價航空公司，為了向大型航司轉型，近年來在務安國際機場開通了一些價格低廉的國際旅游航線，主要面向韓國消費者，目的地則是中國、日本和東南亞地區。“但是，飛中國的航線基本上由中國的航空公司執飛，濟州航空自己執飛的主要是日本和東南亞航線。”

175名乘客中有173名韓國人和2名泰國人。此外，地址注冊信息顯示，韓國遇難者絕大部分來自光州市和全羅南道。

最后的告別

兩名幸存者為一男一女，都是乘務員。事發時，兩人均在飛機尾部緊急出口區域，碰撞后機尾脫落，他們因此獲救，隨即被送往醫院接受治療。

韓聯社報道稱，男性幸存者肩部骨折、頭部受傷，但意識清醒、脈搏正常，可以行走。當被醫生問及哪里不舒服時，他沒有回答，而是反問：“發生了什么？”“我為什么來這里？”他回憶，自己坐在飛機后部的空乘位置上，在降落前系好了安全帶。飛機落地時，他感受到巨大的沖擊力，之后就什么都不記得了。

而據幸存的女性乘務員回憶：“飛機一側發動機冒煙，然后就爆炸了。”

據救援機構透露，失事飛機上的多數乘客是以家庭為單位出游的，其中包括一家九口。遇難者中年齡最大的老人就來自這個家庭。據悉，這家人是為了慶祝老人的八十大壽（虛歲），一起前往泰國旅行的，除了老人的子女外，還有5名親屬。此外，一對70多歲的老夫婦也在事故中遇難，而機上年齡最小的乘客只有3歲。

最痛苦的莫過于遇難者家屬。出事當晚，他們聚集在務安國際機場候機大廳里等待消息，很多人在哭泣。在接受韓國媒體采訪時，一對年輕的兄妹透露，他們的母親50歲出頭，患胃癌已有一年多，最近身體狀況有所好轉，因此決定去泰國旅行一次。

兄妹中的哥哥表示：“我完全不敢相信事故消息。”他給記者看了手機，里面有母親給他發的最后幾條信息：“兒子，媽媽的朋友從濟州寄來的橘子到門口了。”

另一名遇難者的父親也難以接受現實。在看到飛機出事的新聞后，他在當天上午10點多給兒子發信息：“兒子，你是明天回來吧？今天從曼谷回來的客機在務安墜毀了，聯系我。”然而，他始終沒有收到兒子的回復。

在韓國新聞網站“News1”上，一名女性遇難者給母親發的信息截圖被公開：“媽，飛機好像被鳥卡住了，無法降落，（空乘）突然讓打電話。（你）沒有接，所以發信息給你。媽媽，我愛你。”

失事客機上還有兩名泰國乘客，其中一人的父親表示，他的女兒在韓國一家工廠務工，剛回泰國探望完家人。“我從來沒想過，這會是我們最后一次見面。”

當韓國全羅南道消防廳公布遇難者名單時，現場家屬的悲痛情緒達到了頂點，有人放聲大哭，還有人沖著消防部門負責人怒吼。

濟州航空的負責人表示，公司已組成事故對策特別小組，將全力善后并支援遇難者家屬。公司方面還透露，在事發前已為飛機投保10億美元的責任保險賠償。

然而，要平息事件余波，并不僅僅是賠償這么簡單。

事故頻發的波音客機

在外界看來，此次事故確實有一些疑點。失事客機在曼谷起飛時，并無異常情況報告。韓國方面認為是飛機撞鳥引發事故，另有消息稱，是撞鳥導致飛機起落架未能正常放下。

“務安國際機場靠近海邊，當地確實有很多候鳥。盡管機場有驅趕鳥類的專業設備，但顯然務安國際機場沒能做到萬無一失。”權小星說。

民航業評論員張仲麟表示，失事客機的發動機冒煙是明顯的鳥擊跡象，然而鳥擊并非事故的直接原因。“直接原因應是飛機沒有放下起落架，著陸時無法減速，沖出跑道發生撞擊。但鳥擊通常不會導致起落架無法放下。”

張仲麟認為，飛機可能在即將降落的時候發生了鳥擊，導致機組慌亂，處理失當，在沒有放下起落架的情況下直接降落。“正常情況下，如果在飛行高度過低時沒有放下起落架，飛機會發出警告。但在此次事故中，機組可能在處理鳥擊時忽略了警告。”

另外，英國航空安全專家也對機場跑道盡頭本不該出現的混凝土設施提出質疑。韓國國土交通部則表示，正在對此與事故的關聯性展開調查。

失事客機是波音737—800這一事實，也讓很多人產生了聯想。公開資料顯示，過去一年多時間里，該機型涉及多起起落架異常引發的事故。2023年8月20日，阿拉斯加航空公司一架737—800左側起落架遺失，被迫在跑道上硬著陸；2024年5月9日，土耳其科倫登航空公司的737—800降落時前起落架輪胎爆胎；2024年10月11日，印度快運航空一架737—800發生液壓故障，致使起落架無法收回，不得不返航。

萬幸的是，上述事故沒有人員傷亡。而自2018年以來，波音其他型號的飛機發生了3起空難，至少造成525人遇難。2018年10月和2019年3月，印度尼西亞獅子航空公司和埃塞俄比亞航空公司航班分別發生空難，失事飛機均為波音737MAX8型客機。該型號客機隨后在全球多個國家和地區遭停飛近兩年。

更讓外界質疑的是，兩位波音安全問題“吹哨人”在2024年先后意外去世。

其中一位是曾在波音工作32年并曝光公司質量控制問題的約翰·巴尼特。2010年，他在生產波音787型客機的南卡羅來納州北查爾斯頓工廠出任質控經理，2017年退休，2019年爆料波音生產安全問題。2024年3月，巴尼特本該就自己起訴波音公司誹謗案接受質詢，卻未出庭，后被發現死在其入住酒店停車場的車里，并被驗尸官判定為“自殺”。

一個多月后，波音公司的另一名舉報人喬舒亞·迪安也突發疾病去世，年僅45歲。據其家屬透露，迪安身體一向很好，去世兩周前突然呼吸困難，住院后病情不斷惡化，直至身亡。

目前，失事客機上的兩個“黑匣子”（飛行記錄儀）已經被找到。據悉，解讀受損的“黑匣子”可能需要一個月左右，如果受損程度嚴重，還可能要交給美國國家運輸安全委員會進行解讀。

事實上，就在事故發生當日，美國國家運輸安全委員會已經表示，正在協助韓國調查這起事故。至于結果何時公布，該委員會并沒有給出確切日期。

編輯"毛予菲/美編苑立榮/編審張培